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題講完就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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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風輕輕吹進教室。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欞。
那人用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
白皙的臉龐，漆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
僅是匆匆一瞥，便已足夠一天的歡喜。
“其實我本人特——別不喜歡做這類事情。”
完蛋！
我的視線與隔了一個組的白時情在半空中炸.出了小火花。
我點了點頭。
白時情搖了搖頭。
於是我卵足了勁踹了一腳前桌的凳子，梁玉的肩膀抽搐了一下，十分不情願地像只軟體動物一樣將上半身抽離桌面，從抽屜裏抽出一本看不清是什麽的冊子，很快那本冊子砸在了我的桌上，我喜出望外，我——
看到那是一本書，名字叫作《水經註》。
“現在請同學們把你們的數學練習冊放到桌面上，我記得是布置到第四單元——”
“報告沈老師，是布置到第五單元！”
就你記性好！我腹誹道。
“大家要向唐同學學習這種誠實的態度，今兒被檢查到沒寫沒帶的可就走大運嘍。”沈老師臉上掛著迷之微笑。
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沈老師竟是從我在這列小組的倒數第一個座位開始檢查。
“舒槿之。”一只手在我面前手心朝上攤開，做了個索要的動作。
我努力擠出還算溫良誠懇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沈老師，我沒帶，我現在就回家拿來給你！”
“後邊待著去。”沈老師下巴一揚，我在全班的註視下灰溜溜走向了後黑板。
“梁玉你小子，我都教半學期了，你他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一個字都沒動？！”沈老師的聲音隨著身體而顫抖。
“我不喜歡將生命浪費在這種低級題目上。”
梁玉在沈老師還沒說出“滾”前便騰地站起身，走向後黑板，最後站在了我旁邊。
只留下臉氣得煞白，眼睛瞪得渾圓的沈老師。
接下來的作業檢查可謂是八仙過海，亂成一鍋粥。
“還可以這樣？”
我眼睜睜看著一個同學接過鄰組的另一個同學遞來的練習冊，安全地通過了檢查。
“是你太愚蠢了。”
我瞪了梁玉一眼：“誰知道會這麽倒黴偏偏從我開始檢查。”
“你的表情明顯得就像穿著拖鞋做領操一樣。”梁玉說完打了個哈欠。
“那他呢？”
“姜隨同學，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何你的練習冊裏有那麽大一個窟窿，而又恰好是我昨天布置的那幾頁呢？”
“老師你聽我說，昨天晚上我本來已經寫完作業了回到房間裏小小休息一下，但是那麽大一顆隕石，”姜隨邊說還用手比劃著，“轟的一聲砸在我家院子，我趕到院子時才發現剛做完的那幾頁練習題正在熊熊燃燒啊，所幸我搶救得當，這才能救下其餘的作業啊！”
“麻溜地滾。”
“是！”
“他不過就是個純粹的笨蛋。”
梁玉又打了個哈欠，我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順便跟邊揮手邊朝後黑板走來的姜隨招了招手。
盡管剩下的同學們配合默契，還是不提防有幾個被抓了個現行，後黑板前很快站了滿滿的兩排人。
“雲同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靠窗的少年身上。
“你這是在藐視我嗎？你以為把整本練習冊都寫完就能證明你很厲害嗎？”
教室裏頓時“哇”聲一片。
“不小心全寫完了。”
被厲聲斥責的那人站起身，主動向後黑板走去。
“下不為例，再有下次班長我可就讓別人來當了。”沈老師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轉過頭望向沈老師，由於身高的差異，倒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
“趕緊坐下！”沈老師有些氣急敗壞地叫道。
