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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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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辭

阮娘做的飯不好吃,小七碗裏一粒米都沒剩,說出來怕嚇著阿娘,她連牢飯都吃過。

是時年九歲,卻有整整一年坐牢經歷的老“囚犯”了。

膳後,江隨又拾起了老本行。

他拉了張椅子坐下,吩咐人沏好茶,邊喝邊搖著折扇審訊跪在他腳邊,被五花大綁的蛇頭。

“說!是不是受徐輕雲指使?”江隨聲線冷酷,連多情的桃花眼都透著一股威嚴。

蛇頭不能動彈,他看了小七一眼,忽問道:“你今年多大?”

小七躲在江隨身後,蛇頭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大聲笑道:“果然是老子的種。”

他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在石板橋上喊小七野種。

江隨擡腳踩在男人肩膀上:“我問你,是不是徐輕雲的走狗?你還替她做了什麽?”

蛇頭依舊笑著,像是冥頑不靈:“我不會出賣宗主的。”

他和徐輕雲是利益共同體,何況他的孩子都被徐輕雲拿捏著,小七的處境反而算好的。

這也證明他的放養是對的。

九年前,蛇頭從阮娘身邊搶走小七,扔給了啞奴餵養帶大,和其他女嬰一樣,在村子養到五六歲,再賣出去。

不同的是,他交待了手下人在關押小七的牢籠上留一道口子,給了她出逃活命的機會,所以她才成了那個幸運兒,能被郁歲看見。

而這世上,多的是郁歲看不見的苦難和罪惡。她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只有一雙眼睛。

蛇頭輕蔑地看向江隨:“宗主說,她已想到對策,郁尊主那邊不足為懼。”

江隨楞在原地,蛇頭竟然知曉郁歲會來,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走漏了風聲?

夕陽的餘暉灑在沁水河畔。

郁歲是被人驚醒的,她的竹筏不知怎麽被水草絆在了岸邊,停滯不前。

有人揭開了她遮擋太陽的草帽,擾了她清夢,她正要發火,眸中卻倒影著一張足夠驚艷的臉。

少年彎腰看她,唇邊還叼著一尾野草,笑容散漫卻又幹凈。

他身上穿著粗布麻衣,和漁民打扮沒有區別,卻莫名有一種貴氣,大概是皮膚白皙眼珠黝黑,在山水間獨成一抹絕色。

這張臉漂亮,無辜,誘人。

像賀蘭安。

像到讓郁歲丟下所有原則,失了魂似的跟在少年身後。

“我叫阿辭。”少年轉身,眸底不經意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你要是沒地方去,可以跟我回家吃飯,我泡茶也很好喝。”

——連聲音都像,還喜歡喝茶。

郁歲癡癡地看著他,手捧著少年遞來的茶水,沒有喝,似乎在回味剛才的指尖相碰。

農家的飯菜簡單,阿辭很快就把四菜一湯端上桌,“做的不好,你別嫌棄。”

郁歲連忙搖頭,她似乎下定決心,在少年起身的時候拉住了他青色的衣角,認真道:

“跟我走吧,我養你。”

阿辭受到了驚嚇,碗從手中掉落:“姑娘、姑娘不是道士嗎?”

郁歲索性拆散混元髻,披著烏黑如瀑的發絲道:“問題不大。”

“為了你我可以立刻還俗。”

阿辭羞紅了耳尖,又聽郁歲道:“姐年紀不小了,但姐有點小錢,你考慮一下?”

