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日常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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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日常⑥
軒轅青城是為司空昱而來的。
道宗有位長老數年前犯了禁忌被逐出宗門，可這位長老非但不知悔改，還逃到了蓬萊島繼續坑蒙拐騙。
一個人可以隱姓埋名，但他選擇道場、作法的方式和繪制符紙的筆跡很難改變，這位長老也無法和過去徹底割裂。
他身上始終有出自道宗的痕跡，司空昱是個佛系掌門，向來睜只眼閉只眼，也讓這位長老在蓬萊宗愈發張狂，惹出許多人命來。
事已至此，司空昱不得不清理門戶。
恰逢蓬萊宗招生，邀請各大宗門觀禮，他就順勢而為，想把叛逃在外的長老抓回去，哪知會碰到郁歲？她怎麽好意思裝新手？
司空昱更想不到的是，郁歲和軒轅青城頗有默契心照不宣，幾個眼神就把計劃商量好了。
那日，郁歲從柳生志謙口中得知，除了神山，還有一處地方他的叔父不允許他踏入，那就是蓬萊宗藏經閣的暗室。
——見不得光的地方總是藏有秘密。
柳生明孝不僅派了弟子日夜巡邏，還造了傀儡嚴加看守，他自己也會早中晚各去一次，只有上神山的這天除外。
軒轅青城抓住機會，又去歸鄉閣的客棧取了柳生志謙的血來，好通過暗室的門禁。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按照老狐貍的德性，恐怕只有柳生家族的血脈，才能讓雕刻著巨獸的青銅門開啟。
如她所料，暗室藏在萬卷經書後，經過甬道，撲面而來一股腥氣。
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仿佛要將人吞沒，幸運的是，它只認血脈不認人，軒轅青城踏入暗室，同身後用藥迷昏了守門弟子，正獨自和傀儡苦戰的盲眼道長說：“司空昱，裏面應該是你們道宗的陣法。”
“你來破陣，我來殺傀儡。”
司空昱：“……”
軒轅青城頗為善解人意：“知道你不敢殺生，一邊去。”
司空昱默默讓開，試圖狡辯：“我只是暈血。”他才不是不敢殺人的虛弱道長。
傀儡而已，軒轅青城幾刀就解決了，她抹了一把沾到刀刃上的碎紙屑，附和道：“對，瞎子暈血，天經地義。”
看不到血還能暈，好了不起啊。
司空昱聽懂了，低聲道：“表妹，你現在罵人的方式可真高級。”
軒轅青城：“順嘴的事。”
她沒功夫再陰陽怪氣，牽著司空昱的手來到陣法前，自願做瞎子道長的眼睛，簡潔明了地敘述她所看見的一切。
司空昱側耳傾聽，略一思索就給出答案：“陰陽生克皆在五行，生我者為印，克我者為官，這應該是生魂陣。”
軒轅青城：“講人話。”
司空昱：“若我沒猜錯……柳生明孝用此陣是想覆活生母。”他頓了頓，道：“你去祭壇下翻找，應該會有一件百孝衣。”
“百孝衣就是用一百塊碎布縫成的道服，類似百納衣，不同的是百孝衣每塊碎布上都用鮮血寫了一個孝字。”司空昱主動解釋。
軒轅青城還真的找到了，打開匣子，用碎布縫制的道服上已寫滿九十九個孝字，有的血色鮮紅，有的血跡發黑幹枯，不難猜測，前後經歷了漫長的周期。
她只覺後頸一寒，陰風陣陣，小心問道：“該不會是死人的血吧？”
司空昱：“死人血如何生死魂？恐怕是這些女子在瀕死之際被柳生明孝抽幹了血液，再經過凝煉，才寫成這小小一個孝字。”
軒轅青城皺眉：“你又怎知都是女子？”
司空昱用竹制盲杖挑開眼前的金色黃符，又把地上的朱砂打亂，破陣後道：“男子以精為本，女子以血為源，就是說女子為陰，不足於陽。”
軒轅青城點頭，假裝知道了。
司空昱道：“這件百孝衣很可能是柳生明孝一生心結所在，你快帶上它，去神山襄助郁歲。”
“那你呢？”
盲眼道士耳廓微動，回頭望向身後，那裏有他同類的氣息，他輕提唇角：“我留下來清理門戶。”
郁歲口中的調虎離山便是如此。
看見軒轅青城時，柳生明孝臉上常掛著的笑意終於落了下來，他袖中的手牽扯著細線，想操縱傀儡把百孝衣搶回來。
然而，郁歲的動作比他更快。少女右手提劍，左手掐訣，一道火符瞬間附在修羅劍上。她松開劍柄，清刃如流光，割斷空中看不見的細線後，正好刺穿軒轅青城朝她扔過來的百孝衣。
