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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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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毛病

黑雲銜著急雨,從天遠處潑灑過來,卻未覺涼爽,這雨似煮熟了似的,熬得人悶悶熱熱。

下雨的好處是冰塊和酥山會比天熱時便宜,吳非辭一大早就站在廊下等著大雨,雨滴一落地,立馬披上蓑衣,提著木桶跑出門外,趁著雨勢尚小,迅速尋找冰飲小販的身影。

趙知臨跟在她後邊,手裏撐著一把寬大的紙傘。

冰飲小販聽見雷鳴,趕緊將兩筐冰塊挑到草屋下邊躲雨,望著天愁苦道:“誒,又賣不出去了。”

冰飲小販的冰塊來自專門的冰井,冰井由官府派出的淩人看守售賣,小販從淩人手中買冰,再挑著擔子走街串巷賣出去,若今日沒賣完,這冰塊也沒法再退回冰井處,只能眼睜睜看它融化。

吳非辭上前,同小販道:“給我來兩塊冰,還有……”她看向小販身側那個加了厚棉布蓋的竹簍,道:“再來三碗酥山。”

小販買的酥山像融化的奶昔,但只需拿回家裏重新打發,就能接近於冰淇淋的口感。

“冰塊五十三文一斤,酥山七十五文一碗。”小販蹲在草屋檐下,擡起手報價格。

“冰塊二十文一斤,酥山三十文一碗。”吳非辭站在小販面前,志在必得地說道。

小販嗤鼻道:“你這小娘子也忒會欺負人了,二十文錢?你怎的不直接搶?”

“我可以……搶嗎?”吳非辭問他,有那麽一瞬間她當真起了搶走的念頭。

反正下雨天,街巷裏又沒什麽人。

小販忙伸手將冰塊和酥山擋在身後,道:“小娘子,我看你冒著雨來也不容易,這樣吧,冰塊我給你算四十文,酥山六十文怎樣?”

“不行。”吳非辭搖頭,從錢袋裏摸出一把銅錢來數了數,“我就帶了這麽些。”

“你帶得少,那我就少給你拿些。”小販守著自己的價格。

眼看著雨勢漸大,吳非辭扭頭看向身後撐傘而來的趙知臨,趕緊指著他對小販道:“你看,那位就是我夫君,你別看他走路帶風,其實他身體已經快要……我就想讓他嘗一嘗酥山的味道……可惜,我攢了這麽久的錢,還是沒能……算了,算了……”

吳非辭緊緊攥著那一把銅錢,轉身就要走。

那小販看她落寞背影,狠一咬牙,道:“小娘子,你過來,這冰我賣給你了!”

“當真?”吳非辭回頭。

“為了吃個冰,編排這麽多話,也是難為你了。”小販走南闖北這麽些年,什麽人沒見過,什麽戲沒聽過,這小娘子還想騙他?若不是看她裝得過於情深意切,小販也不會這麽便宜賣給她。

小販鑿了一些冰,鏟進吳非辭帶來的木桶裏,再揭開一層又一層厚厚的棉布,從裏頭端出三碗酥山來,一並擱在冰桶裏。

雨越下越大,吳非辭雙手提起木桶,頭頂蓋下一圈陰影,是趙知臨撐著的大傘。

“這位郎君,你可是這位小娘子的夫君?”小販手裏收拾著剩下的冰飲,朝趙知臨擡擡下巴,笑問道。

“正是。”趙知臨點頭。

“你家娘子適才為了同我砍價,說你身體快不行了,就想吃酥山,你家這小娘子著實是有點沒心沒肺。”

小販剛要笑話吳非辭,趙知臨卻沈聲道:“我娘子說的是實話。”

“啊?”小販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忙對吳非辭賠禮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以為是誆我來著。”

“我哪有說他身體不行?”吳非辭暗暗往地上跺了三次腳,“你別亂說。”又瞪了一眼趙知臨,小聲命他也跺腳,“不許說晦氣話,快點跺腳。”

這可是在小說裏,別亂立flag!

趙知臨在她面前輕跺了三下。

小販這才回味過來,吳非辭剛才確實沒說她夫君身體快要不行,是小販自己聽音聽聲補出來的話。

而這位郎君說的也不過是“我娘子說的是實話。”並沒說他自己身體不行。

這夫妻倆,幸好是夫妻倆,若落單到別人家裏,那別人家可就有的受了。

回去的路上,吳非辭看著一手撐傘一手提桶的趙知臨,過意不去,說:“我撐傘。”

趙知臨沒說話,將手裏的傘遞到她手邊。

吳非辭擡手握住傘柄,道:“握住了,你可以放手了。”

趙知臨沒放手,同她一道握著。

兩只手同握在一支傘柄上,吳非辭的手在上,趙知臨的在下,傘柄油滑,吳非辭的小手總是往下滑,時不時碰到下邊那只手。

她心有悸動,神經末梢隨著每一次觸碰而隱隱酥麻,勾著舔著她心尖。

她低下頭,手指攥緊了傘柄。

吳非辭很不解,平時有意靠近他接近他時,身體並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即使是張口咬他,也不會如今日一點觸碰令她心動。

