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留山舊事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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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留山舊事④
她當初看《請仙》時，裏面並沒有解釋過厲城的來由，從它出現起便和謝離捆綁在一塊。導致她一直以為厲城就是謝離親手創建。可原來這方土地本就是一塊混沌所，沒有日光，沒有生靈，就如同一片被大火燎掠過的荒土。
既是汙濁遍地之處，
可謝明燭為什麽要阻止宗門前往清理門戶呢？
“謝明燭，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召集五大宗門前往剿滅汙穢，你到底同不同意！”
長她數百歲的老者語氣皆是威逼與震懾之意，那雙滄桑精銳的眼睛盯著她。那一瞬間謝青嵐以為這宗門中主事者不是她，而是眼前這個東伯，她就像是個傀儡，必須得聽從他發號施令。
她微微蹙眉，心裏閃過幾分惱意。
但這惱意很快消失，謝青嵐回過神。
這裏是幻境，她同意與否其實不會造成什麽決定性的變化，頂多是這片虛假變得更不真實罷了。
謝離尚不在厲城，那毀不毀也無關緊要。何況畢竟是汙濁聚集之地，除了總是好的。
她想了想，打算開口同意。
可就在此時，腦海中來一陣聲音。
不要同意！
謝明燭，拒絕他！
鏡河不能毀！
謝青嵐目光失神片刻，旋即張望四周，以為那些聲音是從旁人口中傳出來的。她掃過一張張面孔，幾位長老皆是疑惑地回看她。
東伯耐心逐漸消耗，“謝明燭，你不要再找借口推脫了！”
“若你再不給一個答案，我便當你默認，這就去找其他幾大宗門商議。”
謝青嵐無暇顧及東伯，四處尋找那聲音的來源，最後才意識過來那聲音就是在她腦海中響起的。可那聲音模糊縹緲，和系統往常與她溝通時的聲音不一樣，宛如蒙在盛滿水的缸內，很悶，很沈。
她靈光一閃。
這並非在她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而是謝明燭…是三百年前的謝明燭聽到的聲音！
“謝明燭！”東伯耗盡最後一絲耐心，大發雷霆，“既然你不回答，那事就如此定了！明日我就去臥雪閣尋封孤情！”
“不行！”謝青嵐倏然開口。
東伯怒目而視：“你說什麽！！”
“你若敢命宗門弟子前往那裏，我謝明燭也有千萬種法子讓你們永遠不出仙山。我才是掌門，我說不行，你們無權擅動。”
謝青嵐忽然間一改往日懶散模樣，眼神凜冽如刀劍閃過的銳利寒光，氣勢竟有壓過東伯一頭的趨勢，令在場眾人忍不住心生懼意。
在他們眼中，謝掌門是個極少極少動怒的人，自她從一介外門弟子爬上掌門位置的那日起，至今也只動怒過三次。第一次是敵眾人之力留謝離之時，第二次是為謝離受罰之時，第三次便是當下。
要知道她平日裏最怕的人就是東伯長老，每次議會時，東伯長老稍一咳嗽都嚇得連聲討好，可沒想到為了這麽一個汙濁之地，竟然要跟東伯長老勢同水火，還敢威脅他。
幾人面面相覷，心中各有揣測。
謝青嵐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有膽子跟這位長老吵架，但那一瞬間氣上頭頂，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你好大的膽子！”東伯氣得聲音顫抖，繃緊的面部如篩子似的抖動，唇角布滿皺紋的兩腮有幾分扭曲，“別以為你在掌門位置上坐了幾十年，就可以號召全宗門！我才是這宗門輩分最高者。羈留山創立至今千年，你是哪來的東西！竟敢！竟敢！！”
“若不是白鶴師祖非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你，你不過還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外門弟子！”
謝青嵐哼笑，“那又如何，我既然已經在這位置上坐了幾十年，那就還能坐百年千年。”
“百年？癡人說夢，你不過就是個——”
“東伯長老！”“東伯！”
東伯話還未說出口，其他幾位長老紛紛開口，像是生怕他說出什麽不好的話。
後者也察覺過來，當即倒退一步，面色極為難看。
