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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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盛招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沈重的眼睫微微擡起一條細細的線，周遭昏暗無比，微弱的意識又繼續陷進了沈睡了。隨著五感的逐漸回歸，盛招搖猛地睜開了眼睛。
“司司……”
盛招搖翻身而起，還沒看清周圍的環境，下意識的下床尋找那個人的身影，結果腿一軟，身上的劇痛令他承受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啊……你，你沒事吧。”
耳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驚呼，有人隨之蹲下身子想去扶他。
盛招搖推開伸過來的那只手，楞楞的看著眼前的人。
“歲歲？”
他話一出口，立時感覺喉嚨裏像是含了一把刀子似的，鈍痛無比，說出來的話也是嘶啞難聽。
“你快起來，要是尊上看見了，以為我沒照顧好你怎麽辦。我可告訴你，是你自己摔下來的，可不是我推的，你別再誣陷我了。”
歲歲焦急的不行，手足無措的想去把他拉起來。
盛招搖按住了他的手臂，慌亂的問：“司司呢，她在哪裏？”
盛招搖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額頭上也隨之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歲歲被他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急忙回道：“尊上要離開一段時間，正在跟蜚青交代事情……”
盛招搖聞言身體一震。
離開兩個字直直的撞進他的腦海，其他的，他什麽都聽不到，想不到了。
盛招搖昳麗的桃花眼裏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喃喃的道：“離開？她要走？她不要我了？”
”哈？我可沒說啊。”
歲歲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看到對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時間也慌了神。
“啊啊啊，你別哭啊。哎呀，我也沒說什麽啊，救命啊，怎麽辦啊！！”
歲歲急得跺腳：“算了算了，你等著，我去給你找尊上過來。”
他一說完，撒腿就往外跑。
盛招搖楞楞的看著對方的背影，眼看著他跑出了房間，下一刻，又出現在了門口，手指扒著門框，殷切的叮囑。
“你可別亂跑啊，你這條命可是尊上花了好大力氣才救回來的，別再折騰了，我馬上回來。”
盛招搖頹然的坐倒在地面，混亂的大腦總算恢覆了一點清明。
他這才發現所在的地方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屋內的家具倒是一應俱全，跟人間界的凡人們住的一模一樣。
而此刻門外天色昏暗，月光靜靜的灑在屋門口的小路上，四周寂靜無比，連寒蛩的聲音都聽不到。
“司司……”
他如今只想在最短的時間裏看到她。
盛招搖手指顫抖的搭在床沿上，試圖站起身來，擡眸一看，卻看到了立在床邊的天霜雀羽。
他忙摸了摸身上，果然，雀刃不見了。
可隨之不翼而飛的，還有他的玉牌。
盛招搖頓時緊張了起來，伸手摸向頭頂，還好，畢方的尾羽還在。
可玉牌呢？
難道……
是司司拿走了？
盛招搖一想到這個可能，眼中立刻浮現出恐懼的神色，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捂著胸口，一步步慢慢的往門口挪去。
酆司司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盛招搖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他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額前的碎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虛弱的站都站不穩，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酆司司心裏的弦像是被什麽撥弄了一下，大踏步的向前迎去，厲喝道：“盛招搖，你做什麽？！”
歲歲小跑著跟在她身後：“尊上，看吧。他自己非要亂跑的，真的跟我沒關系。”
“司司……”
盛招搖擡頭，只看了酆司司一眼，眼淚便控制不住的滑落了下來。他神情淒然的撲進了她的懷裏。
酆司司不經意間對上他的眼淚，剛剛湧上來的怒火，霎那間被澆了個幹凈。
