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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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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尤雪珍說完這句話, 葉漸白的表情靜止,世界的雪花卻繼續落下來了。在這個空隙裏,她把傘還給他,轉身離開。

曾經無數次, 葉漸白向自己告白的場景在她的幻想裏、夢裏出現過。有時候想象會用盡人的力氣, 正式開賽的時候, 反而沒餘力登場了。她做不到任何很好的對應。

她甚至到現在依然並不認為這是真的。

這或許是個惡作劇吧,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但是她看著葉漸白的表情, 當她說出“我心裏已經住進了另一個人”的那句話之後,那副從來只會冷落別人的臉上出現被人冷落的表情,她說不上來自己是痛快還是痛心。

壓在心裏這麽多年的感情交代出去,身體突然就空了,上宿舍樓的腳步都是飄著的。她覺得很空,介於輕松與空虛之間的茫然。

尤雪珍很早就認為自己是個大人了,在她過完十八歲生日的時候, 在她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 在她拎著行李箱登上飛西榮的航班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要去往新天地, 以一副無堅不摧的大人模樣。

但轉身離開的這一刻, 她才知道自己或許並沒有成長為自己想象中的大人,一回到宿舍,身體就承載不住情感的高負荷。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爬上床,倒頭栽進枕頭。

這個晚上她應該是做了很多混亂的夢, 醒來後卻一個也不記得,唯獨想起的是孟仕龍的消息自己還沒有回。

她趕緊按開手機,被微信多到可怕的紅點消息提示驚到。

——誰給她發了這麽多消息嗎?

點開微信才發現, 原來是被拉進了一個新的小群。

群名叫「告白大作戰」。

群主是左丘,把她、袁婧、孟仕龍還有葉漸白全拉進來, 唯獨沒有毛蘇禾。

尤雪珍往上翻了遍聊天記錄,才知道左丘要背著毛蘇禾要搞一個大動作——原來隔天就是二月十四,情人節,這天總是和過年隔得很近,對一向單身的她而言,就是一個賴在家挺屍的日子。

不過高中的時候,葉漸白還沒開始談戀愛,他會跑來騷擾她,非要拉著她出去過節。

活動無非就是吃飯看電影,兩個人都是在家裏吃過飯,直接省去這一步驟去了電影院。

影院人山人海,葉漸白看了看電子屏上滾動的排片信息,問她你想看哪部。

尤雪珍哪部都不想看。

上映的全都是愛情電影,和葉漸白在這個節日看關於愛情的電影感覺很奇怪。

她皺著眉頭說別了吧,我們倆看什麽愛情電影。

葉漸白楞了下,點頭說也是,和你一起就應該看點打打殺殺的。

最後兩個人轉道去了私人影院,選災難片,在情人節看世界末日似乎是一對損友的最佳選擇。

他們看了《2012》。記得電影快結束的時候,葉漸白在昏暗中轉過頭來,不經意地問她,如果我們兩個人之間只有一張船票,你說我們會怎麽辦?

她想了想,說那我們就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上船。

他又問,如果是你贏了,你就這麽上船了?

她說對啊,難道你贏了你會把船票給我嗎?

他說那當然不會。

尤雪珍重重噓聲,卻又聽見他說,我會把船票撕了。

她吐槽他你有病啊,他不置可否。

電影的片尾字幕播放完畢,小小的房間完全漆黑一片的時候,他才說,無論我獨自上船還是把票給你去新世界,好像都會很孤獨。我們總是一起的,所以不如我們一起留下來,在世界末日的時候像這樣,並肩再看一部電影,再一起牽著手去死吧。

那個時候她還沒察覺自己的心思,卻在很久以後,能精準地回憶起當時他的語速,像背誦琴譜那樣,她記得他在哪個字停頓,在哪個字拖了音。

不過從那之後,他們就沒有再一起過過情人節。

他身邊有了各式各樣的女孩子,不論哪天有空,唯獨這一天不會有空閑。她在朋友圈裏刷到他和別人的合影時,她一個人窩在房間,重溫那年和他一起看過的《2012》。

電影放到諾亞方舟開船的情節,她忍不住想,這個騙子,明明還是一個人去了新世界。

那為什麽如今又要從新世界裏回來呢?在她也準備去往另一個新世界的時候。

尤雪珍繼續翻看微信群裏的聊天記錄,左丘說情人節那天是毛蘇禾的陰歷生日。所以左丘想組織大家一起給她過生日,給她一個生日驚喜。

毛蘇禾此時還在國外旅游,不過情人節前夕會回到西榮,左丘已經買好了回西榮的機票,除了袁婧其他人都在西榮,大大增加了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袁婧已經在群裏說了她會提前買票一天到,剛好可以陪陪過年沒回去的尤雪珍。

而另外兩個人,左丘先是賤兮兮地特意艾特了葉漸白,說師哥你這天沒空不用勉強!

葉漸白回他:「我想過節的人就在這個群裏,我有什麽好勉強的?」

左丘回了個淚流滿面的表情:「天吶師哥,原來你這麽重視我們的友誼!」

葉漸白:「……」

接著左丘又艾特了孟仕龍,說哎呀孟哥肯定沒問題吧?你這天應該沒安排吧!

