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羌舒不懂自家大人為何要這般做，也只能領命去辦事了，在他轉身之後，沒有看到他家溫文有禮的冥王大人眼裏流露出濃濃的興味：“看來，愛看戲這個壞毛病倒是被花炎傳染了，不過，就讓我看一看這出戲有多精彩吧。”

輪回道前，洛子離靜靜地站在自家爹爹的身後，見他拿出那塊與步歸仙骨融合之後的玉佩，心情十分激動。再等他百世，百世之後便可再見到他了。

洛盡語將玉佩與步歸虛弱的魂息纏在一起，將之送入輪回道，然後帶上洛子離和孔蘇，離開了輪回道。然而他們沒有看到，在他們離去之後，一道白光閃入輪回道，在輪回道中的六個分岔口前重重撞在了玉佩之上，致使纏在玉佩上的魂息與玉佩分離，然後落入不同的岔道中，那道白光也隨著玉佩落入相同的岔道中。

從那以後，洛子離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冥界一趟，用花炎教給她的法術，在忘川河水裏投映出步歸轉世之後的現狀。畫面無時無刻不在變換，時而蟲魚，時而飛禽，時而走獸，一世又一世，卻總是不能投生為人。花炎說，這是步歸重塑仙骨溫養魂息的必經途徑，若是直接轉世為人，便一輩子都是病弱之軀，於他不利。

轉眼間三百年過去了，人界已經過去了成千上萬年。洛子離看著水中倒映出來的畫面，心裏很是開心，再過兩世，他便可以轉世為人，重回天界了。爹爹帶著娘親不知去了何方，將她安排在昆侖墟之後便再也不曾露過面，因為爹爹的叮囑，她不能擅自去南域尋找洛長安，只能在昆侖墟、芳歸殿與冥界之間來回跑。

“你為什麽如此堅持呢？他不過收留了你一年罷了，這麽長的時間過去了，你也該淡忘了才是。即便你欠了他的，也已經還清了。”須卿蹲在洛子離身邊，對她癡癡的模樣頗為不解。一千多年過去了，須卿也已正式從凡人修成了天界的靈君，身量拔高了不少，體型修長，面容俊俏，性格也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不再像幼時一般一板一眼的。

洛子離撐著腦袋，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懂什麽？話說七邛仙尊對你不也是只有知遇之恩嘛，你不也是一天到晚往七颯殿跑？”

“那不一樣，七邛對我來說是有恩於我，我無事陪他喝喝酒，也算是半個友人，朋友之間為何不能往來？倒是你，恩也報了，情也還了，你還在執著些什麽？”須卿撇撇嘴，自從當年洛子離笑他眼睛流水一事之後，他便同她不對付，說是冤家對頭卻又合在一處，每每都會被七邛拿來說笑。

“執著什麽？”洛子離眼神迷茫，擺弄彼岸花的手微微一頓，陷入了自己的沈思當中。須卿斜睨了她一眼，搖搖頭站起身，見羌舒自遠處走來，朝他招手：“羌舒，你過來替我陪著她，我約了仙尊喝酒，這便要走了。”

邊走邊在想事情的羌舒被須卿一聲喊回神，眼裏閃過一絲疑惑，瞬間又恍然，這個時候這兩位在此，應是洛子離看望輪回那位的時間到了。這些年來，冥王讓他時刻照顧著這兩位，一來二去，幾人便也混熟了。慘白的面具遮住了他臉上片刻的晃神，他連忙走過去，躬身道：“靈君盡管離去，這裏小的自會照看。”

“這麽多年了，都說了不必在我們面前自稱小的，我們都是朋友，別在意這些虛無的禮節。”須卿回頭看了洛子離一眼，見她沒有反應，不由得蹙起了眉，“算了，你好好看著她吧，我走了。”

須卿拍去白衣上的灰塵，起身遠去。時過境遷，就算忘虞觀早已消失在歲月裏，這一身模樣款式不曾變過的白衣，成了他換不了的執念。師兄說，若有心結，怕是無力修成天尊。可他沒有告訴師兄，這一身執念，從他們在忘虞觀初遇時就已結下，此去經年，恍如昨昔，從不曾變過。

羌舒覆雜地望著須卿遠去的身影，低低一嘆，除了冥王，也就是這兩位自己觸碰不了的人真正願意把自己放在重要的地方。他靜靜地走到洛子離的身邊，在她身邊蹲下，望著河水裏倒映出來的畫面，輕聲道：“輪回不可勘破，你也只能旁觀。若是想要參與，除非同入輪回，遍嘗人間苦辛，方能修成正果。地藏王菩薩曾經說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十數萬年前地獄成空，他也歷經人間萬苦償還惡鬼孽債，最後升登極樂。”

“為何要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洛子離嗤笑，然而下一刻她便笑不出來了。河水裏的畫面一轉，那位善良的富家小姐在溺水之際，費勁全身的力氣將懷裏一直寵愛的白兔送上了漂浮的木板，自己則被水草纏住了腳踝，最後力氣用盡，被水草一點點拉入水底，溺水而亡。生命的最後，她睜著的眼裏是不舍和欣慰，至少，那只兔子活了下來。而那只白兔卻頗有靈性，也跟著跳入水裏，竄進那小姐懷裏，隨她一同溺斃。洛子離突然落下淚來，嗤笑道：“真傻，他明明能活，為何要這般做？”

“你明明可以放棄？為何又執著於守候在此處等他歸來？”羌舒反問，聲音異常低啞，但那雙透過面具望向洛子離的雙眼裏泛著精光，似是要看透她一般。洛子離心裏一慌，顯然沒有答案，最後思索無果，只能放棄：“我也想知道為了什麽，可我不知道，我也從未想明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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