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屍墓招魂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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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屍墓招魂②
“你要縫出去縫。”
謝青嵐往人背上一踹，把他趕起來，封花焰扭著屁股起身，“好歹我是替你縫嫁衣，你能不能客氣點？”
“不能。”
“出去。”
封花焰朝她丟來一個白眼，手裏還是捏著針線，雖然不滿，可還是出去繼續縫補衣服了。
他習慣就是如此，瞥見漂亮衣裳被弄壞忍不住就要補，不補不行，早些年願意給封吾補那些衣服都是因為這破毛病。
見封花焰出去，謝青嵐總算安靜了些。
她靠著枕頭沈思了會兒，忽然坐直身體。
有件事，她還得找個人算賬。
“妖月，滾出來。”
腦海中響起一陣小心翼翼的開門聲。
【大人——您，恢覆記憶啦？】
“你、說、呢？”
腦海裏一陣沈默。
謝青嵐見他不說話，擡手從床頭抽出一張白紙，隨便撕成了小人的模樣丟到被褥上，接著閉眼低聲念出一句咒語，朝紙人一點。
一道亮光旋即閃過，紙人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兩只大小長短不同的手跟篩子似的抖個不停。
“大——人——”紙人聲音斷斷續續，格外艱難地朝謝青嵐走過來。
他兩手抱住謝青嵐的手掌，撲通往下一跪，完全一反往常的平靜沈著，開始哀嚎起來。
“您終於醒了啊！！！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嗎！”
他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妖月我啊，本來就三百年沒說話了，好不容易您醒了，我還得忍著不能崩人設，您知道我有多辛苦嗎！！！”
謝青嵐：“……”
她被妖月那痛哭聲吵得耳朵根疼，擰眉捂住耳朵。
放空腦袋回想了下，這家夥最近表現出來的性格確實和三百年前截然不同。
妖月是寄生在她魂魄裏的一抹神識，據說是某位早已位列仙班的前輩所留，意外間進了她的魂魄內，沒辦法分離出去，除了短暫地能夠借宿在白紙上，長時間下卻只能同她的魂魄共生。
但這家夥卻是個話賊多的，白天吵，夜裏吵，尤其是每回一碰見謝離那小子，就要在腦袋裏嗷嗷大叫著說害怕他。
氣得謝青嵐好幾次拿自殺威脅，說要是再敢亂嚎一句，咱倆就都別活命，這才能把這話多的神識壓制下來。可仔細一回想，從她借屠菱歌軀體覆活以來，這家夥卻安靜得不行，還裝成是什麽系統，給她四處安排任務。
謝青嵐狐疑地盯著面前這紙人，“誰讓你裝人設了？”
“還不是大人您說的！”紙人哭得委委屈屈，“您，您要和謝離決一死戰前，跟我說要是您以後有機會覆活，不許我再多嘴吵你，否則就真的一死了之再也不回來了，我就不敢多說話吵你。”
“……”她就是隨口一說，這家夥還真記在心上了？
“那系統是怎麽回事？”
“額…”
謝青嵐瞇眼：“說。”
妖月尷尬地咳嗽兩聲，“那個，大人您知道我是能看到您部分記憶的。您記憶裏有些話本子還挺好看的，我就偷瞄了兩眼。”
“我發現好多話本子的主人公腦袋裏都有個什麽系統，我就想，哎呀，這不就是我嗎！我覺得有意思，所以就想玩玩…”
“所以這段時間，那些收屍埋屍，都是你玩我呢？”
“其實話也不能這麽說。”妖月試圖狡辯，“收屍是真的對大人您有好處，可以積攢功德呢！”
“一來鍛煉身體，二來為百姓造福，三來為自己積德。”妖月語氣小心翼翼地試探，“您不覺得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嗎？”
謝青嵐沒吭聲。
半晌後，她忽然捏著那張紙人，團成個皺巴巴的圓球，打開窗子，瞄準不遠處的泔水桶，準備投球進洞。
紙人發出驚叫：“大人！不要啊——”
“你嘴裏要是再沒有一句實話，泔水桶就是你以後的家了。”
她和妖月無法徹底割離，但是每天拉出來折磨一炷香功夫還是可以的。
她心裏揣著什麽壞主意，妖月一清二楚。自家大人性格雖然很好相處，但真狠起來了連謝離那家夥都覺得怕，何況是它這麽個可可憐憐的小神識，於是連忙求饒點頭：“我說我說！絕對都是真話！”
謝青嵐哼聲，赦免了這只小紙人。
妖月撲騰著身體展開，軟趴趴地貼在被褥上，努力地起腰站穩，口中喊著“喝！喝！喝！”
待它費盡力氣站穩，方才氣喘籲籲開口：“其實……收屍確實是能積攢功德的。”
“但是但是！”趁謝青嵐發作前，它趕緊道，“是只能對我有效。”
她不解：“只對你有效？”
妖月盤腿坐下來，兩只短手交叉在身前，故作老沈道：“是啊，只對我有效。在大人您沈睡的這三百年虛無中，我每天都過得很無聊，有一日聽見何處傳來熟悉的蕭聲，忽的就記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個法子。大人您替那些善者收屍，亡魂安息的功德反而會回饋給我，助我恢覆力量找回記憶。”
……這也太離譜了。