然而孟仕龍的回覆是:「不好說。」

左丘驚得狂發青蛙發癲表情包,一看就是從毛蘇禾那裏偷的,八卦地問孟哥你難道交女朋友了?!

孟仕龍沒有在群裏回覆,而是給她發了私信。

「你去嗎?」

她下意識很想當個縮頭烏龜說不去。

葉漸白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她受沖擊,將她未覆原的地毯劃開傷口,露出最裏面的那一層皮膚。

眼下她不想和任何人見面,只想自己呆著。

尤雪珍清楚自己絕不是個勇敢的人,才甘心默守著這一份單戀這麽些年。平常就連看劇看到高潮處,主人公的命運千鈞一發,自己作為觀眾也會緊張到呼吸一滯,緊接著去按暫停鍵,看著靜止的畫面大大松口氣。

她就是這樣的善於自我逃避。

但是,人生沒有可以按下畫面的暫停鍵。

「我去」

尤雪珍打下這兩個字。

*

距離情人節前夕的這幾天,尤雪珍又開始了每晚去殯儀館打工的日子。但她沒告訴孟仕龍自己已經開始打工,自己一個人摸黑走著山路,通過這種方式來慢慢捋順心情。

臨近情人節前她向殯儀館提了辭職,袁婧也提前一天回到學校,打開宿舍門看見尤雪珍一副精氣被吸幹的臉,嚇了一大跳,問她去哪兒被采陰補陽了。

尤雪珍甩鍋給殯儀館,說是熬夜熬的。

袁婧不疑有他,勸她趕緊別做了,快開學得調整下狀態。

尤雪珍趴在桌上虛弱地點點頭說已經辭了,心想如果感情也能和辭去一份打工一樣能簡單抽離就好了。

左丘的計劃是讓尤雪珍假裝單獨約毛蘇禾在情人節那天出來,把她約到KTV,然後大家再推著蛋糕出現,很俗的把戲。不過俗氣總是最受用的。

尤雪珍盡量讓自己不漏馬腳去約。毛蘇禾聽說她要在情人節約她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要約在KTV。

她疑惑道:“我們兩個人唱歌嗎?”

尤雪珍打哈哈:“是啊,外面都是一對對情侶,紮眼,我們躲包廂裏唱歌清凈。”

毛蘇禾沈吟,尤雪珍心道不妙:“你是不是有安排啦?”

她卻說:“不是啊,我還以為是你會有安排呢,原來……”

尤雪珍沒聽明白:“我?為什麽?”

毛蘇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盤托出:“之前孟仕龍有找我聊,問我你都喜歡什麽,我當時就想他肯定是在追你吧。”她嘿嘿一笑,有點八卦的語氣,“看來他還沒追到?”

尤雪珍咬住嘴唇,心口突突跳。

毛蘇禾繼續絮叨:“說起來還有點丟臉……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動找我私聊。不過我已經放下啦,隨便咯。”

尤雪珍掛掉語音電話,點開微信裏和孟仕龍的對話框。

那天之後,他經常會主動找她聊天,通常是發她他自己的生活瑣碎:

送外賣運氣不好多遇到了一個紅燈,路上看見了非常美的雲朵,土豆發芽了但是他沒有扔,切了一個小愛心給她。

她雖然回覆得很簡短,但保存了每一張照片,並且發現他的照片越拍越好了。在構圖意識上來之後,他照片裏某種溫暖平實的氣質很好地凸顯,讓人看了很舒服。

當天她跟毛蘇禾約了七點開唱,大家在沒有毛蘇禾的小群裏約好提前一小時到包廂,把場地布置一下。

出發之前,葉漸白發來消息,說來接他們一起走。

他並不是私聊的她,直接在群裏發的消息,艾特了她和袁婧。

對於群裏的艾特,尤雪珍還是躲避了,回覆自己還有點事,讓他們先去。

袁婧沒有察覺她和葉漸白之間的古怪,等她從宿舍裏離開,又隔了十來分鐘,尤雪珍才打著時間差起身,打車去KTV。

*

時鐘走到六點,暮冬的夜晚已近全黑,但KTV仍是一只未蘇醒的夜行動物,前臺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尤雪珍走進店內,根據左丘報的包廂號一間一間找過去。

店內的長廊亮著幽藍色的燈,仿佛深海魚的骨架,兩旁空著的漆黑包房是這些海魚的棲所。她越往裏走,像個沒有攜帶任何裝備的潛水者,越潛越深,逐漸呼吸困難。空氣裏溢滿了看不見的海水,積壓著她最後停在包廂門前的身體。

她聽見了左丘的說話聲,袁婧的嚷嚷聲,還有兩道沈重的,聽不見說話,卻在沈默搬移東西的聲音——像兩只鯊魚擦肩激起暗湧的水流波動,就在這扇門的背後。

包廂內,左丘正在不停地給氣球充氣,袁婧把他充好的氣球一個接一個掛上墻,孟仕龍和葉漸白分別在挪桌子,因為左丘要在中心用花擺一個愛心。他除了想幫毛蘇禾慶祝生日,還有個計劃——就是向她告白。

他們兩個人目前是只差一層窗戶紙就可以捅破的狀態,所以他想找個合適的契機,就是今天,不過袁婧聽了他的計劃後說這個告白方法太土了,十年前可能大家還吃這一套。左丘不忿,表示老套即經典,他反正要搞個儀式感!