“呲”的一聲，火符燃成火苗，在冰天雪地裏將布衣和血字統統燒為灰燼。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柳生明孝十幾年的心血就毀於一旦。
他再也無法維持人前的風光和平靜，歇斯底裏道：“母親！”
回應他的只有死灰覆燃的聲音。
柳生明孝目眥欲裂，滿目腥紅看向郁歲：“憑什麽！憑什麽你要阻我，我只差一點就成功了！”
“那是我等了十幾年的人啊。”
他恨極了這個結局，恨極了最後一絲希望也被人殘忍地掐滅，此刻他就像這座雪山，一點一點土崩瓦解。
“不好！他要同歸於盡。”軒轅青城禦刀在上空，只見柳生明孝劃破指尖、掌心、手腕，任由鮮血汩汩而流，融進積雪深處。
剎那間，那些本該永遠埋在雪山底下的傀儡飲血而生，像雨後春筍一樣從白茫茫的雪裏鉆出來，向著郁歲和賀蘭安湧去。
少年下意識擋在少女身前。
郁歲低頭，輕輕笑了。一直以來她都用錯了方法，其實想要找到賀蘭安很簡單，不管他是什麽面貌，不管他身在何處，只要她有危險，他就一定會出現。
少年還是那個少年。
“區區傀儡，不足為懼。”賀蘭安幻化出鶴唳琴，蒼白指尖撥動琴弦，一波又一波染血的雪人傀儡被靈力逼退，散亂成沙。
神山開始搖晃，風雪不歇，世人渺小如塵芥，開始各奔東西。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能舍棄的，但賀蘭安永遠不會舍棄郁歲。
他把古琴背到身後，撐開雁翎傘，捉住少女的手腕，在盛世雪景傾覆之際，帶她逃離了困住無數女子的神山。
不知想到什麽，郁歲又回頭用劍氣劈碎了那塊石碑，明光乍現，一條溝壑穿透“棄母山”這幾個字，縱橫在雪地裏，很快又被其他滾落的白雪覆蓋。
所謂神山，不過是為了滿足柳生明孝一人的私欲。
憑什麽他的母親，要用別人母親的鮮血和性命來生魂和覆活？
憑什麽他的遺憾和錯誤要用其他人的血淚和痛苦來彌補？
郁歲歸劍入鞘，和等在不遠處的軒轅青城道：“不必派人去追了，柳生明孝殊死一搏，只怕用盡了自身精血，命不久矣。”
賀蘭安點點頭，忽道：“不如我們再賭一賭，就賭柳生明孝會在哪裏出現？”
軒轅青城直覺這小子不懷好意，聳聳肩道：“郁歲，他今天敢跟你賭，明天就敢逛花樓，後天指不定就敢打你。”
“你聽她胡說！”賀蘭安忙道：“我沒開玩笑，她今天敢挑撥離間，明天就敢取而代之，還是聽我的，你以後少跟她玩。”
求你了。
少年輕扯郁歲的衣袖。
軒轅青城有樣學樣，郁歲深吸口氣，她扯回衣袖，雙手環抱胸前，主打的就是一個一碗水端平，她看向遠處，淡聲道：“去歸鄉閣。”
人性是這世上最覆雜的東西，再好的人也會有陰暗面，再壞的人也會有潛藏於心底的善，且這種善往往會在將死之際迸發。
軒轅青城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柳生老賊明知會死，所以他會去救那個被他當作傀儡和替身的侄兒？”
她難以相信：“不會吧？不會吧！”
“誰知道呢？”郁歲淺笑，用狹隘的個人所見評判一個人，顯然不夠全面。是非難辨，善惡難斷，人的好壞哪能做到涇渭分明。
賀蘭安適時道：“我賭他在歸鄉閣。”
軒轅青城斜他一眼：“賭賭賭？你癮怎麽這麽大呢。”
賀蘭安輕嗤，笑道：“也不知是誰，恬不知恥地說什麽‘願賭服輸，我是你的了。’嘖……”他摸了摸鼻尖：“你沒有自己的夫君嗎？”
非要來搶我的夫人。
軒轅青城恍然大悟，這愛吃醋的小東西原來在這等著了，她不禁搖頭，連女子都防著，郁歲啊郁歲，你看看你千挑萬選找了個什麽玩意？
歸鄉閣，關押柳生志謙的那間客房被郁歲施了結界。
從外面看，連門窗都沒有，只有雪白的墻面，郁歲擡起手掌貼上去，月色般的光芒被吸納進手心，一切又恢覆原狀。
結界源於她的靈力，防外人但不防親近之人，軒轅青城頗為感動，她跟在郁歲身後，一眼就看見屏風後臥榻上的少年。
柳生志謙面色蒼白，胸前的衣衫被血染濕，賀蘭安上前掀開察看，卻發現原本該有的傷口不見了，似乎是又被人轉移了。
“看來是他叔父所為。”郁歲走到窗邊，傀儡術的最高境界是收放自如。不難想象，柳生明孝耗盡最後一絲修為，逆轉了本體和替身，讓那道致命傷再次回到自己身上。
反正他總是要死的。