她給別人收屍，怎麽得好處的是魂魄裏的寄生神識啊。這中間還隔著個她呢，怎麽她就什麽都沒有？
謝青嵐不信，總覺得有古怪。
“我真沒騙您，要是我說謊，那大人您就把我丟進泔水桶吧！”妖月仰著腦袋，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
謝青嵐倒也沒再追問。
算了，反正這家夥也鬧不出什麽大事。
“那你現在記起什麽沒有？”
妖月理直氣壯：“沒有！”
他旋即訕笑，“您之前埋了公良狩的屍體，一瞬間積分還倒扣，功德都掉沒了，我當然什麽都記不起來啦。”
“感情你這記憶就算記起來了，還能往回減是嗎？”
妖月扁嘴：“那我沒有腦子嗎，這不是很正常。”
正常個鬼！
謝青嵐還想說什麽，外面忽然響起封花焰的聲音。她倏然噤聲，解除紙人上的咒法，紙張軟下去被她隨手塞進枕頭底。
她翻身縮進被子裏裝睡，沒一會就聽到有人推開門進來。
“還沒醒？”
是謝離的聲音。
封花焰：“剛剛還醒了啊…又睡了吧。城主你等著我叫她起來啊。”
“不用。”
“你出去吧。”
一陣腳步遠去，門被再度關上。
謝青嵐閉緊眼，不知道謝離這家夥留在屋裏想幹什麽。
她剛恢覆記憶，新舊兩重回憶交疊卻尚無法完全融合。謝明燭的，謝青嵐的……其實對上其他任何人她都可以坦然自處，可唯獨對謝離，她就局限起了手腳，不知道如何是好。
於謝明燭而言，他是徒弟，是曾經近在咫尺卻心有隔閡的身邊人。
於謝青嵐來說，他是惡人，是幾次三番要殺她卻又救過她的魔頭。
她舉棋不定，左右搖擺，不知道該擺出哪一幅姿態對上謝離，才是她心之所願。
身旁一塊微微凹陷下去。
謝離坐到床榻邊，估計是碰到被她撕壞的紙，發出窸窣動靜。隔了一會兒，冰冷的氣息靠近，對方的手貼在她額頭上，冷得她差點打哆嗦。
謝青嵐喉嚨滾動，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攥緊。
心在胡亂狂跳。
比之前的每一刻，都跳得厲害。
所幸謝離很快就抽回手，但謝青嵐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兵刃一樣，銳利又具有侵略性。
“師尊……”
他極輕的一聲，卻讓謝青嵐整個人身體繃緊。
謝離發現了？！
他…他認出來了？
謝青嵐忍不住胡思亂想，可很快又鎮定下來。
自己才剛恢覆記憶，身邊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謝離怎麽可能會清楚。
“師尊，我見到你的陵墓了。”
謝離喃喃開口，更像是自言自語。
謝青嵐繃緊的身體勉強放松下去。
原來不是在叫她。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但謝離的語氣透著無措和哀傷，又讓她說不出地苦澀。
看到我的陵墓，謝蘭時你會有多難過呢？
謝離垂著眼眸，明明視線落在謝青嵐身上，眼中卻是一片虛無混沌，漆黑黑的眼中，沒有什麽喜怒哀樂，倒像是活過又死了一場，已經麻木了。
他在那座陵墓廢墟裏坐了很久，看到庭院中倒塌的枯杏樹，看到了仿照他屋前所制的長明燈。
那是他為謝明燭向鮫人求來的燈。
生生世世，永不熄滅。只為她每次來時，尋路有光，不懼黑暗。
可長明燈還在，他的師尊卻已經不見了三百年。
他不知道謝明燭的陵墓在這裏，他還以為她被藏在羈留山的深處，想著有朝一日要重回那座宗門，把她的屍首奪回來。
但她的卻墓在這裏，孤零零的，和羈留山相隔千萬裏，只有幾個無名修士照看，何其清冷無依。
他替謝明燭不甘心。
她到死都在為蒼生舍棄性命，可死後陵墓卻建在這種荒涼之地，就連屍體都消失不見。
那些人怎麽配……那些人怎麽值得！
謝離的指尖泛白，青筋鼓起，顫抖地抓著床榻，木屑生生嵌進了指縫裏。
他又怨，又恨。
我會找回來的……
“你的屍首，我一定會找回來的。”
他啞聲，像是瘋魔了似的低聲自語：“你會活過來的，很快，很快就會——”
只要用謝青嵐的命，我就能把你帶回來了。
師尊，你再等等我。
求求你，再等等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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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嵐往人背上一踹，把他趕起來，封花焰扭著屁股起身，“好歹我是替你縫嫁衣，你能不能客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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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習慣就是如此，瞥見漂亮衣裳被弄壞忍不住就要補，不補不行，早些年願意給封吾補那些衣服都是因為這破毛病。
見封花焰出去，謝青嵐總算安靜了些。