於是,大家還是順著他的意幫他布置了。

尤雪珍拎著蛋糕推開門,最先和葉漸白對上視線。他正好推著桌子轉向,和她打個照面。

她有些不自然地展示了下手裏的蛋糕:“去取了下這個,來晚了。”

他將蛋糕接過放在桌面上說:“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去取。”

尤雪珍抿了抿唇:“想說你們可以先來布置。”

他調侃:“原來是想讓我們把活兒先幹了是吧?”

語氣那麽熟稔,好像他們還是以前那樣可以隨便插科打諢的損友。

尤雪珍沒有他這樣的自如,沒應聲,視線一偏,她看見孟仕龍已經轉過身,正看著她。

上一次見面的記憶還停留在接吻,他的眼神近在咫尺,眨下去的睫毛可以碰到她的鼻尖。

尤雪珍心臟漏一拍,轉而略不知所措地跟孟仕龍招呼:“……嗨。”

說完,很緊張地看著他。

孟仕龍回她:“嗨。”

一個不久前和自己接過吻的人,一個剛和自己告白過的人,他們好似都沒有發生過那些事一樣,打完招呼後繼續幹手頭上的事,認真地布置會場,倒顯得尤雪珍過分緊繃。

但在他們若無其事的態度下,她也逐漸放松態度,走到左丘身邊去幫他一起打氣球。

大家緊趕慢趕,總算在七點之前把場地布置完畢。尤雪珍趕緊看手機,發現毛蘇禾還提前到了,趕緊下去接人。

毛蘇禾直到走進包廂前,還絲毫沒有懷疑今天的一切都是沖著她來的。

尤雪珍故意走慢一拍,毛蘇禾伸手推開門,啪——左丘站在門邊放起飄滿彩帶的小禮花。

“Suprise!”

大家將毛蘇禾包圍在中間,一齊脫口而出:“生日快樂~”

毛蘇禾怔在原地:“你們……”她回過頭看尤雪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尤雪珍趕緊讓功,指向左丘:“是這家夥的主意,他超級想幫你慶生。”

左丘撓頭:“沒有沒有,大家都很想。”

毛蘇禾佯裝兇巴巴地對著左丘責問:“所以你說你情人節有約了是騙我的?”

左丘連忙搖頭:“沒騙你,我不拜托雪珍師姐約你了啊!那不就是有約了!”

毛蘇禾切了一聲:“詭辯。不過看在你提前飛過來的份上……就原諒你吧。”

左丘難得不善言辭,嘿嘿傻笑了兩聲。

毛蘇禾的視線一偏,看見房間中央用玫瑰擺成的愛心,露出無語的表情。

“這不會也是你的主意吧……?”

左丘心虛地支吾。

袁婧煽風點火:“可不是嗎,我早吐槽過招式老套,你也這麽覺得是不是!”

毛蘇禾附和地點頭:“就是就是。”看著左丘完蛋的臉色,她又話鋒一轉,“但……這樣的老套也不是不行。”

尤雪珍見縫插針地溜到點歌機旁,給這倆人點播了一首背景音樂。音樂聲中,左丘鼓起勇氣,將一直背著的手伸出,手心裏握著一束飽滿的粉色薔薇。

“給你的情人節禮物。”接著飛快地跟了一句,“收下就表示要做我女朋友!”

毛蘇禾故意頓了一下,才紅著臉伸手接過花。

啪——彩帶飛舞,為了慶祝左丘表白成功的這一刻,葉漸白靠在門邊及時拉動彩條。

孟仕龍接著端出蛋糕:“來許願吧。”

尤雪珍趕緊跟著切換成一首生日快樂歌。

大家配合有序,袁婧舉著手機將這有紀念意義的一刻錄下來,鏡頭裏毛蘇禾已經完全不好意思,不知是因為被告白還是大家幫忙過生日,抑或者兩者疊加,她連連擺手,笑著說:“好了好了,大家唱歌唱起來吧。”

尤雪珍雙手圈成小喇叭:“那我給你倆先來首情歌對唱怎麽樣!”

左丘迫不及待拿過麥:“好好好,給我倆來一首《纖夫的愛》。”

尤雪珍看向毛蘇禾:“……真要點啊?”

她聽到歌名,無語又好笑:“點吧,他唱我聽。”

左丘餵餵抗議:“那女聲部分怎麽辦?”

