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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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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林歡倚著橋邊護欄,悠閑地將餌料拋給湖中競相啄食的錦鯉,就看到禦花園的另一側,一個峨冠博帶的男子頤然從林蔭道上過去,神情頗為自得。

他當然也發現了林歡,臉上卻無怒容,反倒忙裏偷閑朝她笑了笑——當然,招呼就不必了。

柳兒捧著魚食碗,奇道:“睿王殿下今兒怎麽了?仿佛中了頭彩似的。”

她可不記得那位睿王殿下有對林主子這般客氣過,尤其林歡幾次三番設計過他,還讓他有苦說不出——睿王每每見了此女都跟便秘似的。

林歡也納悶呢,按說皇帝病了多時,睿王不至於到現在才高興,張太後的壽宴也剛剛過去——能有什麽讓他這般喜不自勝的?

想起張貴妃前日召了柳氏進宮,林歡不禁咦道:“睿王是來接妻子回去的麽?”

兩人倒是情深。

這麽一說柳兒也疑疑惑惑起來,“可是不見睿王妃的蹤跡呀……對了,睿王妃前日進宮,怎麽現在還沒出來?”

她小聲貼近林歡耳畔,“貴妃娘娘不會有磨鏡之好吧?”

林歡沒想到這丫頭想象力發散如此厲害,忙輕輕拍了她一下,又正色呵斥道:“慎言,貴妃豈是你我能議論的?”

再說,論容貌,柳氏並不十分出色,她瞧張貴妃宮裏的那些婢女都要貌美得多呢。

柳兒紅著臉,揉了揉腦門道:“婢子也只是胡亂猜測罷了,但這件事著實透著古怪……”

林歡也聽說過毛舜華死前那些話,若說是張貴妃恨柳氏給她潑臟水,故意將人叫到宮中來問話也不無可能,只是林歡總覺得,張貴妃並非這樣氣性大的人——她又不是張倩薇那個莽撞性子。

或許,其中還有更機密的謀算……

林歡瞇細了眼,望著睿王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冷不防卻瞥見花葉掩映的樹叢中,一雙陰冷的眸子盯著這邊不放。

那是毛舜華的妹妹毛舜英。意識到被人發覺後,她便迅速離開了。

柳兒皺起眉頭,“這一個鬼鬼祟祟,也不是好東西。”

林歡唯有嘆息,看來她得想法子先解決眼前的麻煩。

睿王出宮之後,並沒有立刻回府,而是先到最有名的珍寶齋去了一趟,既然與張倩柔有了約定,睿王就想著自己這邊得示點好才行,要討好女子,頭面首飾無疑是最有效的。

等他忍著肉痛挑了一套價值不菲的首飾,又付了定金,這才興興頭頭的回家。一路上滿腦都是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景象,誰知推門一瞧,卻發現柳氏完好無損地立在案前,正細致的為他熨衣。

睿王不禁張口結舌,“你、你怎麽在這兒?”

“這是妾的夫家,妾不在這兒還能在何處?”柳氏嫣然一笑,“王爺莫不是糊塗了?”

因上前探了探丈夫的額頭,自言自語道:“沒發燒啊。”

睿王看著她一如往昔的面容,很快意識到這是個活人——原來張倩柔並沒動手。也對,女人天生都是軟性子,縱使張倩柔尊為貴妃,可真要奪去一條人命,對她而言也頗困難。

睿王並不怪張氏誆他,反而更放心了些:張倩柔能對柳氏網開一面,自然更不會背棄與自己的盟約,她先前說的那些話,想來不過是試探罷了。

柳氏見他發怔,聲音裏不由帶了一絲嗔怪,“王爺,您怎麽走神了?”

睿王恢覆意識,忙捉住她的雙手,含笑道:“沒什麽,只是你為何親自熨衣?這些事交由下人做便好。”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總覺得妻子比平日更嬌媚、也更體貼得多。

這讓他心裏也漸漸燥熱起來——許久沒見過柳氏這樣動人的模樣了。

柳氏微擡眼眸,含情脈脈的道:“旁的也就算了,這些貼身活計妾怎能放心交給別人?”