“叔父！”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柳生志謙強撐著從床上坐起，想去找他視為父兄的人，卻被賀蘭安一把推回去：“不想死就躺好。”
“他都把你當傀儡了，你怎麽還死心塌地的？”
“不用你管。”向來高傲的小少爺眼眶含淚，強忍著不落：“你懂什麽，我和叔父相依為命，彼此互為對方的傀儡，從前都是我惹禍叔父替我受傷，只有這一次，他被逼的沒有辦法，才將致命傷轉移到我身上。”
說著說著，他撿起散落床邊，被掰成兩半的和果子，對郁歲道：“你以為這裏面只有紅糖餡嗎？其實糖裏封了一顆藥丸，傷重時服用可保住心脈……”
他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是，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他對我很好。”
“我要去找他。”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也許在這一刻他才真的長大。
郁歲回眸，憐憫道：“不必找了。”她擡手指向不遠處的巷子，墻角處堆滿了竹枝，雨聲滴在青翠的葉片上，沖刷幹凈上面的血跡。
柳生孝明就靠在這叢竹子旁，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握得很緊，唇角甚至有一絲微笑。
夜色倒影在積水裏，恰巧有賭徒經過，順走了他腰間的儲物袋，還試圖掰開他的掌心，卻在發現是不值錢的東西後嫌棄地唾罵，又扔了回去……
月光下，那是一枚已經風幹發黑，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和果子，是柳生明孝的母親最後為他做的一頓飯。
死到臨頭，他好像又看見了母親，記憶裏的人還是那麽溫柔，炊煙熏皺了她的眉眼，她揭開蒸籠，在霧氣後輕聲細語道：
“回來就好，娘做了你喜歡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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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青城是為司空昱而來的。
道宗有位長老數年前犯了禁忌被逐出宗門，可這位長老非但不知悔改，還逃到了蓬萊島繼續坑蒙拐騙。
一個人可以隱姓埋名，但他選擇道場、作法的方式和繪制符紙的筆跡很難改變，這位長老也無法和過去徹底割裂。
他身上始終有出自道宗的痕跡，司空昱是個佛系掌門，向來睜只眼閉只眼，也讓這位長老在蓬萊宗愈發張狂，惹出許多人命來。
事已至此，司空昱不得不清理門戶。
恰逢蓬萊宗招生，邀請各大宗門觀禮，他就順勢而為，想把叛逃在外的長老抓回去，哪知會碰到郁歲？她怎麽好意思裝新手？
司空昱更想不到的是，郁歲和軒轅青城頗有默契心照不宣，幾個眼神就把計劃商量好了。
那日，郁歲從柳生志謙口中得知，除了神山，還有一處地方他的叔父不允許他踏入，那就是蓬萊宗藏經閣的暗室。
——見不得光的地方總是藏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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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青城抓住機會，又去歸鄉閣的客棧取了柳生志謙的血來，好通過暗室的門禁。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按照老狐貍的德性，恐怕只有柳生家族的血脈，才能讓雕刻著巨獸的青銅門開啟。
如她所料，暗室藏在萬卷經書後，經過甬道，撲面而來一股腥氣。
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仿佛要將人吞沒，幸運的是，它只認血脈不認人，軒轅青城踏入暗室，同身後用藥迷昏了守門弟子，正獨自和傀儡苦戰的盲眼道長說：“司空昱，裏面應該是你們道宗的陣法。”
“你來破陣，我來殺傀儡。”
