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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山中情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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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錚松開門把,脊背挺直,“看我什麽?”

“看你身上的疤,”程矜走前,盯著他左肩的一道猙獰傷口,傷口的下緣藏在背心裏,但剛剛她看見那道疤幾乎逼近心臟,“我說過來這裏是為了給劇本取材,我想了解你……嗯,你們。”

喻錚沈默,看了眼西下的落日,“天黑之前,必須回去。”

程矜精神一振,“好!”

兩人沿著田窪往山後走了一刻鐘,程矜才發現這裏居然臨海!不同於對海濱城市沙灘藍天白雲的印象,這裏的海水連著礁石,礁石連著山脈。

夕陽藏在層疊的雲彩之後,金光縈繞,染得海平面璀璨生輝,程矜生在內陸,從未見過這般波瀾壯闊的落日,看得入神,都快忘了來這裏的初衷。

喻錚隨意地找了塊礁石坐下,原本是在看夕陽,不知不覺間,視線就被側前方托腮眺望的女孩所吸引。就算他自問對愛情無甚期待,也必須承認如果說少年時代曾有什麽朦朧幻想,對方應該就是這般柔弱又風情萬種的模樣。

風吹起了她的卷發,又使得海風裏隱隱帶上了一縷甜香。

“與其找個不知根底的媳婦,還不如早點物色自己看對眼、記掛在心的姑娘好。”焦勝力的話不期然地浮現。

看對眼,掛在心。

六個字說簡單也簡單,但程矜卻是頭一個。

喻錚抹了把臉,試圖把綺思掃開,剛好程矜回頭看他,於是視線從指縫中相逢,像在心口命中了一槍,穩中紅心。

程矜不知道他之前在看自己,眼角眉梢帶著興奮,“這裏真美。”

“是很美,血海也不過如此。”

程矜:“……”這人真不會聊天。

海面的波紋被夕陽的輝光照得耀眼,聯想到喻錚的形容,程矜忽然覺得胳膊上都爬滿了雞皮疙瘩。這人,可能,真就像黎易冬說的,是連約會都不約就娶媳婦回家的鋼鐵直男,浪漫細胞少到極致。

程矜的沈默,總算讓喻錚自省了一下,大概不應該這麽跟女孩子說話?

他沒經驗,真不確定。

“是誇張,”他幹巴巴地解釋,“這片海上沒起過戰事。”

程矜噗嗤笑出聲,“我知道,我做這行的,最習慣各種修辭手法。”

見她笑容明媚,喻錚仿佛總算放下心,點頭,又不說話了。

“這裏待遇這麽差,夥食還要靠隊長親手栽種嗎?”

“原來是種的花,”喻錚頓了下,“後來死光了,才種菜。”

程矜起了興致,走到他身邊坐下,歪頭看向他,“原來種的什麽花?你還會種花?”

柔軟的長發披散,在海風中若有似無地掃過喻錚的肩,帶著說不清的軟香,讓人晃神。

“是玫瑰,以前丁隊種的。”

“前任隊長嗎?”

“對。”

程矜一笑,眼尾的痣帶著點淘氣,“看來你沒能繼承前任的浪漫細胞。”

喻錚的視線在她的痣上微微停駐,“他替嫂子種的,說是等她來看,但是沒等到嫂子來,花就謝了。”

“為什麽沒來?”

“因為丁隊,”喻錚眼神幽暗,“犧牲了,嫂子在機場接的骨灰。”

程矜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地淡了,許久,才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喻錚手指交錯,放在兩膝中間,看向被雲彩遮蔽的夕陽,“怪我,把一整片花田變成菜地。”

“菜地也很好,新鮮瓜果,其他地方想買都買不到。”

“是嗎?”

“是啊。”

程矜凝視著他的眼睛,一輪紅日映在深褐色的瞳孔裏,就像火熱的心。她看著他眼角下的疤,指了指自己眼尾的痣,“你的疤和我的痣位置很像。”

喻錚微怔。

是啊,幾乎一樣的位置。

“你的這個疤,是怎麽弄的?”

喻錚撇過頭,“又想聽故事攢素材。”

“這次不是,”程矜眨眨眼,“我只是……嗯,想多了解你。”

喻錚回過臉,正正好迎上她閃光的眸子,近到能在彼此眼裏看見自己。

喉結起落,他啞聲說:“行動裏受的傷。”

“等回國,我給你介紹個醫生吧。技術很好,做完之後就不會留痕跡了。”

“不用。”

程矜:“……”就算理解直男不在乎外貌,也不用這麽拒人千裏吧?

剛剛升騰起來的一點點暧昧,隨著喻隊長的不解風情煙消雲散,程矜轉過臉,氣呼呼地撅著嘴。

“這疤是丁隊走的那次行動留下的,”喻錚說,“我想留著,記得。”

程矜的呼吸卡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似乎能GET他的意思,可她覺得……這樣不對,無論是犧牲的前任隊長,還是往後要陪在喻錚身邊的人,誰也不會希望他把一道傷痕留在臉上、心頭,永遠跨不過去吧?