她一向驕傲持重,不想也會為了他放下身段,睿王不能不動容,聲音亦放低了些,“婉兒,辛苦你了。”

柳氏羞答答的任由他將自己摟入懷中,兩人正要溫存,誰知門外的管事卻忽然跑來,“王爺,珍寶齋的人讓我多嘴問一句,那首飾要珊瑚的還是紅寶的?”

睿王暗罵這奴才真是沒眼色,又怕柳氏起疑,忙豎眉道:“自然是哪樣稀有選哪樣,這點小事也來過問!”

無奈柳氏卻不是個容易糊弄的,臉色已然冷下來,“王爺,什麽首飾,妾為何不知?”

睿王騎虎難下,只得安撫道:“是本王特意為你打造的首飾,這不是怕你進宮受委屈麽?想著來哄哄你。”

一席話哄得柳氏心花怒放,偎在他胸口嬌柔道:“就知道王爺最疼妾了。”

睿王抱著楚楚動人的愛妻,心中卻是唉聲嘆氣:哎,張貴妃那裏只好緩一緩了,可惜他用的那些銀子,還賒了賬呢!

不過見柳氏這般溫存體貼,睿王難得良心發現——那些首飾,就當做日後休妻的補償吧,省得他好像對不起她似的。

張貴妃他是一定要娶的,關乎大業,兒女情長不過是小事罷了。從這一點說,睿王的心意倒是從未變過——他只愛江山,不愛美人。

柳氏分明看清丈夫眼中的情緒變化,這讓她的心更冷了些。可她卻不會像從前那樣與丈夫爭吵了。

張貴妃說得對,與其將前途寄托在一個不可靠的男人手裏,不如自己來掌握自己的死生。

橫豎她早已有了嫡子,丈夫是否存在,都無關緊要了。

岑松柏再來向林歡請脈時,就說起睿王妃到太醫院要了幾回川烏之事。

別的林歡不甚清楚,這烏頭雖能入藥,毒性卻是不輕,川烏雖比草烏毒性稍小,常人同樣也得慎用,何況是女子。

她就疑心這柳氏是沖她而來的,“睿王妃還沒死心嗎?”

上回的事雖以毛昭儀一死而告終,可林歡多少猜到些,除了柳氏,沒人有這樣大的膽量,又迫不及待要將她置於死地。

岑松柏搖頭,“臣看著不像。”

睿王妃縱要二次動手,也不會經過宮中,那樣豈非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害人也沒這般自亂陣腳的。

林歡忖道:“經過壽宴那場意外後,太醫院的脈案都會交由貴妃娘娘親自過目……她有沒有說什麽?”

岑松柏的面色凝重起來,“娘娘的意思是……”

林歡微笑,“沒什麽,此事你知我知便好,既然貴妃娘娘都不在意,咱們就更沒什麽可置喙的了。”

若她料得不錯,柳氏能全須全尾從瓊華宮中出來,必是與張貴妃達成了某種協定,她這肚子還犯不著兩人合謀,那麽,便只能是另一位更尊貴的人物了。

睿王的生死與她有何相幹?她只需耐心的看場好戲就夠了。

不過張貴妃這樣果決卻是她沒想到的,她敢明著算計睿王,無疑已將林歡腹中的皇嗣視若囊中之物,這才有她的底氣;至於柳氏,大約得防著張貴妃卸磨殺驢,所以故意經太醫院的手購買毒-藥,這樣萬一東窗事發,張貴妃也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總得保住她。

可見這兩人也各懷心事。

林歡卻沒膽去賭兩人幾時會撕破臉,既然張貴妃舍睿王陰奪她人之子,必定有了周詳的計劃,林歡不敢應其鋒芒,只能盡可能保全自己,讓敵人無可趁之機。

好在,離她生產還有四五個月,只要在那之前皇帝能及時醒轉,她的安全便無憂了。

林歡將全部希望寄托在昭明殿的皇帝身上,隔三差五總要去探視幾回。張太後當了大半個月的慈母,自己也沒了精神,只好任由她去,只叮囑她保重身體,萬勿太過操勞——有時候張太後也覺得林歡這孩子懷得太過晦氣,瞧瞧,自打她有了身孕以來,自己竟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先是壽宴發生意外,如今連睿王也病倒了,真是流年不利。

