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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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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談史

阮棠綾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好久,終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尋風:“夫人為何如此愉悅?”

季微明從來不管阮棠綾說什麽,但凡在他府裏他可以解決的,阮棠綾自有她的自由。

“陸公子幾房妻妾幾處留情?”

陸尋風答曰:“無。”

“幾處紅顏落花蝶?”

繼續答曰:“無。”

“那風流一詞何解?”阮棠綾著實好奇,想來那些個聰明的不會天天說自己聰明,那些個有錢的不會嘴上掛著錢,秦拂玉雖說陸尋風為人風流,可阮棠綾卻不覺得。風流非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在金錢權至上的地方,想風流得先有社會地位。

陸尋風答曰:“性本風流,奈何良辰好景虛設。”

阮棠綾坐在一邊笑道:“那還不如他風流。”手一指季微明,沖著他挑眉以示挑釁。

季微明悠閑地坐在一邊,覺得自己應該風流一回給她看看。

誰料陸尋風的扇子一轉,赫然換了四個字:所言極是!

阮棠綾和季微明頓時驚呆了!

所言極是這四個字可謂是通用神句,無論和誰說話,只要對方帶著點主觀意思都可以用這四字表示讚同,而我最風流顯然是陸尋風用來表彰自己的。不得不說,隱藏在陸尋風安靜外表之下的是一顆輕狂的心。

“咳咳。”季微明輕咳了一聲將話題拉了回來,“閣下是來送書的?”

陸尋風的手上有一本厚厚的書,全圖版的《深夜談史》,兩天功夫畫出一整本,不得不說他是下筆有如神助。

墨跡未幹,看得出來是剛畫完便送了過來。

阮棠綾便對他的印象又好了一點,做事不拖沓,出手速度快。

季東上前將畫冊取了過來,陸尋風前後張望了幾眼,似乎在尋找秦拂玉。

季微明翻了幾頁點了點頭:“有勞,季東,帶陸公子去領點賞錢。”

陸尋風聽到賞錢二字眼前一亮,季微明看在眼裏,笑而不語。

等到他們出去了,屋裏便只剩他和阮棠綾兩人。

書頁嘩嘩地翻響,季微明的手指染上了點墨汁,嗅了嗅,一股清淡的墨香味,季微明抿嘴一笑,繼續看畫冊。

阮棠綾便稍有不滿:“季微明,這書是給我的,你還給我!”

季微明擡頭看著一臉賭氣的阮棠綾,眼眸含笑:“娘子,你的就是我的。”

他一喊娘子,阮棠綾只覺得整個人都酥了一半,不是被迷酥的,而是被炸酥的。個中滋味猶如五香面團,說不出酸甜苦辣。

阮棠綾很是委屈,撅著嘴好似要哭出來:“你一個大紀郡王世子,有必要和我搶一本畫冊麽?”

心道要哭了要哭了眼淚要留下來了,結果季微明拂袖站起在她面前,半俯下身看著她眼眶裏怎麽都擠不出來的淚水,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棠棠不哭,一本畫冊而已,明天我給你親自畫一本!”

“餵!”阮棠綾想扯住季微明,他已經走出了屋門,抱著陸尋風的畫冊美滋滋地回房了。

阮棠綾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真想問問季嘯這要是想抓季微明就快點抓,想殺就快殺,也好還她一個自由身。

她這個名義上的世子妃實際上的免費保鏢,當得一點都不愉快。

……

季微明隨手翻了翻這本書,季東已經送走了陸尋風。

“世子,這書……”季東想說,這書不是夫人要的麽,您看這種全圖版的雜史,說不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季微明蹙著眉翻了幾頁,撕了幾頁紙下來,起身道:“走,去書房!”

季東看著那本完整的書被季微明撕成了好幾份,思索著恐怕一會兒阮棠綾就該生氣了。

可季微明為什麽要撕書,難道這書有什麽秘密?

