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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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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人

“買定離手了!買定離手了——開了啊——”

“大大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大大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忘川河岸熱火朝天,瓜殼果屑亂飛,鬼差們圍在一張桌前,目不轉睛盯著荷官鬼搖骰子開蓋。桌子外圍,鬼差們坐著的凳子四周,圍著各式各樣的鬼,有缺頭的,有斷手的,有吊著舌頭的,列隊整整齊齊站在後頭,各個伸直腦袋在看。

“豹子大!”

荷官鬼一揭蓋子,一半圍著桌子的鬼差眼冒金星癱倒在地,另一半狂笑不止,起身將自己身後用一條長鏈像掃把頭一樣挨個拴著的鬼領到輸了的鬼差身後。

“趕緊起來幹活了!”

地府鬼務繁重,且分配不均,於是一群鬼差在忘川河岸興起一項新活動,賭鬼。

贏家的鬼歸到輸家頭上過河,帶著去判官那裏點平生功過,喝孟婆湯,入六道輪回。

輸了的鬼差窸窣起身,就在這時,圍觀的鬼群中傳來一聲大喊——

“他作弊了!”

“你放屁!”荷官鬼趕緊道,“我沒有!”

“你袖子下是什麽?”

輸了的鬼差都往荷官鬼袖子看去,荷官鬼趕緊將手往身後一縮,離他最近的鬼差眼疾手快抓住他縮得最快的右手,稀裏嘩啦從裏頭抖出來五六個骰子。

所有輸了的鬼差圍了上去,荷官鬼趕緊求饒說自己是受人指示,眾鬼差問他受何人指示,他伸手指向了另一個正要逃離賭桌的贏家鬼差。

眾鬼差一撲而上,手中鎖鏈松掉,身後厲鬼也亂做一團。眾鬼差打得熱火朝天,身後鬼擠鬼,一不小心就被推一肘子打上一拳,憤怒像瘟疫一樣一傳十,十傳百,所有鬼跟漏在鍋裏的餃子餡一樣滾來滾去,地上到處都是斷胳膊斷腿,還有不知道誰被擠掉的頭,被人踢得滾來滾去。

“哎,阿彌陀佛,”引發騷亂的罪魁禍首孫悟空絲滑地從鬼眾中擠出,“罪過罪過……”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身為一尊佛,他不僅有鞋,還有一套二十四k純金的袈裟外套,斷然做不出一根金箍棒頂破地府,轟轟烈烈不顧後果抓閻王的事。

人有了身份地位,顧慮就多了。

做事要講方式方法,在天庭和西方混過這麽多年,孫悟空終於悟了,光明正大要走後門,人家就算能通融也得把你攆出去,悄悄摸摸,更容易辦成事。

鬼差們忙著打架,沒有人發現有一只鬼自個兒飄過忘川河,直往閻王殿去了。

閻王殿空無一人,寢殿之中也沒有任何鬼影,連同判官在內,一個能管事的鬼都沒有。孫悟空納悶了,出了寢殿,來到一旁不遠的藏書庫中,抓著一個正在整理書籍的鬼差問是怎麽回事。

“閻王和判官受天庭之命出外勤了,好像是地府逃掉了一個鬼,要去抓那鬼呢……”

“那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這個就不知道了。話說,你是誰啊?”鬼遮住眼躲避孫悟空身上若隱若現的佛光,“我一靠近你,怎麽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哦,我是佛。”

“……靠,不早說!”

鬼差一溜煙跑沒了。判官和閻王不在,孫悟空就這麽鳩占鵲巢,在地府住著等人回來,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連個信兒都沒有。

某天,他找到孟婆,問她有沒有見過一個叫林黛玉的女子。

孟婆從放湯的桌子底下抽出厚厚一疊冊子,從孫悟空提供的林黛玉消失之後的日子開始,一本一本翻開,數著上面的名字——

“沒有。”孟婆翻完倒著數來的最後一頁,搖了搖頭,“沒有這個名字。”

喝完孟婆湯都需要登記,一是為了避免有人喝完孟婆湯之後忘記自己喝沒喝湯,做個記錄;二是怕有人漏喝湯投胎轉世,擾亂人間命數。

沒有喝孟婆湯的記錄,就說明這鬼還沒有投胎轉世。

林黛玉已經消失了有一段時日,她去了哪裏?她還沒到地府嗎?還是說已經到了地府,遲遲沒輪到投胎這最後一步。地府鬼眾太多,孫悟空沒法一個個的找,他等在孟婆舀湯的桌子旁,自己搬了個凳子坐著,日覆一日的等。

半個月過去,什麽都沒等到。

孟婆道:“你說那人是自個兒來地府的?”

