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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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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初春,梨花沾雨,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清香,將奴隸們身上的血腥味遮掩幹凈。

今日驚蟄,是昀天宗過完年節,重新開市的日子。

修真界如今的發展大不如前,走入了靈氣稀薄,資源匱乏的末路。

僧多粥少,弱肉強食。

若沒有本事立足,很容易被強者奪去修為,淪為最底層的奴隸。

昀天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門,多少有些底蘊在,不像其他宗門那樣沒有底線,拿來販賣的奴隸也不是正道修士,而是魔修。

魔修一脈發源於南方,與紮根北地的名門正派分庭抗禮,是近幾年才開始衰落,淪為了正道修士的階下囚。

為了抓捕魔修,還有專門的獵魔人,獵魔人起早貪黑,只為了多抓幾個魔修,在夜市換成靈石,維系著艱難的修真生活。

鬼叔是獵魔人裏的佼佼者。

他抓到的魔修大都品質上乘,皮相出挑,是拿來修煉或者暖床的不二之選。

鬼叔抓的魔修少,在於精。

不像其他人牽著好幾輛馬車,鬼叔只有一輛囚車,又破又舊,停在昀天宗的廣場,顯得格格不入。

但不妨礙其他人看過來。

囚車有多破,裏面用枷鎖關押著的魔修就有多驚艷。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穿著破敗的青色袍子,滿臉血汙和灰塵,黑如鴉羽的發散亂著,看不清面貌,只知道少年的手格外漂亮。

修真界有條定律,手越好看人越美,笑得越甜,打架越野。

加上鬼叔這次定價尤其高,眾人不由議論紛紛起來。

聊著聊著,獵魔人又把八卦扯到了昀天宗,畢竟這是他們的金主,上位者隨便撒下一點靈石,就夠他們活好久。

“要說這昀天宗啊,從掌門到首席弟子個個大方……就是有個敗類。”

旁邊人搭腔:“你是說郁歲嗎?”

“除了她還有誰。”

郁歲是修真界的怪物。

她以女子之身穩坐戰力榜第七,也是唯一上榜的女子,按理說這樣的人物,不該那麽小氣才是。

郁歲有多小氣呢。

人家買靈草論斤,她買一根,搞得攤主都不好意思,直接送給她。

人家的一塊靈石就是一塊,她恨不得掰成兩塊,討價還價。

獵魔人都不想做郁歲的生意。

“嘖,她來了。”

不知是誰輕聲說了句,一眾獵魔人下意識低下頭,生怕被郁歲盯上,成為今晚的倒黴蛋。

只見入口處,昏黃的燈籠下,走來一個颯爽的紅衣女子。

與其他昀天宗弟子不同,郁歲身後背著兩柄劍,還都是從劍冢裏帶出來的。

昀天宗的弟子到一定修為,是可以入劍冢擇劍的,但從古自今,都是一人一劍,只有郁歲搞出來兩把,還毫發無損。

真就見鬼。

那兩柄劍也各有來頭。

一劍斬春秋,一劍救生靈。

一劍叫修羅,一劍名菩薩。

修羅劍細長,清刃如雪,據傳可斬世間萬物,菩薩劍短寬,流光皎潔,聽說能救死扶傷。

修真界的人猜測,郁歲之所以能上戰力榜,多虧了這兩柄劍。

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就是可惜了名劍,攤上一個這樣小氣的主人,連像樣的劍鞘都沒有,全是木質的粗糙外皮。

更離譜的是郁歲本身。

她好像就沒換過衣服,永遠是窄袖束腰的交領紅裳,腳踩漆色長靴,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連個發簪都舍不得給自己買。

十年如一日的紅發帶。

少女個兒高挑,那抹紅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她拋著手中的錢袋子,往獵魔人這邊來。

鬼叔是唯一一個不躲不避的。

其他人見郁歲,都跟見洪水猛獸那樣,她也不是強買強賣,就是太會講價,又眼尖,能看出奴隸身上的缺陷,讓獵魔人沒法狡辯。

如果說別的昀天宗弟子是獵魔人的金主,財神爺,郁歲就是晦氣的債主,閻王爺。

可惜了她如花似玉的一張臉,本該討喜的,卻人見鬼厭。

郁歲停下腳步。

已經有魔修被人買走,好一點的帶回去養幾天再宰,差一點的當場就被吸空靈力,像扔果皮那樣被甩在地上,渾身癱軟如泥。

那魔修的黑發也肉眼可見變白,沒幾天活頭了。

郁歲垂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就是名門正派。

她將錢袋系回腰間,來回逛了一圈也沒發現女子,郁歲沒什麽興趣,打算撤了。

一群獵魔人松了口氣。

這口氣松下沒多久,又因為一位公子哥而提心吊膽起來。

只見入口處走來一位眾星捧月的少年,他是代掌門的親弟弟,叫宋帆,修為平凡,卻是欺男霸女的好手。

據說死在宋帆床上的爐鼎可以繞昀天宗一圈,他仗著掌門的勢胡作非為,明明家財萬貫,還要經常賒賬,是比郁歲還難纏的買家。

獵魔人紛紛看向那紅衣女子。

此刻倒希望郁歲肯回頭,替他們說幾句話,畢竟她是昀天宗的首席弟子,宋帆也要喊她師姐。

郁歲的腳尖轉了轉。

她側臉回眸,發現宋帆停在了鬼叔的囚車前,那裏面關押的少年是今晚最貴的,要一百靈石。

普通的魔修只要二十塊靈石。

郁歲想看看那少年為什麽值一百,又憑什麽被宋帆相中。

她抱臂上前,宋帆的跟班自動讓開,郁歲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她擡眼看去,只知道少年臉小,臟兮兮的。

郁歲瞥向鬼叔:“就這?”

