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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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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父居高臨下, 看著不屈不撓的兩個人,氣得胸腔劇烈疼痛。

他扔了棍子, 跌坐在椅子上, 長籲短嘆:“管不了,管不了。”

池母見池父臉色不對, 趕緊過來撫摸著池父的胸脯, 給他順氣。

許久,池父的臉色才恢覆如常。

季時禹被池父一頓打,身上哪裏有傷已經顧不得,池父扔了棍子以後,他第一反應不是看自己, 而是看池懷音細瘦的手臂上, 不小心被擦紅的一小塊的傷。

他用手揉了揉池懷音的手臂, 心疼地問:“疼嗎?”

池懷音擔憂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一臉心疼和抱歉。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視,似乎天塌下來,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看著兩個孩子如膠似漆的樣子, 池母緊皺著眉頭, 良久, 她輕嘆了一口氣。

也許這就是命, 打都打不開。

池父脾氣硬, 說走就走, 根本不給池懷音機會解釋。

池母兩頭為難, 最後只能跟著池父走。

公車搖搖晃晃,池父坐在座位上,全程僵直著背脊,幾乎一動不動。

眼眶紅,鼻尖也紅,卻也沒有眼淚,那種強忍的情緒,讓池母擔心。

臨近春節,森城的打工人潮都回家了,原本擁擠的城市變得空蕩,公車上也沒什麽人。

池母坐在池父身邊,沈默許久,還是出言勸解。

“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反對,她越是要在一起。還不如不要表態,讓她自己去體會。”

池父本就生氣,聽池母這樣說,立刻憤怒地轉過頭來,也顧不上什麽風度,指責池母道:“不是你慣她,準她和一個混混在一起,她能被教得這麽不聽話嗎?放任她這樣下去,能體會到什麽?能有幸福嗎?”

性子潑辣的池母,在被池父這樣質問之後,破天荒沒有和他對罵。

車廂搖晃,車窗外的街景不斷飛馳後退。

許久,池母態度平靜地說道:“只有你一個人,把這個女兒當成這段婚姻的全部嗎?”池母自嘲一笑,眼底全是沈積的悲傷:“我承認我慣她,因為她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依靠。”

“池書彥,你知道幸福是什麽嗎?”池母抿唇,淡淡說著:“一個女人的幸福,不是有多少錢,能過上多富足的生活,而是這輩子能遇到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丈夫。能讓兩個人相伴一生的,應該是愛意。不然,就只剩痛苦了。”

不給池父任何說話的機會,池母眼神堅定。

“如果這個男孩子能做到他說的,我同意他們在一起。”

……

******

池父池母走後,屋內終於歸於平靜。

池懷音緊閉著房門,但是想必這大鬧的一場,也有不少同事看到,好在大家都是彬彬有禮的知識分子,都很有知情識趣,沒有人去提這份難堪。

池懷音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瓶紫藥水,但是季時禹身上也沒有皮開肉綻,就是到處都青青紫紫,全塗紫藥水,那也太難看了。

池懷音拿著紫藥水,又著急又委屈,眼眶瞬間就紅了。

季時禹見她要默默垂淚,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笑笑:“比起刷化糞池,岳父大人這次下手算輕的了。”季時禹動了動胳膊和肩背,大大咧咧地說:“我真的不疼,你看,我好得很。”

他越是這麽說,池懷音越是吸鼻子。

季時禹無奈了,心疼地捧著池懷音的臉,兩人四目相投,季時禹的眸光溫柔而珍惜。

“餵池懷音,你是水做的嗎?”

池懷音仰了仰頭,讓那些要流出來的眼淚都回去。

“你是不是傻?”池懷音撇著嘴看著季時禹:“充什麽英雄。”

季時禹揉了揉肩膀,忍著疼痛,笑得齜牙咧嘴的,“我倒覺得這打挨得值,不挨打都不知道你這麽心疼我,你當時哭成什麽樣,是不是特怕我被你爸打成什麽樣了?”

