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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平地驚雷(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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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程厚寒入院的一系列手續, 夜色已深,程矜倦極地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 剛好看見喻錚擡腕看表, 忙說:“你該回去了吧?帶頭違反規章, 趕明兒鎮不住那群臭小子了。”

喻錚忍不住笑,“他們有一半比你還大幾歲。”

“說的不是生理年齡,是心理。”程矜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氣還沒出順溜,忽然臉頰就被喻錚給揪住了, 只好口齒不清地嗚嗚, “乃幹嘛……”

喻錚俯身, 湊近她, 看著光潔如玉的小臉蛋,“別在我面前賣老,紮心。”

程矜這才記起眼前這位已經是二十八歲“高齡”、歷經無數風雨的“老男人”,心情頓時有所好轉, “幸好, 我永遠都比你年輕。”

真是陰也快、晴也快。

程矜要留在醫院陪床,喻錚得趕回營地去。車庫裏, 程矜從車窗外拉著喻錚的左手, “你說我是不是不該留醫院?萬一,程厚寒半夜醒了一看見我,又氣急敗壞血壓升高怎麽辦?”

喻錚捏了下她的掌心, “你就按急救鈴,然後拎包走人——你給了他機會,也給了自己機會,就夠了。”

程矜抿嘴笑。曾經她覺得喻錚不像他哥哥,跟惠姨一點兒都不像,如今才發現其實是像的,他們看事情有種通透的豁達,令人茅塞頓開。

“周五晚上我來接你吃飯,有事兒給我電話。”

程矜點頭,戀戀不舍地摸了把喻錚冒出青色胡渣的下巴,“知道了,你忙你的。”

她自己返回病房,見程厚寒仍睡得安靜,於是放下陪護椅,仰面躺著給惠蓮發了條短信。

【惠姨,程厚寒心臟病發作進了醫院,明早他秘書來了我就走,去找你,我們去把窗簾拿回來。】

夜已深,惠蓮又是習慣於早睡早起的人,這個點自然沒有回。

程矜也沒往心裏去,將手機放在枕邊,拉起毯子,側身睡了。

被走廊裏的腳步聲驚醒時,程矜恍惚地一睜眼,沒想到正撞上程厚寒看著自己的目光。

兩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各自挪開了視線。

程矜爬起身,迎向進來查房的醫生。醫生還是昨夜的那一個,看見程矜點點頭,“還沒走?小姑娘還挺孝順,你爸他沒大礙,觀察一下就可以回家了,按時吃藥就行。”

程矜沒說話,負手靠在門邊。

倒是程厚寒等查房的醫生走了,不大自在地醒了醒嗓子,“你送我來的?”

“嗯,我送的,路費油費人工費算你一百塊,帶錢包了嗎?沒帶一會兒讓秘書給我轉也行。”

程厚寒靠在床背上,面色無華地看著她,“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程矜短促地笑了笑,“這麽多年都這樣說話,習慣了。”

最小的時候,她不是沒試過好好跟父親說話,但也沒換來什麽好臉。玉僑的事情之後,程矜也正式進入青春期,自尊心更勝,更加不願熱臉貼人冷屁|股,索性怎麽忤逆怎麽來。

父女之間,對話不超三句必定劍拔弩張。

程厚寒沈默了一會,嘆了口氣,“是我沒教育好你。”

“抱歉,我覺得自己三觀穩定,不偷不搶,好得很。”程矜回嘴。

程厚寒忽然低頭,手撫上左胸,似乎又難受。

程矜一怔,顧不上賭氣,快步上前就要去按床頭的急救鈴,卻被他拉住了。

蒼老而冰涼的手,骨節嶙峋,對程矜來說,這雙手著實陌生。

可程厚寒卻抓她抓得很緊,似乎怕她又逃開。他慣常高高在上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垂垂暮已的老人充滿渴求的眼神。

“你聽我說幾句話,說完你就去上課,我再也不來煩你。”

程矜掙紮了兩下,終於,垂下手,“你說吧,早點說完我還有事。”嘴上雖兇,但已經俯身扶起枕頭墊在程厚寒腰後,讓他的姿勢能舒適一些。

程厚寒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如果只是要我留這裏聽你嘆氣,恕我有事兒不能陪著——”

“你特別像你媽媽!”程厚寒急匆匆地打斷了她的話。

程矜面有慍色,下意識就要抽手離開。

“你跟她長得特別像,越長大越像。”程厚寒沒放手,“我也確實有很多年沒仔細看過你。”

程矜當然知道自己跟生母很像,畢竟那一位在二十年前也曾是紅遍大江南北的女明星,留下的影像資料多如牛毛,就算從未謀面,她也早對那張臉爛熟於心。

“昨天半夜我醒來,回想了很多。二十年前的那些舊事,這麽多年我也沒敢多想,現在想想,其實你媽她愛別人了,離開我,一別兩寬也沒什麽錯。說白了,她虧欠的人其實不是我,是你。”

程矜想勾起嘴角,結果扯了扯,笑不出來。

親情於她如浮雲,早過了渴望父愛、母愛的年紀了,這會兒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

程厚寒看出她不想聊生母,頓了下,下了什麽決心似的說:“當初她要離婚,我不願意,只逼她要麽不離,要麽這輩子和你永不相見。”

程矜的手一點點從他手掌裏脫出來,嘴角掛著絲譏誚的笑,“她選了後者,是吧?她還真是為愛不顧一切呢。”

仿佛在評說的是一個陌生人。

程厚寒萎靡地歪著,看了眼空蕩蕩的掌心,“我恨你媽媽,但我也不確定,到底是恨她愛上別人多,還是恨她對你我的絕情多。”

程矜反問:“重要嗎?”

