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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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一）
一間破屋內。
謝青嵐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睜眼時聽見拍打著窗柩的風嘯聲。屋內黑漆漆的，只有床頭點著一盞燭火。她大概分辨出來外面在下雪，但奇怪的是屋內卻不冷，反而暖和得異常。
她滯楞了許久，微微低頭，看見趴在榻邊的謝離。
一下子就明白了。
謝離秾麗的眉眼含著幾分濃烈的不安，面色泛著冷白，額間細細密密滲出冷汗。她以為是遇見夢魘，輕輕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可指尖剛觸及他的額頭，就發現謝離臉上燙得嚇人。
謝青嵐焦急坐起來，“謝離？謝蘭時！”
可不管她怎麽喊，謝離都沒有動靜。
謝青嵐不顧虛弱的身體，踉蹌地下床，這才看到謝離背後全是鮮血。靠近靈府正中的位置，衣衫上被利器撕破了一個口子，謝青嵐小心翼翼撕開早已和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料，果然看見一道只有箭才會留下的傷口。
傷口源源不斷往外滲透著黑氣，四周的肌膚都已經開始變得黑紅。
她連忙把謝離扶回床上，試圖用靈力為他療傷。但白鶴的神武是以扶桑木根莖所制，浸泡在無塵池水中千年，以謝青嵐之力根本沒有辦法徹底祛除，只能暫時延緩黑氣的蔓延。
她將僅存的大量靈力輸入謝離體內，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胸腔仿佛被澆了一盆烈油，鮮血順著她死死咬緊的嘴唇淌下來。
靈力中斷，謝青嵐幾乎要將五臟六腑全部咳了出來。她一手撐著床榻，一手連忙抱住倒下去的謝離，他的身體好冷，像冰一樣，寒氣透進了骨頭裏。
謝青嵐的心越來越慌，手忙腳亂地用力抱住他。
聲音發啞，“謝離…謝蘭時你睜睜眼，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不能睡著啊。你要是不肯睜眼，我就要把你丟下了，你不是說不準我丟下你嗎，那就你快點醒來，快點醒來好不好？”
許是聽見了她的聲音，懷中人微微動彈。
“師尊…不可以…留我一個人的。”
謝青嵐驚喜：“謝離！”
她讓謝離躺回床上，對方微微搖頭，“我動不了了。”
謝青嵐便坐回去，調整姿勢，讓他盡量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這樣還好嗎？”
他嗯了聲，“師尊，您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抱過我了。上一次…還是，還是受東伯鞭刑的時候，您把我帶了回去，自己承了剩下的刑罰。”
謝青嵐：“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別睡著，我就一直抱著你。”
“好。”謝離輕聲道，“我不睡，那師尊你別松開我。”
謝青嵐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的手愈發收緊。
屋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床頭的燭火燒到末端，只殘留幾抹灰燼，屋內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接著忽然有人推開門，是謝青嵐端著一盆水進來了。她滿頭沾著雪絲，口中呼出熱氣，快步走到桌前，用靈力催動水變熱，然後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塊布料沾水擰幹。
謝離撐到天快亮時再度陷入了昏迷，發著高燒，身體像剛從冰窟裏撈出來。
她翻遍兩人全身，能用的符咒已經不多了，此地又沒有朱砂黃紙。幸好雪停了，趁著風霜不大，她必須趕緊帶謝離找到一個能夠治療的地方。
謝青嵐把謝離扶起來，給他擦幹凈臉，濕敷降溫。做完之後推門出去，到了草屋前的空地裏，從茫茫大雪裏翻找出那把被埋進了土裏的燭鏡劍。
此處只怕離仙山不願，她不能確定白鶴什麽時候會找上來。沒了移形符，禦劍是最快離開的辦法了。
謝青嵐握緊燭鏡劍，回到屋內。
草屋中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麽能用的東西，好在櫃子裏有不少布料，雖然大多已經發了黴，被蛇蟲鼠蟻咬得破破爛爛，但勉強能用。謝青嵐把布撕開，分別卷成麻繩，然後將謝離背在身上，再用布繩一圈圈緊密固定綁住。
她捏捏謝離的手，“乖，我馬上就能找到醫治你的地方了。”
謝離半夢半醒，似乎是嗯了一聲。
謝青嵐抿緊唇，踩上燭鏡劍，朝著厲城的方向去。
厲城距離仙山太過遙遠，以謝離的狀況撐不到那麽遠。但她想封花焰和封吾離開羈留山必定也會回厲城，昨天風雪太大無法禦劍，想必他們走得不快，若加快速度路上也許能遇到。
她自己不擅救治之術，也不懂如何祛除這等黑氣，但封吾……說不定可以。
謝青嵐一路禦劍飛行。
但她沒有料到，自己體內的靈力竟然枯竭到了這種地步，就連催動燭鏡都變得極為艱難。適逢風勢起伏，卷土重來，暴虐的呼嘯聲撲面而至，謝青嵐氣息一斷，瞬間變得紊亂起來。