毛蘇禾挑眉:“你上次看到蟑螂的叫聲尖音可以毫無壓力唱女聲。”她笑著吐槽,“這人好奇怪,密室恐怖片都難不倒他,結果看見蟑螂嚇得貼到我身上,傻死了。”

左丘拿著麥清聲:“那是你不知道我還有比蟑螂更害怕的事情。”

“有嗎?你還有什麽丟臉的,快說出來。”

“——我最害怕你不接受我的告白。”

“……”

袁婧哎喲調侃:“這一晚上光看你們狗糧,我真想先走一步了。”

她說這話只是開玩笑,不過一個小時之後,看著包廂裏的另外三個人,她是真的想離開這裏了。

情侶的放閃尚可忍受,但是三個人的風暴,那就該躲遠點好。

*

左丘捏著嗓子唱完了《纖夫的愛》,最後又如願以償地和毛蘇禾情歌對唱,袁婧在他們唱的過程中劈裏啪啦點了好幾首,一看接下來全是自己的歌,趕緊催剩下三個人來點歌。

不過她知道尤雪珍在這種場合向來都閉麥,也不勉強她,把目光轉移到了正默默在角落切蛋糕的孟仕龍身上。

“說起來還沒有聽過孟哥唱歌誒!”袁婧躍躍欲試地慫恿,“快,孟哥給我們唱首粵語吧!一定很好聽!”

孟仕龍並不接棒,示意自己先將桌上的蛋糕給大家切完。

袁婧只好將目標轉移到葉漸白身上。

“麥霸可少不了你啊!快來熱熱場子!”

“行,讓我看看我唱什麽。”

葉漸白很給面子地起身走到點歌機邊,雙手散漫地一頁一頁翻著歌單。

尤雪珍坐在角落,聽袁婧唱了一會兒,靜悄悄起身去衛生間。

將包廂的門關在身後的剎那,她的肩膀垮下來——明明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很平靜,她卻覺得有一片雲始終厚厚地壓在上空,只是未落下雨。離開了包房,那種悶熱的感覺總算慢慢退去。

她蹲在衛生間的隔間裏刷了十來分鐘手機,蹲到腿麻才起身回去。晚八點的KTV已經開始熱鬧起來,尤雪珍走過長廊,剛才空著的黑包廂已經亮起暗燈,像夜晚魚兒歸巢。不過仍有空著的房間。

直到被毫無防備地拉進某間空房間,尤雪珍才知道魚兒為什麽沒有占領這裏——是因為黑暗裏早已經潛伏了一匹鯊魚。

她驚魂未定地看著黑暗裏的人,意識到他是誰後,她沒有掙脫,任他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拉進空包廂。

他關上包廂門,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外的射燈,從門口的一處四方玻璃裏折射進來,剛好打亮他的眼睛。

“怎……怎麽了?”

尤雪珍的聲線因為過於驚訝帶著點抖。

他先道歉:“嚇到你了嗎?”

“有一點……”

“因為想給你驚喜——”他懊惱地抓了抓頭,“想單獨給你禮物,但一直找不到機會。”

“禮物?”

“今天是情人節。”他說,“你也該有禮物。”

尤雪珍慌張道:“可是我什麽都沒給你準備……”

“那你收下它,這就是給我的禮物。”說著從黑漆漆的沙發裏拎起一個小袋子遞到她手中。

“打開看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哦……好。”

尤雪珍輕吸一口氣,伸手去拆包裝。這個過程讓她想起他第一次送她生日禮物的時候,他大剌剌地直接將禮物說了出來。

而現在,他已經學會如何很好地送給她。

借著門外射進來的光線,她看清盒子裏裝著的是一瓶香水,嬌蘭的Vol de Nuit,又名午夜飛行。

她驚訝地擡頭:“我刷到過這個香水……不是已經停產了嗎?”

“港島有賣的,不過需要提早訂,那次聖誕去港島的時候我就去訂了。”他笑,“還好,終於趕在情人節送你。”

“……謝謝。”

“來試一下這個味道?”

尤雪珍也迫不及待想聞一聞這個傳說中大名鼎鼎的香水,說著好啊,剛要伸手去拿香水,它卻快一步被孟仕龍握在掌心。

“我來幫你。”他擰開香水瓶蓋,“上次你幫我噴的方法,我正好再覆習一遍。”

尤雪珍楞楞地:“哦……行啊。”

在此刻,她還以為他真的只是為了投桃報李來覆習怎麽噴。

得到她的首肯,孟仕龍蹲下身,憑著記憶裏的她的教導先從她的裙擺噴起。

沈悶的包廂裏,香氣逐漸彌漫開去。

那股味道很奇特,好像遠空的晚風飄過來,送來一朵雲,雲裏藏著快下雨的潮氣,讓人疑心自己是否正坐上一架私密的飛機,身後包廂門上的玻璃就是飛機的一片舷窗,往外看去,就能看到夜空,甚至宇宙。

宇宙裏正傳來地球的歌聲,一墻之隔,有人淡淡地握麥唱著,“每一次當愛在靠近,感覺他在緊緊地抱住你,他騷動你的心,遮住你的眼睛,又不讓你知道去哪裏……”

而在這座包廂包圍起來的機艙裏,孟仕龍慢慢起身,他細細地噴了一圈她的裙擺,接著抓過她的腕骨,拇指在她細瘦到可以看見青筋的皮膚上輕摁,香氣被他摁進她的血管,在她的身體裏流動。

她逐漸頭皮發麻,趕緊問:“噴完了嗎?”

