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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具男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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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具男屍

槐陽鎮。西南村。

陰氣沖天,百鬼眾魅。

一個枯瘦少女拖著貼滿了黃符的拉屍車,滾輪嘎嘎作響,穿過枯木林的泥地,停在義莊前。她從車裏搬下一具男屍,毫不費力地擡進義莊,往最近的空棺材塞進去。

接著合上棺槨,黃符封棺。

幹完這些後,少女從破布包裏掏出個爛蘋果,扭身,一屁股坐在義莊大門前。

靈幡飄動,光影昏暗下,她垮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啃著蘋果。

【這是第幾具屍體了?】

【回大人,已是您重生這一個月來的第七具了。】

【……哦,那我現在積分多少?】

【回大人,是六分。】

【我他媽七具屍體怎麽還倒扣一分呢?】

【前兩天有具屍體您忘記封符,所以他又活了。】

【……草。】

一個月前,她還叫謝青嵐,是個正在熬夜寫論文的研究生。好不容易把定稿發給導師,躺在床上,點開了一本小說準備放松心情,結果看到最激動的時候——

她,一個25歲的青春少女,當場猝死了。

然後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穿越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世界,還綁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系統。

系統自稱“收屍筆記”,美其名曰只要她攢夠積分就能回到現代,而攢積分的條件就是收屍。

為善惡摻半之人收屍積累1分;為小恩小惠者收屍積累10分;為舍生取義者收屍積累50分;為普渡眾生者收屍積累100分。

但要是為罪無可恕者收屍,則倒扣100分。

她的目標積分是1000,但謝青嵐幹了一個月的活,也才攢到6分。

回家?

呵。

她不如直接入土。

不過比起這些,更可怕的是一件事。因為她穿進的這個世界,就是那本害她猝死的,又臭又長,宛如老太太裹腳布似的長篇小說。

《請仙》。

《請仙》這本書,是某點的大男主文。

小說以修仙界、厲城和坤靈大陸三塊地方為背景。修仙界顧名思義,就是修士們的居所;厲城則相反,乃是魔修的聚集地;坤靈大陸為凡塵,遠離修仙界和厲城。

故事講的是在每百年就會爆發一次瘟疫的坤靈大陸,妖邪作祟,惡鬼群生,而修仙界的人為自保,選擇拋棄凡間,與世隔絕。但就在又一次瘟疫即將降臨的前夕,身為臥雪閣掌門的主人公封吾,卻被一道匿名的求仙符拽下修仙界,成了凡間一個臭要飯的。

於是為了活命,封吾開始了從乞丐到帝王,再重返修仙界的晉升之旅。

而謝青嵐,穿成了裏面一個可悲可泣的苦命炮灰——屠菱歌。

並且,還是在又一次瘟疫即將爆發的前一年。也就是說,明年,大家就要一起玩兒完啦!

說回正軌。

屠菱歌是書中出現的第一個主要炮灰。

她一出生便克死了父母,被全村的人罵作怨鬼,人人喊打。只有一位義莊的守屍人看她可憐,將她收養。但就在不久前,這位守屍人因病去世,屠菱歌就又變回孤身一人。

可她生性陰郁,在守屍人死後不久,就多次意欲自殺。偏偏命格又硬得詭異,一次次自殺,楞是一次次都沒死成。直到一群惡鬼突然襲擊村落,才慘死在義莊前。

但現在謝青嵐奪舍屠菱歌,也不知道這劇情還會不會按照原先的走。要是還按照原劇情走,她算了算,那惡鬼襲擊村落的時間,大概就在半月後了。

“……唉。”

謝青嵐抓了下頭發。

她想回家,但在那之前必須躲過這次惡鬼襲擊。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炮灰,除了溜走還能幹什麽,難不成拿著榔頭跟鬼撕逼?

【大人,若是積分達到一百,可兌換神秘扭蛋一顆。】

系統忽然開口,謝青嵐楞了兩秒。

“扭蛋能開出什麽?”

