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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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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武

夜色已深,文國公府的各處偏門皆已落鎖。直達周瑉院子的西偏門上掛著兩盞燈籠,明黃色的燭火剛好照亮院外通往主街的小路。

林驚瀾躲在主街拐角背光處,朝文國公府的方向打量兩眼,確認西偏門外無人看守,便快步沿著小路走到府門前,準備翻墻回去。

她是從北街葫蘆巷回來的。傍晚那會兒,周家人一同用過晚膳,周琰啟程離京,林驚瀾在府裏等周瑯回來說完給漠北送信的事,便趁著周瑯剛回家急著夫人孩子,沒空盯著她,偷偷跑去北街葫蘆巷看了看。

原本是打算去案發那戶人家查探一番,找找看有沒有遺落的關於北戎的線索。哪成想到那一看,巴掌大的院子被禦史臺的人圍得水洩不通,別說一個大活人,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按規矩,這樁案子理應劃給大理寺,眼下被禦史臺取而代之,再結合那陣周琰說周瑯入宮面聖,一猜便知是周瑯覺得此事牽涉重大,親自入宮請聖上將這案子轉給他們禦史臺了。

禦史臺有周瑯坐鎮,查案處事極其謹慎,林驚瀾再想偷偷混進去,幾乎沒有可能。而且周瑯還是周瑉的大哥,萬一被抓包,問及她為何跑去案發現場,解釋起來又是一大麻煩。

林驚瀾在葫蘆巷觀察片刻,沒尋到潛進去的機會,思來想去,只好先回府再尋別的辦法。

這個時辰,周家人應當都歇息了。林驚瀾又透過門縫朝院內打量片刻,確認無人當值,便一個縱身跳上了墻頭。正準備從墻上跳進府內,忽然有人從後扯了一下她的衣擺,險些將她扯個踉蹌。

回頭一看,一張熟悉的臉。

周瑉一身黑衣,斜倚著門口的石獅子,一手握著一本卷起的書冊,一手還抓在她的衣擺下方。

林驚瀾將衣擺抽出來,抖了抖,蹙眉問:“你從哪冒出來的?”

周瑉攤手:“剛來就看見你翻墻頭,身法越來越精湛了,平時沒少翻吧?”

林驚瀾懶得同他扯皮,理了理衣衫,站在墻上垂眸睨向他:“你有事嗎?”

周瑉把手中的書遞過來,卻像是在朝她伸手一般,仰頭道:“阿若,教我武功唄!”

林驚瀾直接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啊了一聲,再低頭一看,才發現周瑉遞過來的書竟是他們家祖傳的《林家刀法》。

這書一直放在她的房裏壓箱底,壓了至少五年了。這都能被周瑉翻出來,他不會真想學武吧?

“為什麽忽然習武?”林驚瀾思來想去,只能想到一個理由,“因為和袁龍的賭約?”

周瑉只是點了下頭,面上看不出什麽特殊的神色,跟他平日鬥雞走狗的時候差不多,有好勝心,但不多。

林驚瀾又從墻頭跳了下來,抱臂靠在墻邊,淡淡道:“不用費這力氣。年關一過我就回漠北了,沒必要去爭神刀營的位置。等比試那天,你尋個理由認輸便是。”

周瑉也走到墻邊,與林驚瀾並肩靠著,說道:“從小到大,只要打賭,我從來沒輸過。你覺得一個月後的比試,我的勝算大嗎?”

林驚瀾一貫直言不諱:“不大,幾乎沒有。”

周瑉卻似乎並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反而笑了笑:“幾乎沒有,並不是完全沒有,對吧?我學東西很快的,你先教我試試,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

難得看周小世子對一件事如此上心,林驚瀾琢磨著,自己最近也沒有太多別的事,教教他武藝解解悶,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行吧!”林驚瀾拍了拍掌心的塵土,把那本《林家刀法》遞還給周瑉,“你先回去把裏面的招式記牢,等記好了,寫信告訴我,我去侯府找你。”

周瑉立馬伸出手,豎起小拇指:“一言為定!”

林驚瀾看著那個拉鉤的手勢,忽然想笑:“你幾歲了?”

於是在周瑉的手背上隨便拍了把,翻墻走了。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

林驚瀾起了個大早,準備再去北街葫蘆巷轉轉。她草草洗漱完,披好外衣,正準備出府,二寸忽然從府門外跑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封信。

“小少爺,定遠侯府的信。”

信件展開,信上鬼畫符似的寫著一行字:[刀法已經背熟,什麽時候見面?]