他搖頭,虛虛點了下她的耳後:“還差這裏。”

他們的距離近到給她一種,他們也許會再接一個吻的錯覺。

光是想象就讓尤雪珍敏感地縮了下身體,弓起的骨骼啪地,碰開了包廂內的開關。

剎那間,天花板上垂下的銀色燈球被打開了。

如機艙擦過一列流星,數道萬花筒般的銀色光線擦著他們的身體飛過去,不,確切地說只飛到了孟仕龍的背上。

至於她,已經被他完全覆蓋了。

她的耳朵並沒有等來香水,而是他靠下來的輕聲耳語。

“當我知道這瓶香水的靈感來源於Exupéry……”那位寫出《小王子》的飛行員,“我就決定一定要買它來送給你。”

“……為什麽?”

“你給過我那瓶狐貍香水。”他噴濕自己的手指,沾滿了香氣的指尖揉了下她的耳垂,“如果狐貍如書中寫的那樣,會和小王子相遇,被馴養……”

他的手離開她的耳朵。

“我們已經完成了相遇。”

說著退開一步松開他們的距離。

他沒再說下去,可尤雪珍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了他的後半句。

——而現在,我在等你馴養我。

*

幾分鐘後,兩人一齊返回包廂。

尤雪珍走在前頭,推開包廂門,左丘正在激情唱歌,袁婧扭頭看到他們倆一起進來,湊到她身邊咬耳朵。

“你們出去這麽長時間……”

她倉促地打斷她,防止她蹦出什麽虎狼之詞。環顧四周,發現剛才在點歌的葉漸白消失了。

“葉漸白走了嗎?”

袁婧從毛蘇禾手裏接過麥:“啊?他去買酒了。”

說話間,孟仕龍取了剛才切的蛋糕走過來。

“他們都拿了,這塊是你的。”

孟仕龍將蛋糕伸過來,順勢在她身邊的位置落座。

尤雪珍接過孟仕龍的蛋糕,袁婧看了一眼故意大呼小叫:“孟哥你偏心啊,這塊比壽星拿到的還大!”

被cue到的毛蘇禾也看過來,笑著附和:“對哦,好像真的比我大!好過分!”

孟仕龍一本正經地解釋說:“可能是最後一塊切的就會比較大吧。”

語氣很顧及壽星顏面,仿佛真就是這樣。

左丘打趣:“是嗎?我怎麽覺得你就是故意的,想給師姐最大塊。”

孟仕龍語塞了頓,笑起來:“好吧,我承認。”

話音一落,大家紛紛開始起哄。

“你倆絕對有情況了!!”

袁婧撞尤雪珍的肩,她還沒回答,孟仕龍擋下他們的七嘴八舌,先一步出聲:“我們不是,你們先別這麽開玩笑了。”

尤雪珍微怔,然後才附和說:“嗯……你們唱你們的歌去吧,就你們嘴巴大。”

然而下一秒,孟仕龍話鋒一轉:“只是我在單方面追她。”

“哎喲——”

起哄聲掀翻天。

雖然在座的大家都各自從不同的角度察覺到這個事實,但親口從當事人嘴裏說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

這句話好像遙控器,把包廂裏的暖空調都調高,尤雪珍心口狂跳,手心熱烘烘的。

她嚷嚷出聲掩飾自己的害羞:“什麽啊,你們三個嗓門太大了,三百個人都沒你們這麽吵。”

葉漸白就是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

他拎了一筐啤酒,看著興致高昂的眾人,隨口問:“怎麽了這是,這麽嗨?”

左丘興奮地招呼他:“師哥你剛錯過了又一個告白現場!”

葉漸白的視線掠過沙發上坐得極近的二人,卻避重就輕地用一句是嗎回應這個話題,和看戲吃瓜的他們相比,態度顯得過分格格不入。

左丘卻沒察覺他的怪異,還在那邊和毛蘇禾賣乖:“‘是我單方面在追她’……哎喲,這話是不是比我告白說的那句帥氣啊?還是說你更喜歡我的?”

毛蘇禾拍了下左丘的腦袋:“你繼續唱歌吧你!”

“我連著唱好幾首了,讓孟哥來吧。”左丘還在興頭上,把麥遞給孟仕龍,“還沒聽過孟哥唱粵語歌呢,給咱們來一首唄!”

一邊沖孟仕龍擠眉弄眼,傳遞著兄弟只能幫你到這裏的眼神。

孟仕龍笑了笑,卻沒有接棒,只是搖頭:“我唱歌不好聽,聽你們唱就好。”

尤雪珍湊過去小聲揭穿他:“你幹嘛騙人,明明唱得很好聽。”

他側頭和她咬耳朵:“我想唱給她聽的那個人知道就好了。”

左丘打斷兩個人說小話:“你們倆偷偷幹嗎呢!”還不甘心地要磨孟仕龍唱,“不要假裝逃避!孟哥你來一首吧,就一首,我可太想聽粵語歌了!”

