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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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火海
海因裏希手裏的槍正抵著那人的腦門，那人手中的槍指著羅西亞，三人形成了一個僵局。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突然出現的人，身上穿著的是德國軍裝。
海因裏希一怔，皺著眉：“你是德國人？”
那人聽到熟悉的德語，腦袋微微動了下，想往後看，卻被槍給抵住不敢動彈：“我是，難道你也是？”
在戰爭中敵國扒下他們的軍裝，冒充己國士兵的事情也很常見，海因裏希不相信這荒山野嶺的突然冒出來的人，心存戒備，槍也沒有放下，又問道：“你是哪個軍團的。”
那人嘴唇動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臉上出現些許猶豫之色，拿槍指著羅西亞的手也有了細微的動作。
海因裏希立即皺眉，手中的槍又朝前進了一下，厲聲道：“快說！”
“我是帝國下轄第三集團軍第四師二營炮兵排長，漢克·沃克。”那人被槍抵的脖子都歪了，快速的說出了自己的信息。
海因裏希一只手在他的衣領後一撥，一下子將他脖子上帶著的軍牌摘了下來，看上面的信息確實符合，才信了他一半：“把槍放下。”
漢克突然好笑出聲：“兄弟，我都報了家門，你什麽都不說就讓我放下槍，是覺得我白癡嗎？”
海因裏希嘴角嘲諷的勾了一下，微微擡頭：“第六集團軍下轄第二師三營長，海因裏希·馮·博爾頓。”
話音剛落，漢克臉色就突然大變，他立即放下槍，挺直了身板，轉過身行了個納粹禮：“原來是博爾頓中校，我在軍校時就聽過您的名字。”
海因裏希審視的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倨傲的收起槍，放進腰間。
“中校，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從哪裏來的？”漢克也將槍收進腰間的槍套裏，好奇的問。
雖然這兩人的軍銜職務都相差很多，但其實他們並沒有直接的從屬關系，因為一個是國防軍，一個是黨衛軍，兩人所屬的軍隊性質也不一樣。不過可能他們兩個是出自同一個軍校的緣故，感覺上像是親切了不少。
海因裏希朝羅西亞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看著漢克的神情十分平靜：“斯大林格勒。”
“斯大林格勒？”漢克忍不住驚呼出聲，那個戰事淒慘極其聞名的人間地獄，即便是他們提起來也是為之色變。
海因裏希不願意多談那些不愉快的經歷，他拉著羅西亞的手腕，將她半個身子擋在身後，神色淡淡的喊了一聲：“漢克·沃克。”
“是，長官有什麽吩咐！”漢克一聽到命令的口吻，即使不是直接從屬，還是條件反射的立正了身子，挺直胸膛。
“有吃的嗎？”海因裏希用一副很倨傲很高貴很冷艷再正常不過的口吻問出這一句。
“……”
漢克楞了一會，才嚴肅的回道：“有的，長官！”
於是這個晚上，他們兩人就分享了漢克的食物，算是小飽一頓。
兩人就戰事和此處的地形討論了一番，毫無疑問，不是第六集團軍的漢克出現在這個地方，代表著他是一個戰場逃兵。因為除了在斯大林格勒的兩個集團軍外，其他任何軍隊都沒有撤退命令。而自從得到這個信息之後，海因裏希對漢克的防備就又多了一分。
在一個納粹軍官的眼裏，戰場逃兵應該按照德國軍律處以槍斃處罰，但是海因裏希不是鏈子狗，他也不願意浪費一顆子彈射進自己同胞的身體裏。
晚上的時候，三人又到達了一個山洞裏，此處已經到了山谷的邊緣，最多再有一天，他們應該就能逃出這個地方了。
羅西亞因為身體虛弱，精神撐不住，就靠在海因裏希邊上昏昏欲睡，模模糊糊中突然聽到漢克提到了她，身子打了個激靈，又醒了過來。
“這位女士，是您的女友嗎？”
漢克斜躺在山洞的另一邊，雙手墊在腦後，看著羅西亞問。
海因裏希本來閉著眼，聞言擡起頭掃過去，語氣淡淡的：“她是我軍的軍醫。”
士兵和軍官真正的妻子或女友都是在德國大後方等待的，如果是在戰場上，所謂的女友不是俘虜就是妓。德國軍律軍法十分嚴厲，紐倫堡種族法也不會讓他們成為一只種馬，但是成年男人在某方面難免有些需求，所以就有了這麽一種隱晦的說法。
羅西亞稍稍動了動身子，她知道海因裏希這麽說是保存她的名聲，但她此刻的姿勢會讓人有種他們說謊的感覺。
漢克挑了挑眉，有些驚奇：“竟然是軍醫，她可以隨軍治療？我還以為所有的女士都應該在醫療點待著。”
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有點小驚喜的樣子。
“女人怎麽了，打起仗來不一樣狠。”
海因裏希淡淡的擡起頭瞟了他一眼，表面上沒有什麽變化，但是羅西亞卻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肩膀緊繃了一瞬。
“說的也是，那些蘇聯女兵打起來還真是不要命，弄得我見到她們就想躲。”
……
接下來卻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海因裏希警惕性非常高，即使熟睡也能在一瞬間內醒來，羅西亞抓著他的一只胳膊，撐了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山洞裏，羅西亞茫然了一瞬，心裏一慌，連忙扶著墻壁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一看，才發現兩人正在外面說著話，聽見動靜都向她這邊看來。
羅西亞頭上還有冷汗，她臉上殘留的慌張讓海因裏希有點疑惑，對上那目光只好微窘的解釋：“我還以為，你們走了。”
漢克不由得哈哈大笑：“怎麽會，我只是跟中校商量一下該怎麽走出去。”