她用力反手壓住背上的謝離，驅使燭鏡落地。
剛到還剩幾丈的距離，渾身的靈力如同被一瞬間抽幹般，腳下懸空，人連同劍朝地面墜落。謝青嵐來不及解開布繩，牙關一咬，正面向下，直楞楞摔進了濕漉漉的草堆中。
砰一聲巨響，她感覺自己的骨頭都碎了。
謝青嵐忍著痛扯斷繩子，坐起來查看謝離身上的傷勢，幸好有她這個肉墊在，只是被枯草擦破了皮。她重新把人背起來，謝離身量太高，雙腳拖在地上，謝青嵐幾乎是一步一個腳印往外挪。
從草堆裏千辛萬苦出來，謝青嵐看到那把燭鏡就掉在了不遠處。
她正要去撿，卻發現劍旁邊躺著一具男屍，軀體早已腐爛，渾身上下殘留著被啃噬過的跡象，腹部、四肢可見森森白骨。一股寒意自背後湧起，謝青嵐看向四周，屋頂、墻垣、樹枝上，到處都停著烏鴉，此刻正齊齊用眼珠盯著她和謝離。
她咽了咽唾沫，謹慎地退後兩步。
就在此時，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一個渾身臟汙的瘋子，直直沖她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口中還大喊著：“殺了我，殺了我！！”
那群烏鴉聞聲，眼珠閃過可怖的精光。謝青嵐見逃不走，火速上前抄過地面的燭鏡，一腳踹翻那瘋癲男子，揮劍抵住他脖頸。卻不料那男人竟然自己撞了上來，噗嗤一聲，劍鋒割破他的喉嚨，鮮血飛濺。
謝青嵐閃身避開想去救他，烏鴉群一擁而上，密密麻麻地撲過來。她揮劍避開，後撤十幾步，遠離那群烏鴉。
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響徹天地。才短短幾次呼吸的時間，男子就被烏鴉吃得幹幹凈凈，只剩一副光禿禿的骸骨。饜足後的烏鴉飛回原位，仍是一動不動地用漆黑的眼珠盯著他們，好像她和謝離就會是下一頓珍饈。
謝青嵐喉嚨幹澀得擠不出一個字。
她看向燭鏡上的血，手抖了一下，劍掉落在地。
這是……瘟疫。
地上的這些屍體，全都是因瘟疫而死的人。
百年輪回，凡間又要再一次變成煉獄了。
沒有了靈力，謝青嵐只能憑借雙腿在漫天風雪中前行。她用劍撐著身體，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辛蹣跚。從剛才的狀況看，瘟疫已經蔓延開了，她只能一直往前，尋找那些尚且沒有被瘟疫遍布的村鎮。
“師尊……”身後傳來謝離微弱的聲音。
謝青嵐回過神，努力鎮定道：“你醒了？放心，我們馬上就能找到封吾他們了。”
“我聞到血的味道…師尊受傷了？”
謝青嵐看了眼自己的衣擺，想必是剛剛被那人的血沾上，“只是…只是殺了幾只野獸，是野獸的血。”
謝離沈默片刻。
他貼著謝青嵐的背脊，“師尊，我分得清人血和獸血。”
謝青嵐啞然。
“我記得前兩日…似乎就過臘月了，瘟疫已至，我聞到的血，是死在瘟疫裏的人的對嗎？”
謝青嵐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別擔心，就算有瘟疫我也會把你送回厲城的，你不會有事的。”
“把我丟下吧。”
話音剛落，謝青嵐驟然停下。她捏緊劍柄，一字一句問：“……你開什麽玩笑。”
“現在的我只是拖累，沒有我，師尊你還能活。”謝離聲音淡淡的，“我已經活得夠久了，你丟下我吧。”
“謝蘭時，你以為我是你的下屬嗎？”她咬緊牙關，忍著怒火，“你說讓我丟下就丟下，讓我陪著就陪著，你當我那麽好說話是嗎？”
“我一個人死就夠了。”
“夠什麽夠！夠個屁！！”謝青嵐把劍一拔，繼續往前走，“我是你師尊，我沒允許你就不準死！就算是我這兩條腿走斷了，只要我還沒死我就不會丟下你！”
謝離眼眶有些濕潤。
他喉結滾動了下，啞笑：“師尊真關心我，您心悅我吧？所以才對我這麽好。”
“你少給我來這套！”
謝青嵐罵罵咧咧道：“我養大的東西，就是半死不活了我也要給他救回來。我這輩子給那麽多人收屍，我收夠了！我才不會給你收屍！”
“說話！不要在那裏裝死！”
謝離只是伸出手，抱住謝青嵐的胳膊。
她頓了頓，語氣緩和下去不少，“這還差不多，我跟你說，平日裏大家都覺得我好說話，其實我脾氣可差了，你敢死我就吃你的肉，扒你的皮，然後除掉你的弟子身份，讓你永遠都不能頂著我謝明燭噱頭出去幹事，聽到沒有！”
“好，好……”
“哼，不止如此，我還要把厲城也給燒了，把你那些個三司下屬全都趕出去，我一個人獨享所有財寶，我要一個人活很久很久，讓你永遠都不能在地府見到我……”
她一邊走一邊說。
用盡了全力，在茫茫大雪裏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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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不可以…留我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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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謝離躺回床上，對方微微搖頭，“我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