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馨有的時候覺得陳珊這人挺拎得清的，至少在想方設法分她爸財產的時候，這個女人看的透徹得很，但怎麽在其他事情上面，就如此的不通透呢？

彎腰，程馨望著地上跪著的，眼淚汪汪的陳珊，心裏突然間對她升起了幾分同情，她同情她的可悲，同情她卷入他們這種家族的無助。只可惜同情歸同情，她心裏面清楚的很，同情不能當飯吃，更不能把同情轉化成對這個女人的心慈。

“首先，你肚子裏面的這個孩子，還是個未成形的胚胎，連醫生都不知道是男是女，你怎麽就知道是我的弟弟了。”輕哼了一聲，程馨搖了搖頭：“人啊，不要不知足，也不要幻想太多，你的那點小心思，根本就和你的智商不匹配，所以，兩者你選一個吧。”話說到這裏，程馨頓了頓，原本還想說點什麽，但見陳珊的神色也不像是還能夠聽進去什麽的樣子，當即便住了嘴。

廁所裏面是很長時間的沈默，安靜得只有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良久之後，陳珊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花，走到洗手池邊，從鏡子面前，細細的端詳著自己的面容。

“可以借我一下粉餅補一下妝嗎？”端詳完自己的樣子，她偏過頭，言笑晏晏的望著程馨。

“當然。”程馨從包裏面摸出粉餅，遞給陳珊以後，輕笑了一聲，然後走到廁所門邊，敲了敲門。

門很快從外面打開了，程馨回頭看了一眼拿著粉撲在補妝的陳珊，她搖了搖頭，輕聲嘆息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門外，裴驕一臉好奇的看著程馨，程馨掃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徑直的往大廳裏面走去。

大廳杯觥交錯，每個人看起來都光鮮亮麗，陳珊很快補好妝，回到席間，現在的她和剛才在廁所裏面狀態已經不一樣了，她的眼中少了一些期盼和希望，多了一份釋然和淡定。

十二點整，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推進了宴會廳裏，這蛋糕是程馨特意準備的，快兩米高的蛋糕，特聘法國名廚制作，造型獨特，價格不菲。

蛋糕被服務員推到陳珊和程功的面前，程馨站在不遠處，望著兩人略微有些驚訝的神情，勾了勾唇角，取過吧臺上的一支紅酒杯，然後邁開腳步，微笑的走了過去。

雖然，那個女人，給她爸帶了綠帽子，不過鑒於她的表現她看著還算不錯，所以該給的面子，她給。

而且，外界一直傳言他們家族不和，今天難得有機會，她自然要表現出來，程家一家和睦，其樂融融的樣子。

陳珊的生日宴最終完美的謝幕，雖然陣仗大了一點，宴會高調了一點，但在生日宴上，程馨給足了陳珊面子，加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到底是讓這場生日宴，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回去的路上，程墨開車，程馨坐在副駕上閉目假寐，大概是車上的氣氛過於安靜和詭異，良久之後，程墨開口了。

“你猜的沒錯，那個男人，和……陳女士，確實關系匪淺。”明明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有很多話想要說出來，但到了嘴邊，程墨卻說了這麽一句，無足輕重的話。

“我知道。”程馨閉著眼睛，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對於程墨說的話，她一點都不感到意外。“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

車內又安靜了一會兒，程墨偏過頭去看了一眼身旁的程馨，但見她身上穿著精致的禮服，臉上卻疲憊不堪，可能是因為喝多了酒，導致頭有些痛，她不斷的揉著太陽穴，和剛才在宴會上光鮮亮麗，言笑晏晏的程馨，一點都不一樣。

“我以為，你不會善罷甘休……”程墨再次開口了，他想多說一點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可卻只說出了一個善罷甘休。

這一下，程馨倒是睜開了眼睛，她靠在椅背上，望著程墨的側臉，良久之後，才輕嗤了一聲：“你以為我會怎麽樣，大鬧一場，還是把那個女人，趕出程家？”搖了搖頭，程馨嘆息了一聲，偏過頭去望向窗外燈紅酒綠的街道。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把她攆出程家。”眼底劃過一絲悲哀，程馨突然十分厭惡起自己所處的環境。

