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裏哪種茶賣得最好就上哪種。”寧歸淡淡一笑，打斷了口若懸河的小二，牽著百裏伏骨跟在小二身後往裏走。

“好嘞。”店小二應了聲，又道：“客官是坐一樓還是去二樓？一樓人多點，但是熱鬧，二樓有包廂，清凈點。”

“去二樓吧。”寧歸打量了一眼整個一樓，確實人太多，太過嘈雜。

小二將兩人帶到樓上的一個包廂裏，轉身就要出去，寧歸想起了去停靠馬車的青松，回頭說了句：“等下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進來找我，你把他帶過來。”

“客官放心，小的知道了。”小二諂媚地笑笑，輕手輕腳關上門出去了。

寧歸解下身上的包袱放到桌上，對還站在門口打量房間的百裏伏骨道：“骨兒，過來坐吧，你把窗子打開，從上面可以聽到下面說書的聲音。”

“是，師父。”百裏伏骨走到桌邊坐下。桌上擺著準備好的瓜果糕點，百裏伏骨伸手抓了把幹果放在自己面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寧歸見她那副好吃的表情，無奈地替她把旁邊的窗子打開，樓下的場景全都收入眼裏，說書人的聲音也傳了上來。

百裏伏骨一聽，透過窗子低頭聚精會神地看著說書人，連瓜果都不吃了。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寧歸回過頭：“進來吧。”

小二端著茶盤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青松。青松一見寧歸，緊繃的身體放松了許多，朝寧歸靦腆笑道：“公子。”

“過來坐吧。小二，把茶水放下吧。”寧歸笑了笑，見小二還端著茶盤站著，出聲提醒了一句。

小二把茶盤放到桌上，嘻嘻笑道：“客官請慢用，這是我們店裏最好的龍井。”之後便退出了房間。

青松有些別扭地走到桌邊坐下，後背挺得筆直，總覺得不自在。寧歸看他緊張的模樣，笑了笑：“放松點，別太拘謹，喝點茶吧，我們先在這裏坐會兒，再去尋間客棧。今晚就在客棧休息一會兒，明日一早你便回去吧。”

說著，他倒了杯茶放到青松面前。

青松看著面前熱氣騰騰的清茶，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熏得眼眶發熱，吸了吸鼻子，他擡起頭，眼眶紅了：“謝謝公子。自從我阿爹阿娘去世之後，就再沒人像公子這般對我好了。”

“我也不過是為了謝你趕車罷了，不必覺得我對你好。”寧歸聞言，微微一嘆。這世上人人都有他們各自的命，他能救下百裏伏骨是她的命，他幫不了青松便也是青松的命。

正在聽說書的百裏伏骨聽到青松的話，回頭看著他，低聲道：“青松哥哥沒有告訴骨兒你也沒了阿爹阿娘，可是，骨兒也和青松哥哥一樣。”

“抱歉，翠翠，我不是故意提起的。”青松聞言，慌裏慌張地道歉，之後端起茶杯一個勁地喝茶，臉卻低低埋著，在朦朧的熱氣裏看不清表情。

百裏伏骨伸手拿過他手裏的茶杯，把自己面前的瓜果糕點推過去，又指了指樓下，說道：“青松哥哥也陪骨兒聽聽那個阿爺說的書，可有趣了。”

青松順著百裏伏骨的手指看去，耳邊傳來說書人的聲音：“都說主和是保全天下最好的方法，可國君不同意。沒想到那百裏國君主竟然不願發兵助國君討伐羌國，國君在百裏國的邊境輸了與羌國的一戰，之後便把所以怒氣發到了百裏國君主的身上……”

“百裏國君主本就以仁慈受人愛戴，所以才以和作為立國之本。所以一旦打起來，百裏國那種小國必定會覆滅在戰火之中，為了子民能夠安居樂業，百裏國君主才敢公然違背咱們國君的意願。其實若說百裏國被滅國是因為這件事，還不如說是因為一件見不得人的秘辛呢。”

說書人停了下來，瞇著眼睛打量底下興致不高的人，覺得自己是時候扔出一個誘餌了。果然，底下就有人問了：“什麽秘辛？”

“若是秘辛的話你怎麽知道？”有人嗤之以鼻，不太相信。

說書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接著道：“聽說咱們的國君與百裏國君主的夫人曾經是兄妹，可說是兄妹，這其中卻又參雜了許多讓人暧昧不清之事。後來國君的妹妹為了百裏君主，不惜與國君反目成仇，毅然下嫁百裏一族。國君潦倒一陣，之後便發現自己的妹妹並非親妹，於是出於上位者的占有欲，他便想把自己的妹妹搶回來。可那夫人也是個剛烈的性子，最後寧死也不願回來。”

“國君因心愛之人的死，所以對百裏君主懷恨在心。而那次敗於羌國一戰便成了發難的借口。說實在的，那百裏君主為何要這麽想不開跟咱們君主搶女人？這麽多年過去了，提到那百裏君主，想不誇他是個人才都難。”說書人裝模作樣地一嘆，似是在惋惜一個逝去的英雄。

百裏伏骨收回目光，端起涼了的茶喝了一口，又看向身旁聽得津津有味的青松，問道：“青松哥哥，那阿爺口中的人可是太過可憐了？”

青松回神，一側頭就對上了百裏伏骨那雙露出不符年齡的神色的眸子，他心裏一突，結結巴巴地答道：“確實……確實是……太可憐了。”

“是太可憐了。”一直觀察著百裏伏骨一舉一動的寧歸開了口，淡淡道：“明明只是三個人的愛恨情仇，卻要以天下為代價，卻終是換不回一個曾經。而那百裏君主卻是這場愛恨糾纏裏的犧牲品，明明放手就可以了，卻生生賠進了整個家族與整個國。”

“不，他不是最慘的。”百裏伏骨垂下眼眸，緊緊盯著手裏的茶杯，“最悲慘的，是那些滅國之後被貶作戰奴的人們。”

“啊？”青松驚訝，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就小，而且活得更開心更單純，縱使三年前父母因病去世，可鄰裏鄉親都接濟他。之後就一直以替人養馬趕車為生，對於戰奴這回事從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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