兩人去了書房,季微明翻開陸尋風送來的那本書,季東在一旁研磨。季微明的下筆速度很快,幾乎是飛速臨摹陸尋風的書,一頁一頁,直到深夜。

阮棠綾左等右等季微明不把書送回來,關了喬木軒屋子的門,獨自抽出一把扇子左右打量。

阮肅說陸尋風的扇子有問題,可她只看見扇子前後的八個大字,若說不正常,那便是扇子的材質!

陸尋風既然落魄到要賣書為生,又怎用得起那般昂貴的黑紙扇?

來歷不凡,此刻阮棠綾已經不覺得在書市碰見陸尋風是個偶然,而他突然願意為阮棠綾畫一本雜史也不是為了引起秦拂玉的註意。那麽他又是誰?

最近在京城活動的人馬,除了季嘯手下和阮肅這一班,恐怕還有些魚目混雜,難怪即使季微明身邊高手雲集,阮肅還是不放心他的安全。

阮棠綾盯著手上的折扇就好像那是陸尋風手裏的那把,想到秦拂玉早先對陸尋風的態度,又覺得她不至於是季嘯的人。倘若是秦拂玉的自己人,大抵不會讓阮棠綾產生那種兩人之間的疏離感。

像季微明那種看起來放浪形骸又無所事事的人實則精明的很,阮棠綾斷定季微明突然拿走那本書一定和陸尋風有關。

悄悄離了喬木軒,遠遠地看見書房裏的燈亮著,季東顯得不那麽精神,季微明卻專心致志地在寫著什麽。

旁邊躺著一本書,阮棠綾一眼便看出那是陸尋風帶過來的那本。

疏影橫斜,月色清輝,遠望寧靜安謐,褪去白天的喧囂和偽裝,她打心裏覺得,季微明就像一只寄居蟹,寄於京城的朱漆豪宅之下,看似經不起風雨,卻在等待暴風雨。突然有點期待他能安然回到西懷,如此,便能看見一個真正的季微明了吧?

微風徐來,暗香浮動,阮棠綾嗅了嗅空氣中一絲微不足道的香味,立刻擇了個位置躲了起來。

容錦蘭花的胭脂香,秦拂玉就在附近!

深更半夜,她來書房作何?莫非以為書房和前些天一樣無人,所以要進去搜查什麽?

可那香味總是若隱若現地漂浮在空氣中,絲毫沒有靠近書房的意思。秦拂玉定是看見季微明了,所以才在遠處觀望?

四下瞅了瞅,秦拂玉並沒有藏起來,阮棠綾能看見她如夜色下的碧竹一樣亭亭玉立,就在書房正對門的院子裏,專註地看著書房裏的季微明,風吹不動的冰冷眼神裏突然有了些許似水柔情,便好似看著心頭的好,一眨不眨。

季微明突然擡起了頭,沒有看門外,倒是看了看略顯疲憊的季東:“你先回去吧。”

季東頓時打起了精神:“不,屬下陪著世子。”

季微明笑道:“無礙,我一會兒便去休息了,出不了事。”

季東狐疑地看了一眼《深夜談史》繪圖版,停下手道:“那您早點休息。”

季東走的時候順手關上了門,書房內的人影被門隔在裏邊的時候,秦拂玉顯然是楞了一楞。

而後門又開了,是季微明開的。

他朝外看了看,嘴角掛起一道若有似無的笑意,這一眼顯然是看到了秦拂玉,目光交錯的一瞬間秦拂玉便回了頭,直徑回了碧槐軒。

好似剛才那個深情凝望的人並不是她,讓阮棠綾略感意外。

季微明低下頭躊躇了片刻,又重新坐回了書桌前。

風中傳來紙筆摩擦的莎莎聲,阮棠綾還在思考方才秦拂玉那奇怪的舉動。

莫不是,秦拂玉和季微明之間有什麽不同尋常的關系?