【秘籍珍寶,神兵利器,應有盡有,皆憑氣運。】

【但使用時效僅限一炷香。】

一聽還有限時,謝青嵐切了一聲,“得了吧,我收一百具屍才能換來一炷香的時間,你這系統是不是覺得我傻?我就是有也不換。”

說來說去,還是攢錢從這個村裏逃走更為實際。

謝青嵐把最後一口蘋果啃幹凈,拍拍屁股上的灰,拖著木板車往回走。

*

她住在西南村村尾的一個茅草屋裏,草屋破舊,但勝在暖和,可昨日突刮大風,茅草屋被吹塌了屋頂,到現在上面還漏著兩個大洞,夜裏吹得她瑟瑟發抖。

還是得盡快補補。謝青嵐一面想著,一面回到茅草屋。

門前卻看到一地的臭雞蛋和爛菜葉。

“掃把星回來了!怨死鬼回來了!”

“她身上臭死了,一看就是剛收屍回來,真惡心。”

“連死人都敢碰,難怪克死了父母。”

……

背後傳來陰陽怪氣的嘲諷,謝青嵐扭過頭,看見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裏紛紛握著石塊往屋頂上砸,見她瞧過來,不但毫不羞恥反而還笑得洋洋得意。

在穿過來的這一月間,謝青嵐發現,原來瘟疫爆發後的人間與煉獄並無不同。惡人愈發癲狂,善人的的良心越發貧瘠,怕死的早早自盡,不怕死的就揮霍人生無惡不作。

但與此同時人們對“死”也越來越抵觸。尤其是對屠菱歌這種在義莊幹活的守屍人,更是痛恨厭惡到了極點。

老者覺得她可憐,中年人覺得她晦氣,少年人覺得她可笑。

今日還只是扔些石塊,但謝青嵐記得很清楚,書裏連伺機放火燒死屠菱歌的事情都出現過好幾次。

可屠菱歌太軟弱了,總是一聲不吭默默地忍著,忍到最後還為了救村民們,死在惡鬼的利爪下。

可她能忍,不代表謝青嵐能忍。

謝青嵐眉眼冷淡,擡手利落地從架子上抽過麻布,在板車裏浸滿屍體殘留的鮮血,轉身朝那群孩童走去。

她似笑非笑,那幾個少年道:“知道這是什麽嗎?”

“當然是血,我們又不是傻子!”

“對,這是血。”

話音剛落,下一瞬,謝青嵐把沾著血的麻布朝其中一人頭頂扔去。

“今日我運了具屍體,聽說是瘟疫病死的,你們這麽好奇,不如讓你們體會體會這滋味。”

“什麽?!”

“啊啊啊啊啊!!快給我拿開!拿開!!”

那群人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手忙腳亂,吵得不可開交。

謝青嵐冷笑了聲,心裏沒有半分愧疚。那屍體是溺死的並非疫病,頂多是血腥味難聞了點罷,是他們明明怕死還非要招惹她,只能說活該。

【大人,幹得漂亮。】

系統適時稱讚道。

【常規操作罷了。】

不過這麽一鬧,謝青嵐的氣消幹凈了。她挽起手,在那群人的目光下慢悠悠走回屋內,砰一下關上門。

但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第二日。

那個少年又來找謝青嵐的麻煩,這回還帶上了父母雙親和裏長。那父母面目猙獰,比惡鬼還尖酸刻薄,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喋喋不休地指著謝青嵐痛罵,還威脅裏長,若是不將她趕出去,就要聯同全村的村民一起去向縣上的曹知縣告官。

裏長已然年邁,猶豫不決地看了眼謝青嵐,正要說話勸她主動離開時,忽然有一群人跑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裏長大人!”

為首一個壯漢面色驚慌,連緩口氣都來不及,急匆匆道:“村口河邊死人了!還死了兩個!”

裏長瞪眼:“什麽?!怎會如此!”

“全村人可都靠這條河活命了,怎麽會有人死在那呢!這下完了,要是河水染了瘟疫該如何是好!”

有人揣測道:“說不準……那人不是瘟疫死的呢?”

“誰曉得!你敢去看嗎?!”