他一言不發地走回座位，拉開椅子坐下，不一會兒又撐著下巴望向了窗外，似乎對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漠不關心。
“各就各位，向左轉！齊步走，一二一．．．．．．”
當我經過白時情的座位時看到她雙手合十，一臉抱歉。
“立定，都給我面壁思過！下午第五節課留堂，一個都別想跑！”
“沈老師，我們下午統共不是才四節課嗎？”我討好地笑著問道。
“你在質疑我的權威？”沈老師揚起了兩條宛若蜈蚣的濃黑眉毛。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擔心累著您老人家嗎。”我連忙擺了擺手，諂媚地笑道。
“槿之啊，你要是把你這拍馬屁的心思一半能用在你的數學功課上，也不至於高一都快半學期了，一次都沒及格過。”沈老師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我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
“老師，有人找。”
“誰找我？”
“進去就知道了。”
“嗳，不是我說你，雲同學你能不能端正一下你對老師的態度？”沈老師嘴上不滿，還是跟著站在門邊的那個人走了。
“你剛才扯我袖子幹嘛？”我對梁玉問道。
“你的學分已經沒多少可以扣了，暫時先屈服於沈提的權威吧。”梁玉將手垂在走廊的欄桿上，一如既往地散漫。
“我沒有，我就想問一下他第五節課要上到幾點，太晚的話我要跟我媽說一下，讓她給我留點菜，”我趴在了梁玉旁邊的欄桿上，轉過頭問道，“沈提是誰？”
“剛才叫你留堂的人，沈提門沒關好順帶夾了你的腦袋？”梁玉十分鄙視地問道。
“哦，我忘了。”
我重新趴回欄桿，撩起眼望著澄澈無垠的蒼穹。
“叮鈴鈴鈴”
第四節下課的鈴聲響了，原本死氣沈沈的教室裏傳出了同學們的歡聲笑語。
我趴在桌上十分羨慕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槿之我走啦，這次真不是我不想幫你，沈提那眼光太毒了，下次，下次我一定想辦法救你！”白時情走到我面前，我擡頭就看見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走，你不是還要回去給弟弟妹妹做飯嗎？”我擺了擺手。
“槿之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我走了，明天見~”
“那當然，明天見。”
“餵，你這是什麽表情？”我沒好氣地白了明顯在偷聽的梁玉一眼。
“吃驚。”
“善解人意得出乎你意料？”我有些得意。
“不應該將你歸為一般的碳基生物。”
“？”
“應該把你歸為善解人意的碳基生物。”
“......”
“咳咳咳”
發出聲音的人似乎還挺滿意目前成為全場焦點的效果。
“其實我本人特——別不愛這種留堂的懲罰方式，各位同學也知道我是特別容易心軟的那種人。”
沈提不知是從哪得到了滿意的回應，擠弄著眼，擺出備受認可的姿態。
“所以這次，我不再采用罰抄作業的辦法，而是——”
他伸出一根食指繞了一圈，確保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耍帥的場面。
“一道題，不管答對答錯都可以走。答對的加11學分，答錯的不扣分。”
“還有這種好事？”我聽到有人這樣扯著嗓子問道。
“當然，畢竟我是容易心軟的好老師嘛。”沈提沖人群中做了個wink。
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好耶，天上掉下的餡餅終於砸到我頭上了！”姜隨雙手舉過頭頂歡呼道。
“煩死了，約會要遲到了。”留著一頭大波浪的女生說道。
“快看快看，是班花攸雅，她也沒寫作業被留下來嗎？”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但被議論的人似乎並不把那些人當回事兒，只是坐在座位上，用一根蔥白纖長的手指不停地重覆著纏住頭發繞圈、放開的動作。
“啊，真好呢，長得漂亮的人到哪裏都是焦點。”我感嘆道。
“膚淺。”梁玉哼了一聲。
“你看你也被吸引過去了，也是，誰不想成為焦點呢？”
梁玉將頭轉了回去，似乎不屑於與我爭論。
“青春就是一場鬧劇。今天有幸請到一中話劇社最最優秀的兩位主角秦詩雨、韓熙，和我們的班長雲同學來參加本次演出，由於我的夫人臨時身體不適，我需要回去照顧她，因此本次演出的評判權全權交給雲同學，大家可都要擦亮你們的小眼睛哦，你們的命定之人到底在哪裏呢，相信看完本次話劇社的表演你們會知道答案。那麽，就讓我們一起進入《守護之夜》的世界之中吧。”