“等一下就該走了，你進去喝點水吧。”海因裏希平淡的提醒，自從和漢克遇到後他一直是這麽副表情，羅西亞也習慣了。
沒有多久，兩人就已經制定好了路線，海因裏希打算鋌而走險，從山谷側面的一條小路冒險上去。那裏漢克已經走過了，出去之後就是一個村莊，然後過了村莊不遠就有德軍的小部隊駐地。只是這一帶是蘇聯和德國相爭十分激烈的一塊地方，兩軍在這裏爭執了起碼有十幾天了，彼此都損失慘重，不久前才剛熄火停戰。
在山谷出口的地方有一小隊蘇聯哨兵把守，大概五個人。而他們的目標就是盡量不驚動這五個人，從側面逃脫。
除了這條路外，暫時找不到其他可以快速出去的線路，如果現在去探索的話，或許會安全點，但問題是他們已經沒有了食物，而羅西亞還在病重中，沒有足夠的藥品，沒有抗菌素，她不能長途跋涉不說，病情還反反覆覆，沒完沒了。海因裏希是不會丟下她的，那麽這個方法就只能作廢。
計劃定好後，三個人只吃了點外面摘的野果子果腹，便帶著一個病號上路了。
出谷的小路是上坡，三個人走的都很慢，兩三個小時才到山頂。而這裏就是漢克走過的地方了，他在這裏遇到過那一小隊的蘇聯士兵，差點交上火，最後是他舍命從山坡上滾下來才撿回的一條命。
“現在他們應該還在南邊巡邏，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過來，要不要等等看？”漢克趴在一個隱蔽的灌木叢裏問。
海因裏希看了眼一旁的羅西亞，又皺眉環顧了下周圍的地勢，微一沈吟：“不等了，抓緊時間下去，動作輕點。”
漢克一下擡起頭，看著他欲言又止，瞟了眼羅西亞，猶豫了一瞬才勉強點頭：“好吧，那就我先走。”
其實他是不建議帶著一個累贅的，軍醫而已，在戰場和部隊中固然重要，但現在到了這種時候，已經對他們沒了任何用處，更何況還生著病，自己沒有行動能力不說，還拖累他們。
不過海因裏希既然願意帶著，他也沒有立場管，只是到時出了事，他就顧不上這兩個了。
漢克拉開手槍的保險，拿在手裏，小心翼翼的從灌木叢中走了出去，他腳下極輕，地上又是潮濕的，走在上面幾乎沒有聲音。
山谷上游溫度沒有底下那麽高，樹都還枯著，這附近的掩護不算多，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
海因裏希緊隨其後，一手拉著她，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在四周的風聲上，走的很慢，盡量照顧著她的速度。
羅西亞沒有這樣的實戰經驗，她生怕踩到地上的枯枝，兩只眼睛一直緊緊的盯著地面，緊張的已經屏住了呼吸。
漢克一個人漸漸的與他們拉開了距離，在樹影中一點點消失不見。而此時，海因裏希的神色也越來越嚴峻，他眉頭越皺越緊，又走了一會，前方竟然出現了一處斷崖，雖是不多高，但掉下去估計也能去掉半條命。
崖邊風大，羅西亞猛地喝了一口，嗓子一痛，就咳嗽了一聲。海因裏希趕緊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警惕的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後挑了左邊的一條小路走過去。
漢克已經不見了蹤影，地面雖潮但有很多濕的樹葉，踩在上面並不會留下腳印。兩人在枯樹林裏穿梭了一小會，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了沈悶的槍響，雖然聲音不大，但因為距離近，火藥爆破的聲音還是讓兩人聽了個清楚。
海因裏希臉色一變，伸手一推羅西亞，指了指來的方向，道：“你回去，如果有機會就下山，不用等我。”
羅西亞都已經轉身要走了，聽到這話心臟一縮，又急切的轉回來：“你不跟我一起走？”
海因裏希將槍從腰間的槍套裏拿了出來，神色嚴峻：“我去幹掉他們，你趁這機會趕緊走。”頓了一會之後，他遲疑一下，還是承諾道：“我會活著回去。”
這話若在平時羅西亞說不定會放下心，可是此刻卻無端的讓她感到難過，戰場瞬息萬變，槍林彈雨下誰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活著。可是跟著海因裏希，她身體不爭氣，除了拖累，什麽都做不了。內心掙紮了半天，海因裏希已經矮身悄悄的從樹林裏潛過去，羅西亞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只能一咬牙，轉身離開。
似乎是所有的人都被那邊的槍聲吸引過去了，羅西亞回去的時候走動的聲音有點大但都沒有見到任何人，就在她馬上要跑到斷崖那邊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爆炸聲，很像手榴彈。她慌亂的回頭，卻見不遠處已經彌漫了大片的煙塵，濃濃的黑煙像是一朵沈重壓抑的黑雲，緩緩升起，遮蔽了整片天空。
在枯樹林裏，潮濕的樹枝被大火點燃，火勢兇猛，地面上鋪著的滿滿的濕葉迅速被吞噬，火焰如同毒蛇一般一寸寸的蔓延過來，眨眼間，整片樹林已經燒著了一半。
羅西亞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炙熱撲面而來，她想轉身要跑，眼前的一切卻將她直楞楞的釘在原地，滿滿的恐懼鋪滿了整顆心。海因裏希還沒出來，他還沒出來。
火勢蔓延的極快，眨眼已經燒到了眼前，潮濕的樹枝燃起時起的濃濃的黑煙已經嗆的她不住咳嗽，沒有辦法，她只能往後退去。又過了幾秒，卻仿佛一個世紀那般長，火海的邊緣突然貼地竄出來三個人和劇烈的咳嗽聲。
羅西亞伸手使勁揮開了眼前的黑煙，倉惶一看，竟然是海因裏希，漢克和一個蘇聯士兵。
那蘇聯士兵手裏還拿著一桿長槍，漢克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擡腳就將那個蘇聯士兵又踹倒在地，嘴裏狠狠咒罵：“你她媽的伊萬狗，什麽地方就用噴火器，你這個蠢貨，蠢貨……”