阿辭沒再拒絕她。

郁歲也順利成章留宿在了這裏,陪阿辭過起了清心寡欲的種田生活,等彼此足夠相熟,阿辭突然開口,想帶郁歲去見自己的親姐姐。

郁歲依然迷戀他,道:“好呀。”

她主動牽起少年的手,眸光柔和,像是陷入愛裏無法自拔,阿辭說去哪裏會面她都答應。

於是,郁歲見到了徐輕雲。

阿辭是徐輕雲的人。

郁歲面不改色:挺好,戲沒白演。

這徐輕雲也是個人才,知道她對賀蘭安一往情深,離了他不行,這就眼巴巴搞了個替身送過來。

可惜啊,她的賀蘭安是多金貴一個人啊,驕傲死了,哪裏肯為金錢折腰?做她的面首。

這個阿辭長得再像又如何?替身只會讓郁歲覺得惡心,她看著相似的眉眼,忽然明白,菀菀類卿只是因為還不夠愛。

真的喜歡容不下半點瑕疵。

郁歲忍著厭惡,把戲做周全,她忘了告訴江隨:那個殺千刀走漏風聲的就是我。

徐輕雲想下棋子到她身邊,她就順勢請君入甕,如她所願做出“沈迷男色不能自拔”的樣子,好讓徐輕雲以為,她郁尊主也只是一個能被情愛左右的普通女人。

和她一樣,離了男人不行。

郁歲保持微笑,接過阿辭遞到唇邊的酒水,在徐輕雲期待的目光中,話鋒一轉道:“安安,我們喝個交杯酒吧。”

她沒有叫阿辭,而是問少年:我能不能叫你安安?

你不答應,那我也不改。

某些時候,郁歲是有女流氓本色的,她一提交杯酒,阿辭的臉色就變了變,剛想推脫,就見郁歲飲盡了酒水,少女的眸子清亮,眼裏仿佛只容得下他一個人。

“安安,你給我端的,那就是穿腸爛肚我也喝呀。”

郁歲兢兢業業扮演癡情種。

徐輕雲頗為意外,這外界盛傳的郁尊主也不過如此……但是,她飲了我的蠱毒酒怎麽跟個沒事人一樣啊?

郁歲:當然沒事啦。

司空昱給的清心丹我當糖丸吃,區區蠱毒,也想弄死我?

徐輕雲,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她笑意不減,在桌子底下悄悄摸了摸阿辭的手背,為了演好老色胚也是拼了,徐輕雲心中的疑慮徹底打消,她給阿辭使了個眼色,讓他再找近身的機會刺殺。

窗外銀月高懸,天色已晚,郁歲起身告辭,徐輕雲終於肯攤牌,拱手喚她一聲郁尊主。

郁歲:不裝了?

她回眸道:“徐宗主怕是認錯人了吧?在下只是個有點色心的假道士,不入流的。”

“世人皆知,郁尊主接管魔域是因為摯愛賀蘭安,你喚阿辭為安安,怎麽不是郁歲?”

郁歲:哦,故意漏的馬腳被你抓住了,那你想要什麽呢?

她但笑不語,聽徐輕雲續道:“我願將阿辭獻給尊主,還請尊主網開一面,不要插手黔沁村的小事,輕雲保證,絕不會做背叛尊主的事。”

徐輕雲長了一張美艷的臉,偏偏神情柔軟,楚楚可憐。

郁歲只當不知道她的蛇蠍心腸,略微沈吟道:“既然你是阿辭的姐姐,那就是一家人了,實不相瞞,我整治青山宗的‘活藥案’,在修真界提高女子地位,只是為了求個好名聲。”

“哪有人真的肯舍己為人,什麽也不圖呢?”郁歲故意貶低自己,道:“既然姐姐開口了,那我就不管了,但是希望姐姐能扔幾個人出來,把罪責背了,好做給修真界看。”

“我總不能白白來一趟吧。”

徐輕雲萬萬沒想到她如此上道,看來她還是高看了這個小女子,也低估了阿辭的作用。

要是阿辭真能哄住郁歲,長此以往,她不就可以通過阿辭拿捏郁歲,狹天子以令諸侯嗎?