“本人先告辭了，雲同學，接下來的就交給你了哦。”沈老師朝站在教室門口的那個人擡了擡下巴。
“好。”
那個人邊走進教室邊應道，聲音低沈好聽。
“學弟學妹們好，我是高三的話劇社的秦詩雨。”身形窈窕笑容甜美的女生朝底下的學生們鞠了一躬。
“同學們好，我是同樣來自高三的韓熙。”留著清爽短發，笑容陽光的男生朝底下的學生們點了點頭。
“開始。”一直站在門邊的清俊男生說道。
話音剛落，教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我是貝露提，在我懵懂美好的十七歲，我在聆聽海岸遇到了改變我一生的男人。”
“啪”
講臺上方的燈亮了起來。
“餵，請問無問港怎麽走？”
“你爸媽沒教你嗎？問人問題時要——”
“謙遜有禮。”對方搶著說完，讓金發的少女有些手足無措。
“那你怎麽還——”
“所以我不是說‘請問’了嗎？”
“好吧，看在你是帥哥的份上，我帶你去。”
是帥哥就可以跟陌生人走了嗎。
我在臺下看著這對俊男靚女演繹著荒誕的戀愛劇。
“我將詛咒每對輕視愛情的戀人。”
甚至自己配畫外音。
我望著蹲在暗處用陰郁而充滿神秘氣息的聲線配音的秦詩雨。
“餵，不是叫你別多管閑事了嗎？！”
穿著白色風衣的男人單膝下跪，而他懷裏躺著嘴角淌著血的臉色蒼白的少女。
“我認識你要找的那個女人，她叫緹思娜，是小鎮裏最受歡迎的女人。”
金發少女的話語宛若耳語。
“那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個卑賤的私生子，我的繼母派人來殺我是理所應當的，可是——你為什麽要救我？挨那一刀的應該是我！”
青年抓住她伸出的手，仿若在用靈魂吶喊。
“我愛你......”
金發少女閉上了那雙漂亮的眼眸。
啊。
啊。
我仿若聽到自己的靈魂在哭泣的聲音。
我拍了拍前桌的肩膀，有種急於分享內心這份沖動的欲.望，手一吃痛，我才發現自己拍到了塊鋼板，而始作俑者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可惡！
梁玉！！
“嗚嗚嗚。”
我扭過頭，確認了這聲嗚咽聲來自右手邊的姜隨。
而坐在他前面的攸雅仍舊端坐著，用筆在本子上記著什麽筆記，那畫面如同天鵝戲水一般賞心悅目。
我的視力還不錯，所以我能看到她在筆記本上不斷描黑描粗的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
室內僅存的光亮在剎那間被奪去。
“我原以為覆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撐，直到我遇到了那個少女。”
黑暗中響起了青年的聲音。
“我叫密爾法，我將賭上我的性命，拯救你！”
“轟隆”
一束光投落。
少女緩緩睜開懵懂的雙眼。
“這是哪兒？天國嗎？”
“親愛的貝露提，有你在的地方當然是天國！”
俊逸的青年張開手將金發少女擁入懷抱。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安尼嬸嬸，求你祝福我們！”
“貝露提，你母親去世以後，我養了你十二年，不是為了讓你跟這才認識一天的窮小子跑了！”
“沒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
“傻姑娘，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
一束光照進舞臺之上。
男女主角手挽著手眺望幕布之上的守護小鎮。
青年拍了拍金發少女的肩膀，少女朝自己的意中人又靠近了一點。
他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緩緩走出舞臺。
光線在舞臺中央晃了晃，而後徹底熄滅。
“老約翰晚年被病魔所折磨，在一個平靜的夜晚離開了人世，他將財產全部給了唯一的兒子密爾法，貝露提和密爾法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畫外音變成了個老婦人，娓娓道來，為這場愛情故事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請各位同學將眼睛稍微閉一下。”
教室內傳來韓熙溫和的聲音。
過了幾秒，室內重新恢覆了光亮。
如潮般的掌聲也隨之響起。
秦詩雨宛然一笑，和身邊掛著燦爛笑容的韓熙手拉著手朝臺下深深鞠了一躬。
“好看的人......”
