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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雇了車,向北去。

邊行路,曾九邊下拜帖,與人決戰。

命蠱效力未發,周世明行走坐臥間,都得倚靠曾九扶助。他本以為她這般的絕世美人,定然忍耐不了幾日,說不得就請人來服侍他。可恰恰相反,她好似很享受照顧他的日子。

日日夜夜間,曾九宛如一個千依百順的新婚妻子般,輕聲細語、動作柔順的幫他飲食起居,哪怕連梳頭發、剪指甲這樣的小事,她也欣然應對。若說人的言行尚能作假,可目光卻總是騙不了人的,周世明人不能動彈,便時常默不作聲地觀察她神容,尤當二人咫尺相對時,他望著曾九專註投來的眸光,竟時時生出被她一心相許的動人錯覺。

她是在騙人麽?

可事到如今,騙他又有什麽好處?

北上一月有餘,曾九又接連戰勝徽北、魯南十數位武林名宿,摘星仙子一時間風頭無兩,武林內外終於不得不正視起她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器手段。

每當她登門挑戰,圍觀瞧熱鬧的人總照舊將場地圍得水洩不通,可同先頭不一樣的是,此時已沒有人鼓噪起哄,癡迷於瞧她美貌——她孤身趕到魯地暗器大家瞿茗府上赴約時,黑壓壓的人群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凝重而提防的,也都只瞧向她袖間的雙手。

那雙看似纖細無害的雪手,總在剎那間,便忽綻出奪命的銀光!

黃昏時分,瞿府內外的人都散盡了。

寥落門庭前,只剩一地臟亂的雪泥。

瞿茗的名氣很大,已是天下無人不曉。

但他依然不是曾九的對手。

曾九已近乎觸摸到武功的至理,也因此比任何人都進步得更快,快到令人驚駭!

但她還是受了點小傷。

昨晚周世明並未發覺,可第二天一早,他悄聲挪動遲滯的雙腿,踏下床來走動,卻發覺繡凳搭疊的衣衫上多了三個暈開血跡的裂孔——裂孔對穿開來,應能給她留下透骨的傷口。

他吃了一驚,不由回頭掀開帳幔。

曾九整個人伏在錦被裏,只在枕間堆了雲般的烏發。借朦朧霞光,他從被底去捉她小臂,卻見入手一片玉雪光潔,半點傷損也無。

曾九似夢似醒,胡亂摸索握住他袖子,將他往床上拽。周世明也不拂逆,緩緩俯身就近,半撐半靠的將人攏在胸臂之間。

依偎片刻,曾九嬌噥著蜷縮了一下,玉臉從被邊蹭出來,睡眸半睜地凝睇著他。周世明也靜靜瞧著她,半晌伸手把被子又往下掖掖,令她整張小臉都露出來透透氣。

四目相望,曾九緩緩清醒,卻又覺自己仍在夢中。

她垂睫移開眼,又松開周世明的袖子,小手指輕輕勾了勾,去勾住他放在枕邊的手。

周世明沒有動。

但曾九玩了會兒他的手,忽覺出不對來,撐肘往他全身上下一瞧:“你下床走動了?”

她一動彈,頸間一抹紅緞絳帶又自領口露了出來。

周世明沒有答她。他望著那抹紅痕,緩緩伸過手碰了碰。

曾九垂頭一瞧,又仰臉瞧他。

周世明問:“這是什麽?”

她沒答他,卻也沒拒絕。

周世明便在絳帶上輕輕一挑,只覺入手一墜,隨即一塊雪白玉掛從她領中滑出,在霞光中微微晃動。他托住仔細一看,發覺那並非玉掛,而是一方窄長小印,印頭雕刻著一只活靈活現的卷尾小貓,雪白一團兒系在紅繩上。

印底則刻著四個字。

周世明輕輕念道:“……參光同壽。”

念罷,那小印忽地自他指間滑走。

曾九拉住那段紅絳帶,仰面躺倒在枕上,癡癡望著小貓兒在眼中搖蕩。

看了只有一會兒。

她忽轉向他,嫣然道:“這是我的小寶貝,只給你看一眼。也只給你看。”說著,她忽放開玉印,兩手緊緊環住他脖頸,輕聲道,“我已經把你治好啦。”

周世明回手托住她:“嗯。”

曾九凝視著他,微微笑道:“以後你就再也不會生病了。以後就是與日月參光,和天地同壽。”

她很少會說這種傻話。

周世明聽了不覺也笑了一笑,道:“人總是會死的。”

他逆了曾九的意思,可曾九卻沒生氣。

她將玉印又收回胸間貼身佩戴,口中則道:“你身上中了我的命蠱,一時半刻想死也難。”說著,想起正事來,先指使他道,“這麽久了,你也該為我做做事了。這幾日將暴雨梨花針的圖紙畫來給我看。”

周世明不應她,也不反駁。

只問:“我可以出去走走麽?”