孟仕龍油鹽不進,剛要拒絕,坐在邊上沙發的葉漸白卻插了一句。

“粵語歌嗎?我也會唱,我給你來一首。”

左丘顛顛地把麥遞給葉漸白:“可以啊師哥,關公門前耍大刀!”

葉漸白接過麥,徑直走到點歌機前點了首《於心有愧》。

葉漸白的粵語歌唱得並不差,他沒學過粵語,只是KTV去得多,幾首拿手的粵語歌翻來覆去地唱。尤雪珍之前和他去KTV聽過他唱,實話說唱得還真有幾分以假亂真的滋味。

不過他當下的這首歌,並不在他平常的舒適圈內,尤雪珍從未聽他唱過。

前奏響起,他握住麥彎下身,胳膊撐腿,整個人垂下去,松松地開嗓。

“如果我聽歌可眼紅,何以待你好偏不懂。”

“竟怕放懷擁抱你,讓你露歡容,追悔無用,轉眼發現你失蹤。”

尤雪珍靜靜盯著包廂內的投影屏幕,底下的歌詞隨著他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變藍地滾過去,好像字被海水吞沒,被卷進浪潮,被染上苦澀的鹹味。

“大概當初我未懂得顧忌,年少率性害慘你,令人受傷滋味難保更可悲……”

葉漸白原本也看著屏幕,只是唱到下一句時,他扭過頭來。

“怎去向你說對不起。”

尤雪珍對上他的眼睛。

他沒有再繼續往下唱,任伴奏汩汩流淌,嘴巴移開麥克風,用口型又對著她說,對不起。

袁婧懵住,小心地問:“怎麽了這是,你倆鬧矛盾了?”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們倆之間游移,孟仕龍看著尤雪珍的表情,心下了然。

左丘一看氣氛不對,拿著另外一個麥過來想遞給尤雪珍,充當和事佬說:“朋友之間鬧矛盾很正常的嘛,一起合唱個歌就好了!”

尤雪珍沒有接麥,孟仕龍代為接下麥克風。

“還是換我唱吧。”他看向點歌機旁坐著的葉漸白,“幫我點一首《無賴》?”

葉漸白將視線從尤雪珍移到孟仕龍身上:“……噢?我覺得《七友》比較適合你唱。”

坐在他們視線軌道中的袁婧左看右看,又看了看臉色晦暗的尤雪珍,隱隱察覺到了什麽,幾乎坐立難安。

她佩服尤雪珍還能在這裏坐下去。

大家本來原定了KTV唱完之後第二攤去吃火鍋,不過左丘的另一個計劃是如果告白成功就帶毛蘇禾去單獨約會。於是包廂時間一到,就重色輕友地拉著人火速走了。

還剩下他們四人。

袁婧幾乎緊跟著站起身,還哪管什麽火鍋,沖過去拉起尤雪珍說:“珍珍,我突然有點事,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尤雪珍沒反應過來,以為她真有急事,連忙說:“啊……?行。”

袁婧拉著尤雪珍麻溜地拉開包廂門,頭也不回地沖還在包廂裏的那兩人揮手拜拜。

這下,空下來的包廂裏只剩下兩個青年。

葉漸白也準備離開,穿上剛因為熱脫下來的外套,一邊穿一邊對著即將走出去的孟仕龍說:“這件外套你還記得嗎?”

孟仕龍回頭,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

“你應該有印象吧,尤雪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後來有看到那則換裝的視頻,原來是你幫忙試的衣服。”

孟仕龍波瀾不驚地問:“那怎麽了?”

“沒怎麽。”他經過孟仕龍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回見。”

葉漸白剛拉開包廂的門把手,卻聽到身後孟仕龍又開腔。

“你說的都是過去的事了。但是時間是一直往前走的,人也是。”

葉漸白停住身,又轉頭回望孟仕龍。

“是啊,我也已經在往前走,所以最後怎麽樣,誰知道呢?”

孟仕龍對上葉漸白的目光:“那我很感謝你往前走,比起你永遠只把她當朋友,現在這樣更好,讓她有了選擇的機會。”

“你想說什麽?”

“得不到的人和備選項,當然是後者比較好。當我們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時候,我不怕與你比較。”

葉漸白笑著,插在口袋裏的手卻因為孟仕龍的這句話幾乎將掌心的紋路捏碎。

“同一水平線?你想得很天真。”他盡可能平靜地回擊,“時間確實是一直往前走,可經過的時間也不會改變。我和你,那些相差的時間,你永遠追不上。”

*

KTV外,袁婧拉著尤雪珍出來,尤雪珍一頭霧水問:“你突然要去哪裏啊?”

“傻子……我是故意把你拖出來的。”

尤雪珍楞住。

袁婧扯了扯她的臉:“把你拖出感情漩渦啊!”

