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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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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

月墜星沈,陰山裏連綿起伏的帳篷都亮了起來,似烈火燎原,燃著一條永不熄滅的火線。

——“血肉城墻”在,則修真界在。

郁歲回眸,從天上看,帳篷的光淡若螢火,卻生生不息。

迷霧中傳來送別亡靈的歌,這群粗獷到近乎粗糙的戍邊修士,似乎也想為那早逝的少年們獻上一支玫瑰。

郁歲禦劍返回北地,對同行的少年道:“賀蘭公子,我是個賭徒,你還要不要跟?”

她答應了軒轅青城,要向軒轅敬發起進攻,此戰勝負難料,生死未知。

她唯一確信的事是不會退縮。

夜裏風寒,雲層卻皎潔溫柔,一如賀蘭安的眉眼,他禦劍與她並肩,陪她行千山掠萬水,到了雲塢鎮才給出答案:

“你賭輸贏,我賭你心,生死我自負。”

只要是郁姑娘想走的路,無論是康莊大道,還是荊棘險路,他都願跟。

郁歲笑了,眉眼彎彎好似新月:“那你可要跟緊了。”

風雪初歇,晨露未晞。

軒轅宗山腳下的餛飩鋪剛開業,氤氳著濃濃的凡塵煙火氣。

郁歲把竹筷遞給賀蘭安:“嘗嘗,覺得你會喜歡。”

少年擡頭,似被霧氣侵染,眉眼微有濕意:“郁歲,我很高興。”

那一年姑蘇城裏,她救了囚籠裏的他,也端了這樣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給他,不過南方叫雲吞。

雲吞也好,餛飩也罷,內餡都是一樣的東西,區別在於皮不同。

皮囊於賀蘭安而言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他低眸,唇角藏著笑:“你不吃嗎?”

郁歲搖頭:“還有件事要辦。”

紅衣少女從攤位起身,走到離軒轅宗山門七米處,凝望著長階上的積雪。

長階高聳入雲端,積雪深處有一座金殿,金殿前掛著一只銀鈴,風吹不動,是軒轅宗的鎮山法寶。

郁歲微瞇眼眸,掌心凝聚靈力,憑空幻化出一把水色長弓。

周遭的人群都朝她看來。

郁歲左手舉弓,右指扣弓弦,搭上去的剎那已凝成一支水箭。

此時山巔日出,金色的明光一點一點往臺階下蔓延,而少女手中的水箭也“唰”地射出,穿過山門,飛掠過長階上的雪沫枯葉,過重樓殿宇,裹挾著靈力和寒氣,射在了那只銀鈴上。

銀鈴猛地脆響,聲音蕩開。

軒轅宗的人聞聲,都往金殿聚集,連軒轅敬都來了,瞧見銀鈴上那支剔透如冰的水箭後,他整張臉鐵青,難掩怒容。

下方又有一道千裏傳音過來:“晚輩郁歲,於今日下戰貼,軒轅老頭,你接是不接?”

軒轅敬咬緊牙關,背在身後的手幾乎把正盤的核桃捏碎。

修真界戰力排行榜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不能拒絕名次比自己靠後者的挑戰。

拒絕即是認輸。

可他如今被迫出關,加之宗門內鬥亂成一鍋粥,已無力全心應對挑戰,只能丟下臉面拖延道:

“一月後,我會去找你,履行承諾。”

郁歲冷笑了一聲,按照規矩,被挑戰者確實有一月的時間來考慮應不應戰。

她無所謂,轉身朝餛飩鋪走去,對上賀蘭安擔憂的眼眸時彎唇道:“緩兵之計,不足為懼。”

周圍看客卻只道她瘋了,區區金丹也想打元嬰,真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看來可以去賭坊買她輸了。

議論聲很輕,郁歲聽見了,回眸道:“買!多買點!”