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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嵐：“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別睡著，我就一直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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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床頭的燭火燒到末端，只殘留幾抹灰燼，屋內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接著忽然有人推開門，是謝青嵐端著一盆水進來了。她滿頭沾著雪絲，口中呼出熱氣，快步走到桌前，用靈力催動水變熱，然後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塊布料沾水擰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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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了咽唾沫，謹慎地退後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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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烏鴉聞聲，眼珠閃過可怖的精光。謝青嵐見逃不走，火速上前抄過地面的燭鏡，一腳踹翻那瘋癲男子，揮劍抵住他脖頸。卻不料那男人竟然自己撞了上來，噗嗤一聲，劍鋒割破他的喉嚨，鮮血飛濺。
謝青嵐閃身避開想去救他，烏鴉群一擁而上，密密麻麻地撲過來。她揮劍避開，後撤十幾步，遠離那群烏鴉。
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響徹天地。才短短幾次呼吸的時間，男子就被烏鴉吃得幹幹凈凈，只剩一副光禿禿的骸骨。饜足後的烏鴉飛回原位，仍是一動不動地用漆黑的眼珠盯著他們，好像她和謝離就會是下一頓珍饈。
謝青嵐喉嚨幹澀得擠不出一個字。
她看向燭鏡上的血，手抖了一下，劍掉落在地。
這是……瘟疫。
地上的這些屍體，全都是因瘟疫而死的人。
百年輪回，凡間又要再一次變成煉獄了。
沒有了靈力，謝青嵐只能憑借雙腿在漫天風雪中前行。她用劍撐著身體，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辛蹣跚。從剛才的狀況看，瘟疫已經蔓延開了，她只能一直往前，尋找那些尚且沒有被瘟疫遍布的村鎮。
“師尊……”身後傳來謝離微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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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嵐啞然。
“我記得前兩日…似乎就過臘月了，瘟疫已至，我聞到的血，是死在瘟疫裏的人的對嗎？”
謝青嵐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別擔心，就算有瘟疫我也會把你送回厲城的，你不會有事的。”
“把我丟下吧。”
話音剛落，謝青嵐驟然停下。她捏緊劍柄，一字一句問：“……你開什麽玩笑。”
“現在的我只是拖累，沒有我，師尊你還能活。”謝離聲音淡淡的，“我已經活得夠久了，你丟下我吧。”
“謝蘭時，你以為我是你的下屬嗎？”她咬緊牙關，忍著怒火，“你說讓我丟下就丟下，讓我陪著就陪著，你當我那麽好說話是嗎？”
“我一個人死就夠了。”
“夠什麽夠！夠個屁！！”謝青嵐把劍一拔，繼續往前走，“我是你師尊，我沒允許你就不準死！就算是我這兩條腿走斷了，只要我還沒死我就不會丟下你！”
謝離眼眶有些濕潤。
他喉結滾動了下，啞笑：“師尊真關心我，您心悅我吧？所以才對我這麽好。”
“你少給我來這套！”
謝青嵐罵罵咧咧道：“我養大的東西，就是半死不活了我也要給他救回來。我這輩子給那麽多人收屍，我收夠了！我才不會給你收屍！”
“說話！不要在那裏裝死！”
謝離只是伸出手，抱住謝青嵐的胳膊。
她頓了頓，語氣緩和下去不少，“這還差不多，我跟你說，平日裏大家都覺得我好說話，其實我脾氣可差了，你敢死我就吃你的肉，扒你的皮，然後除掉你的弟子身份，讓你永遠都不能頂著我謝明燭噱頭出去幹事，聽到沒有！”
“好，好……”
“哼，不止如此，我還要把厲城也給燒了，把你那些個三司下屬全都趕出去，我一個人獨享所有財寶，我要一個人活很久很久，讓你永遠都不能在地府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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