池懷音面上微紅,嘴硬回答:“我是怕我爸把你打成什麽樣了,要去坐牢。”

池懷音最後找男同事要了一瓶白酒,也不管有沒有用,用布團沾酒,揉在季時禹的傷處。

季時禹光裸著上半身,坐得筆直,池懷音的力道不重,一下一下,按在他的皮膚上,讓人生起一絲無名的顫栗。

池懷音剛一走近,季時禹想都不想,直接一把將她抱住。

他坐在椅子上,池懷音站著,他將人抱在懷裏,將臉貼在她胸前,半晌,越收越緊,那力道,似乎要把她拆骨入腹一般,纏綿至死。

他上身沒有穿衣服,赤裸的皮膚貼著池懷音,熾熱的溫度透過衣料,燒灼著池懷音的皮膚。他的動作開端孟浪,卻沒有更深一步的舉動。

只是溫存地在池懷音胸口蹭了蹭,那種失而覆得的感懷,尤為明顯。

他埋頭沒有動,池懷音的視線只能看到他頭頂的旋渦,頭發生得濃密,那旋渦也格外規整。

季時禹的聲音低啞,自她胸口的高度傳來:“池懷音,你知道嗎?因為你,我總是覺得,我比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好運。”

安靜的房間裏,溫度漸漸升高,池懷音感覺自己的心跳比之前快了一些,有些羞赧,伸手想要將季時禹推開,但是他力氣太大,推也推不開。

兩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年輕的荷爾蒙交融,許久,才平靜下來。

季時禹終於戀戀不舍地放開了池懷音。

池懷音得了自由,輕咳了兩聲,趕緊轉過身去收白酒和用過的布團,面上有些潮紅,“揉完了,衣服穿起來吧。”

季時禹沒有動,雙手撐在桌上,笑瞇瞇地看著她害羞和緊張。

“以後你要多習慣我,哪有做妻子的,一見到自己的丈夫就臉紅。”季時禹說到這裏,突然壞壞一笑:“不過也不怕,以後我們倆‘坦誠’多了,你也就習慣了。”

池懷音知道他又開始耍流氓,秀氣地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還沒說你,都在胡說八道什麽?我有說要嫁給你嗎?”

季時禹對這一點倒是一點都不著急了:“我在你爸媽面前都立下生死狀了,容不得你不嫁。”

“犯渾。”

……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池懷音去買了一臺文字尋呼機。辦理入網的時候,池懷音發現尋呼機的年費已經變得很便宜了。辦理的人也很多,多是些年輕人,拿到尋呼機,就迫不及待別在腰間。

辦業務的小姐給了池懷音一張紙,將她的呼機號碼寫在她的名字旁邊。

2月17日,季時禹要坐火車回宜城,池懷音來送行。

森城車站的春運人流很可怕,大家大包小包地擠在站臺上,等待著火車進站。人太多,當時買站臺票能進去送行,更是擠得水洩不通。

兩人站在站臺上話別,身邊像他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有年輕的情侶,有三世一堂的家庭,也有朋友、同事……

與別人或濃烈或悲傷的話別氣氛不同,季時禹和池懷音都顯得太過平常。

季時禹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右邊眉毛微微挑動,叮囑道:“過年不要和岳父大人吵架。”

雖然不知道最後池父是怎麽想通的,但是他總歸是想通了。只要季時禹說到做到,對池懷音好,也就不反對了,但是他表態,他也堅決不支持。這些話都是池母打電話來轉達的,池父還是置氣狀態,不肯跟池懷音說話,但是池懷音想,父女間總歸沒有隔夜仇,回家哄哄就好了。

池懷音皺眉:“我不會吵架。”

季時禹低頭看著池懷音,眼角眉梢,甚至臉上哪裏長了一顆斑,他都想事無巨細全部記住。想了一圈,他又交代道:“也不準和那個叫厲言修的見面。”

池懷音見他又顯露出不講道理的一面,也不覺討厭,反而覺得有幾分甜蜜,掩嘴輕笑:“他會到我家裏拜年。”

“不準接待他。”

“我控制不了我爸媽。”

季時禹想想池家的狀況,除了擔心,也做不了什麽。

他個子高,遠超過南省的平均身高,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他俯視著池懷音,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只看得到她一個人。

許久,他戀戀不舍地伸手捏了捏池懷音的臉蛋,“今年岳母大人怎麽不帶你回老家了?”