徐輕雲的野心不知不覺膨脹,她彼時不知這是郁歲親手餵大的。

也不知世上真有人能心無雜念,摒棄私欲,只為求一個公道。

郁歲來之前就打聽過了,知道徐輕雲盤踞西南已久,和其他宗門有錯綜覆雜的關聯,要收拾她,就先捧殺她。

她要把雲海宗連根拔起。

郁歲長睫輕垂,徐輕雲對宋陽有情,但更多的是借宋陽鞏固自己的地位,把宋陽手裏的人脈化作自己的人脈。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挺勵志的。

而她維護那些人脈的手段,就是靠精心調|教的爐鼎。通過送爐鼎到各個宗門,讓她們做宗門掌權者的枕邊人,一來暗中打探消息,二來替徐輕雲吹枕邊風。

她倒是把女子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若是沒有猜錯,徐輕雲肯定有一套大義凜然的說辭,用來說服那些作為爐鼎的女子替她賣命,勸她們把握好自己的前程,要是還不肯聽話的,那就殺一儆百,總有辦法調|教。

這跟青樓的老鴇有什麽區別啊?

郁歲牽著阿辭的手離開,看來徐輕雲的業務開展得很順利,連“男爐鼎”都有了。

徐輕雲是有一手的。

她的思路也是很清晰的,由她自己調l教,說服作為爐鼎的男男女女,再由這些少男少女睡服掌握著修真界話語權的大佬。

而她躲在暗處,收集著那些掌權者的秘密和把柄,還能反過來威脅一手,以達自己的目的。

真可謂是,精妙絕倫啊。

郁歲思考完,得出一個結論:宋陽啊宋陽,你到底是高攀了。

黔沁村,江隨一直在等郁歲,等來的結果卻是她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還有就是郁歲身邊又多了一個面首。

有人認出,這回這個和死去的魔修少主賀蘭安很像,江隨心中警鈴大作,難怪蛇頭敢那麽囂張,原來是上頭有門路,這條門路還直接通天。

不應該啊。

江隨不信郁歲是那種見色忘義的人,他的師姐怎麽會這樣。

安頓好小七跟阮娘後,江隨頭也不回地趕赴魔域,結果卻看見郁歲躺在那少年腿上,任由少年餵她吃葡萄。

江隨:爺的眼睛臟了啊。

“郁歲,你是沒吃過葡萄嗎?”江隨連師姐也不叫了,老房子著火真的太可怕了,原本他還以為郁歲是將計就計,現在一看,她根本就是色迷心竅。

“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江隨氣得拂袖離去,又連夜回了昀天宗,把這個殘忍的事實告訴了裴如影、謝瑯。

就連暫時困在謝瑯身體裏的賀蘭安也知道了。

賀蘭安氣得摔碎了那套羊脂玉茶器,他原本以為郁歲是真的愛他,結果她竟然只是愛他的長相?

賀蘭安又氣又覺得好笑。

現在他神魂離體,連那副皮囊都沒有了,她哪裏還會愛他?

大概是不死心,他借著謝瑯的身體,連夜禦劍去了魔域,想親眼看郁歲一眼,想親口聽她說。

要是她願意騙他,他也可以相信,比起江隨說的,他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魔域的王宮他很熟悉,輕易就找到了寢殿,紅羅帳暖,裏面的人同塌而眠,竟是郁歲和阿辭。

賀蘭安手握成拳,生生滲出了血,他仰頭逼回眼淚,紅著眼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還問什麽呢?

這一次,他再也不要喜歡她了。

賀蘭安前腳剛走,徐輕雲派的探子後腳也跟著離開了。

郁歲睜開眼睛,掀掉身上的被褥,對看好戲的阿辭道:“還笑?你現在到底是誰的人?”

“當然是嫂嫂你的人。”阿辭,或者說賀蘭瓷坐起來,擡手間恢覆了原本面貌,魔修擅長易容改顏,秋意可以扮成郁歲騙過青山宗的前任宗主,賀蘭瓷也可以變成她表兄賀蘭安的模樣。

女扮男裝而已,她當少君的時候早就習慣了。

“嫂嫂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成之後,魔域之主的位置讓我坐。”賀蘭瓷服下一顆丹藥,連聲音也變回了女子的纖柔。

郁歲心不在此,隨便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賀蘭安離開的長廊上,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郁歲:完了完了,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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