附帶一張掛著黑眼圈的小人畫像。

這家夥只用一晚就背熟了?

林驚瀾直接改變路線,將朝著北街葫蘆巷的馬頭調了個彎,直奔定遠侯府去了。

周瑉正伏在書案上發呆,手裏抱著翻到最後一頁的林家刀法,雙眼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困得直打瞌睡。

昏昏欲睡之際,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小滿和人交談的聲音,忙回過神,一個激靈站起來,朝窗外一看,果然是林驚瀾來了。

周瑉理了理衣擺出門迎人,朗笑著喊了一聲:“小世子早啊!”

沒想到他還有精神開玩笑,林驚瀾瞧出他一副無精打采又強裝精神的樣子,無奈道:“你不會背了一整夜吧?又不急於一時,要不你先睡會?”

周瑉打了個哈欠,又抻了兩下胳膊:“你沒來,我背完了東西沒事幹才會覺得困,你來了就好了。用過早膳沒,要不要一起?”

其實林驚瀾出門前吃了些點心,現在不餓,不過瞧周瑉的樣子應是沒吃沒睡,於是點頭:“嗯,讓小滿煮些粥吧!”

倆人一起用過早膳,喝完一杯熱茶醒神,便到院子裏操練起來。

林驚瀾隨機選了幾處招式考周瑉,周瑉都分毫不差地擺了出來。

咱們周小世子的記性確實好,過目不忘,這一點,倆人互換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林驚瀾就領教過了。

不過武學招式不同於一般功課,只是腦袋記住還遠遠不夠,林家刀法講究快、準、狠,動作要幹凈利落,出招要快且精準。若看這些,周瑉比劃的那幾下花拳繡腿,只能算中看不中用。

於是林驚瀾上前親自示範給周瑉看,又仔細地調整周瑉的動作細節。

一開始,周瑉還挺專心的。可等林驚瀾繞到他身後,從背後俯身去調整他的手臂時,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耳畔,在秋日的涼風裏顯出幾分滾燙,周瑉便不知不覺出了神,視線也從平視前方慢慢轉到了林驚瀾的側顏上。

“手再高一點。”

薄唇輕啟間,修長的手指從臂彎移至腰間,又滑至脊背輕輕一按,“腰挺直!”

周瑉脊背一僵,忙從林驚瀾的臂彎中脫身:“阿若,我們休息一下吧!”

林驚瀾還保持著方才幫周瑉調整動作的姿勢,聞言放下手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覺,居然已經過了午時,周瑉昨夜就沒睡,也該休息一下了。

“嗯,你回房睡會兒,我去找寒露準備午膳。”

見二人暫時休息,一直悄悄在院外圍觀的林老將軍也擡手示意權叔:“走吧,回東院。”

昨夜風大,又吹落不少秋葉。院子裏的落葉還沒來得及清掃,輪椅碾過去,壓出一陣陣微弱的脆響。

權叔慢慢推著林老將軍,邊走邊道:“侯爺,小姐親自來教世子,會不會已經知情了?”

林老將軍並不在意,只淡淡道:“誰教都贏不了,周瑉這是給自己挑了條死路,走不通的。備車吧,本侯許久沒入宮了,神刀營的位置空缺已久,該找個人接下來了。”

權叔會意,不由詫異:“侯爺想請聖上直接任命小姐為神刀營的主將?”

那與周小世子的契約還作數嗎?

林老將軍揉了揉眉心:“不然呢,難道要等周瑉那小子輸了比試,真把阿瀾嫁去漠北嗎?雖然周瑉不務正業又沒出息,但人不壞,又背靠周家,阿瀾嫁給他,不會受苦。況且你也看出來了,阿瀾對他比對旁人上心,換成別人這般胡鬧,咱們家大小姐怎麽可能還有耐心親自教他?周瑉就周瑉吧,只要他能將阿瀾留在京城,讓阿瀾還對京城有些念想,別再整日想著往漠北跑,我們這些半截入土的人,就不多管閑事了。”

權叔垂頭道了聲是,又提醒道:“那侯爺,神刀營那頭如果還像從前一樣鬧怎麽辦?”