司空昱：“……”
軒轅青城頗為善解人意：“知道你不敢殺生，一邊去。”
司空昱默默讓開，試圖狡辯：“我只是暈血。”他才不是不敢殺人的虛弱道長。
傀儡而已，軒轅青城幾刀就解決了，她抹了一把沾到刀刃上的碎紙屑，附和道：“對，瞎子暈血，天經地義。”
看不到血還能暈，好了不起啊。
司空昱聽懂了，低聲道：“表妹，你現在罵人的方式可真高級。”
軒轅青城：“順嘴的事。”
她沒功夫再陰陽怪氣，牽著司空昱的手來到陣法前，自願做瞎子道長的眼睛，簡潔明了地敘述她所看見的一切。
司空昱側耳傾聽，略一思索就給出答案：“陰陽生克皆在五行，生我者為印，克我者為官，這應該是生魂陣。”
軒轅青城：“講人話。”
司空昱：“若我沒猜錯……柳生明孝用此陣是想覆活生母。”他頓了頓，道：“你去祭壇下翻找，應該會有一件百孝衣。”
“百孝衣就是用一百塊碎布縫成的道服，類似百納衣，不同的是百孝衣每塊碎布上都用鮮血寫了一個孝字。”司空昱主動解釋。
軒轅青城還真的找到了，打開匣子，用碎布縫制的道服上已寫滿九十九個孝字，有的血色鮮紅，有的血跡發黑幹枯，不難猜測，前後經歷了漫長的周期。
她只覺後頸一寒，陰風陣陣，小心問道：“該不會是死人的血吧？”
司空昱：“死人血如何生死魂？恐怕是這些女子在瀕死之際被柳生明孝抽幹了血液，再經過凝煉，才寫成這小小一個孝字。”
軒轅青城皺眉：“你又怎知都是女子？”
司空昱用竹制盲杖挑開眼前的金色黃符，又把地上的朱砂打亂，破陣後道：“男子以精為本，女子以血為源，就是說女子為陰，不足於陽。”
軒轅青城點頭，假裝知道了。
司空昱道：“這件百孝衣很可能是柳生明孝一生心結所在，你快帶上它，去神山襄助郁歲。”
“那你呢？”
盲眼道士耳廓微動，回頭望向身後，那裏有他同類的氣息，他輕提唇角：“我留下來清理門戶。”
郁歲口中的調虎離山便是如此。
看見軒轅青城時，柳生明孝臉上常掛著的笑意終於落了下來，他袖中的手牽扯著細線，想操縱傀儡把百孝衣搶回來。
然而，郁歲的動作比他更快。少女右手提劍，左手掐訣，一道火符瞬間附在修羅劍上。她松開劍柄，清刃如流光，割斷空中看不見的細線後，正好刺穿軒轅青城朝她扔過來的百孝衣。
“呲”的一聲，火符燃成火苗，在冰天雪地裏將布衣和血字統統燒為灰燼。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柳生明孝十幾年的心血就毀於一旦。
他再也無法維持人前的風光和平靜，歇斯底裏道：“母親！”
回應他的只有死灰覆燃的聲音。
柳生明孝目眥欲裂，滿目腥紅看向郁歲：“憑什麽！憑什麽你要阻我，我只差一點就成功了！”
“那是我等了十幾年的人啊。”
他恨極了這個結局，恨極了最後一絲希望也被人殘忍地掐滅，此刻他就像這座雪山，一點一點土崩瓦解。
“不好！他要同歸於盡。”軒轅青城禦刀在上空，只見柳生明孝劃破指尖、掌心、手腕，任由鮮血汩汩而流，融進積雪深處。
剎那間，那些本該永遠埋在雪山底下的傀儡飲血而生，像雨後春筍一樣從白茫茫的雪裏鉆出來，向著郁歲和賀蘭安湧去。
少年下意識擋在少女身前。
郁歲低頭，輕輕笑了。一直以來她都用錯了方法，其實想要找到賀蘭安很簡單，不管他是什麽面貌，不管他身在何處，只要她有危險，他就一定會出現。
少年還是那個少年。
“區區傀儡，不足為懼。”賀蘭安幻化出鶴唳琴，蒼白指尖撥動琴弦，一波又一波染血的雪人傀儡被靈力逼退，散亂成沙。
神山開始搖晃，風雪不歇，世人渺小如塵芥，開始各奔東西。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能舍棄的，但賀蘭安永遠不會舍棄郁歲。
他把古琴背到身後，撐開雁翎傘，捉住少女的手腕，在盛世雪景傾覆之際，帶她逃離了困住無數女子的神山。
不知想到什麽，郁歲又回頭用劍氣劈碎了那塊石碑，明光乍現，一條溝壑穿透“棄母山”這幾個字，縱橫在雪地裏，很快又被其他滾落的白雪覆蓋。
所謂神山，不過是為了滿足柳生明孝一人的私欲。
憑什麽他的母親，要用別人母親的鮮血和性命來生魂和覆活？
憑什麽他的遺憾和錯誤要用其他人的血淚和痛苦來彌補？
郁歲歸劍入鞘，和等在不遠處的軒轅青城道：“不必派人去追了，柳生明孝殊死一搏，只怕用盡了自身精血，命不久矣。”
賀蘭安點點頭，忽道：“不如我們再賭一賭，就賭柳生明孝會在哪裏出現？”