張太後難免暗搓搓的想著,要是林歡操勞過度小產便好了——阿彌陀佛,這可不是她存心詛咒,據說有的婦人打個噴嚏都能流產,可見孩子來得多不容易。

無奈林歡盡管經歷了重重波折,卻依然能吃能睡,連診脈的大夫都說,胎像一日比一日強健,可見此女是命裏的福星——也是張太後命中的磨難。

林歡才懶得管張太後怎麽看待自己,人老了就該認命,張太後自己不安生享福,倒成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縱有麻煩也是自找的。林歡倘成了太後,保準天天吃香喝辣,再叫一班小戲班子在耳邊唱戲,別提有多逍遙快活。

這日照例為皇帝擦了遍身,又問了皇帝病勢,慧明禪師說道:“陛下很好,倒是婕妤您……是否請太醫仔細驗過?”

林歡一臉懵逼,難道現在身孕還能有假,總不能說是肝腹水吧?

慧明禪師見她不解,只得進一步提醒道:“婕妤不覺得您的肚子較常人格外大些麽?”

這個林歡倒是不曾意識到,一則她頭一遭懷孕,自己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二來,這宮裏也沒第二個孕婦供她參照呀!

但慧明禪師說話總不會無的放矢,林歡也就誠心誠意的收納,“謝大師提醒,我記下了。”

等從昭明殿出來,林歡便琢磨著,難道是她近段時間滋補太過,孩子在母腹內營養太多,長得太好?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嬰兒太大很可能會難產的。

林歡就覺得自己必須得減一減食量了,而要做得這點,她就必須同柳兒翠兒乃至石清泉一幹人作鬥爭——這個時候的孕婦是沒有控制飲食的概念的,普通人都認為吃的越多,孩子便會越白胖聰明,何況她腹中懷的還是皇嗣。

那麽,便只有用膳時獨自隔開,省得那些人盯著。林歡想了想,覺得並不難辦——還好皇帝不在,否則照他那黏糊膩歪的個性,定得成天陪自己用膳不可。

經過禦湖邊上,一陣風吹動衣衫,林歡想起自己將兜帽落在了昭明殿裏,因讓柳兒回去取來。

豈知柳兒剛走,樹蔭後便轉出一個陰惻惻的人影,毛舜英冷笑道:“娘娘懷著身孕,為何不在宮中安心養胎,反倒出來到處晃蕩?”

林歡看著往日容顏秀美的小姑娘變成如今一副枯槁婦人像,不禁感慨修身不如修心——毛舜英這是鉆進死胡同裏了。

固然林歡也很敬佩她們姊妹情深,可毛舜英硬要將她姊姊的死怪罪到林歡頭上,只能證明這是個糊塗人。

林歡輕輕將一枚鵝卵石踢入湖中,看它蕩起陣陣漣漪,方轉頭說道:“妹妹的心恰如這水面,太不靜了。”

毛舜英冷道:“有你在,這宮裏哪靜得下來?”

這話說得,好像毛舜華要害她倒成了她的錯,這跟那些猥瑣男指責女孩不該穿短裙有何分別?

林歡也懶得同她講道理了,只道:“你姐姐的死我很抱歉,可你若因這個來向本宮報覆,大可不必。”

“是麽?”毛舜英唇邊露出一抹譏諷,顯然並不聽勸,“我卻不這麽認為。”

她悄無聲息地走近,奮力朝林歡身上一推——姐姐死了,旁人可以當做無事發生,她卻不能。既然家中不願插手,那麽,就由她親自為姊姊討回公道,只要能讓害死姐姐的人一同陪葬,那麽,姐姐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毛舜英打算得很好,但事情卻偏不從人願:林歡非但未如她所願落下水,反倒跟塊巖石般一動不動。

她錯估了自身的力量——毛舜英這段時間茶飯不思,身上哪還有半分力道,林歡挺著個肚子生生比她多了幾十斤,站在那裏就是一塊天然的盾牌。

林歡看著這女子猙獰的面目,莞爾道:“舜英妹妹,你我同為婕妤,何必向我行此大禮呢?”