火勢漸烈，漢克剛踹了幾腳，就有火苗從蘇聯士兵的身上跳到他腿上來，他趕緊後退，撲倒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而那個蘇聯士兵身上卻已經滿身是火，他哀嚎著丟掉手中的槍，在大火中瘋狂的翻滾，淒厲的慘叫聲在山谷上方不停的回蕩。
羅西亞只被那慘叫駭的心緒不寧，海因裏希從火海中跑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跑到了她旁邊，一張臉上擦的都是煙灰，看著她大聲吼：“你怎麽還沒走？”
羅西亞已經被煙塵嗆的睜不開眼。走？她也想走，可是火勢如此之快，她該往哪裏跑？
形況緊急，現在除了斷崖那一邊，三面都被大火包圍，他們所有的後路完全被這場始料未及的山火切斷。海因裏希後背的皮衣已經被燒出了一個小洞，幾簇火苗正在跳躍，羅西亞趕緊脫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將水壺裏的蓋子擰掉，水嘩嘩的倒在衣服上面，她撲身上前將濕衣服拍在他背上，那幾簇火苗瞬間熄滅。
“先捂著口鼻。”
羅西亞將濕衣服的一半遞給海因裏希，這一片的二氧化硫太濃，不擋著點即使他們不被燒死，最後也會被熏死。
海因裏希接過來倉促的擦了把臉就又丟開，他俯身趴下往身後的斷崖下看去。山谷三面被封，現在就只剩下這個斷崖還沒燒著了，可若是從這裏跳下去，沒有樹藤防護，不死也得殘。
事情陷入僵局，此時已是千鈞一發，海因裏希正焦灼的想著怎麽逃脫火海，卻聽旁邊羅西亞一聲驚叫，他趕緊回頭，臉色已是瞬間大變。
“你幹什麽？”
漢克帶著一身小火苗沖過來，將羅西亞手中的濕衣服粗魯的扯過去拍打在自己身上，彎腰一手揪起羅西亞，將她往身後的火線上丟過去，竟是要拿她阻擋火勢。
羅西亞生了那麽長時間的病，身上根本就沒有幾分力氣，此刻被揪起來，竟然連防抗的動作都沒做出來，就被揚手扔在了後面的一片濕地上，身下是樹葉，身後就是不斷蔓延的火舌，她已經感覺到背後傳來了“嗞嗞”的燃燒聲，一種異常灼心的令人瘋狂的疼痛瞬間從後背傳來，這種被火焰包圍的感覺，比當初被子彈擊中小指的疼痛更劇烈更刻骨銘心。
她口中的尖叫還沒有沖出喉嚨，就被無數的濃煙堵住，眼前被熏的掉下來一串串熱淚，她掙紮的伸出一只手，就被火焰外的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一把拖了出來。
一件潮濕的衣服蓋在她後背上，海因裏希已經憤怒的掏出了槍來，在崖邊抵著漢克的腦袋。
“你瘋了，你要幹什麽，我只是為我們爭取一點活命的時間，她只是一個要病死了的軍醫啊……”漢克雙手舉起，眼睛驚恐的看著腦門前黑洞洞的槍口。
海因裏希一只手已經拉下了保險。
“哢噠。”
“我們是同胞，我們是同胞，DerDeutscheverbietet，umeinanderszutten，放過我……”漢克搖晃著頭求饒著，他臉上滿是驚恐。
德國人禁止自相殘殺，海因裏希卻完全忘了這一切，他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那一瞬間，漢克突然身子後翻想要躲過去，但那子彈依然射進了他的胸膛，他的身子抽搐一陣，倒在了地上。
“羅西亞，過來。”海因裏希伸出手，他走到了斷崖旁邊，探出去了半個身子。
羅西亞背上的火已經被撲滅，但是死亡的威脅依然環繞在他們周圍。她狼狽的爬過去，就聽海因裏希道：“你現在從這裏下去，我會拉著你，找到落腳點。”
這個斷崖帶著一個斜坡，附近沒有太大的石塊，如果他們減緩速度慢慢的下去，身子貼在土壁上，就待在這崖底，應該能躲過一劫。
火勢已經蔓延到了跟前，羅西亞即便身上再痛也不敢再耽擱了。
她勉強提起精神跑到崖邊，緊緊抓著海因裏希的手，一手扒在崖邊上，伸出一條腿邁了下去。
行動起來遠比理論上更艱難，這個斜坡看著就不簡單，下去的時候才感覺到海因裏希剛才的提議做起來簡直是難於登天。
斜坡上沒有大的石塊，沒有樹枝藤蔓，整個坡上都是潮濕黏軟的泥土，一腳踩下去就滑掉半個身子，連帶著海因裏希都被她拽的胳膊上的骨骼咯咯響。
羅西亞在下面都已經看到上面露出的火舌，她急得不得了，可越急越找不到落腳點，那一塊的泥土都被她蹭掉了，露出裏面包著的巖石。
她用腳蹬了幾下才發現這塊斜坡是一整塊傾斜的石壁，只是在外面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濕土而已，怪不得上面寸草不生，連一根藤曼都沒有。
這個發現直接就將羅西亞打入了無底深淵，她完全沒有任何辦法在上面立足，此時要麽是她再爬上去，要麽就丟開手掉下去，摔個半殘。
海因裏希一只胳膊支撐著她整個身體的重量，已經要堅持不住了，羅西亞看著大火一點點的燒到邊緣，心一狠，已經下了決定。再這麽吊下去，海因裏希遲早會被燒死，倒不如兩人一起下去，好歹還有一線生機。
她清了清嗓子，張嘴要說出自己的決定，可剛擡起頭，就見到海因裏希上方冒出一個滿目憎恨的臉龐，竟然是還沒有死的漢克。
他還沒有死！
羅西亞的心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張嘴的話立刻變成了一聲尖叫，海因裏希被大火燃燒的聲音和胳膊上的拉力影響了警惕性，他的精神力全部集中在崖底的羅西亞身上，也沒想到漢克受了一槍沒死，在他感覺到背後的異動時已經來不及，只得硬生生的往旁邊一翻，連帶著下面的羅西亞都撞在了石壁上。
漢克早就在火海裏丟了槍，他此時身上滿是燃燒的火焰，整個人都快要被燒焦了，可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踢了海因裏希的身子一腳。那一下讓趴在崖邊的海因裏希身子滑下來一半，他想穩住身形，可手邊除了一些枯葉碎石外什麽都沒有，羅西亞又在下面吊著，他咬緊牙關也只是堅持了幾秒。
幾秒鐘之後，海因裏希便力竭了，火已經燒到了他身上，他的腿部只是一動，整個身子便倏地下滑，連同下面吊著的羅西亞，兩人一起隨著風聲滾了下去。