柳雲長老走出來當和事佬，語氣柔和道：“掌門，東伯長老，你們兩位也別吵了，這祛除汙穢本來也不是一日之功，我們再慢慢商議嘛。掌門不同意自然也有她的道理，畢竟我們宗門的弟子都還年輕，可以讓他們再歷練歷練。”
“日日躲在這仙山裏，有什麽可歷練的！”
“是是是，長老說的也對。”柳雲嘆氣，“不過這聯合五大宗門本就是難題，您和三全頂的酒上英宗主本來也多有矛盾，這恐怕不是去一趟三全頂就能說服他吧。”
東伯抿唇不言，看得出柳雲所言確實戳在他痛點上。
半晌後，他收緊手，心有不甘地重重一甩袖子。
“好，那此事日後再議。”
他說完，冷冷瞪了一眼謝青嵐，轉身拂袖而去。
東伯長老一走，這次議事也就算結束了。謝青嵐也沒有多留，打道回明燭府。不過她走前，那個女長老海桑拉著她說了堆莫名其妙的話，大意是讓她不要多想，別把東伯的話放在心上。
謝青嵐敷衍地點點頭，找了個借口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東伯長老都意外地沒有再找她麻煩。聽謝饌玉說，東伯回到自己的大殿後竟奇怪地閉門不出，就連親傳弟子都見不著他，嚇得連連跑到謝明燭這裏詢問情況。可謝明燭哪裏知道，最開始還勉強好聲好氣地說，可能你家長老更年期到了，讓他自己焦躁兩日就行。後來被問煩了，所幸讓謝離守在門口，來一個趕一個。
羈留山裏的人要麽討厭謝離，要麽怕謝離，漸漸也就沒人來了。
直到七日之後，那東伯忽然出關，但他什麽也沒跟弟子多說，就往三全頂去了。
謝青嵐隱約能猜到他想幹什麽，但她也不是真掌門，沒辦法阻止一位老仙人的固執想法。
謝青嵐仍舊在明燭府裏過著不知是輕松還是無趣的日子。
她找不到幻境的境眼，回想一下暈倒前的所見，這幻境只可能是香蘭那人設下的。可在這裏這麽多天，她卻半點香蘭的蹤跡都沒瞧見，謝青嵐都開始懷疑自己這到底是在幻境裏，還是落入了某人的夢境內。
“唉……”
她躺在搖椅上，默默嘆息。
身旁謝饌玉柔聲道：“師尊為何嘆氣？”
他夾過來一塊切好的桃子到謝青嵐嘴邊，後者微微擡頭咬住，嚼吧嚼吧。
“無事，只是突然感慨人生。生如蜉蝣，朝生暮死啊。”
“師尊是仙人，怎會如蜉蝣一般天不假年，自然是要長生不老。”
謝青嵐面無表情地笑笑，“算了，感覺長生也不是什麽好事。”
說罷，她又吞下一口硬桃肉。
“對了，謝離呢？”
“謝師兄在山後練劍，想必很快就會來了。”謝饌玉說完，聲音一頓，“您瞧，這不就來了。”
明燭府的正門沒關，謝離跨步進來，他穿著一身玄紅勁裝，護腕以黑繩纏緊，頭發束成幹凈利落的馬尾。身形精瘦流暢，有種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的美感。
他不愛用劍，習慣使長槍，進門的時候把長槍搭在門外的兵器架上，就跟進自己屋子似的。
“師尊。”
謝離朝她拱了拱手。
對上這位“徒弟”，謝青嵐還是有點發怵。
“你，你起來吧。”
謝離聞言直起身，接著拉過一條凳子坐在她身邊，毫不客氣地用力懟開一旁正在削桃子的謝饌玉。後者一個趔趄，刀割破了指腹一層皮。
他低低嘶了聲，捂住手。
謝離冷嗤，“裝什麽裝，要喊疼就滾出去。”
“……謝師兄，我沒有要喊疼。”
謝饌玉說話輕輕柔柔的，一副被欺壓的可憐模樣。他的傷口不淺，血順著指縫溢出來一些，看著倒是嚇人。
但他不這樣說還好，一這樣說謝離面色更顯陰冷。
每回都裝柔弱，哪來的男子能柔弱成他這樣。不過就是以為這樣能討師尊歡心，狗東西，遲早有天他要剁了這人的狗蹄子！
他陰陽怪氣地譏笑：“既然不覺得疼，那就下去吧，不要拿你的血臟了師尊的地。”
“我……”
謝饌玉抿唇低頭，整個人蔫蔫的，像朵被風捶打的小白花。
“饌玉啊……”謝青嵐道。
一聽到她的聲音，謝饌玉亮著眼睛擡起頭，似乎就等著她給自己做主。
謝青嵐猶豫了下，瞥見謝離不悅的目光，“你……要不回去吧。”
謝饌玉楞住：“什麽？”
“為師有些暈血，你在這我害怕。”
其實不是怕你，但我怕反派刀了我，就只能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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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初看《請仙》時，裏面並沒有解釋過厲城的來由，從它出現起便和謝離捆綁在一塊。導致她一直以為厲城就是謝離親手創建。可原來這方土地本就是一塊混沌所，沒有日光，沒有生靈，就如同一片被大火燎掠過的荒土。