“閉嘴。”我還沒說完，便被前面不知何時已醒來坐直了的梁玉打斷了。
“身高都不太高。”我堅持將自己的話說完。
“？”
我總是十分熱衷於解答他人的疑惑：“你看，韓熙學長那麽帥，但是身高卻跟你差不多，175啊175，不上不下的175。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顏值！”
“閉嘴。”
“守護之夜死了一個人，請各位在60分鐘內給出答案，將兇手的名字寫在紙上，交給我，過時答題無效。”
班長的話讓底下一片嘩然。
“允許討論。”他又說道，隨後無視了底下一片想從他那探尋到什麽的目光，走出了教室。
“什麽破題目？！這不是個愛情故事嗎，哪來的兇手？”
“兇手肯定是身體強壯的人，這話劇統共主角就倆，那就是那個男的——什麽法的！”
“是密爾法吧，我也覺得是他，但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要你們這麽說，那女主角貝露提不是更合理嗎？你們就不奇怪他們最後是怎麽HAPPYENDING的嗎？她可是被捅.了一刀誒，她不得捅回去？”
“我也覺得是女主角，但是我的理由有點不一樣。她腹部不是挨了一刀嗎，那可能會影響到她的生育，所以她就相當於為了愛而殺了未來的孩子。”
“丫頭，你是不是狗血劇看多了啊。”
“就是，這麽能掰，怎麽不去村口和大爺掰手腕呢。”
“我覺得她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點——先確定被殺的是誰，才好確定兇手不是？”
“要這麽說的話，我覺得被殺的是女主角嬸嬸的愛女之心，所以兇手就是為愛狠心拋棄嬸嬸的女主——叫啥來著。”
“你們怎麽越來越魔幻了......”
我也很想參與討論，但是前桌又穿上了那件不知道是運用什麽魔法把鋼板和布料完美融合的外套。
梁玉一直維持著用食指壓著左邊眉尾的動作，這是他開動小腦瓜時才會有的動作。
突然，他右手動了動，抓起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幾個字。
“請按照現在坐的座位順序依次交給我。”
我將自己早早便寫好的答案對折，排在梁玉後面，當我將紙張交給班長時，他飛快地展開紙又合上，擡頭望向我的目光帶著詫異。
其實我的心沒那麽有底，但我還是對他報以神秘的一笑。
當在場的18位同學都將自己的答案上交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講臺中央的那個人。
“很遺憾，我的問題沒有一個人答對。”
雖然這樣說著，但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遺憾，倒更像一個烙盡職守的天氣預報員在播報天氣。
“我就說班長出的題目不可能那麽簡單吧？”
“餵，你壓根就在坑我們吧？你提的問題壓根就不存在答案！”
周圍的同學都是怨聲載道。
“正確答案是存在的。”
他背過身，一切噪音與背景似乎都被隔絕在了他身後。
黑板上很快出現了幾行飄逸的字，那是同學們通過方才的討論得出的千奇百怪的答案。
那些答案下方貼著方才同學們交給他的寫著自己名字的紙張。
“只是不在這些之中。”
“現在，你們可以下課了。”
“什麽嘛，至少告訴我們正確答案是什麽吧？”
“不管了，能放學就行，快溜！”
我也跟著整理起自己要帶回家的物品，雖然上面沒有出現我寫的答案，但是我想我大抵是沒戲了。
猝不及防地，在嘈雜的人聲中，我聽到有道低沈而具有磁性的聲音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舒槿之、梁玉、姜隨，這四位同學留下。”
不會是我寫的答案太離譜了，要我罰抄吧？我開始心虛了。
當周圍的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發現攸雅仍端坐在位置上，如同一只驕傲的天鵝。
“請你們將我剛才發還給你們的紙張交給其中所指向的人。”臺上的人說道。
“花裏胡哨。”梁玉說完便拿起桌上的紙，走向還站在講臺左側聊天的兩位話劇演員。
“這樣就結束了。”
身形高挑的女生接過紙張，攤開後看了一眼，說了聲謝謝。
姜隨一蹦一跳地將自己的答案交給了另一位演員，他的眼中帶著熱切地期盼，就像賽馬時望著自己壓的馬一樣。
攸雅抓起桌上的紙，十分利落地交到了其中一人的手中。
“輪到你了。”
在聽到梁玉的提醒後，我才回過神來小跑著過去。
“這是你的最終答案嗎？”