“歲歲，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
酆司司回頭叮囑。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尊上。”
歲歲依依不舍，忍不住多看了盛招搖一眼，嘟囔道：“哼，真會裝可憐。”
盛招搖可憐巴巴的抱緊了酆司司。
酆司司眼見他鞋都沒穿，就這樣赤著足，夜深露重，空氣中的寒氣仍然侵人皮骨。思及至此，當即將人打橫抱起，幾步走回房間，放到了床上。
盛招搖一躺下，立刻拉住了她的手。
“別走。”
酆司司根本沒打算走。
“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酆司司不解的看著他：“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之前昏迷的時候也是一直都在說夢話，拉著她的手，哭著喊著不讓人離開。
也不知把她認成了誰。
“歲歲說，你要離開。”
盛招搖惶然道。
“嗯。”
酆司司點點頭，跟他解釋：“這裏是鏡河水畔，河那邊，便是魔域了。我本該帶歲歲他們回去，但無意間得知了龍淵的下落。在回魔域之前，我要先取回我的劍。”
“你的那把赤色的巨劍？”
酆司司心頭一動，他竟知道那把劍是紅色的。
酆司司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那把劍如今在哪裏？”
盛招搖問道。
“落雲宗。”
“落雲宗？”
盛招搖聞言，臉色瞬間變得僵硬起來。
酆司司在得知龍淵在落雲宗的時候，也打探過關於這個宗門的事，知道不久前，他們剛剛經歷了滅門慘案。聯想到當初謝朝瀾所言，心裏有了猜測。
落雲宗的事，應該是盛招搖做的。
“是。”
“你一個人去？”
“我一個人。歲歲他們會在這裏等我，鏡河在人間跟魔域中間，仙族之人不會過來。盛招搖……”
酆司司直直的看著他，對上他戚戚然的目光，一時心軟：“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打算？”
盛招搖喃喃的看著她。
酆司司站起身來，強迫自己不去看盛招搖的眼睛，盡量讓語氣放的自然一些。
“你若願意，可以跟歲歲一起在此等我。待我回到魔域，自當信守承諾，與你大婚，封你做我的魔後，同時昭告三界。但我有話說在前頭……”
盛招搖突然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搭在床邊的手指慢慢的扣在床沿上，收緊了。
“你……你說……”
酆司司眼睫微垂，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想做我的魔後，是為了報覆謝朝瀾，但其實，真的沒有必要。且不說，我娶誰，他並不在意。就算他在意又如何？我前日之所以放過他，是因為我不想你死，不想欠你一條命。但下次見他，我必殺之。謝朝瀾……他活不了多久了……”
“我……我……”
盛招搖嘴唇哆嗦了兩下，終究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所以你若是想通了，之前的承諾也可以作廢。”
“你想毀約？”
盛招搖啞著嗓子，脫口而出。
“不。”
酆司司轉身，俯下身子，看著盛招搖淚眼娑婆的眼睛，悠悠地嘆了口氣。
“我永不毀約，我說過的話，一直都算數。一切都取決於你。我是說，謝朝瀾不會活，他會得到更大的懲罰，所以你不必嫁我，依舊可以報仇。懂嗎？招搖，我不在意你是否利用我，你幫過我，我願意配合。但我……我希望你可以自由，有更好的生活。”
“不要。司司。”
盛招搖想也不想的抱住她：“別不要我，成親，是你說的。你答應我的……”
“好。”
酆司司怔了怔，手臂慢慢的將他圈了起來，回抱了他。
“聽你的。”
說話間，門口有人輕扣了兩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尊上，我來送藥。”
“進來吧。”
酆司司示意盛招搖松開手，豈料對方無辜的桃花眼眨了眨，抱她抱的更緊了。
那人踏進門，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那人輕咳兩聲，假裝沒有看到，端了一碗藍盈盈的藥汁放到桌前。
酆司司皺了皺眉頭：“招搖，松手，讓俞長老給你看一看。”
盛招搖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了。
俞長老走到盛招搖面前，手指一伸，幾道黑色的絲線從她的指間探了出來，纏繞到了盛招搖的手腕上，而後，慢慢的闔了眼睛。
良久之後，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精光，意味深長的看了酆司司一眼。
“怎麽了？”
盛招搖察言觀色，立刻感覺這醫師的反應有些不對。
“沒什麽。公子之前傷了心脈，雖有魔氣及時護體，但畢竟有損根源。此後還要精心調養，不可妄動妖力。”
“你是說，我暫時不能用法術？”
“是。”
盛招搖暗暗垂了眸子，沒有說話。
