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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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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入夜,太極殿外,小太監匆匆跑上臺階。

殿內,淳帝緩緩停筆,“今日禦史臺上奏,三度請諫徹查大理寺上下,你覺得朕到底該不該管?”

殿下的文承淡淡道:“聖人多憂,微臣愚笨,不能替皇上解憂,皇上還是去為難二殿下吧。”

淳帝笑了,“你又何必自謙,昨日鑒兒來請安時還跟朕說,絳衣侯玉馬金堂、遵時養晦,是不可多得之才。”

“二殿下最近只和微臣在太極殿見過一面,不知從哪兒得出微臣遵時養晦的結論,”文承皺眉,聲音冷了點,“禦史臺的事還請皇上自己拿主意,免得旁人再嚼舌根,給微臣扣上莫須有的帽子。”

淳帝咳嗽半聲,頗為無奈,搖頭嘆氣:“朕不過提了一嘴,你何必動怒。你心思忠純,朕一向清楚,否則當初就不會將月聞樓之事交予刑部來查……唉,你先起來吧。”

文承冷淡地起身,退到一邊。

“近來天寒,朕的身子愈發不好,難免多想。朕何嘗不知道大理寺上下蛇鼠多藏,但大理寺裏有諸多前朝重臣,牽一發而動全身,若無合適的時機絕不能輕舉妄動。”

“說到底,還是朕這個做皇帝的無能,一國之君當得如此窩囊,朕愧對先帝……”

殿裏燭火通明,淳帝低低緩緩的訴說自己心中苦楚,隔著大殿門,時不時傳來兩聲壓抑的咳嗽。

須臾,內監進殿。

淳帝緩慢地吐出一口長氣。

內監:“皇上,皇後娘娘方才派人來,說是後宮裏出了些事。”

後宮之事。

淳帝皺起眉頭。

文承出聲:“皇上,快到宮禁的時辰了,微臣告退。”

“也好,卻庭,你先回去吧。”

出了太極殿,皇後娘娘派來的小太監在外守著,臉色焦慮,見著文承小太監忙行禮:“見過侯爺。”

文承原本已經走了過去,聽見動靜忽而又折回來,長驅直入地問:“吳國公府的羅小姐還在皇後娘娘那兒?”

小太監腦子不靈清,結結巴巴地說:“羅、羅小姐落了水,去了貴妃娘娘的宮裏,皇後娘娘已請人去看了。”

文承眼神一沈,臉色瞬間變得陰冷,“落水?”

小太監大氣也不敢出,哆哆嗦嗦地回答:“羅小姐為了救人,自己跳進水池裏,上岸後又自己去了雲寧宮,皇後娘娘也沒想到……奴才只是個傳話的,還請侯爺饒命!”

不怪他膽子小,上回在宮門口,絳衣侯縱奴行兇把二皇子府上的小廝打了個半死,宮裏宮外都傳遍了。這段日子每回文承進宮,附近的宮女太監都恨不得繞著走,生怕礙著這位暴戾侯爺的眼,一不小心弄丟了小命。

得知羅少知沒事,文承眼裏的陰狠退卻幾分。小太監佇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眼瞧著文承要是再說一句他就要哭出來。

適時,內監從殿內退出來,意外道:“侯爺還沒走呢?”

文承挑了下眉,終於徹底離開。

另一頭,羅少知出宮時正卡著宮禁,貴妃親自派宮裏的太監送她,一直到宮門口,吳國公府的車駕附近。

小太監躬身:“小姐慢走。”

羅少知淺聲道:“多謝公公。”

太監走後,小廝端來馬紮,羅少知正準備上馬車,忽地餘光瞥見不遠處還停著一輛車駕,車角掛的是絳衣侯府的燈籠。

這時辰絳衣侯府的馬車怎麽還停在這兒?

羅少知再定睛細看,那馬車上跳下來一個人,飛快地跑過來:“羅小姐!”

待人走近,羅少知看清是誰,疑惑道:“福祥?”