她靠著枕頭沈思了會兒，忽然坐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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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月，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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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恢覆記憶啦？】
“你、說、呢？”
腦海裏一陣沈默。
謝青嵐見他不說話，擡手從床頭抽出一張白紙，隨便撕成了小人的模樣丟到被褥上，接著閉眼低聲念出一句咒語，朝紙人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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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手抱住謝青嵐的手掌，撲通往下一跪，完全一反往常的平靜沈著，開始哀嚎起來。
“您終於醒了啊！！！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嗎！”
他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妖月我啊，本來就三百年沒說話了，好不容易您醒了，我還得忍著不能崩人設，您知道我有多辛苦嗎！！！”
謝青嵐：“……”
她被妖月那痛哭聲吵得耳朵根疼，擰眉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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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月是寄生在她魂魄裏的一抹神識，據說是某位早已位列仙班的前輩所留，意外間進了她的魂魄內，沒辦法分離出去，除了短暫地能夠借宿在白紙上，長時間下卻只能同她的魂魄共生。
但這家夥卻是個話賊多的，白天吵，夜裏吵，尤其是每回一碰見謝離那小子，就要在腦袋裏嗷嗷大叫著說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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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隨口一說，這家夥還真記在心上了？
“那系統是怎麽回事？”
“額…”
謝青嵐瞇眼：“說。”
妖月尷尬地咳嗽兩聲，“那個，大人您知道我是能看到您部分記憶的。您記憶裏有些話本子還挺好看的，我就偷瞄了兩眼。”
“我發現好多話本子的主人公腦袋裏都有個什麽系統，我就想，哎呀，這不就是我嗎！我覺得有意思，所以就想玩玩…”
“所以這段時間，那些收屍埋屍，都是你玩我呢？”
“其實話也不能這麽說。”妖月試圖狡辯，“收屍是真的對大人您有好處，可以積攢功德呢！”
“一來鍛煉身體，二來為百姓造福，三來為自己積德。”妖月語氣小心翼翼地試探，“您不覺得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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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她忽然捏著那張紙人，團成個皺巴巴的圓球，打開窗子，瞄準不遠處的泔水桶，準備投球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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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嘴裏要是再沒有一句實話，泔水桶就是你以後的家了。”
她和妖月無法徹底割離，但是每天拉出來折磨一炷香功夫還是可以的。
她心裏揣著什麽壞主意，妖月一清二楚。自家大人性格雖然很好相處，但真狠起來了連謝離那家夥都覺得怕，何況是它這麽個可可憐憐的小神識，於是連忙求饒點頭：“我說我說！絕對都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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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趁謝青嵐發作前，它趕緊道，“是只能對我有效。”
她不解：“只對你有效？”