俞長老站起身來，嚴肅的看著他，再次叮囑：“多看多思有損心神，亦要不得。”
“知……知道了。”
在老者面前，盛招搖倒是表現的很聽話。
俞長老見他樣子乖巧，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看向酆司司道：“尊上，我有話對你說。”
酆司司點頭，將桌上的藥碗遞給盛招搖：“把藥喝了，我去去就來。”
離門外不遠的地方，俞長老皺著眉頭，不讚同的看著酆司司，鄭重其事的問她：“尊上不僅給那人渡了魔氣，竟然還餵了龍血給他？”
酆司司沒想到這老醫師眼睛這麽尖，一時間有些心虛。不過她自小身份尊貴，裝模作樣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因此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端倪來，如尋常般點了點頭。
“他救我出天樞，我不能棄他不顧。”
“尊上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只是還希望您以龍體為重，這龍血精貴，有損神魂，不到萬不得已，還請您切莫再行此事。”
“知道了。”
“尊上。”
俞長老欲言又止。
“您說。”
酆司司規規整整的站直了，這俞長老在魔族身份尊貴，是大祭司的師尊。而大祭司，又是自小教導她的人。
酆司司對她自然多了幾分敬重。
“其實您若想救他，不必如此麻煩。您真身是龍，他亦是妖，您若是願意與他神魂交融，對他而言，這其中的好處更是要勝上三分……”
俞長老話未說完，酆司司便搶先打斷了她。
“俞長老……”
酆司司看著門邊上，被風刮起來的一小片薄薄的白色布料，摸了摸鼻子。
“此事我曉得了，剩下的容後再說。”
俞長老見她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識趣的住了口：“我一會兒給您配點修覆神魂的藥來。”
酆司司忙道：“那就多謝了。”
俞長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走了。
她一轉身，酆司司便看向了門口的方向。那片衣角也在轉瞬間沒了蹤影。
她大踏步的走進房裏，床上的人正端著碗，看起來十分乖巧的模樣，將碗裏的藥汁一飲而盡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此時的盛招搖眸子裏好像藏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好苦。”
盛招搖可憐巴巴的抽了抽鼻子。
“這是藍花楹的汁水，是甜的，怎會苦？”
酆司司挑了挑眉，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是嗎？”
盛招搖伸出舌尖，緩緩的在唇邊舔了舔，又抿了抿唇，微微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
“好像是甜的。
酆司司心頭一動，總覺得盛招搖這番舉動有些刻意的成分在，可他做的十分自然，酆司司一時也不能確定。
“喝了藥，便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盛招搖臉色微變，支起半個身子去抓她的手。
“嗯？”
酆司司不解的回頭看，對上盛招搖秋水般濕漉漉的眸子，他雖沒說話，臉上哀求的表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酆司司徹底轉過身來，四目相對，盯著盛招搖看了許久，她神色淡淡的，對方卻是不依不饒，最後，酆司司終於妥協的再次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
翻身上床，盛招搖當即滾進了她的懷裏，或許是因為他之前下過床，衣服上還帶著一點涼意。酆司司手掌撫摸上他的後背，將他抱緊了些。
她闔上眸子，一時間卻並沒有睡意。
盛招搖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那是屬於玉骨花的花香。很奇怪，明明是同一株花，謝朝瀾跟盛招搖的卻並不相同。一個冷冽，一個馥郁。她很少聞到謝朝瀾的味道，而眼前這人的，卻只要離得近了，就會有淡淡的味道襲來。
“疼嗎？”
酆司司突然睜開眼睛，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平靜。
她知道盛招搖也沒睡。
盛招搖沈默了一剎，在她懷裏悶悶的回應，聲調軟軟的，惹人心疼。
“疼。”
“是嗎？”
酆司司不為所動，輕輕的提醒他。
“我不怕疼，也不怕死。”
“不疼的，我習慣了。”
“盛招搖，這話是誰說的。”
懷裏的人一動不動，好像沒有聽到。
過了一會兒，酆司司又道：“你之前跟白荼說了什麽？今日裏，承英來找我，說白荼因為你的話，很抗拒跟她親近。”
“嗯？”