福祥跑得有些急,氣喘籲籲道:“我家侯爺在車上,想請小姐過去!”

“侯爺怎麽在這兒?”

“今晚皇上召侯爺進宮,侯爺從太極殿那兒聽說羅小姐在後宮落水,便囑咐奴才在外守著……小姐著急回府嗎?”

回去倒也沒什麽事,羅少知想了想,考慮到文承知道她落水或許會擔心,便囑咐小廝先駕車回去。

小廝眼神慌張:“那小姐您……”

福祥體貼地解釋:“管事不用擔心,絳衣侯府和吳國公府只隔著一條長街,我家侯爺一定會把小姐安全送回府上。”

羅少知卡了下,生硬地點點頭,也不知福祥這嘴皮子是跟誰學的。

絳衣侯府的馬車在宮門口候太久,羅少知上車時文承已在車上靠榻等得睡著了。福祥打算把人叫醒,羅少知“噓”地豎指,示意他別叫醒文承,先駕車回去。

心是好的,可真當福祥拽起馬韁,車身一晃,文承還是被動靜驚醒。一醒來,羅少知坐在身邊,滿眼溫柔地看著他。

文承緩了小會兒,撐起身,“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羅少知好奇,“你等了多久?”

文承撩開車簾看了下天上的月色,不在意道:“半個時辰吧。”

“你聽說了我在後宮落水的事了?”

“聽說是為救人?”

羅少知頷首:“程少傅府上的程小姐和禦史大夫家的莊小姐落水,我看情況緊急,附近沒個會身手的,就順手幫了一把。”

文承鼻間逸出點笑,“仗義啊,羅女俠。”

羅少知忍不住了,胸腔裏溢滿情緒,“這是我第一次救人,師父教了我十多年功夫,囑咐我一定要用在正途上,不可走彎路,總算沒辜負他老人家……”

等羅少知說完,文承擡手,在她隱約還有些潤意的頭發上撫了兩下,溫聲道:“做得好。”

羅少知一激靈,呆了呆,防備道:“你今晚怎麽這麽溫柔?在太極殿遇上什麽事了?”

文承:“嗯。”

羅少知顰眉:“什麽事?”

“禦史臺諫書彈劾大理寺,皇上拿不定註意,召我入宮商論。”

“禦史臺和大理寺?”羅少知眉頭蹙得更深,“難道是靜安王府的意思?”

文承掌心停落著她的幾縷烏絲,漫不經心道:“無論是誰的意思,最終都得看皇帝。”

“那皇上是什麽態度?”

“皇上說……”文承瞇眼,換為另一種更緩慢的語調:“大理寺中有諸多前朝重臣,牽一發而動全身,若無合適的時機絕不能輕舉妄動。”

羅少知從這幾句話裏琢磨出味來,“皇上還是有懲治大理寺的意願的。”

“三法司裏大理寺的地位舉足輕重,這塊肥肉從前一直咬在東宮嘴裏,如今能收回大權,皇帝自然求之不得。”

要動大理寺,便相當於間接對二皇子府下手。羅少知思索著,低聲問:“那所謂的合適的時機,是要搶在二殿下之前?”

文承沒有立刻回答。

天天考慮這些事也確實太傷神了,羅少知順而換了別的話題,“最近皇上對你召見得越發頻繁,你若是覺得煩了,像往日那樣告病躲懶也好,別太辛苦自己。”

文承擡眸睨她。

羅少知奇怪:“怎麽了?”

文承說:“你是不是有私心?”

這不是廢話嗎,她全是私心,出這餿主意就是為了能讓他多休息。

但羅少知覺得,文承口中的私心和自己想的應該不是一種東西,他們倆的腦回路一貫是對不上的,就不解地問:“什麽私心。”

文承傲嬌地擡起下巴,理直氣壯道:“你想常來侯府見我。”

羅少知:“……”

她就知道,這人的腦子就從沒有正常過一天。

羅少知麻木地點頭:“是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去侯府,每天太陽一出來我就坐在苑裏隔街犯相思,一天見不到你我就心如死灰、生無可戀……”

文承嘆氣:“正因知道你會如此,所以我今日才在宮外等了你半個時辰。”

羅少知受不了,這人還要不要臉了!