“就沒改過，一直都是——”
“雲侜辭。”
“正解。”
門裏門外，本班的別班的看熱鬧的同學們霎時都.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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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的臉龐，漆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
僅是匆匆一瞥，便已足夠一天的歡喜。
“其實我本人特——別不喜歡做這類事情。”
完蛋！
我的視線與隔了一個組的白時情在半空中炸.出了小火花。
我點了點頭。
白時情搖了搖頭。
於是我卵足了勁踹了一腳前桌的凳子，梁玉的肩膀抽搐了一下，十分不情願地像只軟體動物一樣將上半身抽離桌面，從抽屜裏抽出一本看不清是什麽的冊子，很快那本冊子砸在了我的桌上，我喜出望外，我——
看到那是一本書，名字叫作《水經註》。
“現在請同學們把你們的數學練習冊放到桌面上，我記得是布置到第四單元——”
“報告沈老師，是布置到第五單元！”
就你記性好！我腹誹道。
“大家要向唐同學學習這種誠實的態度，今兒被檢查到沒寫沒帶的可就走大運嘍。”沈老師臉上掛著迷之微笑。
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沈老師竟是從我在這列小組的倒數第一個座位開始檢查。
“舒槿之。”一只手在我面前手心朝上攤開，做了個索要的動作。
我努力擠出還算溫良誠懇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沈老師，我沒帶，我現在就回家拿來給你！”
“後邊待著去。”沈老師下巴一揚，我在全班的註視下灰溜溜走向了後黑板。
“梁玉你小子，我都教半學期了，你他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一個字都沒動？！”沈老師的聲音隨著身體而顫抖。
“我不喜歡將生命浪費在這種低級題目上。”
梁玉在沈老師還沒說出“滾”前便騰地站起身，走向後黑板，最後站在了我旁邊。
只留下臉氣得煞白，眼睛瞪得渾圓的沈老師。
接下來的作業檢查可謂是八仙過海，亂成一鍋粥。
“還可以這樣？”
我眼睜睜看著一個同學接過鄰組的另一個同學遞來的練習冊，安全地通過了檢查。
“是你太愚蠢了。”
我瞪了梁玉一眼：“誰知道會這麽倒黴偏偏從我開始檢查。”
“你的表情明顯得就像穿著拖鞋做領操一樣。”梁玉說完打了個哈欠。
“那他呢？”
“姜隨同學，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何你的練習冊裏有那麽大一個窟窿，而又恰好是我昨天布置的那幾頁呢？”
“老師你聽我說，昨天晚上我本來已經寫完作業了回到房間裏小小休息一下，但是那麽大一顆隕石，”姜隨邊說還用手比劃著，“轟的一聲砸在我家院子，我趕到院子時才發現剛做完的那幾頁練習題正在熊熊燃燒啊，所幸我搶救得當，這才能救下其餘的作業啊！”
“麻溜地滾。”
“是！”
“他不過就是個純粹的笨蛋。”
梁玉又打了個哈欠，我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順便跟邊揮手邊朝後黑板走來的姜隨招了招手。
盡管剩下的同學們配合默契，還是不提防有幾個被抓了個現行，後黑板前很快站了滿滿的兩排人。
“雲同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靠窗的少年身上。
“你這是在藐視我嗎？你以為把整本練習冊都寫完就能證明你很厲害嗎？”
教室裏頓時“哇”聲一片。
“不小心全寫完了。”
被厲聲斥責的那人站起身，主動向後黑板走去。
“下不為例，再有下次班長我可就讓別人來當了。”沈老師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轉過頭望向沈老師，由於身高的差異，倒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
“趕緊坐下！”沈老師有些氣急敗壞地叫道。
他一言不發地走回座位，拉開椅子坐下，不一會兒又撐著下巴望向了窗外，似乎對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漠不關心。