盛招搖擡起頭來，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但與此同時，他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跟酆司司在浮玉山，因為烏山雲的緣故，兩個人糾纏了很久。白荼關心他，問他疼不疼的時候，他怎麽回答的來著？
“疼，疼死了。”
他記得他故意這樣逗對方。
於是盛招搖委委屈屈的開口：“我什麽都沒說。我跟白荼不熟。”
“是嗎？”
酆司司知道從他嘴裏得不到什麽真話，看來，這事只能承英自己頭疼了。
她頓了頓，又道：“你雕的魔神像，很漂亮。”
“你見了？”
盛招搖的臉上難得的有了一抹不自在，隨口道：“我很擅長做這個。”
擅長什麽？
雕刻？
還是……雕她？
酆司司眸子沈了沈，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問出口。
“嗯，睡吧。”
她重新闔了眸子，不一會兒，竟真的有了些困意。意識恍惚之時，忽然聽到懷裏人輕輕的道：“司司……你討厭我嗎？”
討厭？
應該不算吧。
嚴格來說，她挺感激他的。
“沒有，睡吧，乖……”
懷裏的人終於安靜了。
待到天光大亮，盛招搖再次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他直覺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對，系帶……好像系錯了一根。
盛招搖疑惑的將衣帶解開，這才發現，他胸口雀刃留下的那道傷痕，居然不見了。
明明……
昨晚還有的。
司司……
他的眸子裏漸漸的漾起了笑意。
正要起身，忽然間發現在他的枕邊，原本消失不見的玉牌，居然重新出現在了那裏。
盛招搖急忙將他拿到了手裏，震驚的反覆看了看。
玉牌……
居然真的修好了。
她沒有騙他……
盛招搖心跳如鼓，一時間既緊張又恐慌。她修玉牌的時候，會不會……順手聽裏面的傳音。
雖然心裏很明白，酆司司不是那樣的人，但是手指還是止不住的一陣發抖。
他將玉牌拿了起來。
這玉牌其實跟仙界的傳音靈玉很是相似，只不過是用妖魔之氣催動的。
盛招搖凝神聚氣，強忍著奇經八脈裏傳來的劇痛，點了一點兒妖力在裏面。
原本安靜的玉牌被催發出了璀璨的光芒出來，一節一節的字符在其中跳動著。
盛招搖的心跳的更厲害了，近鄉情怯，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然而強烈的好奇心，還是讓他忍不住，將玉牌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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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招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沈重的眼睫微微擡起一條細細的線，周遭昏暗無比，微弱的意識又繼續陷進了沈睡了。隨著五感的逐漸回歸，盛招搖猛地睜開了眼睛。
“司司……”
盛招搖翻身而起，還沒看清周圍的環境，下意識的下床尋找那個人的身影，結果腿一軟，身上的劇痛令他承受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啊……你，你沒事吧。”
耳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驚呼，有人隨之蹲下身子想去扶他。
盛招搖推開伸過來的那只手，楞楞的看著眼前的人。
“歲歲？”
他話一出口，立時感覺喉嚨裏像是含了一把刀子似的，鈍痛無比，說出來的話也是嘶啞難聽。
“你快起來，要是尊上看見了，以為我沒照顧好你怎麽辦。我可告訴你，是你自己摔下來的，可不是我推的，你別再誣陷我了。”
歲歲焦急的不行，手足無措的想去把他拉起來。
盛招搖按住了他的手臂，慌亂的問：“司司呢，她在哪裏？”
盛招搖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額頭上也隨之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歲歲被他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急忙回道：“尊上要離開一段時間，正在跟蜚青交代事情……”
盛招搖聞言身體一震。
離開兩個字直直的撞進他的腦海，其他的，他什麽都聽不到，想不到了。
盛招搖昳麗的桃花眼裏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喃喃的道：“離開？她要走？她不要我了？”
”哈？我可沒說啊。”
歲歲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看到對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時間也慌了神。
“啊啊啊，你別哭啊。哎呀，我也沒說什麽啊，救命啊，怎麽辦啊！！”