鬼叔微笑:“洗幹凈挺漂亮的。”

宋帆看向郁歲,如臨大敵,警惕道:“你不會要跟我搶吧?”

郁歲挑眉:“你要男的幹什麽?從前不都挑女子嗎?”

宋帆瞪眼:“不用你管。”

郁歲聳聳肩,跋扈道:“那我偏要搶。”

她無視宋帆,徑直走到鬼叔面前討價還價,道:“最低多少?”

鬼叔:“最低都要一百塊靈石。”

郁歲不緊不慢:“半價吧?”

鬼叔:“成交。”

郁歲:“?”

你不再和我拉扯一會?

宋帆在一旁說道:“半價我要了,來人,快給他靈石。”

郁歲似笑非笑:“師弟,我同意了嗎?”

她抱臂的雙手松開,往背後去,似要拔劍。

宋帆眨了眨眼睛:“撤!”

郁歲收回手,撣了撣洗得發白的衣袖,對囚籠中的少年說:“擡起頭來給我看看。”

鬼叔敲了敲囚車,那少年這才擡頭,撥開散亂的發,露出一雙比雨過天晴還幹凈的眼睛。

郁歲盯著看了一會,問鬼叔道:“叫什麽?”

“賀蘭。”

郁歲彎唇:“賀蘭是魔修裏面貴族的姓氏,這小子不好抓吧。”

鬼叔尷尬笑笑,“姑娘是現付還是分期?”

郁歲慢條斯理去解錢袋子,拿出僅有的十塊靈石道:“我分期,沒利息。”

周圍的獵魔人都看傻了眼。

這可是小氣鬼郁歲啊。

一次性給出十塊靈石跟要了她的命沒區別,她竟然舍得。

郁歲沒理會他們指指點點的目光,她打開囚車,對手上腳上都有鐐銬的少年說:“走啦。”

“跟我回家。”

少女轉身,紅色發帶揚起飄逸弧度,那是賀蘭從囚車裏出來遇見的第一抹亮色。

·

郁歲的家,家徒四壁。

自從一年前打上戰力排行榜,得以自立門戶,占了山頭後,郁歲就開始自己建房子。

不請工匠的原因是,窮。

她的小院裏只有簡單的木質框架,沒什麽家具,幾間房裏都只有床和七拼八湊的桌椅。

可就是這樣一間小院,住了除郁歲外還有兩名女子,都是她從獵魔人手裏買下的魔修奴隸。

一個叫秋意,一個叫夏夢。

秋意沈穩,夏夢活潑。

看見郁歲帶著生面孔回來時,夏夢還大著膽子上前,卻被郁歲擡手攔住,她淡道:“還不清楚心性,離他遠點。”

秋意拉回了夏夢,點頭道:“郁姑娘,我會看著她。”

郁歲不再多言,她開始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套適合男子的衣衫,還是她師叔不要被郁歲撿來的。

郁歲捧著衣服往外走,那叫賀蘭的小奴隸也知道跟著她。

院子外星河璀璨,郁歲占的山頭叫霧渺峰,常年雲霧繚繞,有天然的溫泉池,省了她不少靈石。

她倒要看看,洗幹凈的奴隸值不值那個價。

一路上響起鐐銬晃動的聲音,郁歲聽得有點煩,她忽然回頭,看著被束縛手腳的賀蘭,問道:

“被鎖住多久了?”

魔修被捕後,都會帶上專門壓制他們的玄鐵鐐銬,一般是不能解開的,除非有郁歲這種不怕死,還擁有名劍能削鐵如泥的人。

月光淡薄,少年久久沒有回應,在郁歲將要失去耐心時,他終於開口道:“半個月。”

時間不長,他比秋意夏夢幸運。

郁歲伸手拔劍,道:“別動。”

賀蘭怔了怔,他久未開口嗓子還有些啞,但不妨礙音色好聽。

“為什麽?”他問。

回應他的是鐐銬被斬斷的清響聲,郁歲歸劍於鞘,吹了吹因為劍氣激蕩到頰邊的碎發,道:

“想跑的人留不住,想留的人不必鎖,秋意夏夢她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當然,你也可以來殺我。”

郁歲無所謂笑笑:“但我勸你最好不要,因為命只有一條。”

賀蘭重覆道:“為什麽?”

“為什麽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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