“各就各位，向左轉！齊步走，一二一．．．．．．”
當我經過白時情的座位時看到她雙手合十，一臉抱歉。
“立定，都給我面壁思過！下午第五節課留堂，一個都別想跑！”
“沈老師，我們下午統共不是才四節課嗎？”我討好地笑著問道。
“你在質疑我的權威？”沈老師揚起了兩條宛若蜈蚣的濃黑眉毛。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擔心累著您老人家嗎。”我連忙擺了擺手，諂媚地笑道。
“槿之啊，你要是把你這拍馬屁的心思一半能用在你的數學功課上，也不至於高一都快半學期了，一次都沒及格過。”沈老師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我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
“老師，有人找。”
“誰找我？”
“進去就知道了。”
“嗳，不是我說你，雲同學你能不能端正一下你對老師的態度？”沈老師嘴上不滿，還是跟著站在門邊的那個人走了。
“你剛才扯我袖子幹嘛？”我對梁玉問道。
“你的學分已經沒多少可以扣了，暫時先屈服於沈提的權威吧。”梁玉將手垂在走廊的欄桿上，一如既往地散漫。
“我沒有，我就想問一下他第五節課要上到幾點，太晚的話我要跟我媽說一下，讓她給我留點菜，”我趴在了梁玉旁邊的欄桿上，轉過頭問道，“沈提是誰？”
“剛才叫你留堂的人，沈提門沒關好順帶夾了你的腦袋？”梁玉十分鄙視地問道。
“哦，我忘了。”
我重新趴回欄桿，撩起眼望著澄澈無垠的蒼穹。
“叮鈴鈴鈴”
第四節下課的鈴聲響了，原本死氣沈沈的教室裏傳出了同學們的歡聲笑語。
我趴在桌上十分羨慕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槿之我走啦，這次真不是我不想幫你，沈提那眼光太毒了，下次，下次我一定想辦法救你！”白時情走到我面前，我擡頭就看見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走，你不是還要回去給弟弟妹妹做飯嗎？”我擺了擺手。
“槿之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我走了，明天見~”
“那當然，明天見。”
“餵，你這是什麽表情？”我沒好氣地白了明顯在偷聽的梁玉一眼。
“吃驚。”
“善解人意得出乎你意料？”我有些得意。
“不應該將你歸為一般的碳基生物。”
“？”
“應該把你歸為善解人意的碳基生物。”
“......”
“咳咳咳”
發出聲音的人似乎還挺滿意目前成為全場焦點的效果。
“其實我本人特——別不愛這種留堂的懲罰方式，各位同學也知道我是特別容易心軟的那種人。”
沈提不知是從哪得到了滿意的回應，擠弄著眼，擺出備受認可的姿態。
“所以這次，我不再采用罰抄作業的辦法，而是——”
他伸出一根食指繞了一圈，確保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耍帥的場面。
“一道題，不管答對答錯都可以走。答對的加11學分，答錯的不扣分。”
“還有這種好事？”我聽到有人這樣扯著嗓子問道。
“當然，畢竟我是容易心軟的好老師嘛。”沈提沖人群中做了個wink。
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好耶，天上掉下的餡餅終於砸到我頭上了！”姜隨雙手舉過頭頂歡呼道。
“煩死了，約會要遲到了。”留著一頭大波浪的女生說道。
“快看快看，是班花攸雅，她也沒寫作業被留下來嗎？”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但被議論的人似乎並不把那些人當回事兒，只是坐在座位上，用一根蔥白纖長的手指不停地重覆著纏住頭發繞圈、放開的動作。
“啊，真好呢，長得漂亮的人到哪裏都是焦點。”我感嘆道。
“膚淺。”梁玉哼了一聲。
“你看你也被吸引過去了，也是，誰不想成為焦點呢？”
梁玉將頭轉了回去，似乎不屑於與我爭論。
“青春就是一場鬧劇。今天有幸請到一中話劇社最最優秀的兩位主角秦詩雨、韓熙，和我們的班長雲同學來參加本次演出，由於我的夫人臨時身體不適，我需要回去照顧她，因此本次演出的評判權全權交給雲同學，大家可都要擦亮你們的小眼睛哦，你們的命定之人到底在哪裏呢，相信看完本次話劇社的表演你們會知道答案。那麽，就讓我們一起進入《守護之夜》的世界之中吧。”