斜坡非常陡，但是這點傾斜度好歹給了兩人一個下滑的平面，雖然速度很快，但畢竟有摩擦阻力，比起直接從空中掉下要好的多。兩人的手還抓在一起，只覺得貼在崖壁上的前胸後背都被刮的生疼，身子迅速下滑，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什麽都聽不到了。
幾十秒之後，兩人咚的滑到了底，地面一叢叢的灌木刮住兩人，在裸露外面的皮膚上劃出了一道道血痕，羅西亞腦袋撞在草地上，一陣眩暈之後，只覺身子像飄浮在雲端上，耳邊的喊聲遙遠的仿佛來自天邊。
好一會之後，她才被海因裏希搖醒，茫然的睜開眼。
海因裏希的情況比她好不到哪裏去，脖子臉上全是被地面的荊棘劃出的細小的血口子，一只手胳膊上都流出了血。
“我們，還活著嗎？”羅西亞喃喃的問，想著方才在崖上火海中的場景，眼淚不受控制的就滑了下來。
在這個年代，在蘇聯這片土地，每一天睜眼，發現自己還活著就是一個奇跡。她剛剛那一瞬間就像是進了天堂，此刻見到海因裏希，還是有種玄幻的不真實感。
“沒事了，別怕。”
聽到她說話，海因裏希松了口氣，伸手將她身子攙起來，從灌木叢中走出來，剛一開始走動，羅西亞就覺得右腳一陣鉆心劇痛，是她滑下來的時候扭到了。
見狀，海因裏希只有停下腳步將她背起來，他體力消耗很大，此刻也依然虛弱，但是依然強撐著背人一起走。
走了沒幾步後，兩人就在崖底見到了一片深藍色的湖泊。看來崖底下有湖是個永恒不變的定律，只可惜兩人沒那個福氣掉進去，此刻只能摔了個半殘。
海因裏希走到湖邊將羅西亞放下，兩人勉強用手捧著喝了兩口，緩解在上面被大火炙烤的幹渴，接著簡單的清洗了表面的傷口。這湖水特別冰，兩人也沒敢多碰，在湖邊坐了幾分鐘之後就再次上了路。
經過這一番生死，羅西亞本就病情嚴重，此刻更是心力交瘁，整個人搖搖欲墜。海因裏希將人背上，沿著崖底的一條小道一直往上，他在崖上曾經看到遠處的山村，不知道從這裏出去能不能走到那裏。
因為這一場山火的肆意蔓延，將所有的人都隔絕在山外，反而救了兩人一命。這一路上都風平浪靜，什麽人也沒遇到。但即便如此，因著漢克的緣故，海因裏希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他走的每一步都極其謹慎，路上稍有點風吹草動，他就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這種受傷之後的行走使兩人疲憊不堪，越走越慢，羅西亞陷入昏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海因裏希身上還背負著一個人的重量，此刻情況也不妙。路上沒有吃的，他只能隨意摘些野果吃了一點，勉強提起一點力氣繼續行走。
疲倦一點點的侵蝕兩個人的身體，在走出崖底之後，他們的體能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可是村莊還不見蹤影，這裏也不知道是蘇德誰的地盤。海因裏希又背著人走了一小段距離，他的動作越來越慢，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這麽長時間，兩人早就已經餓的頭暈眼花，海因裏希對未知地方的警惕心還在，他不願意就這麽倒下，強行提著一口氣又站起來。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背人了，只好將羅西亞攙扶著，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走。
可是羅西亞已經虛弱至極，有時候她的意識都不能讓她邁出腳步，再這樣下去，兩人很可能誰也走不出。
羅西亞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氣若游絲的開口：“海因裏希，你先走吧，你先出去再找人來救我！”
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麽一天，簡直像是電影中的場景一樣，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還在瀕死的邊緣，讓自己的同伴先走。這若是在從前，她絕對不認為自己會有這麽“高尚”的行為，但人一旦真的走到了絕望的邊緣，便盡可能將事情往好的方面推動了，因為這世上再沒有比死更令人恐懼的事。
海因裏希半扶著她，聽到這話依然沒停，他緩慢的一步步拖著人前進，口中卻堅定的道：“要走一起走。不是說過嗎，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即使，德國戰敗嗎？”羅西亞慘白著臉勉強動嘴問。
“……即使，戰敗。”海因裏希沈默了好一會才回道。
羅西亞突然揚起一個微弱的笑，她想再說點什麽，可是身子像是有千斤重，不斷的將她往地下拉。腦海中有什麽東西閃過，她的意識卻越飄越遠，眼前越來越恍惚，到最後，耳邊就只還剩下海因裏希微弱的心跳聲。
她身子又一次脫力倒了下去，海因裏希拖著她勉強堅持著又撐了一段，但是也沒有多久，他同樣力氣消耗殆盡，腿上一軟，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
羅西亞少了他的攙扶，一下子倒在草坪上，海因裏希咬牙往前挪動幾步，將她的手抓住，想拉著人起來，可是他眼前一陣黑暗侵襲，意識恍惚一下，全身力竭，也跟著倒在了一旁。
在完全被黑暗覆蓋之前，他從眼角的縫隙裏朦朧的看到了幾個人影走過來，並不是穿著德軍制服。想跳起帶著人離開，但是他卻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一刻，絕望，如同潮水將他整個人淹沒。
不要怪我發的晚啊，我這是加更了！