歲歲急得跺腳：“算了算了，你等著，我去給你找尊上過來。”
他一說完，撒腿就往外跑。
盛招搖楞楞的看著對方的背影，眼看著他跑出了房間，下一刻，又出現在了門口，手指扒著門框，殷切的叮囑。
“你可別亂跑啊，你這條命可是尊上花了好大力氣才救回來的，別再折騰了，我馬上回來。”
盛招搖頹然的坐倒在地面，混亂的大腦總算恢覆了一點清明。
他這才發現所在的地方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屋內的家具倒是一應俱全，跟人間界的凡人們住的一模一樣。
而此刻門外天色昏暗，月光靜靜的灑在屋門口的小路上，四周寂靜無比，連寒蛩的聲音都聽不到。
“司司……”
他如今只想在最短的時間裏看到她。
盛招搖手指顫抖的搭在床沿上，試圖站起身來，擡眸一看，卻看到了立在床邊的天霜雀羽。
他忙摸了摸身上，果然，雀刃不見了。
可隨之不翼而飛的，還有他的玉牌。
盛招搖頓時緊張了起來，伸手摸向頭頂，還好，畢方的尾羽還在。
可玉牌呢？
難道……
是司司拿走了？
盛招搖一想到這個可能，眼中立刻浮現出恐懼的神色，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捂著胸口，一步步慢慢的往門口挪去。
酆司司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盛招搖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他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額前的碎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虛弱的站都站不穩，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酆司司心裏的弦像是被什麽撥弄了一下，大踏步的向前迎去，厲喝道：“盛招搖，你做什麽？！”
歲歲小跑著跟在她身後：“尊上，看吧。他自己非要亂跑的，真的跟我沒關系。”
“司司……”
盛招搖擡頭，只看了酆司司一眼，眼淚便控制不住的滑落了下來。他神情淒然的撲進了她的懷裏。
酆司司不經意間對上他的眼淚，剛剛湧上來的怒火，霎那間被澆了個幹凈。
“歲歲，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
酆司司回頭叮囑。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尊上。”
歲歲依依不舍，忍不住多看了盛招搖一眼，嘟囔道：“哼，真會裝可憐。”
盛招搖可憐巴巴的抱緊了酆司司。
酆司司眼見他鞋都沒穿，就這樣赤著足，夜深露重，空氣中的寒氣仍然侵人皮骨。思及至此，當即將人打橫抱起，幾步走回房間，放到了床上。
盛招搖一躺下，立刻拉住了她的手。
“別走。”
酆司司根本沒打算走。
“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酆司司不解的看著他：“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之前昏迷的時候也是一直都在說夢話，拉著她的手，哭著喊著不讓人離開。
也不知把她認成了誰。
“歲歲說，你要離開。”
盛招搖惶然道。
“嗯。”
酆司司點點頭，跟他解釋：“這裏是鏡河水畔，河那邊，便是魔域了。我本該帶歲歲他們回去，但無意間得知了龍淵的下落。在回魔域之前，我要先取回我的劍。”
“你的那把赤色的巨劍？”
酆司司心頭一動，他竟知道那把劍是紅色的。
酆司司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那把劍如今在哪裏？”
盛招搖問道。
“落雲宗。”
“落雲宗？”
盛招搖聞言，臉色瞬間變得僵硬起來。
酆司司在得知龍淵在落雲宗的時候，也打探過關於這個宗門的事，知道不久前，他們剛剛經歷了滅門慘案。聯想到當初謝朝瀾所言，心裏有了猜測。
落雲宗的事，應該是盛招搖做的。
“是。”
“你一個人去？”
“我一個人。歲歲他們會在這裏等我，鏡河在人間跟魔域中間，仙族之人不會過來。盛招搖……”
酆司司直直的看著他，對上他戚戚然的目光，一時心軟：“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打算？”
盛招搖喃喃的看著她。
酆司司站起身來，強迫自己不去看盛招搖的眼睛，盡量讓語氣放的自然一些。
“你若願意，可以跟歲歲一起在此等我。待我回到魔域，自當信守承諾，與你大婚，封你做我的魔後，同時昭告三界。但我有話說在前頭……”
盛招搖突然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搭在床邊的手指慢慢的扣在床沿上，收緊了。
“你……你說……”