“本人先告辭了，雲同學，接下來的就交給你了哦。”沈老師朝站在教室門口的那個人擡了擡下巴。
“好。”
那個人邊走進教室邊應道，聲音低沈好聽。
“學弟學妹們好，我是高三的話劇社的秦詩雨。”身形窈窕笑容甜美的女生朝底下的學生們鞠了一躬。
“同學們好，我是同樣來自高三的韓熙。”留著清爽短發，笑容陽光的男生朝底下的學生們點了點頭。
“開始。”一直站在門邊的清俊男生說道。
話音剛落，教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我是貝露提，在我懵懂美好的十七歲，我在聆聽海岸遇到了改變我一生的男人。”
“啪”
講臺上方的燈亮了起來。
“餵，請問無問港怎麽走？”
“你爸媽沒教你嗎？問人問題時要——”
“謙遜有禮。”對方搶著說完，讓金發的少女有些手足無措。
“那你怎麽還——”
“所以我不是說‘請問’了嗎？”
“好吧，看在你是帥哥的份上，我帶你去。”
是帥哥就可以跟陌生人走了嗎。
我在臺下看著這對俊男靚女演繹著荒誕的戀愛劇。
“我將詛咒每對輕視愛情的戀人。”
甚至自己配畫外音。
我望著蹲在暗處用陰郁而充滿神秘氣息的聲線配音的秦詩雨。
“餵，不是叫你別多管閑事了嗎？！”
穿著白色風衣的男人單膝下跪，而他懷裏躺著嘴角淌著血的臉色蒼白的少女。
“我認識你要找的那個女人，她叫緹思娜，是小鎮裏最受歡迎的女人。”
金發少女的話語宛若耳語。
“那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個卑賤的私生子，我的繼母派人來殺我是理所應當的，可是——你為什麽要救我？挨那一刀的應該是我！”
青年抓住她伸出的手，仿若在用靈魂吶喊。
“我愛你......”
金發少女閉上了那雙漂亮的眼眸。
啊。
啊。
我仿若聽到自己的靈魂在哭泣的聲音。
我拍了拍前桌的肩膀，有種急於分享內心這份沖動的欲.望，手一吃痛，我才發現自己拍到了塊鋼板，而始作俑者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可惡！
梁玉！！
“嗚嗚嗚。”
我扭過頭，確認了這聲嗚咽聲來自右手邊的姜隨。
而坐在他前面的攸雅仍舊端坐著，用筆在本子上記著什麽筆記，那畫面如同天鵝戲水一般賞心悅目。
我的視力還不錯，所以我能看到她在筆記本上不斷描黑描粗的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
室內僅存的光亮在剎那間被奪去。
“我原以為覆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撐，直到我遇到了那個少女。”
黑暗中響起了青年的聲音。
“我叫密爾法，我將賭上我的性命，拯救你！”
“轟隆”
一束光投落。
少女緩緩睜開懵懂的雙眼。
“這是哪兒？天國嗎？”
“親愛的貝露提，有你在的地方當然是天國！”
俊逸的青年張開手將金發少女擁入懷抱。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安尼嬸嬸，求你祝福我們！”
“貝露提，你母親去世以後，我養了你十二年，不是為了讓你跟這才認識一天的窮小子跑了！”
“沒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
“傻姑娘，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
一束光照進舞臺之上。
男女主角手挽著手眺望幕布之上的守護小鎮。
青年拍了拍金發少女的肩膀，少女朝自己的意中人又靠近了一點。
他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緩緩走出舞臺。
光線在舞臺中央晃了晃，而後徹底熄滅。
“老約翰晚年被病魔所折磨，在一個平靜的夜晚離開了人世，他將財產全部給了唯一的兒子密爾法，貝露提和密爾法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畫外音變成了個老婦人，娓娓道來，為這場愛情故事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請各位同學將眼睛稍微閉一下。”
教室內傳來韓熙溫和的聲音。
過了幾秒，室內重新恢覆了光亮。
如潮般的掌聲也隨之響起。
秦詩雨宛然一笑，和身邊掛著燦爛笑容的韓熙手拉著手朝臺下深深鞠了一躬。
“好看的人......”