早知這京城貴圈是給小圈子,季微明既然和王如衍熟悉,那麽在季嘯下旨賜婚之前他就認識了秦拂玉。當初還不知季嘯要將秦拂玉安排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想來季微明對秦拂玉也是沒有敵意。

秦拂玉剛才那一眼太過深情,讓阮棠綾有些捉摸不透。

可說到底,自從進了這世子府,無論是季微明還是秦拂玉亦或者陸尋風,阮棠綾看著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們有自己的目的,好似誰都不簡單,最簡單的只有自己,任務便是保護季微明。

如此一想,覺得自己著實不甘。

季微明打了個哈欠,已是三更天,翻著紙張也有一疊。

阮棠綾不知道他在寫什麽,唯獨覺得站在夜下吹冷風也不覺疲憊,正懷疑自己今個是怎麽了,內心便立馬按上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了寸步不離地保護季微明!

如此之假的理由,連她自己也著實鄙視了一下自己,腳步卻很誠實的沒有動。

季微明大約是寫累了,一手托著頭撐了很久,頓感陸尋風兩天畫完一整本之艱難。棠棠也真是的,明明看得懂字,為何非要看圖?無奈他這個立志做三好相公的,只有親自動手豐衣足食了。

他自覺無法兩天完成,起初粗略一翻陸尋風的畫本,覺得什麽地方有些詭異,細細想來,便是這麽厚的一本,即使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兩天完成。季微明善於看筆跡,一眼過去沒有異常,仔細一看便能發現,這本全圖版的《深夜談史》並非出自一人之手。

雖然畫手的筆跡幾近相似,他依舊看出了那麽點破綻。

陸尋風一個以賣書果腹的人,哪能搗騰出人手特意為阮棠綾聯合畫圖?

他倒是沒有看陸尋風手上的黑紙扇,單看圖冊便知,此人未必只是個仕途不得意的落魄書生。

季微明留下那書有兩個原因,若是季舟安排的人,這麽好的傳遞消息的方式在這種處處盯梢的時候是難得的好機會,季舟的手下不會放棄;若是敵人,那麽同樣是一次安排贓物的好機會。

無論哪一邊都會緊盯著他,除非他看走了眼,陸尋風是個很簡單的人,那麽不過是浪費幾天的時間抄一本書罷了。

不知不覺眼前朦朧,上弦月也慢慢鉆進了雲層,周圍一片寂靜,季微明停了筆揉了揉眼,只覺得太陽穴生疼。

不得不承認陸尋風是個極有才華之人,哪怕是平淡如水的正史都能寫得跟話本子似的,何況是本就不怎麽正經的野史。

打了片刻的盹,卻不知不覺趴在了桌上,星光昏暗,門外有清涼的夜風,他頓覺安逸。

阮棠綾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季微明睡著了,朦朧燭光下的半側臉頰精致雋秀,猛然間心裏一顫,便撇開眼去看桌上零散的紙張。

紙上的線條清麗流暢,詼諧的小人說著詼諧的言語,季微明剛畫到季嘯和季舟的父皇那一代,阮棠綾頓時心中一暖,便想到白天季微明說,她若是想看畫找他便是。

哪怕知道陸尋風的畫本可能有問題,季微明能如此上心地對待她要的東西,生活在鹿鳴巷十六年除了老爹和阮大壯就沒被外人當過正常人的她突然得到了一種被重視的愉悅。

書房裏有薄薄的毯子,一時間心軟的阮棠綾便從一邊拿過毯子蓋在了季微明身上。

而後又翻了翻畫紙,突然覺得畫紙背後似乎有字。

翻過去一看,映入眼簾幾個字:一張十個銅子,預計全本五百頁,棠棠,你要是拿不出錢,不如以身償還吧!署名:季微明。

阮棠綾頓時火冒三丈,一拳敲在桌子上,遙遠的風中似乎還帶著拳頭落下的聲音。

季微明頓時睜開眼坐了起來,看見殺氣騰騰的阮棠綾,扯了扯背上的毯子,略帶埋怨:“棠棠,生氣容易長褶子,跟那面粉噶噠似的,你這已經不是生氣,都可以生火了!”

阮棠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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