本來五點就可以發上來的，但是因為劇情需要，不好斷章，我寫啊寫，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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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裏希手裏的槍正抵著那人的腦門，那人手中的槍指著羅西亞，三人形成了一個僵局。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突然出現的人，身上穿著的是德國軍裝。
海因裏希一怔，皺著眉：“你是德國人？”
那人聽到熟悉的德語，腦袋微微動了下，想往後看，卻被槍給抵住不敢動彈：“我是，難道你也是？”
在戰爭中敵國扒下他們的軍裝，冒充己國士兵的事情也很常見，海因裏希不相信這荒山野嶺的突然冒出來的人，心存戒備，槍也沒有放下，又問道：“你是哪個軍團的。”
那人嘴唇動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臉上出現些許猶豫之色，拿槍指著羅西亞的手也有了細微的動作。
海因裏希立即皺眉，手中的槍又朝前進了一下，厲聲道：“快說！”
“我是帝國下轄第三集團軍第四師二營炮兵排長，漢克·沃克。”那人被槍抵的脖子都歪了，快速的說出了自己的信息。
海因裏希一只手在他的衣領後一撥，一下子將他脖子上帶著的軍牌摘了下來，看上面的信息確實符合，才信了他一半：“把槍放下。”
漢克突然好笑出聲：“兄弟，我都報了家門，你什麽都不說就讓我放下槍，是覺得我白癡嗎？”
海因裏希嘴角嘲諷的勾了一下，微微擡頭：“第六集團軍下轄第二師三營長，海因裏希·馮·博爾頓。”
話音剛落，漢克臉色就突然大變，他立即放下槍，挺直了身板，轉過身行了個納粹禮：“原來是博爾頓中校，我在軍校時就聽過您的名字。”
海因裏希審視的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倨傲的收起槍，放進腰間。
“中校，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從哪裏來的？”漢克也將槍收進腰間的槍套裏，好奇的問。
雖然這兩人的軍銜職務都相差很多，但其實他們並沒有直接的從屬關系，因為一個是國防軍，一個是黨衛軍，兩人所屬的軍隊性質也不一樣。不過可能他們兩個是出自同一個軍校的緣故，感覺上像是親切了不少。
海因裏希朝羅西亞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看著漢克的神情十分平靜：“斯大林格勒。”
“斯大林格勒？”漢克忍不住驚呼出聲，那個戰事淒慘極其聞名的人間地獄，即便是他們提起來也是為之色變。
海因裏希不願意多談那些不愉快的經歷，他拉著羅西亞的手腕，將她半個身子擋在身後，神色淡淡的喊了一聲：“漢克·沃克。”
“是，長官有什麽吩咐！”漢克一聽到命令的口吻，即使不是直接從屬，還是條件反射的立正了身子，挺直胸膛。
“有吃的嗎？”海因裏希用一副很倨傲很高貴很冷艷再正常不過的口吻問出這一句。
“……”
漢克楞了一會，才嚴肅的回道：“有的，長官！”
於是這個晚上，他們兩人就分享了漢克的食物，算是小飽一頓。
兩人就戰事和此處的地形討論了一番，毫無疑問，不是第六集團軍的漢克出現在這個地方，代表著他是一個戰場逃兵。因為除了在斯大林格勒的兩個集團軍外，其他任何軍隊都沒有撤退命令。而自從得到這個信息之後，海因裏希對漢克的防備就又多了一分。
在一個納粹軍官的眼裏，戰場逃兵應該按照德國軍律處以槍斃處罰，但是海因裏希不是鏈子狗，他也不願意浪費一顆子彈射進自己同胞的身體裏。
晚上的時候，三人又到達了一個山洞裏，此處已經到了山谷的邊緣，最多再有一天，他們應該就能逃出這個地方了。
羅西亞因為身體虛弱，精神撐不住，就靠在海因裏希邊上昏昏欲睡，模模糊糊中突然聽到漢克提到了她，身子打了個激靈，又醒了過來。
“這位女士，是您的女友嗎？”
漢克斜躺在山洞的另一邊，雙手墊在腦後，看著羅西亞問。
海因裏希本來閉著眼，聞言擡起頭掃過去，語氣淡淡的：“她是我軍的軍醫。”
士兵和軍官真正的妻子或女友都是在德國大後方等待的，如果是在戰場上，所謂的女友不是俘虜就是妓。德國軍律軍法十分嚴厲，紐倫堡種族法也不會讓他們成為一只種馬，但是成年男人在某方面難免有些需求，所以就有了這麽一種隱晦的說法。
羅西亞稍稍動了動身子，她知道海因裏希這麽說是保存她的名聲，但她此刻的姿勢會讓人有種他們說謊的感覺。
漢克挑了挑眉，有些驚奇：“竟然是軍醫，她可以隨軍治療？我還以為所有的女士都應該在醫療點待著。”
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有點小驚喜的樣子。
“女人怎麽了，打起仗來不一樣狠。”
海因裏希淡淡的擡起頭瞟了他一眼，表面上沒有什麽變化，但是羅西亞卻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肩膀緊繃了一瞬。
“說的也是，那些蘇聯女兵打起來還真是不要命，弄得我見到她們就想躲。”
……
接下來卻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海因裏希警惕性非常高，即使熟睡也能在一瞬間內醒來，羅西亞抓著他的一只胳膊，撐了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山洞裏，羅西亞茫然了一瞬，心裏一慌，連忙扶著墻壁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一看，才發現兩人正在外面說著話，聽見動靜都向她這邊看來。
羅西亞頭上還有冷汗，她臉上殘留的慌張讓海因裏希有點疑惑，對上那目光只好微窘的解釋：“我還以為，你們走了。”
漢克不由得哈哈大笑：“怎麽會，我只是跟中校商量一下該怎麽走出去。”
“等一下就該走了，你進去喝點水吧。”海因裏希平淡的提醒，自從和漢克遇到後他一直是這麽副表情，羅西亞也習慣了。
