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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駿馬真的顛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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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駿馬真的顛簸了

江風瑟瑟,客船飄搖。

昭平來給吳非辭送行,道:“吳阿婉,本宮無別話,萬事需小心。”

吳非辭立於小船甲板上,拱手作揖,道:“公主殿下,萬事小心”

昭平頷首,本想目送她遠去,腳下往江邊邁一步,不料手腕被人倏地一抓一拽,身子倉惶趔趄後,回過神來,人已站在船上。

吳非辭眼疾手快,早就一腳踢開船邊索鏈,命船夫即刻啟程。

昭平這才琢磨出她那句“萬事小心”是何意,合著是在這兒等著她。

“你放肆。”昭平怒而不露,斥責的語氣都是極平的,沒有起伏,望向岸邊的青烏,向她別別手示意不必追上來。

“那日公主同婢子說,公主信我,如今可還作數?”

“作數。”

“既如此,同我一道又何妨?”吳非辭說道。

昭平看透她,不過是貪生怕死,所以拉上一個護身符跟著,懶得聽她廢話,別開船艙竹簾,往裏頭走去,像是在罵人似的,淡淡吐出一個字:“準。”

吳非辭快步跟上去,進到船艙裏,拉出床榻邊上的木箱,翻找出一件男仆的衣裳來,雙手奉至昭平跟前。

昭平瞥一眼,滿臉不耐,“不穿。”尋一矮凳坐下,悠悠撚起茶盞慢啜。

勸諫之詞吳非辭早已備好,道:“公主殿下,你若仍著這一身,旁人打眼一瞧就知你身份不凡,再被什麽水匪狂徒盯上,那可是兇多吉少,婢子以為,還是藏鋒守拙為好。”

“你是富商打扮,本宮卻是下人衣裳?”昭平將她遞過來的衣裳嫌棄地推開,道:“拿走。”

吳非辭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公主殿下平日言談舉止清貴脫俗,很容易被識破,而下人少言多行,不易被關註,故此,這身衣裳給公主殿下用於掩飾最為恰當。”

“詭辯。”昭平上下打量她,忽地揪著她衣領,命令道:“本宮要穿你身上這件。”

“不行。”吳非辭搖搖頭,嚴詞拒絕,態度決然。

“為何?”昭平手上也松了,看她對一件胡服如此認真,不禁好奇。

吳非辭撫了撫被她揪得皺起的領口,道:“這件……不合適。”

胡服是青烏在成衣鋪子裏買的,不合身,那天晚上趙知臨依照她的身量,連夜裁剪縫制,肩寬腰腹都剛剛好,穿起來很舒服。

昭平狐疑望向她,道:“你我身量相差不大,再怎麽不合適,也比你手上的衣裳合適。”

“婢子所言不合適,指的是這件胡服隨婢子經歷了一些不堪的事,所以……”

“多不堪?展開說說。”

“一定要說嗎?”

“說,本宮愛聽。”

“前兩日,我與夫君同騎一匹馬回家,半路駿馬顛簸,一時不受力撞到我夫君身上,兩人貼得那麽近,多少有些情難自已,在馬背上就……馬背起伏,馬鞍窄小……貼合處衣物都黏糊濕透……”

吳非辭停半句說半句,斷斷續續,昭平以手支著額角,越聽越感興趣。

可她快編不下去。

“那天穿的就是這件胡服。”吳非辭說道。

“然後呢?”昭平顯然沒打算讓她結束。

“公主殿下,這種事,婢子不好再繼續說下去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事都做了,還不好說?”昭平戲謔道。

“公主殿下,那天是傍晚,不是光天化日。”

“記得還挺清楚。”

“婢子雖愚鈍,記性倒是不錯。”

吳非辭辛辛苦苦說了這麽些,昭平也便準了她的意思,接過她手中的仆人衣裳至屏風後換下。

出來時,昭平依舊一副清雅尊貴姿態,仆人衣裳自帶的卑微被她深深埋在傲骨之下。

拆了她繁覆的發飾與發包,簡單束了小廝發髻,戴上折巾襆頭,規整一番,上下打量仍覺不對勁,貴氣天然。

吳非辭皺眉道:“公主,你眉眼稍微低垂些,略顯恭敬些,可好?”

“本宮不會。”

“罷了。”吳非辭掀起袍角悠然坐下,兩指扣桌面,吩咐道:“阿平,倒茶來。”

昭平沖她翻了一個白眼。

“阿平,如何不動?”吳非辭催促道,“難不成還要郎主親自倒茶不成?”

昭平的白眼此時已能上天,走出船外,倒了一盞冷茶丟到她手邊。

吳非辭擺出寬以待下的模樣來,端起冷茶呷一口,道:“阿平,這茶……”呸地吐掉喝入口的茶葉,“是前天煮的吧?葉子都出腐味了。”

“愛喝不喝。”昭平兀自坐下。

“阿平!”吳非辭擡高聲提醒她,仆從哪能坐著伺候人呢?

虎落平陽被犬欺。

昭平起身,站在一旁。

吳非辭又道:“擋著我的光了。”

昭平站至她身後,森然道了一句:“吳阿婉,你是認為你我二人沒命回盛都了是嗎?”

