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郁天尊歷劫歸來，還系著凡間碎玉，本該忘了前塵過往，他卻獨獨留了下來。水逸仙子游走人界，總愛帶些凡間的東西回去。凡人活得痛苦艱難，卻能體會很多很多啊。”

“那照你這麽說，那就是不值了？”七邛蹙了蹙眉，不滿地看向步歸。步歸笑著掂了掂手裏的酒壺：“我還沒說完啊！你再想想，重音帝君與彼炎帝君能夠經歷百般波折修成正果，是因為他們都是仙人，仙人的緣分來得奇妙，卻也安穩，所以他們相遇了，這才有後來發生的事，可結局是好的，他們也從不後悔為對方付出所有。重音帝君曾翻遍妖界尋回彼炎帝君的本源，將其帶回忘川日日以自己的鮮血灌溉，後來等到一人還了因果，彼炎帝君這才蘇醒過來；還有……”

步歸頓了頓，若無其事地接著道：“若我不是仙人，我就不會在須彌山遇見她。曾經那段時光，我也並不覺得後悔，相反很快樂。所以，值不值得，只看你後不後悔。”

七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大笑出聲：“原來如此，倒是我多愁善感了。不過，那個名叫須卿的小道士身上仙緣深厚，若不出意外，相信百年之後便可飛升。不如，我們將他帶回天界，將他交給清郁天尊教導如何？”

“隨便你，你想怎麽做便去做就是。好了，早點休息吧，今日也夠累的了。”步歸站起身，將酒壺扔給他，飛身落到地上，回到客房休息去了。

七邛抱著兩個酒壺在院子裏站了會兒，見正殿方向還是燈火通明，不由得輕輕一嘆，將酒壺一扔，也回去休息了。

翌日清晨，忘虞觀內的弟子全都趕了回來，為他們的師父舉行法會。偌大個道場，聚集了上千人一同誦經，可是活著的人能聽，死了的人卻聽不到了。法會完畢之後，二師兄須凝帶著須卿去了客房。

須凝是忘虞觀主座下的弟子中最為穩重的一個，年僅二十六，修道十七載。自大師兄死後，他變得愈發沈穩，漸漸能夠挑起忘虞觀的大梁，照顧好諸位師弟。須凝性格內斂，不愛多說話，可對師弟們都是極好的。

他看到步歸和七邛迎面走來，恭敬地行了一禮：“幾位貴客請隨貧道來。”

七邛看到須卿一直緊緊地拉著須凝的衣袖，情緒低落，知道他還沒有從悲傷中出來。他輕輕一嘆，拉過須卿，蹲下身問道：“須卿，等你師父入土安葬之後，你可願隨我離去？我帶你去更好的地方修習道法。”

須卿將信將疑地看著他，沒有反應。須凝卻很是欣喜，他看得出來這幾位被師父稱為貴客的人不凡，於是拍了拍須卿的腦袋，道：“快謝謝這位貴客。”

須卿一聽，突然大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委屈地哭喊道：“二師兄，你不要我了嗎？須卿不想走，你不要趕須卿走，須卿還要陪著師父和師兄……嗚嗚……”

須凝一見他哭，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本就不善言辭，更不會安慰他人，急得臉色漲紅，眼裏滿滿的都是擔憂。然而就在這時，洛子離又沖了過來，指著須卿哭花了的臉，毫不客氣地咧開嘴笑：“哈哈，歸歸，你看，他的眼睛又流水了。”

須卿聽了一時覺得又羞恥又委屈，推開七邛轉身跑了。須凝不明所以地看著須卿離開的身影，對七邛歉意道：“抱歉，等他回來，貧道再去勸勸他。”

“無妨，他若與我有緣，自會跟隨我等離開。若他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七邛無所謂地笑笑，讓一個孩子輕輕松松地跟陌生人走，還是有點難度的，雖然他不是壞人。

須凝再次道了一聲歉，便帶路朝正殿走去。步歸看著洛子離還咧著嘴笑的臉，無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子離，你又調皮了。”

洛子離一聽，立即閉上嘴，小心翼翼地看著步歸。步歸不理她，將她抱在懷裏就跟了上去。

正殿的屋檐走廊還掛著白綾素槁，忘虞觀主的木棺正擺在正殿門口。修道之人的身後事料理得很簡單，一場法會，一口薄棺，便了結了一個道士清貧平淡的一生和追求一生的歸於自然的本義。

正殿中央有一座石像，雕的是一個女子，雕工精細，著了彩墨竟覺得栩栩如生。在石像之下有一個巨大的四腳鼎爐，爐中裝滿了香灰，因為山門關閉，無人上香，鼎爐內的香灰中稀稀拉拉地插著幾根還未燃盡的長香。步歸心想，這座接受千年香火的石雕女子，想必就是忘虞觀的老祖了，想不到這老祖竟然這般貪心，死後竟還想著接受香火供奉以求來世福緣，可惜了一代代守護這座道觀的人竟連實情都不知。或許那老祖臨死之前已經入魔，只是還未來得及徹底魔化，就被心魔吞噬至死了。可能是保存著對那仙人的愛意，所以才讓她在臨終之前清醒過來，提筆畫下了那幅畫像。

在女子雕像之後，是一塊半人高的石碑倚墻而立，石碑上無字無畫，表面十分光滑。須凝叫來一個小道士，讓他端來一盆水，然後端起水盆將整盆水潑到石碑上，水流流過的地方浸濕了石碑，一副栩栩如生的畫像漸漸浮現出來。畫像上的人一身白衣，眉目精致如畫，眼裏的淡然仿佛裝不下任何東西，也仿佛看不進任何東西，而他的眉宇間總是帶著一股淡漠，渾身上下的氣質清冷出塵，就如一朵高山雪蓮，美好純凈，卻又讓人高不可攀。

這畫畫得不僅形似，更是神似。就連白衣男子身上那股飄渺出塵的氣質都畫了出來，步歸想，這忘虞觀老祖對盡靈帝君真是情根深種。

須凝走到一旁，道：“須卿已將事情原委告知貧僧，兩位貴客要找的畫像就是這幅。師父告訴我，這是當年老祖為了保存畫像特意研制出來的方法。貧道還要去料理師父的事，兩位貴客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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