程厚寒沒說話,但表情卻分明回答了:重要。

“程矜。”他喊程雪安素來只叫雪安,但對程矜從來連名帶姓。

程矜心煩意亂,她早已習慣把生母當做絕不觸碰的禁區,也沒那興趣跟程厚寒冰釋前嫌,於是猝然起身,將護士藥往他面前一推,“一會你的秘書就來了,我走了。”

盡管餘光裏感覺到程厚寒渴望再多說幾句的眼神,程矜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她從來不是溫柔善良的白雪公主,沒有義務要原諒狠毒的後媽,和娶她回來虐待自己的親爸。

電梯門開了,裏面走出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

程矜沒留意,與他擦身而過,卻被對方叫住了,“程矜小姐。”

她頓足,推測問:“你是程厚寒的秘書?”

對方聽她對董事長直呼其名,微怔,但立刻點頭:“抱歉讓您在醫院辛苦了一夜,我早上才收到消息,立刻就趕來了。”

程矜點頭,“醫生說他暫時不能情緒激動,昨晚他讓你查的事可以緩緩再辦。”指的自然是親子鑒定那一茬。

吳江扶了扶眼鏡,“……我明白了。”

程矜頷首,沒再多說徑直走進了電梯,不料吳江卻隔開了電梯,似有為難地說:“程矜小姐,我知道這話不該由我說,但除了我……如今也沒人會講。董事長他這不是第一次入院了,之前幾次都是我在照顧,太太和雪安小姐那邊也都不知情。”

程厚寒和程矜關系不睦,不告訴她是正常的,可為什麽連那對母女都沒說過?

見程矜雖然沒開口,但也沒急著要走,吳江接著說:“我和程小姐之前沒有見過,但剛剛電梯門一開,就認出您。那是因為董事長的辦公室桌上,一直放著您的相片,這麽多年從來沒斷過。您從小到大,學校裏的每一次演出,董事長都留著錄像,時常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播放。”

程矜手指停在樓層按鍵上,長眼冷淡,“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我只是希望您知道,董事長雖然嚴厲,但他是真的一直默默在關心您,牽掛您。如今太太和雪安小姐出了那檔子事,董事長身邊就只有您一個親人,他身體又不好,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多陪陪他,開解他,幫他度過這個難關。可以嗎?”

吳江是個做公關的好料子,這番話說得讓人很難反感。

程矜微微低頭,發絲遮了她的神色,“他是程厚寒,是你的老板,你不應該小瞧了他的抗壓能力。”說著,按下了1層,隨著電梯門的緩緩關閉,將那個秘書欲言又止的臉隔在了外面。

吳江看見電梯的樓層降到了一層,這才匆匆走向病房。

程厚寒坐在床沿,已經重新戴上了銀框眼鏡,“跟她說了?”

“是,您吩咐的都說了。”吳江畢恭畢敬地答。

“她什麽表示?”

吳江說:“程矜小姐說,讓我不要小看了您的抗壓能力。”

程厚寒微怔,繼而苦笑。

“董事長,有句話我說了您或許會不高興。”

“說。”

“如果您是真的希望程矜小姐能回您身邊,需要做的或許只是敞開心扉,別再算計。”

程厚寒擡頭看向跟了自己多年的秘書,對方說完已經重新低下頭去。

都說當局者迷,程厚寒這一把年紀當真是老糊塗了?也不全是,不過是人人都有心結,而二十年前背他而去的女人,就是他解不開的結。

*** ***

程矜匆匆離開醫院,一氣走出老遠,連頭都沒回。

很小的時候,有人送給家裏一袋鐵盒裝的進口曲奇,程矜想吃,但是知道這種單件的東西最後只可能歸程雪安,所以幹脆毫不在乎的說“我不喜歡吃甜的”。

——不想要,總好過愛而不得。

年幼的程矜就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的處世哲學,更何況現在?

她需要一個父親的時候,程厚寒缺席。

如今他想重新回到這個坐席上,而她……已經不待見了。

程矜仰頭看向高聳的雲天,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終於有種放下的感覺。

她想跟惠姨分享這種解脫,於是決定提早過去找她,中午就賴在她那兒蹭頓吃喝,下午再一起去取窗簾。

一切都計劃好了,可電話卻久撥不通。

程矜連撥了好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不由心裏發怵,隨手攔了輛出租車就往惠蓮的小區趕。

結果剛進小區大門沒幾步,她就聽見迎面過來的住戶交頭接耳,說什麽“大概是結了梁子,伺機報覆”……

惠蓮出事平和,待人親善,程矜壓根沒把這些議論往她身上聯想。

可是很快的,她就看見了惠蓮家樓下拉起的黃色警戒線,那種飄忽不定的惶恐一下被落在了實地,重重地砸在她的心臟上。

程矜往裏走,被警察給攔下了。

“……怎麽了?我有親戚住在樓上。”程矜聲音裏帶著不自覺的顫抖。

“樓上有案件發生,正在勘察現場,許出不許進。”

程矜唇顫,“哪一戶?”

對方看了她一眼,出於警惕,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樓梯道裏顫顫巍巍地走出來個老太太,被子女扶著,手腳不停地打著哆嗦,嘴裏零零碎碎地念著,“……淌了那麽多血,人還能活嗎?作孽哦,小惠這麽好的人,怎麽命就這麽苦,沒了丈夫沒了兒子,現在連自己都遭了賊人……”

程矜腦海裏嗡的一聲,像被抽了主心骨的木偶向後踉蹌著,差點癱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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