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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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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頭

立秋後,京市下了第一場雨。

岑桑跟著林燼來到醫院最高層的高級病房。

病房外,林燼停住腳步,對她說:“桑桑,在這裏等我吧。”

林昌立病倒有一段時間了,忽然叫他單獨來,不知道是要說什麽。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岑桑微笑,抱了抱他,“你去吧,我一直在這兒。”

男人回擁她,吻在她額前,輕聲說“嗯”。

病房內,林昌立一個人孤伶地躺在大床中間,聽見聲朝他看過來。

“你來了。”他的聲音沙啞疲憊。

病來如山倒。一月前還在媒體鏡頭裏意氣風發、精神矍鑠的人,現在頭發已經開始斑白,鼻子裏插著管子,旁邊的儀器閃爍綠光,已經起伏不大的波動預示著他的生命正在緩慢地流淌。

“你找我有事?”

林燼走到他床前,看見他的手拍了拍床邊,但他沒坐,仍是站在那裏。

與他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就像他們這對父子的關系。

林昌立看著他,後者也無聲地同他對視。

半晌,林昌立笑了,蒼老的臉上堆出層層褶皺。

“還是你更像我兒子。”

“恨我嗎?”他問。

“談不上。”

林燼回答,“我從沒期待過從你那裏得到什麽。我不缺父愛,我有過父親。”還是兩個。他這輩子最敬重的人。

林昌立望著他,這張年輕的臉和他只有三分相像,骨頭卻比他的硬。

“可我幫了你和岑家那個小丫頭,你還是要感謝我。”

林燼默然不答。

這是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林昌立收回視線,望向蒼白的天花板,緩緩地開口:“不管你信不信,林家、正星,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交給林楊。”

“我欠他媽媽的,這輩子就想讓她的孩子活得好一點。”

“我也知道淩喬婉早晚都能找到你,我的一切,最後還是要留給你的。”

可能是生離死別經歷的多了,這番混賬話,在林燼心裏掀不起任何波瀾。

他看著他,不作聲地聽著。

而林昌立也不需要他回應。

他這輩子一路向上爬,拋下了太多東西,心早就硬得像塊石頭。

臨終了想見他,也不過是還有事情要囑咐。

“左邊的櫃子裏有兩份協議,你拿出來。”

林燼聽他的話,打開了抽屜,裏面兩份文件,一份是股權讓渡書,另一份...他目光凝滯了一瞬,是一份離婚協議。

他無轉頭看向床上的人。

林昌立像是早就料到他會是什麽表情,合上眼,緩緩地說:“兩份文件,你都簽了,就能走了。”

“你這樣,有意思?”半天,他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你現在會覺得很沒意思。”

林昌立悠悠地說,“但以後,你會明白的。結婚時你就該簽的,允許你拖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林燼放下文件,“如果我都不簽呢?”

“那你就是個傻子。”

“我學不來你的聰明。”他冷聲答。

“那就留在我這個聰明人身邊多學學。”

他躺在床上招招手,隔壁屋裏走出兩名保鏢,將門上了鎖。

與此同時,病房外——

岑桑蹲下身,和面前的小男孩眼觀鼻,鼻觀心地對視。

“你叫什麽名字啊?”她忍不住問。

小男孩也就三四歲的年紀,長得倒是很可愛,大眼睛很黑,但沒神,看著她也是一臉防備。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問他話了,

似乎是確認她沒有惡意,小男孩才小聲地回答:“Jack。”

“Jack?”岑桑柔聲重覆,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卻被他避開。

她不在意,又問:“那你沒有中文名字嗎?”

小男孩搖搖頭。

竟然沒人給他起名?

岑桑有點意外,正要說什麽,病房的門開了。

林燼走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這裏。”她朝他揮揮手。

冷得要結冰的眸子終於有了一點暖意,但在看到她身邊的小男孩時,暖意又散了幾分。

林燼看看還不到他膝蓋高的小子,又看看她。

岑桑也沒說話,對上他的眼睛眨了眨,又低頭看向小男孩。男孩手裏還有她剛給的棒棒糖。

“先回家。”他說。

“哦。”她俯身拍拍小孩的肩膀,“你要乖乖的,我們走了,你進去找爺爺。”

小男孩還算乖,點點頭,跳下椅子朝病房的方向跑過去。

“走吧。”

林燼攬住她的肩膀離開。

他們走後,不多時,又有一個人滿臉急色地敲門進病房。

“大哥,他簽了嗎?”

是正星的董事之一,林燼的二伯,林升立。

林昌立疲憊地不想說話,擡手指了指旁邊。

林升立趕緊去拿那兩份文件,上面卻多了一張寫著字的紙。

最上面兩字下筆極重:辭呈。

關了他這麽一會兒,他竟然寫了份辭呈出來。

林昌立想想,嘴角不禁上揚。行,是比他骨頭硬多了。

林升立卻不以為然,皺眉直言道:“他不把林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們不會接受他。董事會也不會同意。”

“那你們就繼續爭。”

林昌立緩緩闔上眼,“老二,出去吧。我活不了幾天了,讓我安靜安靜。”

“唉!”林升立沈重地嘆氣,無奈地走出去。

晚上,洗過澡,岑桑套了件薄紗裙,掀起被子鉆進去,雙手主動攀上他的窄腰。

“老公,你今天累不累啊?”她伸手去揉她肩膀,“我給你敲敲?”