“一月初我爸升校長的時候,回去看過我奶奶了。”

“岳父大人不孝順,怎麽不多回去看幾次老人家,見一面少一面。”

季時禹哪裏在乎池父池母孝不孝順,只是埋怨池懷音不能跟他回老家。

“少胡說八道了。”

兩人正說著話,火車的汽笛聲響起,回宜城的火車進站,春運的人潮開始登車。

季時禹輕輕吻了一下池懷音的額頭,依依不舍地拎著行李上了車。

他往車裏走,池懷音就跟著他的方向往後走。

他每過一個車窗,就探頭出來,對池懷音說:“回去吧。”

池懷音一直沒有回去。

直到他走到自己的位置,池懷音還站在車窗外。他趕緊向上拉開了車窗,探頭出來。

火車停靠十分鐘,兩人隔著火車的車窗,深情而繾綣地對望。

池懷音的眼眶有些紅。

火車站站臺沒有什麽遮擋物,穿堂風很大,把池懷音的發型吹得有些亂。

季時禹伸手出來,給池懷音理了理碎發。

“別送了,這裏冷。”

池懷音沒有說話,許久,她拿出包裏的鋼筆,低著頭,一筆一劃很認真地在季時禹的手心寫著字。

季時禹覺得手心癢癢的,鋼筆筆尖想在撓癢癢一樣,在手心劃過,留下一排數字——竟然是呼機的號碼。

火車的汽笛再次響起,乘務員開始關閉每一扇車門,送行的人抹著淚往後退,池懷音也跟著眾人後退。

季時禹低頭看著手心寫著的數字。

“回森城了,告訴我。”

耳邊是池懷音嬌嗔溫柔的聲音。

那一刻,好像有一把火,在他心頭燃燒……

*******

1996年的春節假期很短暫,和往年沒有什麽不同。

開年開市,森城又恢覆了人滿為患的情況。新一年,進森城打工的人數又創造了新的歷史記錄,載入頭條。

季時禹從宜城老家帶了很多特產,還有季時禹媽媽制作的一些家常吃食,一回森城,就先到池家登門拜訪了一次。

雖然池父全程用報紙遮著臉,幾乎完全和他沒有交流,但是好在他們還是接待了季時禹在家裏吃了一頓午飯。

池母雖說不如以前對他那麽熱情,但禮節還是全了。

季時禹對這待遇已經滿意,畢竟以前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他們對他有意見也可以理解。至於別的,且看以後了。

長河電池開年後,就開始了有條不紊地擴張計劃。增加生產線,廣招工人和高學歷技術人員,成了開年的首要任務。

大家都回歸崗位,只有趙一洋,年前說要和江甜去旅行,開年以後兩個人一起玩消失,這都上班十幾天了,既沒有電話,也沒有一封信,責任心完全被狗吃了。

季時禹給他呼機都呼爆了,他楞是一個電話都不回,把季時禹氣得不輕。

池懷音一貫溫和寬容,她和江甜也失聯,想必是兩個人年輕,玩性重,便幫趙一洋說了兩句:“現在也沒有什麽特別緊急的任務給他,多給他幾天假期吧。”

“……”

