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府危機（完）
關燈
小
中
大
淩霄府危機（完）
可她不知道的是，荷華早就看不見東西了，摧毀天知石反噬的力量讓她五感大失，僅剩下最後微弱的一絲聽覺。此時的她看不見光亮，也感覺不到溫暖。
但她什麽都沒說，柔和地彎起嘴角，“是啊，天亮了。”
扶櫻把她扶起來，荷華看不見她的臉，只能感覺到對方冰涼的軀體，只能感覺到指尖在碰她的時候隱隱忍著的顫抖。她的聽覺已是極弱，可卻還是聽到了一聲轉瞬即逝的哽咽。
荷華頓了頓，反握住她的手，故意笑出聲，“扶櫻，別哭啊，你忘了哭起來的樣子很嚇人嗎？”
“我…沒有。”她偏過頭，抹掉淚水。
“說謊。”
扶櫻抿緊嘴唇。
荷華輕笑，“說起來，我記得第一次一起下山歷練的時候，我受了重傷，你背著我走了整整一夜。那時你也對我說過這句話。你對我說‘荷華，天亮了，你醒醒啊。’”
“我本來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聽見你那句話，我竟然真的睜開了眼睛。”
她回想起那時的東曦既駕，“晨光熹微，朝霞映波，我還從未見過那麽好看的景色。”
扶櫻啞聲，“我們還能再看到的。”
明知她是謊話，可荷華還是點頭了。“等下次看的時候，你也會背著我嗎？”
“會。”
她深深低下頭，淚水大片滴落，“一直會的……”
聽見扶櫻越來越清楚的哭聲，荷華下意識擡起手，可眼前一片漆黑，她摸不到扶櫻的臉。她訥訥地收起指尖，將手縮回去，心裏被挖走了一大塊似的，空空落落。
事到如今，一切也來不及說後悔了。
天知石不毀，歸無咎和酒上英就還會卷土重來。只有徹底毀了這裏，才能保住千千萬萬人的性命，這也就意味著她荷華必須死。
而這些，扶櫻都很清楚。
“扶櫻，你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扶櫻：“……荷華。”
荷華莞爾：“嗯。”
扶櫻：“荷華…”
荷華：“我在這裏。”
扶櫻握緊她的手貼住自己的胸膛，已然完全止不住哭嚎：“你不要死！你不要丟下我，求你……為何不讓我陪你一起，地府黃泉，你要去哪裏我都陪著你，這不好嗎？！”
“怎能如此……丟下我一人。”
荷華靜默許久，“扶櫻，你還要背著我去看晨曦呢。你死了，誰能帶我去看？”
“那算什麽！”她竭力哭喊，“你死後的日落月升又有何意義？”
她這一生躬體力行，將淩霄府的興衰榮辱系在心間，可所做的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替荷華分憂。在與那些修士廝殺時，扶櫻想過自己會死在那兒，可她不害怕，因為她知道荷華就在身後。她們的屍首、生死，都會緊緊地禁錮在這方土地上。
可現在她還活著，卻要眼睜睜看荷華灰飛煙滅。
這叫她怎能接受？
荷華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心如撕裂般痛得麻木了，面上卻苦苦撐著輕松的笑容。
她是個註定會死在這一日的人，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可扶櫻不是。在她的命數中，她還能活許久，將來會雲游四海、救濟蒼生，成為凡人敬仰的真仙人。
陪她死在這裏，太不值得了。
但這些話她不能對扶櫻說。
荷華疲倦至極。她的性命快走到一生盡頭，剩下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扶櫻…就當為我完成一個夙願吧。”她以懇求的語氣對扶櫻說，“待我死後，請將我的屍骨帶去人間。”
其實這麽多年來，她總在求扶櫻，或是玩笑，或是撒嬌。但凡她所求的，扶櫻無一不能做到。可唯有這一次，她萬分……萬分地想狠心拒絕她的哀求。可對上荷華雙目的那刻，扶櫻卻忽的神情怔住。
荷華有一雙最漂亮通透的眼睛。可現在這雙眼睛黯淡無光，空洞一片。
扶櫻瞳孔微縮，緩緩放下遮住右眼血痂的手。那只血肉模糊的眼睛暴露出來，但荷華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她看不見了。
那雙引以為傲的眼睛，卻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扶櫻淚水洶湧淌下。
“扶櫻？”
扶櫻聲音發顫，忍著悲慟，“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真的？”荷華半信半疑，“你不會是騙我，等我死後自刎來陪我吧。你何時也學會說謊了？”
“我所說……絕無虛言。”