“我,我自然是不敢,但是——”

眾人的目光忽然齊齊看向謝青嵐。

全村裏唯一敢碰屍體的,除了謝青嵐沒有第二人了。

謝青嵐利索地掛上拉屍車的麻繩:“在哪,帶我過去。”

天大地大都沒有賺錢重要,謝青嵐心裏門兒清。

她拖著自己的運屍車,跟著壯漢朝河邊走,路上聽聞兩個死者衣著皆極為華麗,只是遠遠一望都能瞧見衣衫料子上的盈盈流光。

謝青嵐一聽來勁了。

她借屠菱歌身體醒來後,便承了義莊守屍人的活。一是興趣所致,二是她想掙錢離開此處。可村中大多貧窮吝嗇,所以即便幹著給人收屍的臟活也賺不到幾個錢。

但若是遇到這種衣著金貴的無名屍,她就能拿人家的衣服去縣裏當鋪換錢。而且還一下子就能當兩件。

謝青嵐良心雖有,但是不多。

對死屍就更沒有了。

“就是那個就是那個!”壯漢指著遠處驚呼。

分別是兩具男屍,一具倒在河邊,一具靠坐在老槐樹下。

謝青嵐戴上自制的口罩和手套,朝河邊走去。她率先查看臨近的一具男屍,那人身著月白金線長衫,衣袍上有流光縈繞,布料表面印著片片七瓣雪花狀的暗紋,袖口處的刺繡針腳也極其細密整齊,似乎還是雙面繡。

她嘖嘖感慨。這可不是一般的繡娘能繡出來的東西啊,看來是誰家的闊少爺。

“掃把星你看出名堂來沒有!!”有人不耐催促問聲。

“快了快了。”謝青嵐敷衍回答,目光又往男屍腰間的玉佩看去。

又是一個值錢玩意兒。

她來回翻看了幾遍,將男屍身上的錢財琢磨透了,方才開始正文。

謝青嵐拂開男屍面上的黑發,露出一張俊美周正的臉,約莫二十出頭,眉峰如劍,雙目深邃,唇齒眉眼都長在恰恰好的位置,分毫不差,透著一股浩然剛正之氣。

男屍身上有多處劍傷,胸口處一道最深,脖頸處喉結並未發青,嘴中舌苔也不發黑,看著不像是疫病死的。想來是失血過多後墜河,然後又順著河流飄到了這裏。

她檢查過這具屍體,又擡腳朝苦槐樹下的那具走去。

也是男子,且身量極高,看起來比先前那具還得高半個腦袋。他的頭顱低垂著,紅黑交織的長袍大片垂地,腳邊蔓延著血泊,幾乎將一片沙地都染成了紅。一瀑黑發淩亂散落,只能窺見幾分側臉,膚色白得如雲巔雪。

謝青嵐竟看得挪不開眼。她頓了頓,遲疑地伸手去擡他的頭顱,指尖觸及冰涼的肌膚,冷得她縮了下脖子。

黑色散落,露出精致秾麗的眉眼,謝青嵐瞳孔一縮,眼底露出幾分驚艷。

若說剛剛那人是謫仙之姿,那眼前這個的男人就是徹徹底底的妖邪。

狹長上挑的雙目緊闔著,眼尾是細細一道,泛著幾分醉紅,但眉毛卻濃黑鋒利,像一柄冷刃劃過,銳利得叫人驚心。從五官到神色,都與“正道”二字相去甚遠,明明妖氣沖天,卻又是一副俊俏絕色的少年皮囊。

這也太漂亮了……

“活的帥哥見不到幾個……怎麽死了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

“掃把星到底看出什麽沒有!”

有人大喊,謝青嵐回過神,迅速收回手。

她咳嗽兩聲,遮掩自己的花癡相,將事情如實告知村民。

大家夥一聽,紛紛松了口氣。

“不是瘟疫就好,咱村的水還能喝。”老裏長拍著胸口喃喃道。

“裏長,那我還要從村裏搬出去嗎?”謝青嵐淡淡問。

裏長一楞,尷尬地看向先前指著謝青嵐痛罵的那雙父母,“這……小虎他娘,菱歌剛為村裏解決一件大事,咱不能過河拆橋吧。”

“要不這樣,菱歌你給人小虎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謝青嵐扯嘴笑笑,“裏長,別擡舉我了,我這張嘴神鬼不怕,就是不會道歉。”

“您啊,還不如把我趕走吧。”她邊說邊把屍體搬上木板,纖繩往肩上一扔,“就是不知道以後再出現屍體還有誰敢來看嘍——”

裏長語塞,只能眼睜睜看著謝青嵐大搖大擺離開。

他隨即扭過頭,恨鐵不成鋼地朝那倆夫婦道:“看你們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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