林燼看她一眼、兩眼,直白地戳破她:“你別告訴我你想收養他。”

有那麽明顯嗎?

既然被看出來了,岑桑從他身上爬起來,跟他面對面而坐,“是有點想。”

“那孩子才不到四歲,連個正經的名字都沒有。快上幼兒園的年紀了,每天都和林董事長待在醫院,林家都沒人管他。”

林燼合上手中的書,也打算跟她好好講道理,“是林昌立要帶著他。林家就算再不管,也不會把他餓死。”

雙膝並攏,岑桑支著下巴看他,垂眸開口:“可是他沒有..爸爸媽媽了。”

林楊被判了二十多年,而邢麗麗..她原本就有心臟病,在那天的倉庫,她倒在了沒人註意的角落。

“而且那個宅子裏,也不適合養小孩。”

之前過春節,岑桑跟著他回去過林家老宅。

一座四進的四合院,是林燼的二伯一家和林老爺子在住。

那一大家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他們彼此也都在算計,只是吃一頓飯,她都覺得累。

岑桑都不敢想,如果一個沒血緣的孩子在那樣的環境裏長大,會被養成什麽樣。

林燼沈默地看著她。他此刻的安靜中帶著幾分怒氣。

最後,他一把把她拉回被子裏。

“睡覺。”他沈聲說,“林昌立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還不用我們操這份心。”

話是這樣說,可岑桑還是放心不下小Jack。

她是喜歡小孩的。如果不喜歡,也就不會選教育專業了。

但林燼討厭林楊,連帶著也不待見這個孩子。

她就沒再提。

大概兩個半月後,一個雷暴雨的晚上,李義牽著眼睛紅紅的小男孩來敲門。

岑桑把小Jack牽過來,找人給他擦臉上的淚水,又問他,“你們林總呢?”

李義面色凝重地搖頭,“林董事長,可能快不行了。”

岑桑的動作滯住。怎麽會這麽快...

作為一家之長,又是集團的董事長,林昌立的葬禮很肅穆。

然而,音樂一停,一群人作鳥獸散。

當晚,林家老宅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林升立連同林燼的姑姑林興麗,還有四位集團董事會成員,正式地將那份離婚協議擺在了他面前。

逼迫他承諾要永遠以林家的利益為優先,否則他們不會同意他繼續擔任集團的CEO,更不用提繼任董事長。

坐在他們對面,林燼也讓李義拿出一份文件,是一份正式的辭呈。

他們非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想給他們留餘地。

“林昌立為了親情,甘願被你們吸血一輩子。”他說,“我沒那麽豐沛的感情。我不會。”

“在正式辭職後,我會聯系其他股東,召開股東大會,提議對董事會進行重組。”

林燼站起來,對他說,“二伯,到時候我們各憑本事吧。我先走了。”

“林燼!你有本事就別姓林!”

林升立被身邊人攔住,指著他的背影大吼,“你這個林家的叛徒!”

然而男人頭也沒回,挺拔的身影不緊不慢地消失在影壁後。

第一次養孩子,岑桑對這事既感到新奇,又有些擔心。

她總擔心會養不好他,看了不少育兒書和講座。

還給他取了個中文名,叫林嘉正。

林嘉正剛到這個家時,對一切都表現得很冷漠,雖然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從來都不吵,但很也少會主動提出要做什麽。

一般沒有必要,他都不會出自己的房間。

岑桑給他買了不少玩具和書本。

他只對裏面的拼圖積木感興趣,時常坐在那裏一拼就是一整天。

有一天,她在書房寫論文,小嘉正從隔壁走過來,扭捏地站在門口看著她。

“正正,進來。”

岑桑朝他伸出手,他才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知道他不喜歡親密接觸,她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可以坐。

小嘉正坐到她旁邊,只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她,也不說話。

岑桑只能猜,“是..積木拼完了?”

他點點頭。

“那我們去買新的?”

林嘉正看著她,安靜一會兒,搖搖頭,藏在背後的手伸出來,在她目光中攤開。

是一顆紅色的心,他自己用小積木塊拼的。

岑桑小心地將它拿起來,看了又看,驚喜地問,“送我的?”

“嗯。”

小孩子還有點害羞,重重地點了下頭,撒開小腿又迅速地跑回了房間。

留下岑桑一個人還沈浸在‘好可愛’‘好幸福’的驚喜中。

晚上,她還把這顆心拿到臥室給林燼炫耀。

後者草草地看了一眼,回答:“哦。”

雖然孩子是他讓人送回來的,但林燼對這個多出來的小不點並不太感冒,甚至從來沒主動和他說過話。

而小嘉正每次見他也會比平時更安靜。

岑桑有試過讓他們倆嘗試溝通過,有一次她提議露營去看夕陽,想象中該是一家三口甜甜蜜蜜。

結果就是,一大一小分別坐在她身邊。世界安靜如雞。

直到某天晚上,她決定和他談談。

一室旖/旎,伏在他身上平覆喘息時,她擡起頭驀地問道:“林燼,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孩?”

下章,寫可愛的小岑曼!

看內斂的小嘉正化身妹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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