沒有多久，兩人就已經制定好了路線，海因裏希打算鋌而走險，從山谷側面的一條小路冒險上去。那裏漢克已經走過了，出去之後就是一個村莊，然後過了村莊不遠就有德軍的小部隊駐地。只是這一帶是蘇聯和德國相爭十分激烈的一塊地方，兩軍在這裏爭執了起碼有十幾天了，彼此都損失慘重，不久前才剛熄火停戰。
在山谷出口的地方有一小隊蘇聯哨兵把守，大概五個人。而他們的目標就是盡量不驚動這五個人，從側面逃脫。
除了這條路外，暫時找不到其他可以快速出去的線路，如果現在去探索的話，或許會安全點，但問題是他們已經沒有了食物，而羅西亞還在病重中，沒有足夠的藥品，沒有抗菌素，她不能長途跋涉不說，病情還反反覆覆，沒完沒了。海因裏希是不會丟下她的，那麽這個方法就只能作廢。
計劃定好後，三個人只吃了點外面摘的野果子果腹，便帶著一個病號上路了。
出谷的小路是上坡，三個人走的都很慢，兩三個小時才到山頂。而這裏就是漢克走過的地方了，他在這裏遇到過那一小隊的蘇聯士兵，差點交上火，最後是他舍命從山坡上滾下來才撿回的一條命。
“現在他們應該還在南邊巡邏，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過來，要不要等等看？”漢克趴在一個隱蔽的灌木叢裏問。
海因裏希看了眼一旁的羅西亞，又皺眉環顧了下周圍的地勢，微一沈吟：“不等了，抓緊時間下去，動作輕點。”
漢克一下擡起頭，看著他欲言又止，瞟了眼羅西亞，猶豫了一瞬才勉強點頭：“好吧，那就我先走。”
其實他是不建議帶著一個累贅的，軍醫而已，在戰場和部隊中固然重要，但現在到了這種時候，已經對他們沒了任何用處，更何況還生著病，自己沒有行動能力不說，還拖累他們。
不過海因裏希既然願意帶著，他也沒有立場管，只是到時出了事，他就顧不上這兩個了。
漢克拉開手槍的保險，拿在手裏，小心翼翼的從灌木叢中走了出去，他腳下極輕，地上又是潮濕的，走在上面幾乎沒有聲音。
山谷上游溫度沒有底下那麽高，樹都還枯著，這附近的掩護不算多，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
海因裏希緊隨其後，一手拉著她，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在四周的風聲上，走的很慢，盡量照顧著她的速度。
羅西亞沒有這樣的實戰經驗，她生怕踩到地上的枯枝，兩只眼睛一直緊緊的盯著地面，緊張的已經屏住了呼吸。
漢克一個人漸漸的與他們拉開了距離，在樹影中一點點消失不見。而此時，海因裏希的神色也越來越嚴峻，他眉頭越皺越緊，又走了一會，前方竟然出現了一處斷崖，雖是不多高，但掉下去估計也能去掉半條命。
崖邊風大，羅西亞猛地喝了一口，嗓子一痛，就咳嗽了一聲。海因裏希趕緊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警惕的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後挑了左邊的一條小路走過去。
漢克已經不見了蹤影，地面雖潮但有很多濕的樹葉，踩在上面並不會留下腳印。兩人在枯樹林裏穿梭了一小會，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了沈悶的槍響，雖然聲音不大，但因為距離近，火藥爆破的聲音還是讓兩人聽了個清楚。
海因裏希臉色一變，伸手一推羅西亞，指了指來的方向，道：“你回去，如果有機會就下山，不用等我。”
羅西亞都已經轉身要走了，聽到這話心臟一縮，又急切的轉回來：“你不跟我一起走？”
海因裏希將槍從腰間的槍套裏拿了出來，神色嚴峻：“我去幹掉他們，你趁這機會趕緊走。”頓了一會之後，他遲疑一下，還是承諾道：“我會活著回去。”
這話若在平時羅西亞說不定會放下心，可是此刻卻無端的讓她感到難過，戰場瞬息萬變，槍林彈雨下誰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活著。可是跟著海因裏希，她身體不爭氣，除了拖累，什麽都做不了。內心掙紮了半天，海因裏希已經矮身悄悄的從樹林裏潛過去，羅西亞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只能一咬牙，轉身離開。
似乎是所有的人都被那邊的槍聲吸引過去了，羅西亞回去的時候走動的聲音有點大但都沒有見到任何人，就在她馬上要跑到斷崖那邊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爆炸聲，很像手榴彈。她慌亂的回頭，卻見不遠處已經彌漫了大片的煙塵，濃濃的黑煙像是一朵沈重壓抑的黑雲，緩緩升起，遮蔽了整片天空。
在枯樹林裏，潮濕的樹枝被大火點燃，火勢兇猛，地面上鋪著的滿滿的濕葉迅速被吞噬，火焰如同毒蛇一般一寸寸的蔓延過來，眨眼間，整片樹林已經燒著了一半。
羅西亞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炙熱撲面而來，她想轉身要跑，眼前的一切卻將她直楞楞的釘在原地，滿滿的恐懼鋪滿了整顆心。海因裏希還沒出來，他還沒出來。
火勢蔓延的極快，眨眼已經燒到了眼前，潮濕的樹枝燃起時起的濃濃的黑煙已經嗆的她不住咳嗽，沒有辦法，她只能往後退去。又過了幾秒，卻仿佛一個世紀那般長，火海的邊緣突然貼地竄出來三個人和劇烈的咳嗽聲。
羅西亞伸手使勁揮開了眼前的黑煙，倉惶一看，竟然是海因裏希，漢克和一個蘇聯士兵。
那蘇聯士兵手裏還拿著一桿長槍，漢克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擡腳就將那個蘇聯士兵又踹倒在地，嘴裏狠狠咒罵：“你她媽的伊萬狗，什麽地方就用噴火器，你這個蠢貨，蠢貨……”
火勢漸烈，漢克剛踹了幾腳，就有火苗從蘇聯士兵的身上跳到他腿上來，他趕緊後退，撲倒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而那個蘇聯士兵身上卻已經滿身是火，他哀嚎著丟掉手中的槍，在大火中瘋狂的翻滾，淒厲的慘叫聲在山谷上方不停的回蕩。