她渾不在意,擡手指了指身後雙劍:“賀蘭,我們要回昀天宗,去找江隨。”

或者說是去找他殿內精於鑄劍一道的林家傳人林碧玉。

誰說不可為?她偏要為。

臨行前,郁歲去了一趟雲塢鎮盡頭的寺廟,那素衣如雪的盲眼道長在廟門前支了個小攤,正免費替人看病開方。

郁歲輕敲桌面:“空昱道長,幫我同她道個別,也請她記得血魂鐲一事,若我勝,替我聚故人亡魂,若我敗,就祝她能得償所願。”

司空昱握著竹杖起身,引她到廟裏廊下說話:“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郁歲:“壞的。”

司空昱道:“壞消息是這些年來軒轅敬服了很多增進修為的丹藥,近來已是元嬰初期。”

郁歲:“接著說。”

司空昱續道:“好消息是這些丹藥由我煉制,我聽了表妹的建議,使了點殺人於無形的手段。”無非是用藥性相克,讓長期服用的修士損傷根骨,久而久之內裏虛空。

郁歲道:“難怪我曾接他一掌,只覺氣勢有餘而後勁不足。”

司空昱搖頭:“別高興的太早,軒轅敬只怕會為了與你對戰再服丹藥,有丹藥加成,他又是元嬰,一瞬間的暴發也足夠可怕。”

司空昱是穿越人士,更直白道:“就是他肯定會在賽前嗑藥,讓靈氣暴漲,好守住自己的排名跟地位。”

郁歲:“明白。”

司空昱見她沒有懼色,嘆息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喏,拿著吧。”他從袖中掏出一瓶丹藥給她:“想嗑多少有多少,藥我管夠,只是這樣一來,一定會阻礙你的修行,恐與大道無緣。”

他面色凝重:“服用還是不服用,青城說讓你自己做決定。”

郁歲沒有接這瓶丹藥,她看向遠方,雪山連成一線,有孤雁飛過:“空昱道長,自我能提穩劍開始,我就沒有睡過一個懶覺,修煉貫穿我的人生,我也沒有仗著天分懈怠過一日。”

“捷徑雖好,但不適合我。”

她唇角輕綻,含著通透的笑意:“世間的事都有代價,我想贏,但不會為了一時的輸贏毀了以後的前程。”

司空昱笑著收了回去:“青城也說你會如此。只是郁歲,軒轅敬為人狠辣,會下殺手,若實在撐不住,認輸並不可恥。”

郁歲垂眸:“你怎知,我不會下殺手?”

霧渺峰的秋日碩果累累。

黃昏西照,細碎金光灑在破舊小院的菜園裏,也有別樣溫馨。

木門吱呀一聲輕響,秋意回眸,慢慢紅了眼眶,門外是她朝思暮念的姑娘,正拋著隨手摘來的橘子,笑望著她。

郁歲吊兒郎當地靠在門板上,說話也不著調:“想我沒?”

秋意放下菜籃重重點頭,有些手忙腳亂:“我去給姑娘沏茶,再拿些晾曬好的果脯。”

郁歲在院中坐下,四處環顧:“那個小的呢?跑哪去了。”

她指的是圓臉姑娘夏夢。

秋意沏茶的手忽然一抖,眸光閃爍道:“出去玩了。”

郁歲最會捕捉細節,她眉一挑,故作嚴肅:“說實話。”

秋意抿唇,猶豫後全招了。

“好呀!”郁歲此刻的心情不妙,就好像她辛苦養的大白菜被豬拱了,一拍石桌道:“那個顧寒生怎麽敢的呀,連我的人都招惹?”

“真以為我會死外邊嗎?”

秋意輕聲道:“郁妙姑娘說,她那位顧師弟品性挺好的。”

郁歲道:“品性好也不行。”

“誰知道那樣的公子哥能有幾分喜歡,又能持續多久?”

“他經過我同意了嗎?”

郁歲此刻儼然像一個老父親,對女兒選擇的女婿百般挑剔,她連茶都沒心思喝了,直接提起劍,往離陽峰走。

秋意在身後喊:“姑娘,你還回來吃晚飯嗎?”

郁歲咬牙,兇道:“我直接吃席。”

小兔崽子顧寒生,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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