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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擁右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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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擁右抱

三月中,旬假。

吳非辭隨昭平從宮中出來後,昭平允她徑直回家。

她便順道繞至四門學館外。

阿清與幾個同伴一起說笑著走出來,遠遠看到他的阿姐正站在栓馬樁前揪著紅鬃烈馬的耳朵玩。

同伴看她的目光不善又輕蔑,礙著她是公主身邊的紅人,少不得上前恭恭敬敬作揖:“吳娘子。”

吳非辭回頭,微微頷首回應。

阿清卻有意略過她身邊,氣呼呼走了。

讀了聖賢書到底不一樣,讀過富貴不能淫,知道君子坦蕩蕩,當然也學過伉儷之道,義期同穴,一與之齊,終身不改。

他不明白,阿姐與姐夫曾經那樣恩愛,不過半年,為何這般?

可她是自己的阿姐。

“你是我阿姐!”阿清終是忍不住,倏地回過頭,一張少年還未脫去幼稚的臉上滿是不解,紅著眼問牽著馬走在後邊的吳非辭,“你若是殺了人,我會為你隱匿,可你招男寵……阿姐,你讓我如何是好?你讓我好好讀書,我讀《禮記》,‘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我讀《鄭風》‘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阿清眼角含淚,低著頭,似委屈什麽又似埋怨自己,“我讀這些書,明白這些道理,卻不如不讀的好,我若不讀,便可當做不知道這些道理,便可護在阿姐後邊替你爭辯。”

“阿清不必替我爭辯。”吳非辭雙手捧起他的臉,並沒有任何說教的意思,只道:“阿姐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位置,為的就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昭平將她推至眾矢之的之處,也給她相應的權力,而權力,本來就拿來用的。

能用權力擺平的事,不必用腦子。

她牽著馬繼續往前,一步一步慢慢走著,說:“阿清,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你不必理解我,更不必因為我是你的阿姐而背棄你自己心中的原則,實在不行……你那些同伴若是罵我,你跟著罵幾句也成。”

阿清跟在她身後,低著頭不言語,淚在眼眶裏打轉,將要湧出時,又被他生生憋回去,擡手一抹,說:“阿姐,我做不到。”

吳非辭沒回頭,只道:“做不到,那就少管我的事!”

不撂下狠話,他心裏總過不去這道坎,索性直接讓他怨自己,心裏還能少些負擔。

“阿姐,你!你怎能這樣?如此以後,你也莫要管我!”阿清急得跺腳,忘了隱疾仍在,腳下一崴摔在了地上。

“喲謔!”吳非辭回頭,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優哉游哉上前,隨意伸出手,道:“這位小郎君,要不要我搭把手?”就在阿清猶豫是否要她幫忙時,她立刻收回手,笑著道:“差點忘了,你才說不要我管你的,罷了,你自己起來吧,小郎君。”

話畢,轉身牽上戰馬,當真走了,頭也不回,居然還順道買了幾塊豆腐。

只留阿清一個人,雙手艱難地撐著滿是砂礫泥土的地,緩緩站起來——啪——隱隱作痛的腳沒站位,又摔了。

如此反覆三次,才稍稍站直起來,此時他已是滿頭大汗,滿腹怒氣:以後再也不理阿姐了!

可是她是自己的阿姐啊!

回至家中,阿清果真沒理會阿姐,看著阿谷跟在阿姐後邊摘菜撿雞蛋,自己也想上去幫忙,又沒有由頭,只能坐在堂屋裏溫習功課。

四面的窗扇撐起,廊外時不時響起阿姐的腳步聲。

阿清忍不住偷偷看。

一不小心對上了阿谷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阿谷趴在窗臺上,沖他咧嘴笑,然後踮起腳尖爬上窗臺,翻進堂屋。

阿清趕緊上去接住她。

“阿清,阿清,我和你說……”阿谷壓壓小手,讓他蹲下來。

阿清蹲下來,側耳聽她說話。

阿谷湊近他小聲說道:“今日阿婉姐姐帶我去公主府,我在後院裏看見了那些男寵。”

阿婉姐姐招男寵的事傳遍了大街小巷,叔叔趙二對這事很不滿,心有芥蒂,不讓阿婉姐姐去隔壁院中與四娘說話,阿谷白日也沒法跟著四娘了。

阿婉姐姐只好將阿谷帶去公主府,可她公事纏身,早上要赴江陵富商的宴席,下午要隨昭平公主入宮,她只好托幾個婢子照顧阿谷,又托幾個婢子將阿谷送回家。

阿清皺眉:“阿谷,不要學壞,什麽男寵不男寵的,那分明是公主府的侍衛,幕僚,賓客。”

關於這事,背地裏議論是男寵,明面上都說是公主府賓客,聽著體面。

“這不重要。”阿谷神秘兮兮地說:“重要的是,他們十個裏,有五個長得與趙姐夫相似。”

“什麽?”阿清問她:“怎麽相似?”