妖月盤腿坐下來，兩只短手交叉在身前，故作老沈道：“是啊，只對我有效。在大人您沈睡的這三百年虛無中，我每天都過得很無聊，有一日聽見何處傳來熟悉的蕭聲，忽的就記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個法子。大人您替那些善者收屍，亡魂安息的功德反而會回饋給我，助我恢覆力量找回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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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騙您，要是我說謊，那大人您就把我丟進泔水桶吧！”妖月仰著腦袋，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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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反正這家夥也鬧不出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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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月理直氣壯：“沒有！”
他旋即訕笑，“您之前埋了公良狩的屍體，一瞬間積分還倒扣，功德都掉沒了，我當然什麽都記不起來啦。”
“感情你這記憶就算記起來了，還能往回減是嗎？”
妖月扁嘴：“那我沒有腦子嗎，這不是很正常。”
正常個鬼！
謝青嵐還想說什麽，外面忽然響起封花焰的聲音。她倏然噤聲，解除紙人上的咒法，紙張軟下去被她隨手塞進枕頭底。
她翻身縮進被子裏裝睡，沒一會就聽到有人推開門進來。
“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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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花焰：“剛剛還醒了啊…又睡了吧。城主你等著我叫她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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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腳步遠去，門被再度關上。
謝青嵐閉緊眼，不知道謝離這家夥留在屋裏想幹什麽。
她剛恢覆記憶，新舊兩重回憶交疊卻尚無法完全融合。謝明燭的，謝青嵐的……其實對上其他任何人她都可以坦然自處，可唯獨對謝離，她就局限起了手腳，不知道如何是好。
於謝明燭而言，他是徒弟，是曾經近在咫尺卻心有隔閡的身邊人。
於謝青嵐來說，他是惡人，是幾次三番要殺她卻又救過她的魔頭。
她舉棋不定，左右搖擺，不知道該擺出哪一幅姿態對上謝離，才是她心之所願。
身旁一塊微微凹陷下去。
謝離坐到床榻邊，估計是碰到被她撕壞的紙，發出窸窣動靜。隔了一會兒，冰冷的氣息靠近，對方的手貼在她額頭上，冷得她差點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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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離垂著眼眸，明明視線落在謝青嵐身上，眼中卻是一片虛無混沌，漆黑黑的眼中，沒有什麽喜怒哀樂，倒像是活過又死了一場，已經麻木了。
他在那座陵墓廢墟裏坐了很久，看到庭院中倒塌的枯杏樹，看到了仿照他屋前所制的長明燈。
那是他為謝明燭向鮫人求來的燈。
生生世世，永不熄滅。只為她每次來時，尋路有光，不懼黑暗。
可長明燈還在，他的師尊卻已經不見了三百年。
他不知道謝明燭的陵墓在這裏，他還以為她被藏在羈留山的深處，想著有朝一日要重回那座宗門，把她的屍首奪回來。
但她的卻墓在這裏，孤零零的，和羈留山相隔千萬裏，只有幾個無名修士照看，何其清冷無依。
他替謝明燭不甘心。
她到死都在為蒼生舍棄性命，可死後陵墓卻建在這種荒涼之地，就連屍體都消失不見。
那些人怎麽配……那些人怎麽值得！
謝離的指尖泛白，青筋鼓起，顫抖地抓著床榻，木屑生生嵌進了指縫裏。
他又怨，又恨。
我會找回來的……
“你的屍首，我一定會找回來的。”
他啞聲，像是瘋魔了似的低聲自語：“你會活過來的，很快，很快就會——”
只要用謝青嵐的命，我就能把你帶回來了。
師尊，你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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