“明明是你想見我,你少倒打一耙!”

賊喊捉賊的事文承幹多了一點也不覺得愧疚,一本正經地問:“我是想見你,你不想見我?”

羅少知心頭竄起來的一小簇心火瞬時間被澆滅,“你想見我啊?”

她吶吶地問。

“從公主陵回來,你我有七八日沒見,不想才奇怪吧?”文承擰眉,“難道你一點都不想我?”

“……”好突然的表白。

羅少知臉頰不由自主地燒起來,想誠實點說想,又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欲語還休地看了文承兩眼,唇瓣張了又張,最終只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想的。

文承黑臉:“羅少知!”

他差點被氣死了,羅少知居然敢點頭。

羅少知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苦哈哈地陳情:“我好歹也是個姑娘家,臉皮薄,你總不能什麽話都逼著我親口說出來吧?”

文承被她的話震驚到:“臉皮薄?那從前是誰往我懷裏鉆,是誰借著醉酒故意親——”

羅少知頭皮一炸,猛地撲上來,一把捂住文承的嘴,“你說什麽呢!福祥還在外頭!”

車外禦馬的福祥抖了下,連忙挺直腰,仰頭望天。

今晚這月亮可真圓啊。

車內,文承目光深幽,羅少知緩緩收手,欲哭無淚。

她的名聲……

手是收回去了,人卻沒回去,文承扣著她的纖腰,在她耳邊低聲道:“你今夜又喝酒了?”

羅少知情不自禁地顫了顫,身腰發軟,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直地“嗯”了聲,小聲問:“你怎麽知道?”

文承視線從她眼下掠過,“你身上很燙。”

羅少知聽得又一戰栗,“是你身上太涼了,秋後天冷,你應該多穿些衣服。”

久沒這麽親近過,兩人都有些心猿意馬,緩了緩,文承低低地說:“夭夭。”

羅少知驀地僵住,她被這兩個字砸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半天沒找回神智。

羅少知渾身僵硬,覺得四肢仿佛不再屬於自己,整個人飄飄然,只剩下一顆鼓噪的心蜷縮在胸膛裏亂跳,頻率快得像數面被交錯錘擊的烈鼓。

良久,她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地開口:“你別這麽叫我……”

文承眸中神采逼人,“為何?”

“那是我的小字,只有爹娘叫過。”

“所以我為何不能叫?”

羅少知壓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魂被撩得都快飛出去了,本能地想要推拒、反駁文承,便無意識道:“你想做我爹嗎?”

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比凜冬裏的結冰池水還涼。

文承收起正蔓延的情緒,面無表情:“知道了,以後不會這麽叫你了。”

羅少知後知後覺,自己剛才都說的什麽玩意兒?!

她驚悚地找補:“我的意思是,小字一貫都是親人和長輩喚的……”

文承抱著她,神色懨懨。

羅少知整理好心情,費力解釋:“倘若我喚你文三,在外聽起來是不是也會有些不妥?這便是一樣的道理。”

“你愛怎麽喚就怎麽喚,”文承冷笑,故作冷淡道,“文三公子,侯爺,文承,文卻庭……隨你樂意,我何時揪過你的過錯?若論在外的稱呼,你不是一直叫我侯爺?”

他頓了頓,陰怨地瞥著羅少知,淺淺道::“羅小姐識禮知書,看來前些日子《女誡》讀得甚為純熟,日後堪做世家女的楷模了。”

為了個口頭的稱呼,竟也值得他酸成這副模樣,羅少知除了無奈以外只剩下哭笑不得。

被盯了好半天,羅少知想笑又不敢,最終清清嗓,輕聲哄道:“《女誡》裏教的不是這些。”

文承蹙眉,“什麽意思?”

羅少知臉頰更紅,閃躲著說:“若按《女誡》裏說的……日後我該叫你‘夫君’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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