尤雪珍嘴角扁下來,突然間滿腹的傷心,又不知道傷心從何而起。她抱緊袁婧,趴在她肩頭一言不發。

袁婧拍著她的背,輕松地說:“情人節還沒結束呢,我們倆去過情人節吧,不要臭男人!”說完揚了揚剛從包廂裏順出來的沒喝完的幾罐酒,“今晚我們去喝個不醉不歸。”

尤雪珍笑起來,原本沈甸甸的心情在看到袁婧在那種氣氛下還記得順酒的扒皮行為後輕快起來。

她幫她分擔幾瓶到自己包裏,吐槽說:“你真是袁扒皮!”

袁婧掏出手機看地圖:“不過這會兒還能去哪兒啊……要不去西榮灣喝?離這裏不遠。”

“會不會很冷啊?”

“喝酒會暖和起來的嘛。”袁婧抻了下腰,提議說,“幹脆我們騎個車過去,活動起來就不冷了,反正這個時候車還難打。”

“也不是不行……”

兩人說動身就動身,走了幾步路各自找到一輛共享單車,掃碼後晃晃悠悠地起上路。

情人節的夜晚,即便深夜依舊張燈結彩,不少店鋪延長了營業時間。兩人經過便利店又買了一些下酒用的魷魚絲,車筐被酒精和零食塞滿,就這樣歪歪扭扭地騎到江灣邊。

江邊更冷,但她們下車時已經感受不到這股冷意,熱氣騰騰地跑到沿灣的長椅上坐下。

意外的是江邊也很熱鬧,有人在街邊擺攤吹薩克斯,不少情侶在圍觀,聽到高興了就掃碼打賞。

樂聲中袁婧開了一罐仍舊冒著冷氣的啤酒,用一種慶祝的語氣說:“幹杯!”

尤雪珍和她碰杯:“幹杯!”

袁婧灌下啤酒,滿足地喟嘆。

“啊——還是在這裏喝酒自在,剛才在包廂裏喝酒都感覺在喝敵敵畏。葉漸白那家夥——”袁婧嘶聲,“你們不是鬧別扭吧,他是不是也喜歡你啊?”

尤雪珍納悶:“……你怎麽知道?”

“我之前去參加我擔的線下應援會,結果混進了倆毒唯,好家夥,那兩人同擔拒否啊!氣氛跟今天一毛一樣的。”

尤雪珍聽著她的形容爆笑:“哈哈哈好吧,怪我太迷人。”她呼出一口氣,“其實我有想過今天是不是不來比較好……”

“然後當縮頭烏龜嗎?”袁婧伸手彈了下她腦袋,“你連我都瞞著,還騙我說熬夜熬得精神不好,原來是為情所困!”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你就挑重點的說。”

尤雪珍仰頭咕隆咕隆灌下半瓶酒,袁婧耐心地一口一口喝著酒,等她醞釀著怎麽開口。

麥芽氣泡在喉嚨裏跳舞,尤雪珍感受著那些氣泡剛熄滅,又從她喉嚨裏跳出來——

“其實我已經和孟仕龍接過吻了。”

袁婧噗地噴出一口酒。

“——哈?”

尤雪珍揉著耳垂,聲音小下去:“具體細節別問!”

袁婧只好把到嘴邊的一句“感覺怎麽樣”給硬生生壓下去。

“那……既然都接吻了,你應該是喜歡孟哥的吧?”

尤雪珍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你猶豫是……?”袁婧逐漸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對葉漸白……?”

尤雪珍將剩下半瓶酒一飲而盡,打了個重重的酒嗝。

“我曾經喜歡他,很久很久了。”她自嘲地捏緊空罐子,“你應該覺得我很不可理喻吧?”

沈默,長久的沈默。

對於袁婧來說,這個信息量超越了今晚的所有——她們在同一個屋檐下近四年,自己竟然從未發覺這一點。這個沖擊讓她覺得自己好遲鈍,又或許,是尤雪珍隱藏得太好了。

那麽天衣無縫地喜歡一個人,該有多辛苦呢?

她伸出手,沒有其他言語,又給了尤雪珍一個擁抱。

尤雪珍被卷到袁婧肩頭,眼睛壓在她的脖間。體溫的熱度讓她覺得好燙,燙到眼眶裏可以烤出水分。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尤雪珍卻覺得這一瞬間,她獨自懷揣多年的少女心事被輕輕分擔了。

尤雪珍笑著,很平靜地說:“我這麽多年來一直都許著同一個生日願望,那就是希望葉漸白能喜歡上我。”

“但是遇見孟仕龍的這一年,我多許了一個願望,希望我不再喜歡他。”

“這個新的願望明明快實現了。”尤雪珍滑稽道,“結果老天爺讓我那個陳年的願望也實現了。它為什麽要這麽玩兒我?”

她原本可以有條不紊地離開,不合時宜的愛卻偏要撲面而來,變成藤蔓。

江邊,吹薩克斯的人一曲終了,又換到下一首曲子,琴聲飄過西榮灣,不知會去向哪裏。

袁婧沈思了一會兒,慢吞吞道:“可是我覺得變成現在這樣才是好事。”

“……是嗎?”