“或眉眼或身量,總能看到趙姐夫的影子在。”阿谷故作思考,道:“阿清,阿婉姐姐這是放不下趙姐夫,才要找人做替代。”

“阿姐她……”阿清像是突然找到了一個天大的理由去替阿姐辯解,雙手一合,道:“是他們錯怪了阿姐,阿姐才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她分明是用情至深,只是相思太苦,沒法子才找這些替代,聊以慰藉。”

“這才糟糕呢!”阿谷坐下來,一本正經道:“若阿姐將替身當做趙姐夫去喜歡,最後會徹底忘了趙姐夫的。”

阿清道:“那也好過她此前日日夜夜埋頭於公事,用以填補相思之苦。”

那段日子阿清想起來就又疼又心酸,阿姐有意讓她自己忙起來,忘了吃飯,喝水,甚至忘了挽發,大冬天裏披頭散發就要出門去,阿清叫住了才回過神來。

有天清晨還光著腳站在雪裏,不知道冷不知道凍,迎著風佇立著,身影單薄可憐。

阿谷想了想,也想開了,道:“算了,反正趙姐夫是姐夫,文姐夫,王姐夫,孫姐夫也是姐夫。”

“不行。”阿清糾正她,“沒有明媒正娶,就不能算姐夫,只有趙姐夫是姐夫,其他都是阿姐的……朋友,你不許亂叫姐夫。”

阿谷哼哼道:“知道了知道了。”眼睛又一亮,說道:“我今天還和竹綠姐姐打賭呢,猜阿婉姐姐最喜歡哪一個?我押孫郎君,竹綠姐姐猜是王郎君……”

吳非辭端著飯菜走進來,打斷兩人的話,道:“阿谷,小小年紀,不許打賭。”

“好,阿谷知道啦!”阿谷屁顛屁顛走到桌前拿起碗筷吃飯。

“下次押註就押文郎君,多押些錢。”吳非辭拿起碗筷道。

阿谷笑得眼睛彎彎:“好咧!”

阿清無奈:“阿姐!”

“說了我的事你別管。”吳非辭撇嘴,“年紀不大,整日管得挺多。”

阿清:“…………”低頭扒拉米飯,小聲道:“姐夫若在該有多好,阿姐定不會這般胡來。”

你姐夫若在,你阿姐我還能這麽左擁右抱?不在才好,哼。

既招了男寵,總不能空置,即使淅淅瀝瀝下著春雨,吳非辭還是在百忙之中登上逸風酒樓三樓雅間。

推門而入,輕紗漫舞,琴聲縹緲,濃郁醇厚的酒香溢滿每一寸空間,踏入此間,如墜入一段旖旎的夢境,或冷峻或朗闊或周正或溫潤的男寵上前迎她進來。

他們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心思。

吳非辭懶得去揣度。

她有自己的意圖,故此,席間所有人都彼此彼此,誰也不單純。

除了文仲藜。

此酒宴之事,吳非辭只與文仲藜提過一句,不曾想他放在了心上,也沒想到他會冒著被他父親打斷腿的風險,前來赴宴。

稀奇稀奇。

她坐於榻上,男寵們跪在她膝下伺候她喝酒。

王郎君舉杯:“阿婉娘子,喝我這一杯……”

孫郎君別開王郎君:“阿婉娘子,你好偏心,上次同禮部應酬沒帶我去,我若去了,定能替你擋好多酒,哪裏像王郎君這邊不勝酒力,喝一點就醉了。”

王郎君氣不過:“阿婉娘子別聽他胡說,我可沒醉。”

又一個錢郎君冒出來:“那就是裝醉,為了博得阿婉娘子歡心,竟然騙人,真是有心計。”

李郎君從後頭道:“你又好到哪裏去?也不知道是誰不長眼故意掉進池子裏,濕噠噠出來還衣衫不整摔到阿婉娘子面前。”

錢郎君冷眼:“那又怎樣?阿婉娘子就喜歡我這樣。”

“阿婉娘子分明喜歡玩得野的。”韓郎君揚起俊俏的臉看向吳非辭:“阿婉娘子,市面上的書我都看透了,你若不嫌棄,今晚留下我,我們一頁一頁來。”

“你走開啊!”王郎君一腳踹開他,“你玩那些把戲,傷著阿婉娘子怎麽辦?還得是我,阿婉娘子,我可溫柔了。”

…………

吳非辭饒有興趣地聽著,時不時看向遠處端坐這的文仲藜,眉眼上挑,沖他勾勾手,道:“文侍郎,你過來。”

文仲藜早已如坐針氈,耳朵聽到這醉意慵懶的聲線,整個人如被什麽蟄了一下酥酥麻麻,他看一眼吳非辭,只見她臉上緋紅,眼眸迷離含著濕潤的情意。

他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

文仲藜前來,本是擔心這些男寵中有人對吳阿婉心懷不軌甚至存有殺意,擔心她遭遇不測。

沒想到,心懷不軌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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