曾九笑道:“你竟還有閑心四處游逛?”說著,忽湊近到他臉前,輕輕呼氣道,“我動動手指,你可真就小命都沒有了。”

周世明也不生氣,淡淡道:“我總要出去買紙筆。也想去曬曬太陽。”

曾九覺得無聊,便推開他,跳下床去披衣,意興闌珊道:“隨便你。”只是說罷,她忽靈光一現,拍手道,“我知道怎麽做了!我何不將暴雨梨花針在我手上的消息透露出去?還辛辛苦苦去找什麽別人,自會有人上門來找我的!”

曾九想得一點也不錯。

暴雨梨花針就像是致命的香餌,哪怕她的威名已席卷大江南北,仍有數不清的賭徒起意謀奪。他們倒也很謹慎,先打聽她的行蹤,欲要確認這消息是否屬實。

而曾九的行蹤十分好找,她自傳出消息後,便大搖大擺到了濟南府,接連挑戰三名暗器大家,仍未嘗一敗。且她身邊忽多了一個英俊非常的年青男人,二人行止親密,仿佛眷侶一般,江湖上總是不缺少有心人,不久這男子身份便給人看破——

正是太湖周莊的周三公子!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那麽暴雨梨花針在摘星仙子手中,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曾九就此過上了一天被人暗算十六七八次的日子。想殺人奪寶的前仆後繼,她便也不客氣,有一個算一個,來一個殺一個。

而江湖上的風氣總這樣奇怪。

明明是別人要搶她的東西,要害她的命,可眾人好像都不記得這回事了,單只記得她殺人如麻,殘忍無情。

幾個月間,曾九已赫然成了冷血魔頭。來找麻煩的也不僅僅是貪圖暴雨梨花針,或一心給朋友覆仇的了,更有一些自詡正道俠客之人,成群結隊跑到她面前,要除魔衛道。

曾九啼笑皆非,也並不以為意。

早在修煉紫光刀的第一世,她已嘗過舉世皆敵的滋味了,這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無名之輩扶搖而起,厲害到叫別人害怕,又觸動了許多人的利益,被打為魔頭是很尋常的。但若有朝一日叫人害怕到肝膽俱裂,那就不再是魔頭,而是武林巨擘了。

目下她被人說閑話,只是人殺得還不夠多。

而死在她手下的人,也還不夠分量!

江湖好似還是老樣子。

第一年,曾九殺了數不過來的人。

第二年卻只有四十七人。到第三年上,來找她的人便只有十七人。這十七人中,六人死在她手下;十人彬彬有禮而來,為了要請曾九去家中做客;只有最後一人來得特別,他孤身一人帶著武器,卻是來問問題的。

那是八月十五夜裏。

曾九同周世明游湖看罷花燈,便在渡頭靠岸,而那人則背著燈火,煢煢等在淒冷秋水邊,如一道陰沈的影。

等到曾九,他忽便發問:“你已嫁給了他?”

曾九意料之外,稀奇道:“你說什麽?”

她覺出一絲熟悉,正自回憶,恰逢船上仆人高舉風燈,向岸頭投去黃蓬蓬一道光,將那人身影忽地照亮——

那是一個高大陰婺的年青男人。

他穿一身漆黑的衣裳,蒼白臉孔仍帶著年少時似曾相識的清秀輪廓,一雙同樣漆黑的眼珠裏似點著陰冷的火,要將曾九死死糾纏住,將她燃燒成灰燼!

曾九認出了他。

她問道:“你是楊恨?”

楊恨卻執拗問:“你已嫁給了他?”

曾九笑著歪歪頭:“我嫁給他又怎麽?不嫁又怎麽?”

楊恨沒有將目光移開片刻,只專註地凝視著她,仿佛將周圍他人都當成死人。他輕聲道:“我是來娶你的。你要是嫁給了他,那我先殺了他再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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