軒轅青城直覺這小子不懷好意，聳聳肩道：“郁歲，他今天敢跟你賭，明天就敢逛花樓，後天指不定就敢打你。”
“你聽她胡說！”賀蘭安忙道：“我沒開玩笑，她今天敢挑撥離間，明天就敢取而代之，還是聽我的，你以後少跟她玩。”
求你了。
少年輕扯郁歲的衣袖。
軒轅青城有樣學樣，郁歲深吸口氣，她扯回衣袖，雙手環抱胸前，主打的就是一個一碗水端平，她看向遠處，淡聲道：“去歸鄉閣。”
人性是這世上最覆雜的東西，再好的人也會有陰暗面，再壞的人也會有潛藏於心底的善，且這種善往往會在將死之際迸發。
軒轅青城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柳生老賊明知會死，所以他會去救那個被他當作傀儡和替身的侄兒？”
她難以相信：“不會吧？不會吧！”
“誰知道呢？”郁歲淺笑，用狹隘的個人所見評判一個人，顯然不夠全面。是非難辨，善惡難斷，人的好壞哪能做到涇渭分明。
賀蘭安適時道：“我賭他在歸鄉閣。”
軒轅青城斜他一眼：“賭賭賭？你癮怎麽這麽大呢。”
賀蘭安輕嗤，笑道：“也不知是誰，恬不知恥地說什麽‘願賭服輸，我是你的了。’嘖……”他摸了摸鼻尖：“你沒有自己的夫君嗎？”
非要來搶我的夫人。
軒轅青城恍然大悟，這愛吃醋的小東西原來在這等著了，她不禁搖頭，連女子都防著，郁歲啊郁歲，你看看你千挑萬選找了個什麽玩意？
歸鄉閣，關押柳生志謙的那間客房被郁歲施了結界。
從外面看，連門窗都沒有，只有雪白的墻面，郁歲擡起手掌貼上去，月色般的光芒被吸納進手心，一切又恢覆原狀。
結界源於她的靈力，防外人但不防親近之人，軒轅青城頗為感動，她跟在郁歲身後，一眼就看見屏風後臥榻上的少年。
柳生志謙面色蒼白，胸前的衣衫被血染濕，賀蘭安上前掀開察看，卻發現原本該有的傷口不見了，似乎是又被人轉移了。
“看來是他叔父所為。”郁歲走到窗邊，傀儡術的最高境界是收放自如。不難想象，柳生明孝耗盡最後一絲修為，逆轉了本體和替身，讓那道致命傷再次回到自己身上。
反正他總是要死的。
“叔父！”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柳生志謙強撐著從床上坐起，想去找他視為父兄的人，卻被賀蘭安一把推回去：“不想死就躺好。”
“他都把你當傀儡了，你怎麽還死心塌地的？”
“不用你管。”向來高傲的小少爺眼眶含淚，強忍著不落：“你懂什麽，我和叔父相依為命，彼此互為對方的傀儡，從前都是我惹禍叔父替我受傷，只有這一次，他被逼的沒有辦法，才將致命傷轉移到我身上。”
說著說著，他撿起散落床邊，被掰成兩半的和果子，對郁歲道：“你以為這裏面只有紅糖餡嗎？其實糖裏封了一顆藥丸，傷重時服用可保住心脈……”
他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是，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他對我很好。”
“我要去找他。”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也許在這一刻他才真的長大。
郁歲回眸，憐憫道：“不必找了。”她擡手指向不遠處的巷子，墻角處堆滿了竹枝，雨聲滴在青翠的葉片上，沖刷幹凈上面的血跡。
柳生孝明就靠在這叢竹子旁，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握得很緊，唇角甚至有一絲微笑。
夜色倒影在積水裏，恰巧有賭徒經過，順走了他腰間的儲物袋，還試圖掰開他的掌心，卻在發現是不值錢的東西後嫌棄地唾罵，又扔了回去……
月光下，那是一枚已經風幹發黑，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和果子，是柳生明孝的母親最後為他做的一頓飯。
死到臨頭，他好像又看見了母親，記憶裏的人還是那麽溫柔，炊煙熏皺了她的眉眼，她揭開蒸籠，在霧氣後輕聲細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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