酆司司眼睫微垂，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想做我的魔後，是為了報覆謝朝瀾，但其實，真的沒有必要。且不說，我娶誰，他並不在意。就算他在意又如何？我前日之所以放過他，是因為我不想你死，不想欠你一條命。但下次見他，我必殺之。謝朝瀾……他活不了多久了……”
“我……我……”
盛招搖嘴唇哆嗦了兩下，終究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所以你若是想通了，之前的承諾也可以作廢。”
“你想毀約？”
盛招搖啞著嗓子，脫口而出。
“不。”
酆司司轉身，俯下身子，看著盛招搖淚眼娑婆的眼睛，悠悠地嘆了口氣。
“我永不毀約，我說過的話，一直都算數。一切都取決於你。我是說，謝朝瀾不會活，他會得到更大的懲罰，所以你不必嫁我，依舊可以報仇。懂嗎？招搖，我不在意你是否利用我，你幫過我，我願意配合。但我……我希望你可以自由，有更好的生活。”
“不要。司司。”
盛招搖想也不想的抱住她：“別不要我，成親，是你說的。你答應我的……”
“好。”
酆司司怔了怔，手臂慢慢的將他圈了起來，回抱了他。
“聽你的。”
說話間，門口有人輕扣了兩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尊上，我來送藥。”
“進來吧。”
酆司司示意盛招搖松開手，豈料對方無辜的桃花眼眨了眨，抱她抱的更緊了。
那人踏進門，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那人輕咳兩聲，假裝沒有看到，端了一碗藍盈盈的藥汁放到桌前。
酆司司皺了皺眉頭：“招搖，松手，讓俞長老給你看一看。”
盛招搖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了。
俞長老走到盛招搖面前，手指一伸，幾道黑色的絲線從她的指間探了出來，纏繞到了盛招搖的手腕上，而後，慢慢的闔了眼睛。
良久之後，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精光，意味深長的看了酆司司一眼。
“怎麽了？”
盛招搖察言觀色，立刻感覺這醫師的反應有些不對。
“沒什麽。公子之前傷了心脈，雖有魔氣及時護體，但畢竟有損根源。此後還要精心調養，不可妄動妖力。”
“你是說，我暫時不能用法術？”
“是。”
盛招搖暗暗垂了眸子，沒有說話。
俞長老站起身來，嚴肅的看著他，再次叮囑：“多看多思有損心神，亦要不得。”
“知……知道了。”
在老者面前，盛招搖倒是表現的很聽話。
俞長老見他樣子乖巧，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看向酆司司道：“尊上，我有話對你說。”
酆司司點頭，將桌上的藥碗遞給盛招搖：“把藥喝了，我去去就來。”
離門外不遠的地方，俞長老皺著眉頭，不讚同的看著酆司司，鄭重其事的問她：“尊上不僅給那人渡了魔氣，竟然還餵了龍血給他？”
酆司司沒想到這老醫師眼睛這麽尖，一時間有些心虛。不過她自小身份尊貴，裝模作樣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因此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端倪來，如尋常般點了點頭。
“他救我出天樞，我不能棄他不顧。”
“尊上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只是還希望您以龍體為重，這龍血精貴，有損神魂，不到萬不得已，還請您切莫再行此事。”
“知道了。”
“尊上。”
俞長老欲言又止。
“您說。”
酆司司規規整整的站直了，這俞長老在魔族身份尊貴，是大祭司的師尊。而大祭司，又是自小教導她的人。
酆司司對她自然多了幾分敬重。
“其實您若想救他，不必如此麻煩。您真身是龍，他亦是妖，您若是願意與他神魂交融，對他而言，這其中的好處更是要勝上三分……”
俞長老話未說完，酆司司便搶先打斷了她。
“俞長老……”
酆司司看著門邊上，被風刮起來的一小片薄薄的白色布料，摸了摸鼻子。
“此事我曉得了，剩下的容後再說。”
俞長老見她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識趣的住了口：“我一會兒給您配點修覆神魂的藥來。”
酆司司忙道：“那就多謝了。”
俞長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走了。
她一轉身，酆司司便看向了門口的方向。那片衣角也在轉瞬間沒了蹤影。
她大踏步的走進房裏，床上的人正端著碗，看起來十分乖巧的模樣，將碗裏的藥汁一飲而盡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此時的盛招搖眸子裏好像藏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好苦。”
盛招搖可憐巴巴的抽了抽鼻子。
“這是藍花楹的汁水，是甜的，怎會苦？”
