常善去城郊的莊子探望即將臨盆的絳雪，回到王府時已近午夜，但側福晉玉蓮還等著他</p>

“怎麽還沒去歇下？”他問</p>

“王爺，今天您不在時，檀花姊姊走了”她說</p>

他一怔，檀花走了？走去哪裏？</p>

“是姊姊的娘家派人來接她的”玉蓮說，“說姊姊病了，要接她回去養病”</p>

“這事沒人跟我提過”常善有點模不著頭緒</p>

按理說，檀花就算回娘家去養什麽病，也應該要跟他知會一聲，怎會趁著他不在府裏時離開？</p>

他想起先前不久，檀花的額娘曾經來看過她，母女倆辟室談心，也沒讓婢女們進去伺候著</p>

當時他不以為竟，想著她們娘兒倆許是有什麽心裏話要聊聊，可現在仔細想想，自從那天之後，檀花就有點心神不寧，古裏古怪，檀花到底在玩什麽把戲？該不是跟絳雪有關吧？</p>

“格格呢？”他忽而想起他跟檀花生的女兒</p>

“姊姊把她一起帶走了”玉蓮說</p>

常善沈默了一下，更加確定檀花許是為了絳雪的事在跟他鬧別扭</p>

上回他把侍妾溫香帶回府裏，檀花就跟他鬧了一回，後來是他發誓溫香是最後一個，檀花才勉強接受，可問題是，檀花雖然知道他跟絳雪有所親扯，卻不知道絳雪已經懷了身孕，甚至送到莊子去養胎的事呀，檀花一直以為絳雪已經嫁進肅親王府，當時還揶揄了他幾句呢！</p>

絳月頂替絳雪嫁給允肅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他、康親王，還有塔格爾一家子……唉呀，他都忘了康親王可是檀花的親舅舅，這事肯定是康親王告訴了他岳母，然後他岳母再告訴檀花</p>

“嘖！”他不自覺的皺起眉頭</p>

“王爺，沒什麽事吧？”玉蓮疑惑地問</p>

“能有什麽事？”常善輕哼一記，“她要走就讓她走吧，一天到晚跟我拿喬”</p>

檀花以為把女兒也一起帶走就能威脅到他嗎？哼，大家都說絳雪肚子裏的孩子準是個帶把的，到時絳雪要真給他生下一個兒子，他倒要看檀花還能怎麽使性子</p>

他這個永城郡王可是嫡長子才能世襲的爵位，檀花不會不知道生下兒子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誰生下兒子，誰就是主兒，生不了兒子就是生不了兒子，就算她是康親王的外甥女，照樣得把位置讓出來</p>

“來！”他一把抓住玉蓮往懷裏擅，“今晚陪本王睡覺吧！”</p>

玉蓮先是一怔，然後靠在他懷中，妖媚一笑，“只是睡覺？”</p>

常善勾唇一笑，“嘖嘖，你這狐魅子！”說著，他將她攔腰抱起，邁步走進房裏</p>

翻雲覆雨了一番，兩人都困了，衣衫不整的相擁睡下，不多久他便打起呼嚕</p>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他忽地覺得有什麽東西一滴滴的落在臉上，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抹，黏乎乎的</p>

他煩躁地睜開眼睛，就著幽微的光線一看，頓時驚叫，“啊！這、這是誰的……”他看著自己手上的血，忽而想起身邊的玉蓮“玉蓮！玉蓮！”他喊她，可她動也不動</p>

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疑畏的伸手去碰了碰她，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鼓起勇氣掀開鋪被，看見的是讓他驚恐得幾乎要崩漬的景象——她的脖子上都是鮮血，錦榻上也染紅一片</p>

“啊！”他連滾帶爬的跳下床想跑出房外，卻一時腿軟，跪倒在地，“來……來人……”</p>

在他要喊人之際，一道人影自簾後出現，嚇得他魂飛魄散</p>

“啊！你……你是、是誰？”他聲音顫抖，一句話好不容易才說完全</p>

那人抽出一把劍，直抵著他的頸子</p>

他擡眼一看，陡然一驚，“是……是你？”</p>

允肅一身黑色勁裝，神情冷肅，眠底迸射著殺意，冷酷的黑眸直勾勾的註視著他</p>

“肅親王，你、你這是做什麽？”常善全身發抖，“你殺了玉蓮？”</p>

允肅不語，算是默認</p>

“你……你為什麽要殺玉蓮？為什麽潛進我郡王府？你……啊！”他話未說完，只感覺到脖子一陣刺痛</p>

允肅的手稍稍用力，鋒利的劍尖刺破了他的皮膚</p>

常善嚇得六神無主，連聲討饒，“不不不，別殺我，我……我什麽都沒做啊！”他想起被刺殺的阿齊圖，心想允肅便是為了替皇上鏟除異己而來“王爺，饒命，我真的什麽都沒做啊！”</p>