羅西亞只被那慘叫駭的心緒不寧，海因裏希從火海中跑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跑到了她旁邊，一張臉上擦的都是煙灰，看著她大聲吼：“你怎麽還沒走？”
羅西亞已經被煙塵嗆的睜不開眼。走？她也想走，可是火勢如此之快，她該往哪裏跑？
形況緊急，現在除了斷崖那一邊，三面都被大火包圍，他們所有的後路完全被這場始料未及的山火切斷。海因裏希後背的皮衣已經被燒出了一個小洞，幾簇火苗正在跳躍，羅西亞趕緊脫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將水壺裏的蓋子擰掉，水嘩嘩的倒在衣服上面，她撲身上前將濕衣服拍在他背上，那幾簇火苗瞬間熄滅。
“先捂著口鼻。”
羅西亞將濕衣服的一半遞給海因裏希，這一片的二氧化硫太濃，不擋著點即使他們不被燒死，最後也會被熏死。
海因裏希接過來倉促的擦了把臉就又丟開，他俯身趴下往身後的斷崖下看去。山谷三面被封，現在就只剩下這個斷崖還沒燒著了，可若是從這裏跳下去，沒有樹藤防護，不死也得殘。
事情陷入僵局，此時已是千鈞一發，海因裏希正焦灼的想著怎麽逃脫火海，卻聽旁邊羅西亞一聲驚叫，他趕緊回頭，臉色已是瞬間大變。
“你幹什麽？”
漢克帶著一身小火苗沖過來，將羅西亞手中的濕衣服粗魯的扯過去拍打在自己身上，彎腰一手揪起羅西亞，將她往身後的火線上丟過去，竟是要拿她阻擋火勢。
羅西亞生了那麽長時間的病，身上根本就沒有幾分力氣，此刻被揪起來，竟然連防抗的動作都沒做出來，就被揚手扔在了後面的一片濕地上，身下是樹葉，身後就是不斷蔓延的火舌，她已經感覺到背後傳來了“嗞嗞”的燃燒聲，一種異常灼心的令人瘋狂的疼痛瞬間從後背傳來，這種被火焰包圍的感覺，比當初被子彈擊中小指的疼痛更劇烈更刻骨銘心。
她口中的尖叫還沒有沖出喉嚨，就被無數的濃煙堵住，眼前被熏的掉下來一串串熱淚，她掙紮的伸出一只手，就被火焰外的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一把拖了出來。
一件潮濕的衣服蓋在她後背上，海因裏希已經憤怒的掏出了槍來，在崖邊抵著漢克的腦袋。
“你瘋了，你要幹什麽，我只是為我們爭取一點活命的時間，她只是一個要病死了的軍醫啊……”漢克雙手舉起，眼睛驚恐的看著腦門前黑洞洞的槍口。
海因裏希一只手已經拉下了保險。
“哢噠。”
“我們是同胞，我們是同胞，DerDeutscheverbietet，umeinanderszutten，放過我……”漢克搖晃著頭求饒著，他臉上滿是驚恐。
德國人禁止自相殘殺，海因裏希卻完全忘了這一切，他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那一瞬間，漢克突然身子後翻想要躲過去，但那子彈依然射進了他的胸膛，他的身子抽搐一陣，倒在了地上。
“羅西亞，過來。”海因裏希伸出手，他走到了斷崖旁邊，探出去了半個身子。
羅西亞背上的火已經被撲滅，但是死亡的威脅依然環繞在他們周圍。她狼狽的爬過去，就聽海因裏希道：“你現在從這裏下去，我會拉著你，找到落腳點。”
這個斷崖帶著一個斜坡，附近沒有太大的石塊，如果他們減緩速度慢慢的下去，身子貼在土壁上，就待在這崖底，應該能躲過一劫。
火勢已經蔓延到了跟前，羅西亞即便身上再痛也不敢再耽擱了。
她勉強提起精神跑到崖邊，緊緊抓著海因裏希的手，一手扒在崖邊上，伸出一條腿邁了下去。
行動起來遠比理論上更艱難，這個斜坡看著就不簡單，下去的時候才感覺到海因裏希剛才的提議做起來簡直是難於登天。
斜坡上沒有大的石塊，沒有樹枝藤蔓，整個坡上都是潮濕黏軟的泥土，一腳踩下去就滑掉半個身子，連帶著海因裏希都被她拽的胳膊上的骨骼咯咯響。
羅西亞在下面都已經看到上面露出的火舌，她急得不得了，可越急越找不到落腳點，那一塊的泥土都被她蹭掉了，露出裏面包著的巖石。
她用腳蹬了幾下才發現這塊斜坡是一整塊傾斜的石壁，只是在外面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濕土而已，怪不得上面寸草不生，連一根藤曼都沒有。
這個發現直接就將羅西亞打入了無底深淵，她完全沒有任何辦法在上面立足，此時要麽是她再爬上去，要麽就丟開手掉下去，摔個半殘。
海因裏希一只胳膊支撐著她整個身體的重量，已經要堅持不住了，羅西亞看著大火一點點的燒到邊緣，心一狠，已經下了決定。再這麽吊下去，海因裏希遲早會被燒死，倒不如兩人一起下去，好歹還有一線生機。
她清了清嗓子，張嘴要說出自己的決定，可剛擡起頭，就見到海因裏希上方冒出一個滿目憎恨的臉龐，竟然是還沒有死的漢克。
他還沒有死！
羅西亞的心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張嘴的話立刻變成了一聲尖叫，海因裏希被大火燃燒的聲音和胳膊上的拉力影響了警惕性，他的精神力全部集中在崖底的羅西亞身上，也沒想到漢克受了一槍沒死，在他感覺到背後的異動時已經來不及，只得硬生生的往旁邊一翻，連帶著下面的羅西亞都撞在了石壁上。
漢克早就在火海裏丟了槍，他此時身上滿是燃燒的火焰，整個人都快要被燒焦了，可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踢了海因裏希的身子一腳。那一下讓趴在崖邊的海因裏希身子滑下來一半，他想穩住身形，可手邊除了一些枯葉碎石外什麽都沒有，羅西亞又在下面吊著，他咬緊牙關也只是堅持了幾秒。
幾秒鐘之後，海因裏希便力竭了，火已經燒到了他身上，他的腿部只是一動，整個身子便倏地下滑，連同下面吊著的羅西亞，兩人一起隨著風聲滾了下去。