“我從小到大，見過太多太多往我爸身上撲的女人了，我媽在的時候那些女人還有所收斂，我媽去世以後，那些人便毫無忌憚，陳珊不過是眾多女人之中，成功上位的一個。”頓了頓，程馨再次開口：“說實話，我並不在意我爸身邊的女人是誰，他那樣的身份，身邊早晚會有女人，不是陳珊，也會是其他的女人。我之前不願意承認，我之所以恨陳珊，實際上是在恨我爸，我恨他在我媽去世沒多久便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恨他連表面上的鐘情都不願意給我媽，但那個人畢竟是我爸，所以我把對我爸所有的恨意，轉到了陳珊的身上。”

回過頭來，看向程墨，程馨的眼中多了一份釋然：“說實話，陳珊給我爸帶綠帽子，我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我爸那個年紀，能給陳珊的除了錢，其他的什麽也給不了，所以我能理解。不過我沒有深究這件事情，卻並不是因為我理解她，而是因為我清楚，一個陳珊倒下了，還會有其他人上位，我現在抓著她的把柄，可以讓她老實本分，但如果是換了其他人，我雖然可以壓制住對方，但那樣的無休止的爭鬥，太累了。”

“那，那個孩子……”

“孩子肯定是我爸的，陳珊就算是再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亂來，這樣的風險太大了，她沒那個膽，而且她也不傻，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可以做。”輕笑了一聲，程馨繼續說：“只是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會出生了，我雖然能理解她出軌，能放縱她繼續在我爸的身邊，但關於利益分配的事情，我絕不會心軟。”

望向程墨，程馨的目光，平靜如水：“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心狠，畢竟那是和我有血緣關系的人。”

程墨搖了搖頭，他本身就不是什麽良善的人，又怎麽會去譴責別人的做法呢？更何況，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程馨已經相當的留情了，她雖然說的輕松，但他知道，這背後藏著的隱忍和心傷，到底有多重。

“小馨……”車子開進別墅區，程墨將車子停好，偏過頭去，仔細的看著程馨：“陪我回去，見見我的父母吧！”

程馨太清楚見程墨的父母意味著什麽了，程墨這人本質有點古板的先生做派，雖然和她在一起後做過很多不符合他原則的事情，但底線畢竟是底線，原則也終究是原則，比如這見父母，便是他打心眼裏面認定了程馨這個人了。

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話雖然古板了些，卻並不是沒有道理。

只是，程馨沒想到，程墨會在那樣的情況之下，那樣的場合之下，說出那樣的話。

不久之前，他們倆才重新和好，表面上雖然和睦，但誰都知道，這樣的和睦，改變不了他們之間本質的不同。甚至，就在剛剛，她一面和自己的父親，後媽假裝其樂融融，一面抓住別人的要害獲得利益最大化，她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只溫順的羊，背地裏卻是一只包藏禍心的狼，他居然在這種時候，讓她去見他的父母。

更不堪的是，前兩天她無意中翻到了他的一張機票，一張還未登機的機票，機票的時間赫然就是他們和好那天，似乎一切不言而喻，她恍然大悟那天他並不是來和她和好的，而是來和她告別的，只是可能是那天她太過可憐，太過無助，太過不堪，所以他留下來了。

程馨原本計劃著等陳珊這件事情解決了以後好好的和程墨談一談，誠然她愛他，但再愛，她也不會卑微到塵土裏去，在他們這段感情裏，她是先動情那個，所以她之前受的傷，她認了，但是她不需要，施舍的愛情。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好像一切，又不一樣了。

“好。”良久之後，程馨望著程墨的眼睛，輕輕的開口，她的眼底，藏著淚花，藏著希冀，藏著小女人的脆弱和敏感。

正月十五，元宵節，A市，程墨家裏

程馨一直都知道，程墨出生於書香世家，所謂知識分子，多多少少有些清高自傲，甚至目中無人，尤其看不上程馨他們這種有錢又招搖的家庭。

所以在來之前，程墨給程馨打了很多預防針，甚至勸解程馨一定要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忍就忍，如果實在是忍不下去，他也不強求，畢竟，要結婚的是他，並不是別人。

