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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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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九聽到“歐陽鋒”三字,心底又隱隱覺得熟悉,不由得心思一轉,道:“等等!”

早先在上個世界裏,聽到丁鵬、謝曉峰時,她心中也曾有這般感受。而事實證明,她覺得莫名熟悉的人,一般都是這世界裏武功臻於絕頂的人物。

這般人物的用處是很大的,因為想做天下第一,最簡便的法子就是打敗原來的天下第一。比如這位歐陽鋒,她就算能在此處將他殺了,也沒甚麽用處——

荒郊野嶺的,誰曉得是她幹的?

歐陽鋒負手站在原地不動,仿佛沒有搶先動手的意思。聞聲道:“還有甚麽要說的,說。”

曾九目光流盼,上下打量他片刻,嫣然道:“大哥哥,你也是使毒的,對不對?”

歐陽鋒不冷不熱的道:“不錯。”

曾九婉聲說:“我們無冤無仇,不必為了一朵花兒鬧個你死我活,只需爭出個勝負來即可。你瞧是也不是?”

歐陽鋒嘴角似笑非笑的牽出一個弧度,道:“你要怎麽分勝負?”

曾九道:“我這個人,拳腳功夫不大行。輕功醫毒嘛,還算有可取之處。不如咱們下山去,比比誰能先到這崖頭來,誰先來這花就歸誰。”

方才二人對話之中,她觀歐陽鋒言行神態,瞧出他當是一個極狂妄高傲、自矜身份的人。而她自己單看容貌,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貌美少女,尋常人與她第一次相見,都容易因看輕而容讓於她,往往讓她省了不少事。是以今天與歐陽鋒比試,她也照舊如此試探。

卻不料歐陽鋒聞言道:“比武爭勝,本是光明公正的事,沒有只比輕功、不論拳腳的道理。”

曾九不由又一怔,實不料他如此直白的拒絕了。她與歐陽鋒相見不過片刻,言談中愕然無語的次數,竟快趕上過去幾年了。此時見他這人竟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不由又是新鮮,又是好勝,故意問道:“可是你就不能讓一讓我麽?”

歐陽鋒冷冷盯住她,道:“我為甚麽要讓你?對我有甚麽好處了?”

曾九心裏好笑,忍不住嗔道:“不讓就不讓,小氣鬼!”

歐陽鋒道:“好罷。若你敗了,我不使重手法傷你也就是了。別的免談。”又微微沈下臉來,略顯不耐,“還有甚麽要說的?快些動手罷。”他話音剛落,忽而間崖頭紫影一閃,那不知名少女身法迅疾莫名,竟剎那閃到身側,雪玉般的手掌出袖向他頸中撩劈而來。

歐陽鋒見掌目光一亮,口中淡淡讚道:“來得好。”卻不急不躁,稍稍退後半步一讓,一掌箕張如爪扣她手腕,一手成拳向她肋下陡出直擊。

曾九因知他就是歐陽鋒,對他的興趣反而比那毒花更大了。她有心試試歐陽鋒武功究竟強在何處,便既不用刀,也不用毒,使出了在九陰真經上學來的一套掌法。這掌法固然精妙,只是她精力有限,初學不久,還未使熟練精,今日還是頭一回用來對敵。眼下見歐陽鋒防守嚴密,攻勢淩厲,出招圜轉如意,動靜自如,能料敵破綻處於先機,便知他果然不容小覷。她不搦其鋒,見招縮手側腰一讓,再出一掌擊他肩頭。

歐陽鋒微微一笑,只見曾九這一掌還未到,他筆直擊出的整條手臂倏而如靈蛇吞吐,拳勢飄忽一轉,竟陡然沖向曾九小腹。曾九吃了一驚,再要挪移已來不及,千鈞一發之際左足點地,腰身如經風柳葉般向後一弓,堪堪讓過這一拳去。讓過這一拳後,原本擊出那一掌便失了勁頭,歐陽鋒隨意擡起右手向她腕上一拿,左拳指出如劍,欲刺她胸前要穴。

曾九固知自己拳掌功夫上造詣一般,但也未料他武功古怪高超若此,竟三招兩式間吃了大虧。手腕甫一被擒,她便知要糟糕,因以歐陽鋒的造詣來看,這一下足可以將她手骨捏折,不料他雖手運內勁不致被她掙脫,卻並不下手傷害。

曾九心思電轉,欲釋毒自救之心便熄,喚道:“我服啦我服啦!”

她話音未落,那一指已點落在她中府穴上。歐陽鋒出手不重,這一指只令她周身一痹,動彈不靈,卻沒甚麽痛苦。

歐陽鋒一手牽拿住她皓腕,將她朝身前輕輕一拉,直至咫尺不足,鼻間呼出的淡淡寒氣都得以交融,才垂首盯住她臉容。他生得高鼻深目,瞳泛深碧,神態睥睨之間,頗具森然鋒芒之氣,如此近距離間迫視於人,幾能讓人生出惴惴不安、心慌氣短之感。

曾九受他一看,不由又是一楞,實是武功有成以來,她要麽憑刀,要麽使毒,已太久沒被人這般高高在上、虎視眈眈的註視過了,心裏忽而竟生出一絲柔蜜蜜的興味來,猶自不著調地想:“此情此景,我若嚶然出聲,必然十分有趣。”但卻咬唇不語,與他四目相視,單瞧他打算怎辦。

歐陽鋒見她兩頰流暈,秋水脈脈,不冷不熱的緩道:“現下我再來問你。你叫甚麽名字?”