“叫郎主。”吳非辭糾正。

昭平不再理會她,看她就著冷茶,皺著眉頭吃下一枚藥丸。

“吃什麽?”昭平問她。

“嘗嘗?”吳非辭從懷裏掏出一把,攤開手心,裏頭是油紙包裹好的一枚枚藥丸,油紙外頭還寫明了吃藥日期,一日兩顆。

看上邊的字體,顯然不是吳阿婉平時胡亂爪巴能寫出來的字。

許是她家裏人給她備下的,寫得如此細致,既擔心她忘了何時吃又擔心她少吃了幾顆,生怕她在外頭有所閃失。

她這人心思壞得很,能有什麽閃失?

想到被她拉下船,昭平難免有些怪腔怪調:“多謝郎主恩賞,本宮可消受不起。”

“咳咳咳……”吳非辭先被藥苦得輕咳,後被她這怪腔調嚇得噎喉,擺擺手,道:“阿平,要不你還是啞了吧。”

昭平眼皮一翻,“準。”

船行十日,暈頭轉向。

吳非辭同昭平在船上沒有別的事,只能釣魚抓蝦,坐看雲起流水,大約兩天靠一次渡口,休息一兩個時辰後,再上船。

幾次偶遇水匪,幸而船夫是個熟手,迅速拐入兩山之間的小河道裏,歷經一番驚險,最終豁然開朗。

行至江陵城外河道時,正是清晨,霧蒙蒙的,吳非辭一醒來,滿眼青翠欲滴,參差荇菜,蘆葦飄蕩。

船穿過高高的蘆葦,如穿行於薄霧的夢中,似幻似真。

船夫隔著一層船板,與兩人閑談,說著今年夏日的江陵雨水剛好,漫上河床河岸,才得遍地蘆葦的好景色,貴人且停住多看看,明年再來可就看不著了。

“難得。”昭平望向窗外,低聲感嘆,“盛都這時候,蘆葦早已雕敝枯黃。”

吳非辭伸手出窗外,薅一把觸手可及的蘆葦,從中抖落兩下,掏出一個鳥窩以及兩顆鳥蛋來。

昭平看過來,眼風如刀,“放回去。”

清晨加餐撲空。

吳非辭將鳥窩小心放到蘆葦叢中,趴在桌上怏怏不樂,卻也忍不住擡眼,享受窗外浮動的自然青翠。

鮮綠青草的味道灌入眼耳口鼻,無處可避,一呼吸,滿口清爽怡人。

次日再醒來,已行至江陵內城渡口,天蒙蒙亮,腳踏上河岸,就擁上一群農戶,也不知是何時就等在此處的。

他們衣衫襤褸,褲腳高高卷起,露出泥濘的雙腿,戴著竹篾笠帽,雙手抱拳懇求往來富商能買一些他們家的糧。

糧價高傷民,價低亦傷民。

吳非辭與昭平兩人被這群農戶圍擁著,最後不得不走到附近一草棚之下,只見裏面堆滿了一袋袋稻谷,冒著尖,谷袋旁邊圍滿了許多雙哀求的眼睛。

“貴人看看,個麽些好糧,給個價,合適的話,家裏頭還有好些呢!”一位老農戶開口,低聲下氣道。

“看看吧,看看吧,貴人看看我家的糧。”一個小女孩從角落裏走出來,扯著吳非辭胡服下裳哀求道。

“是啊是啊,貴人,這麽好的糧,再賣不出去,可就……哎……”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角落裏,低聲道。

此此來江陵本就是為了買糧運糧而來,看看亦無妨。

吳非辭捧起稻谷,拿在手中挫磨,飽滿圓潤,是上好稻谷,可這樣好的稻谷為何到了這個時節還沒賣出去?

“四文一鬥,貴人看得上,全要了,那就三文半一鬥,如何?”那老農戶說道。

三文半這個價很低,比起盛都的稻米低了一半有餘。

初來乍到,對於江陵糧價尚未清楚,吳非辭拿捏不準,看一眼身後的“啞巴隨從”阿平。

昭平猶豫片刻,搖了搖頭。

“我且再走走看看。”吳非辭放回那一捧稻谷,伸手向昭平。

昭平白她一眼,如所有隨從一樣,給她遞來一塊帕子擦手。

老農戶聽吳非辭這口風,便知是有機會的,忙道:“貴人盡管去看看,市面上這麽好的稻米,哪有這個好價?”

這麽好的稻米,這麽低的價,為何現在還沒賣出去?難不成江陵的糧商個個蠢笨,都沒發現這處的好糧?

兩人走出草棚時,老農戶竟還躬身在前頭,執意要幫兩人引路,說:“再往前頭東邊去,就是米鋪糧行了,貴人可去打聽打聽,再回來決議也不遲的。”

老農戶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膝蓋上許是跪多了貴人,結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血繭,但他還是堅持在前頭帶路。

順著老農戶的指引,吳非辭與昭平兩人到了江陵城最大的糧行,上前問了幾家價。

糧行的夥計瞥見兩人後邊的老農戶,似乎不太耐煩,將招幌立到兩人面前,明碼標價,上等六文,中等五文,下等四文。

再進到糧行貨倉裏瞧了瞧,與老農戶同質的稻谷屬於中等:五文一鬥。

如此算來,老農戶的稻谷確實物美價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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