她不喜歡身體的這種反應,兀自承受著無法言說的隱秘顫栗,讓她覺得莫名羞恥和不安。

她看一眼趙知臨,索性將無意化為有意,手再次滑下時她順勢握住了趙知臨的手。

卻握不住。

他的手顯然比她大很多,她撐開五個指頭費力包裹,堪堪能包住一半,完全沒有拿捏主動權的成就感。

吳非辭莫名惱了,說:“你放手。”

“你不放,我如何放?”趙知臨道。

吳非辭的手緊緊包裹在他手背上,手心溫熱柔軟而指腹細膩,他原本能輕易掙脫但他的身體只聽從於他內心。

趙知臨無法拒絕她任何一次靠近,甚至想引誘她停留久一些,再貼緊一些。

吳非辭松開手,握住上邊一截傘柄。

“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她說道。

趙知臨放手。

“嗯……”吳非辭手上一沈,差點連人帶傘一起摔倒,她忙用雙手穩住,驚訝道:“這傘這麽重麽?”

“不重的傘,不足以擋風雨。”趙知臨同她說道。

吳非辭力有不逮,只能將傘還給他,仍舊讓他撐著,瞥一眼他另一只手的木桶,她剛才提過,裝了冰塊的木桶很沈。

她繞到趙知臨另一側,握住木桶把手,和他一起提著。

眼看著就要到家,面前突然跑過來一小孩,一下子就扯下吳非辭蓑衣下的錢袋。

小孩逃得飛快,吳非辭只看清其身上穿破舊葛布衣,袖子領口都束紮起來,是大人的尺寸,腦袋上揪著個雙丫發髻,赤著腳,吧嗒吧嗒踩在泥濘的雨水裏。

吳非辭要追上去,才跑出傘外就被趙知臨拎住後頸衣領,提溜回傘下。

她隔著厚重的雨簾看向那個踉踉蹌蹌逃跑的小孩,皺眉道:“這麽小的孩子,如何就學會偷了呢?”

擡頭對趙知臨道:“裏面還有六十多文錢呢!”

“你若淋了雨,染上的是一百文的風寒。”趙知臨將傘往她那邊挪。

“也是。”吳非辭對六十文錢釋懷了。

只是不知那個淋了雨的小女孩會不會染上一百文的風寒。

這麽貴的病,她怕是得不起。

寬敞的堂屋裏,吳非辭坐在趙知臨面前,看著他用細竹茶筅攪打融化的酥山液,阿清也在一旁看著。

冰塊裏撒了一點鹽,裝有酥山液的瓷盆放在上面,趙知臨手腕快速轉動,空氣侵入酥山液之內,變得愈發順滑柔軟。

吳非辭偶爾看看他,偶爾看看窗外,三心二意,沒什麽耐性。

堂屋兩側大面窗子是直欞窗,固定在墻上不可卸,窗內再設卷簾以防風。

卷簾是草席編的,費勁拉起來,眼前是如註的雨。

沒有風,雨止步於窗前,沒有逾矩飄進屋裏。

擡眼望去,遠處是朦朦朧朧的遠山,雷劈下來,能在瞬間看清山裏林木。

吳非辭一面盯著趙知臨手裏的酥山,一面盯著窗外的風景,哪邊都不虧待。

“嘗嘗。”趙知臨舀一勺湊到她唇邊,看她抿唇含入,問道:“有冰碴嗎?”

吳非辭又低頭湊近含了一口,點頭道:“有一點,但正好。”

說著她等不及要接過趙知臨手裏那一小碗酥山。

趙知臨卻別過手,使她與酥山擦指而過。

吳非辭詫異,阿清已端了一小碗,另一小碗還在瓷盆裏,趙知臨手上這碗是吳非辭剛剛吃的。

按理說,趙知臨手上這碗就是吳非辭的,瓷盆裏沒動過的那碗才是趙知臨的。

吳非辭試著去拿瓷盆裏那一碗。

趙知臨先她一步拿開了。

吳非辭撲了個空,只能轉而盯著阿清手裏那碗。

阿清一口沒敢動,直接遞給她,半途又被趙知臨截下。

趙知臨是成心的。

他又舀一勺送到吳非辭嘴邊,吳非辭說:“我自己來。”

“一定要這麽吃嗎?”吳非辭琢磨不出他的意圖,試著開口問他。

“嗯。”趙知臨點頭。

“那我不吃。”吳非辭扭過臉很有出息道。

趙知臨也不勉強她,放下木勺對阿清道:“阿清,你吃你的,別讓它化了。”

手上剛放下木勺,另一只手就躥過來要搶走。

趙知臨捏住木勺,回頭看向她,道:“要吃幾勺?”

吳非辭有出息,但不多,他這麽一問,吳非辭立馬點頭道:“每一勺。”

趙知臨輕笑,每一勺都給了她,包括瓷盆裏那一碗也歸了她。

吳非辭不明白趙知臨為何偏要餵她,只從他眼神裏讀出了一點奇怪的感覺。

他像是在報覆什麽,可明顯不是報覆吳非辭。

他有毛病。

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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