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翌日一早，護衛將姜落與蔓草的行李箱籠送來。姜落不知需在商館住多久，未讓蔓草將行李盡數打散，不過取了幾件即用的出來。

用過早食，姜落去探視養傷的至道。至道昨日已知姜落被姬玉尋回，卻不知其中曲折，熬了一夜，總算等來正主，見面便追問姜落為何要獨自離開。

“此事是我與公子的約定。”姜落不欲多言，轉而問起他傷勢，“昨日醫士可曾重新上藥包紮？”

至道知她今日會來，一早起來特令護衛幫他洗漱穿戴整齊，撕扯得傷口仍在陣陣疼痛，經她一問不由咧嘴吸口冷氣，不滿道：“還要謝你臨走還記得替我上藥包紮，沒讓我當場陣亡。”

此事她確有虧欠之處，姜落誠心道：“前日蒙你拼死相救，落在此謝過。”說罷躬身執手鄭重道謝。

至道斜眼瞟過她神色，總算有些消氣，窺見她頰上傷痕，不由皺眉問道：“你那臉上是什麽？被西戎人打的？”

姜落不知姬玉預備如何解釋與西戎遭遇一事，一時踟躕。至道卻當她不願提及傷心事，又氣她不辭而別，遂道：“若不是你獨自逃走，怎會惹上西戎人？看你以後還敢！”

若如此推論，那豈非伏虎關外無數被屠民眾皆是自尋死路的怨種。姜落知至道性情，本不欲與他計較，到底氣不過，暗瞪他一眼，道：“中原人在中原國土上行走，卻活該被外族肆意欺辱屠戮。我今日倒長了見識。”

“你……”至道一時口不擇言，被堵得無可反駁。

姜落又想起一事，正色道：“公子才至燕西關就被西戎人找上，恐遭猜忌。你以後說話不可再如此隨性。免得給公子招惹是非。”

至道被教訓，瞪她一眼，偏過頭去，不情願道：“我知道。哪個要你提醒。”

午後，姜落正在屋中歇息，守門護衛在門外傳話李煥來訪。想是姬玉不在，護衛得了吩咐來找她處置。不知這李煥是否就是在梁國與姬玉相識的那位商賈子弟，姜落思忖片刻，整理衣裙，開門出去。

李煥立於院門口，往東廂張望。

新任監軍外出巡視撿回一個美人。初時他還不信姬玉會做出此等荒唐事，然商館主事親眼所見不由他不信。今日他前來既是辭行，亦有窺探之意。

木門即開，走出一青衣女子。女子青玉簪頭，未施粉黛，卻玉面雪肌、修眉畫鬢。一雙玲瓏的眸，目光如水，淺淡到無情，卻令人心搖神蕩，生出無限遐思。

李煥目光怔怔，忘了言語。姜落走至近前，不過一眼，便認出來人確是梁國認識的舊人。

她躬身作禮，揚聲問道：“這位可是餘園商號的少主人？”

李煥被問，如夢初醒，恍然道：“正是在下。女君認識我？”

姜落卻道：“公子不在院中。不知何時能回。少主人若有要緊事我可代為轉告。”

李煥緊張舔唇，被姜落這般直視，一時不知所措。慌忙低頭，收斂心神，才道：“怎敢煩勞女君。因我明日便要離開燕西關，特來向公子辭行。不想他竟不在。”

“如此，”姜落道：“少主人或可留書我家公子，落可代為轉交。”

“這……也好。”李煥本無要事交代，順著姜落所言便含糊答應下來。道辭離開客院，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院門已關，只覺悵然若失。

夜裏戌時，姬玉方歸。姜落本已睡下，聞聲起身，重新穿好外衫，出去支應。蔓草到底年幼不頂事，仍在側榻安睡。

姬玉正在卸下披掛，聽門外叩門聲，知是姜落，不覺放緩口氣道：“進來。”

姜落推門進去，不見姬玉。隔著屏風姬玉問道：“可是有事？”

屏風上人影綽綽，姜落不便窺視，垂眸道：“稟公子，今日午後李煥曾來辭行，他明日就要東去。案上有他一簡留書。”

姬玉只著了長衣出來，未系腰帶。發上一根青雲簪，想是草草綰發，發鬢落了一縷長絲，“你可還記得此人？”

姜落點頭，答道：“他曾在梁國拜會公子，是餘園商號少主人。”

“如此，”姬玉過去案旁，彎腰拿起案上信簡，卻未展開，對姜落道：“沙城文武不合，不能令行禁止。我欲向李瑛自薦駐守沙城。若能成行，明日便會動身去沙城。”

姜落聞言擡眸等他下文。姬玉停了一瞬，再道：“至道傷重，需留下養傷。你便隨他在此多留幾日。七日後，我令人來接你們過去。”

姜落微微蹙眉，雖覺意外，卻未發問，點頭應諾。想起赤那，又道：“不知公子預備如何對外解釋昨日與西戎人遭遇之事。赤那似有事尋你，只怕以後還要見面。有個妥當說法才好。”

姬玉思忖一瞬，道：“此事我自會向李瑛說明。你不必理會旁人。”

知他素有謀算，姜落遂不再多言，告辭出去。

翌日，姬玉上午去見李瑛，果然午後便啟程去沙城駐紮。至明前來商館匆匆探望至道一回，隨姬玉一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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