這番荷華才終於相信，欣喜地笑起來，“那便好。我想看凡間的景色很久了，此次離開淩霄府，我就能一直呆在凡間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說了很多家長裏短的話，譬如在凡間要建一座怎樣的墳，要寫什麽內容的墓志銘，要在墳前擺些什麽花。扶櫻一一應允下，沒有半個不字。
她們就這樣，一人說，一人聽。
荷華說完了所有交代的事，便安靜下去，只翻來覆去地握緊扶櫻的手。
而後她便松開，往後挪了兩步，留給扶櫻最後一句話：
“雪湖的白櫻將謝，你去看最後一眼吧。”
扶櫻離開後，淩霄府眾弟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齊齊跪在山門前，看向天知石旁的荷華宗主。他們眼中含淚，各個忍著要哭出來的沖動。想要說出口的話，在此刻不需要聲音就能讓人明白。
謝青嵐已經逐漸恢覆了冷靜，她將手從謝離掌心抽走，轉身抱起李完蛋的屍首，放到天知石前。
“是我有愧於你。”
在她背過身時扶櫻說道。謝青嵐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這是你早已算到的命運，又何來虧欠一說。”
“確實……可還是覺得對不起你。”
“死的時候，會疼嗎？”謝青嵐忽然問道。
荷華微楞，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自己。
“會疼。”
“那你就不欠我什麽了。一路走好，荷華。”謝青嵐丟下這句話，大步往前走遠。
荷華知道她不會再回頭，嘴角無奈地翹起。她兩手貼住碎裂大半的天知石，透骨的涼意傳進身體裏，嘴唇翕張，念出最後一句咒語：
人兮，魂魄毅兮，此命叩謝。
一陣轟鳴響起，湖面泛起劇烈的水波，一層連著一層，蕩開在整片湖面。
扶櫻伸出手，原本快要落到掌心裏的雪花卻驀然憑空消失。她掀眸望向身後的白櫻樹，白櫻雕謝，一瞬枯萎。原本漫山遍野的花在那一刻全部化作了枯木，層層疊疊，像是要將誰的隕滅昭告天下。
“荷華……”
她被白發遮住的雙目看不見神情，只有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入泥濘的草地中。
“你看，天亮了啊。”
“……可是，你還會醒來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可她不知道的是，荷華早就看不見東西了，摧毀天知石反噬的力量讓她五感大失，僅剩下最後微弱的一絲聽覺。此時的她看不見光亮，也感覺不到溫暖。
但她什麽都沒說，柔和地彎起嘴角，“是啊，天亮了。”
扶櫻把她扶起來，荷華看不見她的臉，只能感覺到對方冰涼的軀體，只能感覺到指尖在碰她的時候隱隱忍著的顫抖。她的聽覺已是極弱，可卻還是聽到了一聲轉瞬即逝的哽咽。
荷華頓了頓，反握住她的手，故意笑出聲，“扶櫻，別哭啊，你忘了哭起來的樣子很嚇人嗎？”
“我…沒有。”她偏過頭，抹掉淚水。
“說謊。”
扶櫻抿緊嘴唇。
荷華輕笑，“說起來，我記得第一次一起下山歷練的時候，我受了重傷，你背著我走了整整一夜。那時你也對我說過這句話。你對我說‘荷華，天亮了，你醒醒啊。’”
“我本來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聽見你那句話，我竟然真的睜開了眼睛。”
她回想起那時的東曦既駕，“晨光熹微，朝霞映波，我還從未見過那麽好看的景色。”
扶櫻啞聲，“我們還能再看到的。”
明知她是謊話，可荷華還是點頭了。“等下次看的時候，你也會背著我嗎？”
“會。”
她深深低下頭，淚水大片滴落，“一直會的……”
聽見扶櫻越來越清楚的哭聲，荷華下意識擡起手，可眼前一片漆黑，她摸不到扶櫻的臉。她訥訥地收起指尖，將手縮回去，心裏被挖走了一大塊似的，空空落落。
事到如今，一切也來不及說後悔了。
天知石不毀，歸無咎和酒上英就還會卷土重來。只有徹底毀了這裏，才能保住千千萬萬人的性命，這也就意味著她荷華必須死。
而這些，扶櫻都很清楚。
“扶櫻，你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扶櫻：“……荷華。”
荷華莞爾：“嗯。”
扶櫻：“荷華…”
荷華：“我在這裏。”
扶櫻握緊她的手貼住自己的胸膛，已然完全止不住哭嚎：“你不要死！你不要丟下我，求你……為何不讓我陪你一起，地府黃泉，你要去哪裏我都陪著你，這不好嗎？！”
“怎能如此……丟下我一人。”
荷華靜默許久，“扶櫻，你還要背著我去看晨曦呢。你死了，誰能帶我去看？”
“那算什麽！”她竭力哭喊，“你死後的日落月升又有何意義？”