“把刺殺我妻子的人交出來”允肅沈聲道</p>

常善一楞，“什麽刺殺你妻子的人？我……我不知道”</p>

“那人進了你的郡王府”他說</p>

“不，沒有，我真不知道什麽人啊！”常善突然回過神，疑惑地問道：“你說刺殺你的妻子？”</p>

“沒錯”允肅憤恨地從牙縫擠出話來，“她現在還未月兌離險境，一切拜你所賜！”</p>

“不，絕對沒有！”常善慎重其事的舉手發誓，“我絕對沒有派人刺殺福晉，一定是有人想誣陷我，一定是有人……”</p>

倏地，一個念頭鉆進他的腦海裏，教他整個人都請醒了過來</p>

檀花趁著他不在時回了娘家，他初初以為是因為絳雪，可現在他知道了，跟絳雪無關，這一切全是康親王的主意</p>

康親王許是擔心他為自保而出賣他，所以先下手為強，他讓檀花離開郡王府，便是要讓自己的外甥女遠離風暴，與他劃清界線，撇清關系</p>

他派人刺殺絳月，然後再嫁禍於他，目的就是想借刀殺人，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p>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p>

“好個康親王……”常善懊惱又憤怒，決定將康親王的事全抖出來，“王爺，這事全是康親王所策劃，與我無關”</p>

“與你無關？”允肅冷哼一記，“阿齊圖是怎麽死的，你該知道吧？”</p>

“我知道”</p>

“既然知道，如何與你無關？”</p>

“是，先前我確實是利欲薰心，鬼迷心竅，想助康親王謀反以得權得勢，可後來我後悔了，我自知不該辜負皇恩，所以……”</p>

“胡說！”允肅冷斥，“若不是你擔心落得跟阿齊圖一樣的下場，豈會反悔？”</p>

“是，沒錯，我是怕，所以我……我才決定退出”常善討饒，“王爺，我是被陷害的，我真是無辜的”</p>

允肅冷冷地睨著他，面無表情，也不言語</p>

其實他早就猜到策劃這件事的人不會是常善，因為他既沒這個權力，亦沒這個膽，他今晚前來，只是要藉由常善釣出藏身在後的康親王</p>

“王爺，這一定是康親王故意嫁禍，他眼見謀反之事破局，想讓我當替死鬼，才會故意讓刺殺福晉的兇手躲進郡王府裏”</p>

常善為了保住小命，決定將康親王的事全盤托出，“王爺，這一切都是康親王的主意，之前讓薩滿巫師對皇子下蠱施咒的是他，派阿齊圖去刺殺你的也是他我可以用頂上人頭擔保，這回刺殺福晉之事肯定是他所為，我妻子突然稱病回娘家，必是康親王下的指導棋，為的是讓她跟我劃清界線……”</p>

他用力磕頭，苦苦哀求，“王爺，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真不是我幹的呀！”</p>

允肅冷然一笑，“就算不是你，你亦月兌不了幹系”</p>

“王爺，求求你網開一面，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我的表弟曾在王爺麾下，與王爺同生共死，求王爺看在他的分上，救救小王吧！”常善說著，又是幾個響頭</p>