“當然。有爆炸才有新宇宙。”

尤雪珍的臉上流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

“我說起來可能有點抽象。”袁婧忽然計上心頭,“這樣吧,我們來玩一個迷宮游戲。”

“這是什麽游戲……?”

“我來畫一個迷宮,出口有兩個人,孟哥和葉漸白。看看你會走到哪個出口。我們來看看老天爺會將誰指引給你。”

“……這什麽啊,不玩。”

“嘖,這你就不懂了。古話說,緣分天註定啊!你就把它當作一次抽簽。”

尤雪珍枕在袁婧肩頭,看向夜空:“……隨你吧。”

袁婧掏出手機備忘錄,用手指在屏幕上點來點去,畫出一副錯綜覆雜的迷宮,迷宮的兩個口則寫著兩個人的名字。

她把手機塞到尤雪珍手中。

“來咯,決定性的一刻。”

尤雪珍坐直身體,雖然剛才嘴上還一副不當回事的無謂,抓到手機後立刻如臨大敵,鄭重地伸出一根手指,開始順著屏幕蜿蜒。

左拐、往前,左拐、右拐、往前、死路、退回、左拐、往前……好像她此時鉆進了自己的心臟,在裏面胡亂游走。

尤雪珍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手底下的線,終至出口——

袁婧同時屏息地湊過腦袋,看天意揭曉的那個答案。

【葉漸白】

“噢——居然。”袁婧感嘆,“不愧發小,緣分匪淺啊……”

尤雪珍無言地盯著屏幕,淡白色的熒光照出她發楞的臉。

袁婧收起嬉笑的語氣,一本正經地問:“珍珍,你現在什麽心情?”

她如夢初醒地啊了一聲:“什麽?”

“你是慶幸自己選到了這個人,還是在想,我要重抽一次就好了。”

袁婧抽回手機。

“這一刻你心裏想到的,才是真正的答案。”

還顯示著亂糟糟迷宮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23:02,距離情人節結束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了。

尤雪珍沒有回答,驀然從長椅上起身。

“誒?”

“我想我現在有個必須要去的地方……”尤雪珍語無倫次,“對不起,今晚不能繼續陪你喝了。”

袁婧直接推了她一把:“廢話什麽,趕緊去!”

尤雪珍被她推得踉蹌往前,一邊跑一邊回頭沖她擺手,接著蹬上共享單車,頭也不回地往街頭沖去。

袁婧坐在長椅上目送著尤雪珍的背影像一枚飄揚的旗幟遠去,那副拼命向誰奔去的姿態,讓人忍不住想為她握緊雙拳吶喊助威。

她沒憋住,真的大喊起來:

“沖啊珍珍——!”

*

12:01,這一個兵荒馬亂的情人節終於翻過新的一頁。

孟仕龍躺上床,今晚月色過分耀眼,就算遮著窗簾依然有清暉。他直直地望著那點捉摸不透的月亮,不願閉上眼。

因為只要閉上眼,就會回到剛才的包廂,回到和葉漸白對峙的那個瞬間。

“那些相差的時間,你永遠追不上。”

這句話像悠遠的晨鐘,就算捂住耳朵,也能隱隱聽到它的回響。

他無數次問過自己,該如何跟時間抗衡?

媽媽生病最後那段日子,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時光流逝,將她帶走。

時間是一樁懸案,沒有人知道它最終會走向何處,但那些既定的過去不會改變。

尤雪珍和那個人曾經相處了二十年的日子也是他無能為力改變的事實。

但是他不會退縮。

孟仕龍點開床頭的手機,點開和尤雪珍的聊天界面,很迅速地打下一行字:

「明天可以見面嗎?」

他沒想到回覆來得那麽快,就在下一秒,對面消息傳來——

「不如現在就見面吧!」

他驚愕地從床上跳起,拉開窗簾。

月光下,尤雪珍騎著單車停在巷中,不知道騎了多遠,頭發上都是汗水。

黑漆漆的房間裏,青年跳下床,手忙腳亂地套上T恤牛仔褲就往樓下沖,他拉開卷簾門,急剎車,氣喘籲籲地看著她。

“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語氣擔憂。

尤雪珍笑著搖頭:“我來給你送情人節禮物而已。”

“……你又去買了?”

她又搖頭,抽了下鼻子,晃了晃手機上的時間。

“雖然也已經過12點了。”她重覆著一句相似的對白,“但是,這次也祝你節日快樂。”

孟仕龍恍了一下神,仿佛一下回到他們初次見面的那一天。

——【雖然已經過12點了,但還是祝你萬聖節快樂。】

時間的確不會改變,既定的過去也無法改變。

但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原來時間可以重疊。

它重疊,然後將刷新一切。

尤雪珍仰面張開雙臂:“孟仕龍,你願意收下我這……?”

禮物兩個字還沒有說完,她眼前一黑,已經被人快步緊緊擁住了。

天地安靜,心跳卻吵鬧。撲通撲通撲通,好像全世界的愛,都在此刻跳到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的河流中了。

尤雪珍吸了下騎車流出的鼻涕,喃喃地在他耳邊說。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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