既是汙濁遍地之處，
可謝明燭為什麽要阻止宗門前往清理門戶呢？
“謝明燭，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召集五大宗門前往剿滅汙穢，你到底同不同意！”
長她數百歲的老者語氣皆是威逼與震懾之意，那雙滄桑精銳的眼睛盯著她。那一瞬間謝青嵐以為這宗門中主事者不是她，而是眼前這個東伯，她就像是個傀儡，必須得聽從他發號施令。
她微微蹙眉，心裏閃過幾分惱意。
但這惱意很快消失，謝青嵐回過神。
這裏是幻境，她同意與否其實不會造成什麽決定性的變化，頂多是這片虛假變得更不真實罷了。
謝離尚不在厲城，那毀不毀也無關緊要。何況畢竟是汙濁聚集之地，除了總是好的。
她想了想，打算開口同意。
可就在此時，腦海中來一陣聲音。
不要同意！
謝明燭，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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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嵐目光失神片刻，旋即張望四周，以為那些聲音是從旁人口中傳出來的。她掃過一張張面孔，幾位長老皆是疑惑地回看她。
東伯耐心逐漸消耗，“謝明燭，你不要再找借口推脫了！”
“若你再不給一個答案，我便當你默認，這就去找其他幾大宗門商議。”
謝青嵐無暇顧及東伯，四處尋找那聲音的來源，最後才意識過來那聲音就是在她腦海中響起的。可那聲音模糊縹緲，和系統往常與她溝通時的聲音不一樣，宛如蒙在盛滿水的缸內，很悶，很沈。
她靈光一閃。
這並非在她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而是謝明燭…是三百年前的謝明燭聽到的聲音！
“謝明燭！”東伯耗盡最後一絲耐心，大發雷霆，“既然你不回答，那事就如此定了！明日我就去臥雪閣尋封孤情！”
“不行！”謝青嵐倏然開口。
東伯怒目而視：“你說什麽！！”
“你若敢命宗門弟子前往那裏，我謝明燭也有千萬種法子讓你們永遠不出仙山。我才是掌門，我說不行，你們無權擅動。”
謝青嵐忽然間一改往日懶散模樣，眼神凜冽如刀劍閃過的銳利寒光，氣勢竟有壓過東伯一頭的趨勢，令在場眾人忍不住心生懼意。
在他們眼中，謝掌門是個極少極少動怒的人，自她從一介外門弟子爬上掌門位置的那日起，至今也只動怒過三次。第一次是敵眾人之力留謝離之時，第二次是為謝離受罰之時，第三次便是當下。
要知道她平日裏最怕的人就是東伯長老，每次議會時，東伯長老稍一咳嗽都嚇得連聲討好，可沒想到為了這麽一個汙濁之地，竟然要跟東伯長老勢同水火，還敢威脅他。
幾人面面相覷，心中各有揣測。
謝青嵐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有膽子跟這位長老吵架，但那一瞬間氣上頭頂，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你好大的膽子！”東伯氣得聲音顫抖，繃緊的面部如篩子似的抖動，唇角布滿皺紋的兩腮有幾分扭曲，“別以為你在掌門位置上坐了幾十年，就可以號召全宗門！我才是這宗門輩分最高者。羈留山創立至今千年，你是哪來的東西！竟敢！竟敢！！”
“若不是白鶴師祖非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你，你不過還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外門弟子！”
謝青嵐哼笑，“那又如何，我既然已經在這位置上坐了幾十年，那就還能坐百年千年。”
“百年？癡人說夢，你不過就是個——”
“東伯長老！”“東伯！”
東伯話還未說出口，其他幾位長老紛紛開口，像是生怕他說出什麽不好的話。
後者也察覺過來，當即倒退一步，面色極為難看。
柳雲長老走出來當和事佬，語氣柔和道：“掌門，東伯長老，你們兩位也別吵了，這祛除汙穢本來也不是一日之功，我們再慢慢商議嘛。掌門不同意自然也有她的道理，畢竟我們宗門的弟子都還年輕，可以讓他們再歷練歷練。”
“日日躲在這仙山裏，有什麽可歷練的！”