因為趙一洋不在,大新電子要過來看生產狀況的時候,季時禹不得不親自接待。

原本以為齊總會一起過來,沒想到大新只派了齊莎一個人過來視察。

大新要在森城建一個分部,已經劃定了一塊工業園,面積是長河廠區的幾十倍,看來是下了決心,要在森城大幹一把。

齊莎被父親派到森城長期坐鎮,雖然是個女孩,但是魄力非常,要長期離家,也沒什麽抱怨的聲音。野心都寫在臉上,和男人似的。

齊總總是說齊莎,生錯了性別,要是生而為男,大新電子就不愁了。

90年代,女企業家還是比較少見的,社會上主要的上層資源,都掌握在男人手上。尤其在寶島,越是有錢的大企業家,越是有男丁的思想,這是閩南一代的傳統。

齊總已經年紀不小,在齊莎二十歲的時候,楞是又拼了個兒子出來,當然,不是和齊莎的母親。

如今那個弟弟不過七八歲,不成氣候,這也是齊總最著急的地方。

齊莎沒有帶隨行人員,自己坐公車過來,完全沒有上市公司千金的嬌氣性子。

她步伐輕快,跟著季時禹在長河的廠區打轉,面帶微笑地與季時禹聊著天。

“看你們擴大了生產線,是準備一直做鎳鎘電池嗎?”

季時禹跟在她身旁,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彬彬有禮地回答:“我們的生產線,要轉型做鎳氫電池,是比較容易的。主要問題還是控制成本。”

齊莎笑了笑,臉上滿是自信:“有興趣研究鋰電池嗎?”

聽到齊莎提到“鋰電池”,季時禹楞了一下,半晌說道:“齊小姐,是個走得很快的女人。”

兩人從廠區向辦公樓走著,路過季時禹做主給廠區修建的小型運動場,有籃球場和乒乓球臺等場地。

廠裏的年輕男士工作之餘,就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

齊莎穿著小高跟鞋走過,剛一擡頭,一顆籃球就失控地想她的方向砸了過來。

季時禹長期運動,幾乎是本能走了過去,接下那一顆籃球。

滿身肌肉的手臂,一用力,更是紋理分明,帶著男性特有的荷爾蒙氣息。

他輕輕拍了幾下籃球,然後站在線外,稍微瞄準,一個三分球就投進了籃筐。

陽光溫和,映照得季時禹五官分明,氣質幹凈,雖然穿著最普通的藍色工作服,依舊掩蓋不了他英氣逼人的長相,帶著幾分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齊莎還沈浸在方才的飛來橫禍之中,半晌才反應過來,胸脯上下起伏,好在她一貫有風度,很快就恢覆了正常。

再看向季時禹,眼中多了幾分欣賞和感激。

說話的聲音也不由軟了幾分:“季總還會打籃球?”

季時禹沒意識到齊莎有什麽改變,只是禮貌地微微一笑,回答道:“以前讀書的時候是籃球隊的。”

兩人走著,季時禹一擡頭,突然看見不遠處的辦公樓頂層,一個和他一樣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女人扶著欄桿向下看,目光幽幽看向他們的方向。

那些多年的樹木在春天抽芽,漸漸有了綠意,交疊的樹枝遮擋住了池懷音下半身,只留下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季時禹心裏咯噔一跳,這才意識到,似乎和齊莎走得有些太近。

趕緊往旁邊退了一步。

齊莎見季時禹突然做出這麽奇怪的動作,不由順著他的目光往樓上看去,一眼就看見了池懷音,心下瞬間了然,了然之後,便是幾分難言的失落。

“那位女工程師,是季總的女朋友?”齊莎笑笑:“看不出來,季總還挺懼內?”

“不瞞你說,我現在恨不得退得離你八丈遠。”季時禹挑眉,毫不掩飾對池懷音的遷就:“千辛萬苦才追回來的女朋友,她一哭,我就受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們的對話】

槐蔭汽車的大佬天團,被媒體總結為“結婚最晚的天團”。

趙一洋得意洋洋:我一個人為團隊貢獻許多,拉低了平均值。

季時禹:我沒有貢獻,也沒有拉低。

周繼雲羞憤:還不是當年嘴賤得罪了腹黑老總,每天加班,沒空談戀愛了!

季時禹冷笑連連:看來你今天不想回去看你的老來子了。

周繼雲:……老子要帶資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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