她這一生躬體力行，將淩霄府的興衰榮辱系在心間，可所做的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替荷華分憂。在與那些修士廝殺時，扶櫻想過自己會死在那兒，可她不害怕，因為她知道荷華就在身後。她們的屍首、生死，都會緊緊地禁錮在這方土地上。
可現在她還活著，卻要眼睜睜看荷華灰飛煙滅。
這叫她怎能接受？
荷華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心如撕裂般痛得麻木了，面上卻苦苦撐著輕松的笑容。
她是個註定會死在這一日的人，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可扶櫻不是。在她的命數中，她還能活許久，將來會雲游四海、救濟蒼生，成為凡人敬仰的真仙人。
陪她死在這裏，太不值得了。
但這些話她不能對扶櫻說。
荷華疲倦至極。她的性命快走到一生盡頭，剩下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扶櫻…就當為我完成一個夙願吧。”她以懇求的語氣對扶櫻說，“待我死後，請將我的屍骨帶去人間。”
其實這麽多年來，她總在求扶櫻，或是玩笑，或是撒嬌。但凡她所求的，扶櫻無一不能做到。可唯有這一次，她萬分……萬分地想狠心拒絕她的哀求。可對上荷華雙目的那刻，扶櫻卻忽的神情怔住。
荷華有一雙最漂亮通透的眼睛。可現在這雙眼睛黯淡無光，空洞一片。
扶櫻瞳孔微縮，緩緩放下遮住右眼血痂的手。那只血肉模糊的眼睛暴露出來，但荷華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她看不見了。
那雙引以為傲的眼睛，卻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扶櫻淚水洶湧淌下。
“扶櫻？”
扶櫻聲音發顫，忍著悲慟，“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真的？”荷華半信半疑，“你不會是騙我，等我死後自刎來陪我吧。你何時也學會說謊了？”
“我所說……絕無虛言。”
這番荷華才終於相信，欣喜地笑起來，“那便好。我想看凡間的景色很久了，此次離開淩霄府，我就能一直呆在凡間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說了很多家長裏短的話，譬如在凡間要建一座怎樣的墳，要寫什麽內容的墓志銘，要在墳前擺些什麽花。扶櫻一一應允下，沒有半個不字。
她們就這樣，一人說，一人聽。
荷華說完了所有交代的事，便安靜下去，只翻來覆去地握緊扶櫻的手。
而後她便松開，往後挪了兩步，留給扶櫻最後一句話：
“雪湖的白櫻將謝，你去看最後一眼吧。”
扶櫻離開後，淩霄府眾弟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齊齊跪在山門前，看向天知石旁的荷華宗主。他們眼中含淚，各個忍著要哭出來的沖動。想要說出口的話，在此刻不需要聲音就能讓人明白。
謝青嵐已經逐漸恢覆了冷靜，她將手從謝離掌心抽走，轉身抱起李完蛋的屍首，放到天知石前。
“是我有愧於你。”
在她背過身時扶櫻說道。謝青嵐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這是你早已算到的命運，又何來虧欠一說。”
“確實……可還是覺得對不起你。”
“死的時候，會疼嗎？”謝青嵐忽然問道。
荷華微楞，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自己。
“會疼。”
“那你就不欠我什麽了。一路走好，荷華。”謝青嵐丟下這句話，大步往前走遠。
荷華知道她不會再回頭，嘴角無奈地翹起。她兩手貼住碎裂大半的天知石，透骨的涼意傳進身體裏，嘴唇翕張，念出最後一句咒語：
人兮，魂魄毅兮，此命叩謝。
一陣轟鳴響起，湖面泛起劇烈的水波，一層連著一層，蕩開在整片湖面。
扶櫻伸出手，原本快要落到掌心裏的雪花卻驀然憑空消失。她掀眸望向身後的白櫻樹，白櫻雕謝，一瞬枯萎。原本漫山遍野的花在那一刻全部化作了枯木，層層疊疊，像是要將誰的隕滅昭告天下。
“荷華……”
她被白發遮住的雙目看不見神情，只有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入泥濘的草地中。
“你看，天亮了啊。”
“……可是，你還會醒來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