只是，真實情況，好像和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

文化人捉弄人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太一樣，他們喜歡用學識，眼界，以及對事物探知的深度來諷刺你，聰明的人會知難而退，愚鈍的人會笑話連連，程墨的父母，對程馨亦是如此。

只是，高深莫測晦澀難懂的文化談了，品茶輪道談了，禮儀修養談了，現如今三人已經聊到了詩書字畫上去了，程馨不僅樣樣接的上，還能舉一反三，把程墨那兩位眼高於頂的父母哄得那是一個眉開眼笑，恨不得程墨立即馬上就娶進門做自家的兒媳婦，全然沒有剛開始見面時對程馨“瞧不上”。

反而是程墨，原本想幫著程馨打掩護，沒曾想自己才是那個多餘的，無所事事的人。

而此時此刻，那個多餘的人待在客廳的角落裏，看著客廳沙發上坐著的其樂融融的三個人，他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默默的撥通了一通電話。

在程墨和程馨共同的朋友中，估計也只有裴驕，最了解程馨吧！

裴驕彼時正在和父母欽定的相親對象喝咖啡，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他的小心臟跳了跳，卻還是處變不驚，淡定自若，甚至嘴角揚起了一絲笑容的接起了電話。

這通電話，從裴驕說，“她沒有童年”開始，一直聊了很久很久。

也是到這一刻，程墨才真正的意識到，程馨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她有太多太多，他沒見過的另外一面。

那個姑娘，從小便要強得很，因為家庭的原因，因為長相的原因，甚至因為她母親的原因，她的童年，是在無數的補習班中度過的，音樂課，舞蹈課，書畫，書法，禮儀，一個大家閨秀應該學的東西，她統統都會。

不僅會，她那作為藝術家的母親，對一切要求極為嚴苛，這也導致程馨對自己極為嚴苛，裴驕說，在她認識程馨的前二十年裏，這個女人從來沒有松懈過，要不是她母親突然去世，他甚至看不到現如今的程馨。

至少在他的眼裏，前二十年的程馨，是公主，是言行得體，舉止大方，樣樣精通的公主，只是後來，公主遇上了挫折，亦或者公主走上了另外一條道，她解放了天性，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可公主畢竟是公主，骨子裏的高貴，和優雅，是永遠都不會磨滅的。

電話的最後，裴驕說，他寧願程馨永遠是那桀驁不馴，任性妄為的小女子，也不願意程馨再變成以前那個樣樣完美的帶著光環的公主，他希望她解放天性，希望她，不要活的那麽累。

“我盡量。”握著手機，程墨的目光溫柔的落在沙發上的三人身上，眼眸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那談笑風生，那個似乎什麽事情都能解決的小女人，那個此時此刻，和她父母其樂融融的程馨，未來，會是他的妻子。

而他，現在已經有了，去保護她，守護她，愛護她一輩子的勇氣，無論她是現如今的模樣，還是那個刁蠻任性，任意妄為的小野貓。

裴驕收了線，對面坐著的一直沈默不語的女子突然開口了，她勾了勾唇角，端起咖啡，淺抿了一口：“你喜歡她，不，你愛她？”

裴驕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微微楞了兩秒，隨即開口：“誰？”

“電話裏，你聊到的那個女人。”女子放下咖啡杯，目光坦蕩的望著裴驕：“你眼底的真情，騙不了人。”話畢，她輕笑了一聲，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人人都說，裴家公子桀驁不馴，生性風流，常常留戀於花從中而不得返，我今天見著，卻好像和傳言不太一樣。”女子的嘴角溢著笑，看的通透。

裴驕望著眼前的人，輕嗤了一聲，絲毫也不掩飾。

“是，但我知道，我不是她的良人，所以，我另可摘千朵花，也不碰她那一支，但我一定要讓愛她的人知道，她有多好，有多值得，去愛。”話畢，他緩緩起身，微微彎腰，一只手背後，一只手伸出。

“時間尚早，可否陪我再看一場電影。”

“榮幸之至。”女子搭上他的手，勾唇輕笑，眉眼流光溢彩。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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