就光程矜能看到的地方,除了眼下這道傷痕,肩頭的、手臂的,不勝枚舉。她都不想問,也能猜到每一道疤後面都是一段關於鮮血的記憶。

這群男人啊……過得都是怎樣的日子。

程矜單手托腮,“這疤沒了,你就會忘記嗎?”

忘不掉,除非死了,否則都忘不掉。喻錚不由再度對她刮目相看,都說生得漂亮的人多半不聰明,可顯然,眼前這個女人不僅聰明,而且活得通透。

喻錚看見她擡起手,青蔥似的指尖越來越近,淡淡的手霜香氣若有似無。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觸碰到眼底那條疤時,喻錚突然向後一仰,避開了,然後動作利索地站起身,雙手插在褲兜,“太陽要落山了。”

她答應的,天黑之前回營地。

程矜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只覺得這個人看著勇敢,其實跟只蚌似的,還沒怎麽著呢,就把殼子給合上了。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營地,老遠就被|操練場上的隊員們瞅見了,一個個直瞄瞄地盯著他倆,又礙於隊長的威嚴沒敢直接上來八卦,只等著程記者一言不發地拐進宿舍樓,才一窩蜂將喻錚給圍上了。

翁連夢戳了戳焦勝力,一隊人裏,也就他能跟喻隊嘮兩句,也不會挨揍。

焦勝力在眾人的慫恿下,幹巴巴地問了句:“程小姐今天晚飯還沒吃。”

喻錚大步流星往前走,就聽焦勝力又說:“錚哥你抓緊去吃飯,我們都吃完了——那個,我去叫程記者。”

“嗯。”

依喻錚平時吃飯的速度,五分鐘內必然解決戰鬥,這一頓單人晚餐他吃了將近半小時,還在對著剩下的半條魚磨蹭。

直到翁連夢進來,一見他還在,脫口而出,“隊長你怎麽還沒吃完?程記者說不想吃了,她那份你要不要一並吃了?”

喻錚手裏的筷子在不銹鋼盤上一碰,噹的一聲。

風卷殘雲,轉眼他就端著盤子送到收殘點,一擱。

翁連夢:“……”隊長剛怕是開了二倍速吧?

臉那麽黑,該不會,剛剛他們隊長一直在等程記者來?

結果,程記者不但沒吃晚飯,第二天的早餐也沒吃。習慣了每天望“美”止渴的眾人都有點不習慣,互相問著程小姐怎麽沒來?

就連喻錚都聽見好幾個聲音都在說“程小姐”,終於,他蹙眉沈聲,“程記者是什麽人?她不在,你們連日常訓練都不知道怎麽訓了嗎?”

“報告隊長,”翁連夢一本正經地說,“可是她一直說要跟我們上山看看,沒道理無故缺席的。”

“她不來你就不登山了?”

“報告隊長,登!”

喻錚面無表情,“焦勝力。”

“有!”

“你帶隊上山,”喻錚手搭在軍用腰帶上,“我稍晚追上。”

“是!”

一隊人小跑著朝後山而去,喻錚稍拽了下衣襟,邊往宿舍樓走,邊琢磨是不是昨兒他們戛然而止的對話傷著小姑娘的自尊心?或者,他躲開她的手,讓人小姑娘面上掛不住,生氣了?

總之,這是喻錚這輩子頭一次把心思花在研究姑娘上。

喻錚扣了叩程矜的房門,裏面沒聲。

“……程矜。”說起來,這也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

可裏面還是沒回應。

喻錚蹙眉,雖然坎鐸不安穩,但營地裏總還是安全的,會出什麽意外?或者,人不在?他試著轉了下門把手,門居然被輕易擰開了。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房間中央地面的衣物上。

白色長裙蜷成一團,淒淒涼涼地被丟在地上,水壺的木塞子滾在一邊,水泥地上還有些許微幹透的水漬。房間裏沒開空調,甚至連風扇都只是茍延殘喘般的緩緩轉動,室內恍若蒸籠。

案發現場似的……喻錚蹙眉,看向床鋪上高高隆起的那一坨。

“程記者。”

那一團毫無反應。

“……程矜?”

仍舊沒動,但喻錚隱約聽見了低低的哼唧,他猶豫了一下,“我進來了。”

毛毯蠕動了一下,低低的喘息傳了出來。

喻錚大步上前,彎腰拾起擋路的長裙,視線卻立刻被白色裙裾上暗色的血跡所攫取,心臟猛地一揪,看向蜷縮在床的“小山丘”,也顧不上男女有別了,快步近前拉下她裹著的毛毯,一眼就看見濃密的長發下蒼白沁汗的小臉。

手掌下纖細的身軀微不可查的顫著,攥著毛毯的手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傷勢看來很重!

喻錚迅速冷靜下來,當務之急是處理傷口,減少失血,盡早就醫。可傷在哪裏?以衣裙上血漬的位置判斷,應該是腿。

毛毯下緣,一截雪白的小腿露著,腳趾都蜷縮著,著實可憐。

生平頭一次,喻隊長感受到對鮮血與負傷的恐懼,即使……他還沒看到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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