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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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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第三十章

小白跟著引路小太監走了許久。

身後賞花宴上的熱鬧喧囂和繁花錦簇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靜謐無聲的小徑和長路。

繞過花園,沿著湖泊約莫走了一刻鐘後,遠遠望見了一座亭臺。

在走近些,看見了亭臺裏的端坐飲茶之人。

此人峨冠博帶,眉眼俊朗,無聲端坐都是通身的威嚴和貴氣,他左手輕撫右手寬袖,右手執壺,茶水緩緩註滿面前翠色小盞,然後,白皙修長的手指慢慢捏起茶盞,放在唇邊輕抿。

湖邊有初夏清風襲來,吹起他身後的幾縷長發,也將他衣擺吹起了層層漣漪。

隱隱約約的裊裊水霧中,那人清雋又優雅得仿佛是九天謫仙下凡。

小白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太子陸昭。

比起那日在張府,他似乎有些不同。

好像更加優雅從容,似早已運籌帷幄許久,萬事皆在掌握。

管好自己的眼睛,那不過一副紅顏枯骨而已。

在現代追個星塌房了不過氣悶幾天,被涼亭裏坐著的那位迷惑了可是會丟了性命!

你受得教訓還不夠嗎,清醒一點!

小白心中狠狠唾棄自己。

很快,堅固無比的心裏防線築了起來,她挺直了脊背,眼神也變得更加從容。

在西北經歷過生死一線讓她更加堅定勇敢,敢於直面內心。

如果沒法退婚,她也要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小太監快走幾步,來到太子面前:“殿下,侯府大姑娘到了。”

陸昭放下茶盞,調轉視線緩緩看過去。

眼前的姑娘應該和所有赴宴的女眷都不相同,她衣飾簡素似尋常百姓,可回望的眼神卻平靜中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銳利,像是開刃的刀鋒隱隱透出的寒光。

她看著他的眼神裏沒有見面的喜悅、更沒有對儲君的敬畏,仿佛只是見一個尋常陌生人。

也許對此人印象模糊,陸昭心中竟然生出一絲錯覺,仿佛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她。

但也不過一瞬而過的想法而已。

陸昭對她最熟悉印象是,是他一直稱病在東宮閉門不出的時候,侯府嫡長女從未有過一句問詢;侯府削尖了腦袋為貴妃鉆營、想要扶貴妃之子上位時,與他有婚約的侯府嫡長女寧可對自己府裏一個姨娘言聽計從,也不願見張府大夫人一面。

她過去的所有,皆表明她和她父親想法一致,更加看好貴妃所出的二皇子。

當然,其中發生了什麽他懶得去查,只知道她和侯府似乎已然鬧翻。

他曾在張府問過她,是否要延續婚約,她沒有否認。

既然母後承人之恩,不過一個後位而已,他給得起!

但,也只僅僅是一個後位。

從前是心中只有仇恨和大位,娶誰都無所謂,可現在不同了。

西北戰事勝負已決,收攏兵權後他就匆匆回了京城,他知道小白早已到了卻一直沒有去見她,只不過想要把侯府的親事妥善處理好,再去找她說明一切。

所以,貴妃擇兒媳的賞花宴,他也給未婚妻遞了帖子。

所有的話,今日一並說清楚,也免得她坐上了鳳椅後有什麽非分之想。

“白姑娘,坐,”陸昭心中一瞬間轉了十八九個彎,馬面上除了一絲他沒有刻意收斂的上位者的威嚴,沒什麽多餘表情。

小白垂著眼眸,略略行了一個福禮,上前一步緩緩落座。

她沒有恭敬地說什麽“多謝殿下賜坐”,神色平靜如同古井之水,端坐後擡眼,平淡的眼神看著眼前之人,安安靜靜等著他先開口。

陸昭微愕。

眼前女子一直沈默,但她的沈默比大聲斥責斥責更有攝人的力道,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仿佛帶著一種隱隱的壓迫感,那種銳利刀鋒的感覺比剛才更甚。

仿佛……

她厭惡他,甚至憎恨他。

陸昭心中冷笑。

她有什麽資格?

且看她模樣,今日一番話倒是應該說清楚。

陸昭心中漸漸有了一絲怒意。

若不是母後定下親事,你有何德何能占著太子未婚妻的位置。

你連她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陸昭眼前突然閃過那日情形,女孩兩臂皆被下了關節幾近昏厥,卻依舊用牙齒狠狠咬著蠻人。

心中一片細細密密的酸澀。

原本想要好好說的話,突然厭煩地不想多開口,只想早些說了將人打發走。

“白姑娘,今日請你進宮,是有關你我長輩定下的婚約一事,”陸昭聲音變得冷淡起來,好像說的不是親事,而是在與部下說什麽麻煩瑣碎的庶務,公事公辦,毫無一絲感情。

小白眼眸定定凝視對面之人,等著他往下說。

然後,她聽見太子言簡意賅把話說完了。

倒是個利索之人,不過三句話就說明白了,小白心中給他翻譯了一下。

第一句:長輩定下婚約,他不會毀諾。

第二句:她只有皇後之尊,但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她進宮就是來守活寡的。

第三句:若是她老實本分,不去欺負他的妃子和孩子,會讓她吃香喝辣一輩子;但若是敢動什麽歪心思,死無葬身之地!