林老將軍只道:“他們鬧,是因為沒有受到朝廷的重視。朝中之人皆將他們視為土匪,他們自然心有不甘。此事本侯會與聖上商議,不會影響阿若就任。”

聽林老將軍話裏的意思,似乎很重視林驚瀾就任神刀營主將一事。可若只是暫時兼任,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權叔不由得回眸望向來時的方向,林驚瀾和周瑉還在院子裏打鬧,遠遠能聽見幾聲嬉笑。

像他們那般年紀的年輕人,總是滿腔熱血想去外面的世界闖出一番名堂,卻不知饒是最後功成名就,也免不得落得一身的傷。

林老將軍也好,周家人也罷,他們在屬於他們的時代裏締造了一個太平盛世,卻不免在安邦定國的宏圖壯志之外,藏著一份期盼家中後輩不再受戰亂或貧困之苦的私心。

漠北何其艱險,林驚瀾是林老將軍與恒陽長公主唯一的女兒,作為長輩,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平安快樂地度過一生,哪怕平凡渺小,不為人知。

轉眼,深秋已過。

北風轉寒,京城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

這段時間,林驚瀾每天晨間都會來找周瑉教授武藝,一直陪周瑉練到傍晚才回文國公府。

到了夜裏,她還會去北街葫蘆巷盯梢,記錄禦史臺值崗人員的換班時間。

然而,禦史臺的人換崗時間毫無規律,每人站多久,每崗站幾人,仿佛全憑周瑯心情,摸不出半點規律。林驚瀾蹲了小半個月,一次破綻也沒抓到,只得敗興而歸,再尋別的辦法。

而周瑉那頭也沒好哪去,事實證明,上天都是公平的,一個人擁有過於聰明的頭腦,總要付出點別的作為代價,比如肢體。

這段時間周瑉可以說極其刻苦,甚至林驚瀾幾次深夜到訪定遠侯府,還意外撞見周瑉在背著她熬夜加練。

可即使是這般沒日沒夜的苦練,周瑉的武藝依舊只停留在理論層面——練過的對招,他絕對分毫不差地接住並反擊,但一旦出現新招式,他就接不住了。

神刀營上下百十號人,不可能每一招都是周瑉見過的,如此下去,周瑉幾乎必輸。

是夜,倆人並肩躺在庭院的石階上,頭枕落葉,仰望星河,齊齊長嘆一聲。

周瑉已是精疲力盡,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架,不由哀聲嘆道:“難怪我們周家世代文臣,習武真不是一般人幹的活。”

林驚瀾原本並不在意輸贏,可如今已經為了此事費了這麽多功夫,如果再輸,實在太虧了,不由也跟著嘆氣:“若是能把神刀營的人都綁過來跟你打一架,把他們的招式全記下來就好了。”

林驚瀾只是隨口開玩笑,周瑉卻突然來了興致,轉過頭問:“可以嗎?”

林驚瀾無語:“當然不行!就算可以,現在只剩不到半個月,你再過目不忘,也來不及背下他們百十號人的百十種招式。”

話剛說出口,林驚瀾突然靈光一閃:“或許,你可以只背三招!”

林驚瀾直接坐起身,解釋道:“你與袁龍的賭約,雖然是車輪戰,但是是在三招之內定勝負。習武之人,一般都有幾個慣用的招式,並在此之上衍生出其他招式。只要能摸出他們慣用的三招,提前準備好對招,你再將對招記熟,我有七成把握保你能贏。”

周瑉也忙坐起來:“那好辦,打架我不行,背東西我最擅長了。”

“可是......”

林驚瀾再次陷入困境,此事說來簡單,可是,他們怎樣才能摸出神刀營那些人慣用的三招呢?

除非去和神刀營的人全都打一架。

他們倆出面,神刀營的人一看便知道目的不純。

但其他人,誰也不傻,怎麽可能冒著挨打的風險去當騙招的冤大頭?

林驚瀾嘆了一聲:“不行,還是想別的法子吧!”

周瑉卻突然笑了:“我有辦法。”

林驚瀾一楞:“什麽辦法?”

半刻鐘後,一封信送至永安侯府。

梁子謙已經在神刀營搬了半個月的磚,今天是第一天回家住。家裏的床又大又軟,比神刀營的破木板不知舒坦多少倍。所以他早早就寢,此時正準備熄燈休息。

下人忽然前來送信,他還挺不耐煩,直接叫人走,結果一聽是周瑉送來的,便又把人喊住:“等會,拿進來吧!”

殿內燭火昏黃,梁子謙只著一件松垮的單衣,靠在床頭展開了周瑉的來信。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有個賺錢的買賣,你來不來?]

【梁·愛財·子·冤大頭·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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