斜坡非常陡，但是這點傾斜度好歹給了兩人一個下滑的平面，雖然速度很快，但畢竟有摩擦阻力，比起直接從空中掉下要好的多。兩人的手還抓在一起，只覺得貼在崖壁上的前胸後背都被刮的生疼，身子迅速下滑，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什麽都聽不到了。
幾十秒之後，兩人咚的滑到了底，地面一叢叢的灌木刮住兩人，在裸露外面的皮膚上劃出了一道道血痕，羅西亞腦袋撞在草地上，一陣眩暈之後，只覺身子像飄浮在雲端上，耳邊的喊聲遙遠的仿佛來自天邊。
好一會之後，她才被海因裏希搖醒，茫然的睜開眼。
海因裏希的情況比她好不到哪裏去，脖子臉上全是被地面的荊棘劃出的細小的血口子，一只手胳膊上都流出了血。
“我們，還活著嗎？”羅西亞喃喃的問，想著方才在崖上火海中的場景，眼淚不受控制的就滑了下來。
在這個年代，在蘇聯這片土地，每一天睜眼，發現自己還活著就是一個奇跡。她剛剛那一瞬間就像是進了天堂，此刻見到海因裏希，還是有種玄幻的不真實感。
“沒事了，別怕。”
聽到她說話，海因裏希松了口氣，伸手將她身子攙起來，從灌木叢中走出來，剛一開始走動，羅西亞就覺得右腳一陣鉆心劇痛，是她滑下來的時候扭到了。
見狀，海因裏希只有停下腳步將她背起來，他體力消耗很大，此刻也依然虛弱，但是依然強撐著背人一起走。
走了沒幾步後，兩人就在崖底見到了一片深藍色的湖泊。看來崖底下有湖是個永恒不變的定律，只可惜兩人沒那個福氣掉進去，此刻只能摔了個半殘。
海因裏希走到湖邊將羅西亞放下，兩人勉強用手捧著喝了兩口，緩解在上面被大火炙烤的幹渴，接著簡單的清洗了表面的傷口。這湖水特別冰，兩人也沒敢多碰，在湖邊坐了幾分鐘之後就再次上了路。
經過這一番生死，羅西亞本就病情嚴重，此刻更是心力交瘁，整個人搖搖欲墜。海因裏希將人背上，沿著崖底的一條小道一直往上，他在崖上曾經看到遠處的山村，不知道從這裏出去能不能走到那裏。
因為這一場山火的肆意蔓延，將所有的人都隔絕在山外，反而救了兩人一命。這一路上都風平浪靜，什麽人也沒遇到。但即便如此，因著漢克的緣故，海因裏希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他走的每一步都極其謹慎，路上稍有點風吹草動，他就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這種受傷之後的行走使兩人疲憊不堪，越走越慢，羅西亞陷入昏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海因裏希身上還背負著一個人的重量，此刻情況也不妙。路上沒有吃的，他只能隨意摘些野果吃了一點，勉強提起一點力氣繼續行走。
疲倦一點點的侵蝕兩個人的身體，在走出崖底之後，他們的體能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可是村莊還不見蹤影，這裏也不知道是蘇德誰的地盤。海因裏希又背著人走了一小段距離，他的動作越來越慢，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這麽長時間，兩人早就已經餓的頭暈眼花，海因裏希對未知地方的警惕心還在，他不願意就這麽倒下，強行提著一口氣又站起來。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背人了，只好將羅西亞攙扶著，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走。
可是羅西亞已經虛弱至極，有時候她的意識都不能讓她邁出腳步，再這樣下去，兩人很可能誰也走不出。
羅西亞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氣若游絲的開口：“海因裏希，你先走吧，你先出去再找人來救我！”
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麽一天，簡直像是電影中的場景一樣，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還在瀕死的邊緣，讓自己的同伴先走。這若是在從前，她絕對不認為自己會有這麽“高尚”的行為，但人一旦真的走到了絕望的邊緣，便盡可能將事情往好的方面推動了，因為這世上再沒有比死更令人恐懼的事。
海因裏希半扶著她，聽到這話依然沒停，他緩慢的一步步拖著人前進，口中卻堅定的道：“要走一起走。不是說過嗎，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即使，德國戰敗嗎？”羅西亞慘白著臉勉強動嘴問。
“……即使，戰敗。”海因裏希沈默了好一會才回道。
羅西亞突然揚起一個微弱的笑，她想再說點什麽，可是身子像是有千斤重，不斷的將她往地下拉。腦海中有什麽東西閃過，她的意識卻越飄越遠，眼前越來越恍惚，到最後，耳邊就只還剩下海因裏希微弱的心跳聲。
她身子又一次脫力倒了下去，海因裏希拖著她勉強堅持著又撐了一段，但是也沒有多久，他同樣力氣消耗殆盡，腿上一軟，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
羅西亞少了他的攙扶，一下子倒在草坪上，海因裏希咬牙往前挪動幾步，將她的手抓住，想拉著人起來，可是他眼前一陣黑暗侵襲，意識恍惚一下，全身力竭，也跟著倒在了一旁。
在完全被黑暗覆蓋之前，他從眼角的縫隙裏朦朧的看到了幾個人影走過來，並不是穿著德軍制服。想跳起帶著人離開，但是他卻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一刻，絕望，如同潮水將他整個人淹沒。
不要怪我發的晚啊，我這是加更了！
本來五點就可以發上來的，但是因為劇情需要，不好斷章，我寫啊寫，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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