酆司司挑了挑眉，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是嗎？”
盛招搖伸出舌尖，緩緩的在唇邊舔了舔，又抿了抿唇，微微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
“好像是甜的。
酆司司心頭一動，總覺得盛招搖這番舉動有些刻意的成分在，可他做的十分自然，酆司司一時也不能確定。
“喝了藥，便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盛招搖臉色微變，支起半個身子去抓她的手。
“嗯？”
酆司司不解的回頭看，對上盛招搖秋水般濕漉漉的眸子，他雖沒說話，臉上哀求的表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酆司司徹底轉過身來，四目相對，盯著盛招搖看了許久，她神色淡淡的，對方卻是不依不饒，最後，酆司司終於妥協的再次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
翻身上床，盛招搖當即滾進了她的懷裏，或許是因為他之前下過床，衣服上還帶著一點涼意。酆司司手掌撫摸上他的後背，將他抱緊了些。
她闔上眸子，一時間卻並沒有睡意。
盛招搖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那是屬於玉骨花的花香。很奇怪，明明是同一株花，謝朝瀾跟盛招搖的卻並不相同。一個冷冽，一個馥郁。她很少聞到謝朝瀾的味道，而眼前這人的，卻只要離得近了，就會有淡淡的味道襲來。
“疼嗎？”
酆司司突然睜開眼睛，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平靜。
她知道盛招搖也沒睡。
盛招搖沈默了一剎，在她懷裏悶悶的回應，聲調軟軟的，惹人心疼。
“疼。”
“是嗎？”
酆司司不為所動，輕輕的提醒他。
“我不怕疼，也不怕死。”
“不疼的，我習慣了。”
“盛招搖，這話是誰說的。”
懷裏的人一動不動，好像沒有聽到。
過了一會兒，酆司司又道：“你之前跟白荼說了什麽？今日裏，承英來找我，說白荼因為你的話，很抗拒跟她親近。”
“嗯？”
盛招搖擡起頭來，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但與此同時，他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跟酆司司在浮玉山，因為烏山雲的緣故，兩個人糾纏了很久。白荼關心他，問他疼不疼的時候，他怎麽回答的來著？
“疼，疼死了。”
他記得他故意這樣逗對方。
於是盛招搖委委屈屈的開口：“我什麽都沒說。我跟白荼不熟。”
“是嗎？”
酆司司知道從他嘴裏得不到什麽真話，看來，這事只能承英自己頭疼了。
她頓了頓，又道：“你雕的魔神像，很漂亮。”
“你見了？”
盛招搖的臉上難得的有了一抹不自在，隨口道：“我很擅長做這個。”
擅長什麽？
雕刻？
還是……雕她？
酆司司眸子沈了沈，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問出口。
“嗯，睡吧。”
她重新闔了眸子，不一會兒，竟真的有了些困意。意識恍惚之時，忽然聽到懷裏人輕輕的道：“司司……你討厭我嗎？”
討厭？
應該不算吧。
嚴格來說，她挺感激他的。
“沒有，睡吧，乖……”
懷裏的人終於安靜了。
待到天光大亮，盛招搖再次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他直覺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對，系帶……好像系錯了一根。
盛招搖疑惑的將衣帶解開，這才發現，他胸口雀刃留下的那道傷痕，居然不見了。
明明……
昨晚還有的。
司司……
他的眸子裏漸漸的漾起了笑意。
正要起身，忽然間發現在他的枕邊，原本消失不見的玉牌，居然重新出現在了那裏。
盛招搖急忙將他拿到了手裏，震驚的反覆看了看。
玉牌……
居然真的修好了。
她沒有騙他……
盛招搖心跳如鼓，一時間既緊張又恐慌。她修玉牌的時候，會不會……順手聽裏面的傳音。
雖然心裏很明白，酆司司不是那樣的人，但是手指還是止不住的一陣發抖。
他將玉牌拿了起來。
這玉牌其實跟仙界的傳音靈玉很是相似，只不過是用妖魔之氣催動的。
盛招搖凝神聚氣，強忍著奇經八脈裏傳來的劇痛，點了一點兒妖力在裏面。
原本安靜的玉牌被催發出了璀璨的光芒出來，一節一節的字符在其中跳動著。
盛招搖的心跳的更厲害了，近鄉情怯，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然而強烈的好奇心，還是讓他忍不住，將玉牌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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