“是是是，長老說的也對。”柳雲嘆氣，“不過這聯合五大宗門本就是難題，您和三全頂的酒上英宗主本來也多有矛盾，這恐怕不是去一趟三全頂就能說服他吧。”
東伯抿唇不言，看得出柳雲所言確實戳在他痛點上。
半晌後，他收緊手，心有不甘地重重一甩袖子。
“好，那此事日後再議。”
他說完，冷冷瞪了一眼謝青嵐，轉身拂袖而去。
東伯長老一走，這次議事也就算結束了。謝青嵐也沒有多留，打道回明燭府。不過她走前，那個女長老海桑拉著她說了堆莫名其妙的話，大意是讓她不要多想，別把東伯的話放在心上。
謝青嵐敷衍地點點頭，找了個借口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東伯長老都意外地沒有再找她麻煩。聽謝饌玉說，東伯回到自己的大殿後竟奇怪地閉門不出，就連親傳弟子都見不著他，嚇得連連跑到謝明燭這裏詢問情況。可謝明燭哪裏知道，最開始還勉強好聲好氣地說，可能你家長老更年期到了，讓他自己焦躁兩日就行。後來被問煩了，所幸讓謝離守在門口，來一個趕一個。
羈留山裏的人要麽討厭謝離，要麽怕謝離，漸漸也就沒人來了。
直到七日之後，那東伯忽然出關，但他什麽也沒跟弟子多說，就往三全頂去了。
謝青嵐隱約能猜到他想幹什麽，但她也不是真掌門，沒辦法阻止一位老仙人的固執想法。
謝青嵐仍舊在明燭府裏過著不知是輕松還是無趣的日子。
她找不到幻境的境眼，回想一下暈倒前的所見，這幻境只可能是香蘭那人設下的。可在這裏這麽多天，她卻半點香蘭的蹤跡都沒瞧見，謝青嵐都開始懷疑自己這到底是在幻境裏，還是落入了某人的夢境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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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謝饌玉柔聲道：“師尊為何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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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只是突然感慨人生。生如蜉蝣，朝生暮死啊。”
“師尊是仙人，怎會如蜉蝣一般天不假年，自然是要長生不老。”
謝青嵐面無表情地笑笑，“算了，感覺長生也不是什麽好事。”
說罷，她又吞下一口硬桃肉。
“對了，謝離呢？”
“謝師兄在山後練劍，想必很快就會來了。”謝饌玉說完，聲音一頓，“您瞧，這不就來了。”
明燭府的正門沒關，謝離跨步進來，他穿著一身玄紅勁裝，護腕以黑繩纏緊，頭發束成幹凈利落的馬尾。身形精瘦流暢，有種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的美感。
他不愛用劍，習慣使長槍，進門的時候把長槍搭在門外的兵器架上，就跟進自己屋子似的。
“師尊。”
謝離朝她拱了拱手。
對上這位“徒弟”，謝青嵐還是有點發怵。
“你，你起來吧。”
謝離聞言直起身，接著拉過一條凳子坐在她身邊，毫不客氣地用力懟開一旁正在削桃子的謝饌玉。後者一個趔趄，刀割破了指腹一層皮。
他低低嘶了聲，捂住手。
謝離冷嗤，“裝什麽裝，要喊疼就滾出去。”
“……謝師兄，我沒有要喊疼。”
謝饌玉說話輕輕柔柔的，一副被欺壓的可憐模樣。他的傷口不淺，血順著指縫溢出來一些，看著倒是嚇人。
但他不這樣說還好，一這樣說謝離面色更顯陰冷。
每回都裝柔弱，哪來的男子能柔弱成他這樣。不過就是以為這樣能討師尊歡心，狗東西，遲早有天他要剁了這人的狗蹄子！
他陰陽怪氣地譏笑：“既然不覺得疼，那就下去吧，不要拿你的血臟了師尊的地。”
“我……”
謝饌玉抿唇低頭，整個人蔫蔫的，像朵被風捶打的小白花。
“饌玉啊……”謝青嵐道。
一聽到她的聲音，謝饌玉亮著眼睛擡起頭，似乎就等著她給自己做主。
謝青嵐猶豫了下，瞥見謝離不悅的目光，“你……要不回去吧。”
謝饌玉楞住：“什麽？”
“為師有些暈血，你在這我害怕。”
其實不是怕你，但我怕反派刀了我，就只能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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