“你……”毛舜英幾乎氣得吐血。

不過她此刻膝蓋半彎,上身傾斜,的確很像行禮的架勢。

林歡笑盈盈的將她攙起,“妹妹快別折煞我了,咱們還是站著說話吧。”

毛舜英卻未就此死心,電光火石間,她有了一個更妙的主意,一把抓著林歡的手腕,拖著她向湖中倒去——這般兩人都出了事,過後追究起來,她也大可以將責任推到林歡頭上。

最不濟,也是兩人各打五十大板,沒有確實的證據,誰也不能譴責她有意為之。

林歡一看這女子的神色便知她在想什麽,不由皺起眉頭:真是死性不改!

她也懶得多說廢話了,既然毛舜英硬要拖她下水,林歡索性飛起一腳,看著她如一顆炮彈般落向水面——這樣就省事多了。

毛舜英不意她下手這般果決幹脆,一時間倒有些惶然無措,兩臂如蟬翼般薄薄展開,在水中奮力撲騰起來。

六月的湖水雖非冰冷刺骨,泡久了也是能死人的。

禦湖中的動靜很快引起外人註意,等碰巧散步的張倩薇領著侍女們匆匆趕來,一見此情此景便楞住了。

毛舜英立刻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架勢,愈發掙紮不休,還嗆了幾口沾滿淤泥的湖水,艱難道:“倩薇……快,快救救我!”

侍女們紛紛向林歡投來疑懼的目光,是林婕妤下的手麽?可真夠很辣的。

林歡懶得剖白,這兩人既是親戚,她說了也沒人信。

誰知張倩薇觀察了片刻,卻遲疑道:“英姐姐,你不是會洑水麽?”

眾人:……

毛舜英:……

碰到這樣拆臺的蠢貨,氣都要氣死了。她只好灰溜溜地從湖中爬起,身上衣裳汪著濕淋淋的水,沿路打了好幾個呵欠。

張倩薇命人尋了件幹衣出來,一面為她披上,一面關切問道:“英姐姐,你怎麽會落水的呀?”

毛舜英怨毒的瞥了林歡一眼,“還不是被人推的!”

林歡正要說話,張倩薇卻快人快語道:“反正不可能是林婕妤,她自己病歪歪的都站不穩呢,哪有力氣推你?再說,明知道你會水淹不死,這不是白費工夫麽?”

毛舜英:“……”

你究竟是站哪邊的?

林歡卻差點笑出聲來,此時看張倩薇倒多了幾分可愛——原來她坑起自家人也是不遺餘力。

不管怎麽說,既然張倩薇代她做了澄清,林歡就懶得多說廢話了,正要離開,誰知石清泉步履不停地跑來,一見她滿臉慌亂道:“主子,不好了,小呆失蹤了!”

林歡看著他額上的汗珠,皺眉道:“怎麽回事?”

難道還是像上次一樣,小呆私自跑去昭明殿裏?那倒也不壞。倘若小呆真是真龍天子的化身,或許她還能再見皇帝一面——林歡還怪想他的。

石清泉的表情卻說明此事非同小可,“……不是,小人敢保證,它不是自己偷偷溜走,是被人抓走的!”

方才他如往常一般帶著鸚鵡去上林苑,因小呆喜食林中出產的一種漿果,石清泉便想借此討好與它,也好在主子跟前賣個人情。誰知等他洗個手回來,就發現林中已沒了那只小鳥的蹤跡,反倒在地上散落幾根鳥毛——想必那些人是用網兜捕捉,小呆奮力掙紮時掉下來的。

這下連林歡也覺得事情不對,宮裏又不是圍場,誰敢私自捕鳥?何況經過壽宴那場風光,幾乎人人都識得這是皇帝的禦賜,見了它躲都來不及,更別提私自捕撈。

究竟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連皇帝親賜之物都敢下手呢?

小呆的相貌雖不出色,到底是安南貢品,拿去黑市販賣,沒準也能賣個好價錢。林歡越想越是糟糕,吩咐石清泉道:“持本宮的令牌,速速去各宮門前查看,務必不能放過形跡可疑之人。”

張倩薇看在眼裏,不由撇了撇嘴:一只鳥而已,死了男人也不必這樣著急忙慌的。

一宮的人都奇奇怪怪。

林歡:還記得你的貓死了哭得如何肝腸寸斷麽?

張倩薇:……orz

楚南:媳婦賽高!

張倩薇:你們都欺負我!

毛舜英:(飄過)我只是來打醬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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