允肅此行前來，本就不是為了奪常善之命</p>

他雖憤怒，但也不能未經皇上允許便輕易奪去常善的狗命，永城郡王這爵位可是先皇所賜的世襲爵位，唯有皇上能決定他的生死去留</p>

他今晚來，是為了對常善施壓，讓他供出康親王，制造他們之間的矛盾，讓常善配合他演出一出擒王大戲</p>

“常善，饒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戴罪立功，許能逃過一死”</p>

常善一聽，點頭如搗蒜“我一定配合，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照辦”</p>

允肅深深一笑，“那好，你便從今晚開始逃亡”</p>

他一怔，“逃……逃亡？”</p>

“逃到哪兒都好，就是不要離京”允肅忽地撇唇，“本王看，就先躲到你藏匿滌雪的莊子吧”</p>

聞言，常善陡地一震，驚疑的看著他</p>

“你以為本王真的渾然不覺？”允肅冷哼一聲，“嫁進王府的是絳月，塔格爾的庶女，是吧？真正的絳雪因為懷了你的種，被安置到莊子裏藏著”</p>

常善驚愕的微張著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p>

“明兒一早，皇上便會下令追緝你，但你放心，沒有人會真的追捕你，你只要好好的躲著，靜候指令便行”</p>

常善一臉驚魂未定的點點頭“小王知道了，謝過王爺不殺之恩”</p>

“還有……”允肅目光一凝，“塔格爾與此事可有關聯？”</p>

常善搖頭，“塔格爾怕事又無大志，能有個正三品官的頭銜已夠他滿足，康親王覺得他無用，又怕他壞事，並沒私下延攬他”</p>

聽他這麽說，允肅稍稍寬心</p>

視線一瞥，他看著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玉蓮，“你的侍妾她……”</p>

“王爺放心”常善一副忠謹的表情，“我會藏起她的屍體，絕不會讓任何人發現，這事跟王爺決計扯不上丁點關系”</p>

允肅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抹高深冷峻的笑意“她等一下就醒了”</p>

“咦？！”常善的身子一震</p>

“本王只是點了她的穴，她沒死”允肅眼底閃過一抹黯光，“死的是一只雞”</p>

“雞？”常善一頓，猛地意識到什麽，他站起身，飛快的沖到床邊，伸手往玉蓮血淋淋的脖子上抹了幾下，果然，她的脖子上根本沒有傷口，那血都是淋上去的，他頓時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天老爺，可嚇死我了”</p>

確定玉蓮還活著，他轉過頭想再跟允肅說兩句話，可允肅早已消失</p>

當晚，允肅深夜入宮急稟福晉遇刺傷重之事，並說兇手潛進永城郡王府躲藏，常善恐與此事難月兌幹系</p>

皇上一聲令下，派前鋒營督統率兵前往郡王府緝拿常善以厘清案情，然而當前鋒營士兵趕抵郡王府時，常善已經逃亡</p>

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全京城戒嚴宵禁，不管皇親國胄還是平民百姓，在常善未就逮之前只準進不準出，凡離京者都必須要有官府核發的路引才能出城</p>

頓時，整個京城風聲鶴唳，人心惶惶，那些從前跟常善交好的文武官員或是王公貴族，此時都沈潛低調，噤若寒蟬</p>

帶著離宮前皇後送的兩支長白山千年人參，允肅回到了東交民巷的太醫院</p>

由於絳月傷重，不宜移動，因此暫時待在太醫院裏接受治療及養護進宮前，他命蘇克哈帶著喜福跟數名仆婢在此守著絳月，還調動前鋒營三十名鐵衛駐守太醫院，以免再生枝節</p>

允肅一進到太醫院東邊的小苑，就見蘇克哈、喜福跟幾名仆婢都在房外</p>

看到自家王爺回來，幾個人恭敬地行禮，“王爺”</p>

允肅眉心一擰，神情嚴肅地問道：“你們都在外面做什麽？福晉呢？”</p>

“王爺，”蘇克啥恭謹地道，“福晉在房裏，還沒醒來”</p>

“醒來沒醒來，你們都得寸步不離的給我看顧著”允肅溫惱不悅，邁開大步便要走進房裏</p>

“王爺，”蘇克哈在他推開房門之前急急地補上一句，“巫醫在裏面”</p>

聞言，允肅一頓，停下腳步“巫醫？”</p>

“就是之前為王爺解了毒的那位老巫醫哈薩剌”蘇克哈說</p>

允肅怔楞了一下，立刻推開房門進到屋裏，繞過兩道繡屏，便見穿著一身五顏六色寬袍的老軀坐在床沿，拉著絳月的手</p>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哈薩剌，雖然之前為他解毒的是她，但他當時神志不清，對事發經過毫無記憶，再來，他向來不喜跟薩滿巫師有任何的接觸及瓜葛，盡避他們一直以來都受到歷朝皇帝的重用，但因為不喜歡，所以即使知道替他解毒的人是誰，他也從沒想過去拜會並致謝</p>

看哈薩剌拉著絳月的手，他一語不發，眼神卻相當警戒</p>

炳薩剌轉頭看著他，笑了笑</p>

他走近，神情冷凝，但不說話</p>

“老婆子我自知不受歡迎，”哈薩剌說：“把福晉帶回來後，老婆子就走”</p>

聞言，允肅心頭一撼，把福晉帶回來？“你這是什麽意思？”</p>

炳薩剌深深一笑，“福晉現在正在一個只有徘徊在生死界線的人才會去的地方，她迷了路”</p>

允肅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但絳月仍昏迷不醒，未月兌離險境，哈薩剌的這番話確實打動了他的心，他神情凝肅地道：“她到底……”</p>

“王爺”哈薩剌打斷了他，“你想要福晉回來吧？”</p>

“當然”他要絳月回到他身邊，不管要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願意“就算要我折壽，我也願意”</p>

炳薩剌一聽，忍不住笑了，“放心吧，王爺不須折壽，福晉回不回得來，全憑你倆的緣分”說著，她取出一條紅繩，一頭先綁在絳月手腕上，而後向他伸出了手“來吧”</p>

允肅毫不猶豫的將手伸向她她將紅繩的另一端牢牢的綁在他手腕上，笑視著他，“紅繩千萬不能松了”說完，她閉上眼睛，搖著手上的手鈴，像是在吟唱著什麽般的念起了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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