“閉嘴。”我還沒說完，便被前面不知何時已醒來坐直了的梁玉打斷了。
“身高都不太高。”我堅持將自己的話說完。
“？”
我總是十分熱衷於解答他人的疑惑：“你看，韓熙學長那麽帥，但是身高卻跟你差不多，175啊175，不上不下的175。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顏值！”
“閉嘴。”
“守護之夜死了一個人，請各位在60分鐘內給出答案，將兇手的名字寫在紙上，交給我，過時答題無效。”
班長的話讓底下一片嘩然。
“允許討論。”他又說道，隨後無視了底下一片想從他那探尋到什麽的目光，走出了教室。
“什麽破題目？！這不是個愛情故事嗎，哪來的兇手？”
“兇手肯定是身體強壯的人，這話劇統共主角就倆，那就是那個男的——什麽法的！”
“是密爾法吧，我也覺得是他，但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要你們這麽說，那女主角貝露提不是更合理嗎？你們就不奇怪他們最後是怎麽HAPPYENDING的嗎？她可是被捅.了一刀誒，她不得捅回去？”
“我也覺得是女主角，但是我的理由有點不一樣。她腹部不是挨了一刀嗎，那可能會影響到她的生育，所以她就相當於為了愛而殺了未來的孩子。”
“丫頭，你是不是狗血劇看多了啊。”
“就是，這麽能掰，怎麽不去村口和大爺掰手腕呢。”
“我覺得她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點——先確定被殺的是誰，才好確定兇手不是？”
“要這麽說的話，我覺得被殺的是女主角嬸嬸的愛女之心，所以兇手就是為愛狠心拋棄嬸嬸的女主——叫啥來著。”
“你們怎麽越來越魔幻了......”
我也很想參與討論，但是前桌又穿上了那件不知道是運用什麽魔法把鋼板和布料完美融合的外套。
梁玉一直維持著用食指壓著左邊眉尾的動作，這是他開動小腦瓜時才會有的動作。
突然，他右手動了動，抓起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幾個字。
“請按照現在坐的座位順序依次交給我。”
我將自己早早便寫好的答案對折，排在梁玉後面，當我將紙張交給班長時，他飛快地展開紙又合上，擡頭望向我的目光帶著詫異。
其實我的心沒那麽有底，但我還是對他報以神秘的一笑。
當在場的18位同學都將自己的答案上交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講臺中央的那個人。
“很遺憾，我的問題沒有一個人答對。”
雖然這樣說著，但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遺憾，倒更像一個烙盡職守的天氣預報員在播報天氣。
“我就說班長出的題目不可能那麽簡單吧？”
“餵，你壓根就在坑我們吧？你提的問題壓根就不存在答案！”
周圍的同學都是怨聲載道。
“正確答案是存在的。”
他背過身，一切噪音與背景似乎都被隔絕在了他身後。
黑板上很快出現了幾行飄逸的字，那是同學們通過方才的討論得出的千奇百怪的答案。
那些答案下方貼著方才同學們交給他的寫著自己名字的紙張。
“只是不在這些之中。”
“現在，你們可以下課了。”
“什麽嘛，至少告訴我們正確答案是什麽吧？”
“不管了，能放學就行，快溜！”
我也跟著整理起自己要帶回家的物品，雖然上面沒有出現我寫的答案，但是我想我大抵是沒戲了。
猝不及防地，在嘈雜的人聲中，我聽到有道低沈而具有磁性的聲音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舒槿之、梁玉、姜隨，這四位同學留下。”
不會是我寫的答案太離譜了，要我罰抄吧？我開始心虛了。
當周圍的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發現攸雅仍端坐在位置上，如同一只驕傲的天鵝。
“請你們將我剛才發還給你們的紙張交給其中所指向的人。”臺上的人說道。
“花裏胡哨。”梁玉說完便拿起桌上的紙，走向還站在講臺左側聊天的兩位話劇演員。
“這樣就結束了。”
身形高挑的女生接過紙張，攤開後看了一眼，說了聲謝謝。
姜隨一蹦一跳地將自己的答案交給了另一位演員，他的眼中帶著熱切地期盼，就像賽馬時望著自己壓的馬一樣。
攸雅抓起桌上的紙，十分利落地交到了其中一人的手中。
“輪到你了。”
在聽到梁玉的提醒後，我才回過神來小跑著過去。
“這是你的最終答案嗎？”
“就沒改過，一直都是——”
“雲侜辭。”
“正解。”
門裏門外，本班的別班的看熱鬧的同學們霎時都.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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