曾九仰頭望著他,嫣然道:“我姓曾,行九,沒有名字。”

歐陽鋒問:“你從哪裏來?”

曾九咬唇睨著他,半晌道:“我從橫斷山來。”

歐陽鋒這才微微露出一笑,最後問:“那麽你來白駝山幹甚麽?”

他說話間,將此前曾九不肯回答的問題全都問過了一遍,曾九不意他控制欲這般強,簡直是偏執霸道之極,卻也不生氣,而是乖巧的眨了眨睫毛,道:“我來這裏采藥呀。”

歐陽鋒仔仔細細的逡巡她臉容,道:“你現下倒學得乖了。”

曾九臉皮厚得很,嬌聲道:“現下我知道大哥哥你武功這麽厲害,當然會乖。你問我甚麽,我都告訴你。”又盈盈註視他,“你贏啦,那花兒我不要了。你放開我好不好?”

歐陽鋒微微一笑,道:“早先讓你走,你不肯。現在想走,我卻不許了。”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竹笛,湊唇一吹。只聽笛聲尖銳古怪,嗚嗚咽咽,忽而四下傳來窸窣聲,兩條斑斕長蛇蜿蜒爬到近前,縮入崖頭雜草叢生處不見了。

曾九瞧他禦蛇有道,心底羨慕,頗想學到手來,只是想也知道他必不會教,不由暗暗想到,這人性子古怪,威脅折磨未必管用,搞不好就只能再坑蒙拐騙一波了。

心思正轉,歐陽鋒收回竹笛,伸臂在她腰肢上貼手一撫,徐徐道:“教你個乖。女孩兒生得如你這般美貌,行走江湖固然很占便宜;但一不留神,也可能要吃大虧。”

曾九故作不知,神色懵懂的不解道:“我不和你爭花朵啦。你還要害我麽?”

歐陽鋒目如鷹攫一般,笑道:“我怎麽會害你呢。我要請你來敝莊做客。”說罷,他運起輕功,便攜曾九往山下奔去。白駝山脈頗雄偉蜿蜒,在其中逡巡自然耗費時多,但若撿直下山,卻並不需要太多功夫。

曾九也不著急,一面依照九陰真經所載法門運功沖穴,一面欣賞這沙漠雪山的風景。及至二人下得山去,出集鎮數裏之外,忽見碧草小湖之間矗立著一片精奢院落。那院落依陡崖而建,錯落起伏,亭閣廊檐互相勾連,連綿雪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不遠外正有仆從牽著白駱駝在湖邊飲水散步。

到了正門,一個白衣管家正聞訊匆匆出來迎接,瞧見歐陽鋒後急忙迎來拜見,口中道:“莊主回來啦。”神態頗為尊敬畏懼。

歐陽鋒點了點頭,不大理會,一手將曾九半攜半抱著,跨進大門去。

那管家跟在後頭道:“要請藥房預備炮制麽?”

歐陽鋒道:“不急。花還沒開。”他這般一說,那仆人微微一怔,這一怔的功夫裏,歐陽鋒步履飄飄,已然走得遠了。那管家再要去看他抱著甚麽人回來,只能瞧見一抹煙似的紫影。

曾九將白陀山莊的不俗園景一覽眼底,只見仆從婢子,俱著白衣,但觀其行動身法,並不是各個都會武功。她靜靜瞧了一會兒,但一路也沒聞到甚麽藥味和蛇腥,想來那管家口中藥房和飼蛇之處都不在這一邊兒。

正當時,歐陽鋒已走進一座院落,踏著青石階推開房門,徑直走進臥房,將她往床榻上輕輕一扔。

曾九軟綿無力地仰躺在錦緞上,仍舊不著急,只盯著歐陽鋒看,頗有興味的裝作天真道:“你要我來做客,我也不會不來。幹甚麽要點我穴道?”

歐陽鋒亦盯著她瞧,見她毫無驚慌恐懼之色,面無表情的臉孔上露出一絲微笑,道:“好好休息。晚些我再來找你。”說著他一擊掌,外頭魚貫而入四個白衣婢子,“仔細照顧客人。”

群婢道:“是。”

曾九也不客氣,故意道:“我餓啦。要吃龍肝鳳膽。我又不能動,要最漂亮的姐姐餵我飯。”

歐陽鋒不大理她,向婢子道:“她想要甚麽,都依她。只要人別跑了就行。”

那些婢子比起門口的管家,態度更有些戰戰兢兢的,仿佛歐陽鋒素日並不是甚麽好伺候的主子,恭恭敬敬地送走歐陽鋒後,這群人才裏裏外外忙碌起來。有人備飯備菜,又有人捧來香薰綢緞釵環,極客氣的柔聲問曾九道:“客人要不要沐浴更衣?”

曾九此時內勁沖關,中府穴赫然一通,氣息圓融順暢之際,人已經能動了。但她並不急著離開白駝山莊,心裏對歐陽鋒飼蛇制毒的法子頗為記掛,便仍假裝穴道被點住,嫣然道:“我不想換衣裳。姐姐,咱們說說話兒,一起用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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