孫悟空道:“不錯。”

孟婆道:“所有魂魄都有人接引,她怎麽會自己來地府?”

孫悟空道:“她說她找得到去地府的路。”

孟婆用一種看白癡地眼神看著孫悟空。

“人只有一條命。”

“啊?”

“沒死之前,誰知道地府怎麽走?”

根據孟婆的提點,孫悟空終於找到了林黛玉至今還沒出現地府的最大可能——

她,迷路了!

孫悟空轉身就要走,孟婆在後面喊道:“你幹嘛去?”

“找人啊。”

“天下那麽大,你怎麽找得到?”孟婆說,“你不是冥界中人,你會找鬼嗎?你且在這接著等吧,魂魄遲遲不來地府報道,鬼差會去人間尋魂的。”

孫悟空神通廣大,但論起找鬼,還真沒有地府專業……於是非常聽得進耳地放棄了。但他要是此刻回了西天,不知什麽時候林黛玉魂魄被抓了回來,就這樣錯過,於是幹脆留在了地府,接著這麽等。

三界人人都知他猴身,他化作人身,反而沒人能看出來他真實身份,但游蕩得久了,也有一些引渡魂魄的鬼差起了疑,問他天天擱著奈何橋邊瞎轉悠啥,是什麽來歷,他便說自己是被天庭扣了功德罰下來做工的仙官,閻王讓他來協助鬼差辦事,他正觀摩學習呢,

鬼差道:“原來如此,你也不早說。現在地府正差人手呢,還觀摩什麽,趕緊實戰吧。”

孫悟空趕鴨子上架,就這樣成了地府鬼差編制的一員。

三生石,奈何橋,忘川河,都是地府危機事件高發地段。

癡男怨女不知道在哪裏聽的流言,三生石上寫下彼此姓名,下一輩子可以再做夫妻,拖都拖不走的要在那亂寫亂畫。當然,有癡男怨女,也有冤家路窄。傳聞,與人同渡奈何橋,下一輩子就會再次相遇,甩都甩不掉的孽緣。奈何橋頭,不乏前世夫妻情侶,即便鬼差再三保證,也不肯同一時間過橋。為此,甚至有人過橋的時候跳下忘川。

忘川河嘟噥幾個泡泡,一個魂魄就這樣消泯世間。

在地府帶上十天半月,人情冷暖就能看個七七八八。兄弟鬩墻,手足相殘,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到了地府,脫了人間尊卑友恭的桎梏,那叫一個雞飛狗跳豬突猛進。

孫悟空守在橋頭,突然見眼前一個魂魄倏地從橋上往河裏飛去,眼疾手快從板凳上飛身躍起,半空之中將那鬼接住,帶回了橋上,

“為什麽要救我?”被救的女鬼一塌糊塗地癱在地上。

“好死不如賴活著,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放棄生命。”孫悟空擺出了地府救鬼的官話。

“神經啊。”鬼說,“就是不想活了才死的。”

孫悟空擡眼看見她舌頭掉得老長,手腕之上掛著一條青色的線。地府之中分了三種類別的鬼,手腕上系紅線代表他殺的鬼,手腕上系白線的代表壽終正寢的鬼,手腕上系青線的代表自盡的鬼。

紅線的鬼通常滿腹怨氣,過了奈何橋,會被引去專門的訴冤通道。後兩者,相對來說好處理一點,只是自盡的鬼有一個麻煩的點——他們中有一些,喜歡在奈何橋再自盡一次。

人世太苦,萬念俱灰,不願再入輪回。

對於神仙來說,灰飛煙滅是最可怖的懲罰,對有一些鬼來說,這就是他們追求的解脫。

“咦,我怎麽覺得你長得有點眼熟啊……”女鬼摳了摳腦袋,從地上爬起來繞著孫悟空看,半天之後,兩眼大睜,“是你!孫大夫!”

更晚了,抱歉!晚上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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