小白心中好笑,他以為她稀罕?

但很快她又覺得不好笑了。

她心裏狠狠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巴掌。

是誰,在張府看見大明星一般的人物一眼驚艷?

是誰,收了大額銀票心中感激?

又是誰,以為他懟了別人維護自己、在他問起時不願退婚?

不,她那時是真稀罕。

一個普普通通的社畜突然被用皇權鑲嵌的餡餅砸中,對這粧婚事真是稀罕得不得了!

但她已經受到教訓了。

社畜的結局是努力工作開心存錢體面養老。

和王子恩愛一生?不存在的。

灰姑娘做夢是遇見了王子,醒來還不是要面對九九六零零七,夢裏一點點甜美帶來的能量,甚至不夠面對甲方爸爸的一次刁難,躲在無人的地方嚎啕痛哭的時候,根本不記得灰姑娘和王子到底是誰先看上誰。

小白心中五味雜陳,她慢慢組織語言,好說出她要退婚的想法。

陸昭冷漠地又簡短地說完,微微垂著眼擡起下巴,靜靜等著眼前女子說“遵命”。

可等了幾息之後,依舊等待的只有沈默。

陸昭略有不滿,他微微蹙眉,擡眼看過去。

眼前那侯府大姑娘垂著眼簾,似乎在想著什麽,神色十分平靜,只有被半遮的眼眸中稍微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

她依舊在沈默。

可陸昭覺得她的沈默好像和京城一般貴女不同,不是無措慌張,更不是表面沈默心中算計,甚至連不滿怨恨都沒有。

那她的沈默是什麽……

陸昭第一次有了疑惑。

定睛去瞧,卻什麽都沒有,只覺得眼前之人像是密林深處一條小溪,在迷霧籠罩下靜靜流淌,她的來路不為人知,她的去處無從探究,小溪清澈無比,卻又深不見底。

陸昭再次蹙眉。

他再次發覺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此人,竟然如此陌生!

但再如何陌生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甚至,眼前白大姑娘冗長的沈默讓他覺得更加厭惡。

他事務繁多,不想在此人身上浪費一時半刻。

小白終於想好了如何開口:“殿下,小女也有事情上稟——”

可她話剛說了一半,就被匆匆趕來的侍衛打斷。

侍衛見有外人在場,有些猶豫。

陸昭眼神淡淡掃過,小白識趣地起身,往邊上走了三丈有餘。

侍衛終於來到陸昭身邊,小聲說了什麽,然後,只聽陸昭吩咐:“小安子,送白大姑娘回去。”

小白皺眉。

她退婚的事情還沒說出口,怎麽就要讓她走?

可是,她走不走的,也沒關系了。

太子已經走了,不過眨眼間,小白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了。

“白姑娘,請跟奴才往這邊走,”小太監躬身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小白無奈,知道今日是沒機會說了。

以後再找機會吧。

*

宮宴結束,白府兩位姑娘回府。

不同於長姐的沈默,白清籮好像打了一場翻身仗,從出宮開始一路笑到了侯府。

進府走到二門,兩人分開時白清籮故意朝小白露出一個得意至極的笑,也不行禮,直接扭頭就走了。

小白沒搭理趾高氣揚的白清籮。

充若是貴妃之子能當上儲君,她一個庶女最多也只能做個良娣,且看太子的能耐,不像是任人宰割的主。

白清籮似乎高興的有些早。

小白很快將白清籮的事情拋到腦後。

給老夫人請安後,留下抱著祖母胳膊撒嬌的白清籮,小白獨自一人離開回了院子。

歇了簪環,換了家常衣裳,小白用了些點心就開始工作。

她要開鋪子,她要做買賣,先得要有東西可賣。

太子那邊暫時沒什麽生命危險,看上去雖然冷漠無情又高高在上,卻還是個講信用的,願意承認長輩定下的婚約。

她開始安心埋頭畫圖,直到掌燈時分,簡單用了些晚飯,洗漱後睡下了。

*

小白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她始終醒不來。

“……皇後娘娘,不是奴才故意為難,只是啊……”有個面目可憎的太監,一手掐著蘭花指,一手叉腰,陰陽怪氣和她說話,“奴才去領食盒,食盒裏就是這些個吃食啊,奴才可沒這個膽子,私自替換……”

小白看著食盒裏樹皮一樣爛糟糟的東西,心裏疑惑又氣憤。

只見小太監“哐當”一下把食盒摔在桌子上,轉身就走。

嘴裏還嘀咕著“都到了冷宮了,還想著大魚大魚,做夢吧……”

*

小白猛然驚醒。

只覺渾身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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