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歸沈默，走到百裏伏骨，牽住她的手朝山上走去。司啟本想跟著上山看看竹屋可有損毀，卻聽寧歸淡淡的聲音響起：“阿啟事忙，我師徒二人已經耽誤了你不少時間，你便先回去吧。日後你若有空，便來教骨兒習武吧。”

司啟心裏一堵，莫名覺得煩躁，這明明就是他的地方，怎麽還被對方下了逐客令？可一看到寧歸無悲無喜的臉，什麽話都卡在了喉嚨，讓司啟郁悶異常，只好轉身牽馬離開。

百裏伏骨疑惑地回頭看了離開的司啟，拉了拉寧歸的袖子：“師父，司啟叔叔走了。”

“他日理萬機，自是不能再耽擱了。”寧歸收拾好心情，低頭看著百裏伏骨笑道，“今後這山上就住著我們師徒二人，若是骨兒哪日厭倦了這種平淡的日子，便告訴為師，為師會親自送你下山。天地之大，隨你去哪兒，只是別再回來了。”

“不要，骨兒不要離開師父。”百裏伏骨猛然搖頭，雙手緊緊地抓住寧歸修長的手掌，好怕下一刻他就會甩開自己。寧歸輕笑，回握住百裏伏骨小小的手掌，什麽也沒說，繼續朝山上走。

百裏伏骨一時看不清寧歸的神情，心裏有些慌亂，難道等以後師父就會離開自己了嗎？

一路爬到半山腰，那塊空地上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竹屋，竹屋旁的竹林青翠欲滴，隨風翻起綠浪。寧歸推開門走進去，許是太久沒有住人，屋內積滿了灰塵，但是日常用具樣樣俱全，屋內的擺設也極為簡單。

師徒二人被灰塵嗆得直咳嗽，寧歸無奈，早知道就把司啟留下來，還多個打掃屋子的老勞力。無法，寧歸只好擔起重任，獨自打掃起屋子來。百裏伏骨想要幫忙，都被寧歸給趕了出去，讓她抱著酒葫蘆安安靜靜地在屋外待著。

竹屋後面有一條山泉自山頂流到山下，水流清澈，倒是解決了山上缺水的問題。百裏伏骨蹲在溪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家師父捧水洗臉。竹屋用了半個時辰終於打掃幹凈了，寧歸身上卻灰塵撲撲的，倒讓他十分不舒服。洗完臉，寧歸換了身衣服，便帶著百裏伏骨下山了，走了近半個時辰，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小鎮。

師徒二人置辦了一些東西，又買了些蔬菜肉食，用驢車拖著回到了山上。天色將黑，師徒二人草草吃了些東西，便抵不住倦意一早休息了。

翌日清晨，百裏伏骨醒來，卻在屋裏找不到師父。她心急著跑出屋外，卻見自家師父卷起衣袖、撩起長袍別在腰間，正拿著小鋤頭彎腰在竹屋前的空地上翻土。見百裏伏骨醒了，寧歸擡起沾滿泥土的臉看向她，溫潤地笑道：“骨兒醒了？桌上有粥，你先喝點。等為師把這土翻好，種下些菜種，便帶你再去鎮上買些東西。”

似是為了應和他，被拴在竹林裏的毛驢也忍不住大叫一聲，把嘴裏的菜葉子全都吐了出來。寧歸直起腰，滿臉無奈：“這毛驢吃得甚好，連菜葉子都不願吃了。若不去買些蘿蔔什麽的，只怕它要鬧絕食了。唉，以前為師一個人住的時候，可以四處靠著算命或是行醫的手段得些吃的，但也不看重銀錢。如今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生活所迫，現在竟連這毛驢都看不起這好好的菜幫子了，我們還得指望著這菜幫子過活呢。”

百裏伏骨還從沒見過這般沾了人世氣息的師父，如今聽了師父的話，忍不住笑出了聲：“師父為何不像那些大夫一樣開個醫廬給人看病換取診錢？怎的非要去算命？阿娘說了，驢子的嘴最刁，昨日師父給了它蘿蔔吃，自然就不願再吃菜葉子了。”

“為師雖會醫術，倘若因看病而傳了出去，怕是這清閑日子也到頭了。為師之所以居於山上，也是為了躲避這亂世紛爭。況且為師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宜洩露……”寧歸頓了頓，目光瞥了竹林裏的毛驢一眼，突然驚喜道：“聽骨兒的話，骨兒可是養過驢子？”

“骨兒家以前養過一頭驢，後來在混亂中被人偷走了。”百裏伏骨點點頭，不明白師父為什麽這麽問。寧歸想了想，道：“不如以後這驢子就交給骨兒餵養，以後下山可以當個腳力。為師呢，就打理好這片菜園子，以後就不怕沒有菜吃了。”

“嗯，骨兒都聽師父的。”百裏伏骨當然不會有任何不滿意，以前家裏也種菜種田，還養了頭牛，日子也過得去。後來為了給阿哥娶阿嫂，阿爹就把牛賣了，得了好些錢買了聘禮送給了阿嫂的娘家。阿嫂娘家人好，把一半的聘禮給阿嫂帶回了婆家，阿嫂留著聘禮沒用，便全給了阿哥，阿哥在鎮上做長工，從村裏到鎮上路途遠，便拿那些聘禮換了錢，買了一頭驢子供腳程。

有時驢子閑著，便被她騎來玩耍，鄰家姐姐哥哥都羨慕極了，後來阿爹阿娘就讓她餵養驢子，反正她年紀小，下田下地幹不了活，阿嫂教她繡花也繡不出個模樣，常常被阿哥拿著打趣。

百裏伏骨心不在焉地拿著一片菜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甩過毛驢的嘴邊，毛驢張嘴要吃，菜葉子又被遞到另一邊去了。三番兩次下來，毛驢怒了，朝百裏伏骨噴了個響鼻，哞叫一聲，把百裏伏骨驚回了神，連手裏的菜葉子都嚇得掉到了地上。毛驢轉了個身，用身體把她供到了一邊，撅著屁股對著她，低頭去吃地上的菜葉子。

寧歸正在屋裏沐浴，聽到聲音，怕百裏伏骨被毛驢踢了，立即從浴桶裏出來，披了件單薄的內衫急忙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徒兒和那驢子正在大眼瞪小眼，當下覺得哭笑不得：“骨兒，你和這驢子置什麽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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