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富養小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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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富養小夫郎
這是嬴洲洲第二次進城，他的渾身酸疼，走路還一瘸一拐的，但一想到女人被抓走了，他再疼也要忍耐！
那可是他的妻主！
好不容易撿回來，好不容易留下來的妻主！
誰也不許搶走！
他像是只護食的小動物，氣鼓鼓地提著一口氣走。
嬴洲洲敲開了趙府的門。
門房打量著他，問：“找誰？”
“找你家大小姐，我叫‘一千兩’。”嬴洲洲學著女人上次的話自報家門。
門房將嬴洲洲帶去了後院。
他不肯坐，他很不安。
趙小姐還沒睡醒，醉眼朦朧的走出來，剛一進花廳，半睜著眼睛說：“昨晚不是說要金盆洗手了嗎，怎麽一大早就來找我……誒？你是誰？”
嬴洲洲將所有的銀票都取出來，雙手奉上，他快速地說：“我妻主被衙役抓走，求小姐救她。”
趙小姐的宿醉醒了不少，她的視線先看銀票，再看向這小郎君的臉，她沒接過銀票，只是坐下了，她笑道：“怪不得她那麽喜歡你，你長得如此貌美，誰看了都會心動。”
“請小姐自重。”嬴洲洲不卑不亢地說。
“好好，我自重，不逗你了……”趙小姐嘴上這麽說著，但是忍不住，又繼續說：“既然她被抓了，那你直接卷了銀子逃跑豈不是更好？這麽多銀子，足夠你……”
“請趙小姐救她！我家妻主是幫趙小姐做事才被抓的，若是趙小姐不救，恐怕會牽連趙小姐。”嬴洲洲其實手都在顫|抖，但他將手縮在袖中，他很害怕，但現在不能表露出害怕。
“哈哈哈……”趙小姐笑得直拍椅子扶手，“怪不得她那麽喜歡你，還要為了你金盆洗手，你不光長得貌美，性子也很有趣，錢你收著吧，這可是你家那位妻主出生入死賺來的，她都要金盆洗手和你過日子了，自然是要留給你們過活的，我也不差這點錢，你坐下等著吧，我現在就去撈你家妻主。”
嬴洲洲見著趙小姐真的走了，他將舉著的銀票收回懷裏，他的腿還發軟，站不住了，等坐下後，有下人來上茶，但他不敢喝。
女人最後的眼神是這個意思，是叫他來找趙小姐的，那就等著吧。
當時衙役鎖人的時候，他其實都做好了準備，要是女人突然掏刀殺了這四個衙役，那他就趕緊跑回屋子裏打包好細軟，再和女人一起逃跑。
但女人並沒有選擇那樣做。
不管女人要做什麽，他都會乖乖聽她的。
此時縣衙大牢內，姜吹夢坐在一眾囚犯中間，和她們攀談半個時辰了。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掌握了足夠進京告狀的證據，她直白地說：“我知道你們都是被冤枉進來的，如果你們還想出去的話，就立刻寫一份血書，我會救你們出去。”
這些囚犯都是被冤枉進來的，本以為一輩子都出不去了，但見著女人這樣說，她們就死馬當活馬醫了，聞言都撕下囚衣開始寫血書喊冤，有的女人不識字，姜吹夢便幫她寫。
收了十五張血書，姜吹夢全部疊好。
現在就等著趙小姐來撈自己就行了，她覺得小郎君定是能看懂自己的眼神。
小郎君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只乖乖的小白兔，但實際上，他敢撿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回家，而且那夜的話又說得那麽直白，他卻還是裝傻，可見他從來都不是一只單純的小郎君。
趙小姐是騎馬來的，用銀子開路，很快就全都打點好了，此時已經站在了牢門前。
姜吹夢和趙小姐對視一眼。
獄卒打開姜吹夢手上的鐐銬，也將她的刀還給了她。
姜吹夢的身上鼓鼓囊囊的，但是獄卒是受了縣太娘之令放人，她也不多過問。
姜吹夢跟在趙小姐的身後往出走，此時已經出了牢房，還是在縣衙的大院裏，她偏頭看了一眼還跟在身後的衙役，她拉住了趙小姐，說：“我的腿疼，走不了了，能擡頂軟轎來嗎？”
趙小姐又取出兩張銀票，給了衙役，說：“勞煩。”
衙役一看銀票上的數額，一百兩！立刻去辦！
等到衙役一走。
姜吹夢拉著趙小姐的手，轉身消失了。
趙小姐打著哈欠說：“快點，我還沒醒酒呢。”
姜吹夢潛入縣衙後院，根據剛才從其他囚犯口中得知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她要見的人。
房門是被鎖著的，她用刀撬開，閃身進去了。
屋裏的床上躺著個男子。
他被來人嚇壞了，以為又是要來強迫他的。
姜吹夢話不多說，先是捂住男子的嘴，防止他叫出聲引人來，然後立刻說：“你本是張家的夫郎，去年被縣太娘霸占，你妻主被縣太娘毒打至重傷，可有此事？”
張家夫郎點了點頭，提及悲傷過往，又提起心愛的妻主，他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是你妻主派來救你的，但她現在重病垂死，只有你能救她，我要代她進京告禦狀，你速寫一份血書給我，將縣太娘欺辱你家的事都寫清楚。”說完，姜吹夢松開了手。
張家夫郎立刻撕下一片裏衣，咬破手指寫了起來。
姜吹夢去門口邊望風邊等著。
三日前，她為了找血衣，打暈東邊鄰居後，打算帶到西邊空屋審問，沒想到遇見躲在這裏的病女人。
得知了病女人的遭遇，也幫她收了屍。
殮屍時，姜吹夢發現了病女人身上的血書，病女人的血書寫得聲聲泣血，寫著她曾經和夫郎多麽琴瑟和鳴，但是卻被惡賊搶走了夫郎，落此悲慘境地。
她看了血書後，將血書疊了疊，一並都埋葬了，她沒打算多管別人的閑事，當時只想著報完小郎君的恩情就趕緊去死。
她六年前並未被正義眷顧過，也不想當什麽正義之士。
而且，她做過許多的壞事，她滿手鮮血，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資格執行正義。
可如今，她本都打算安安穩穩和小郎君過自己的日子，但這些人，還是不肯放過她。
既然沒有安穩日子過，那她只能再來一次。
六年前，她就想做這樣的事，但那時，她身受重傷，別說遠去京城了，連活下來都是千辛萬苦，養好傷後，已經過了三年，她不想去京城告狀了，她想親手把他們都殺了。
張家夫郎寫好了血書，他哭成淚人，低聲問：“我家妻主還好嗎？我的心裏一直惦念著她，她答應過會回來救我的，我定要等到她。”
他的身上都是縣太娘打出的傷，他寧死也絕不委身賊人，定要等到妻主來救。
“她很好，她時時刻刻都念著被搶走的你。”姜吹夢說了謊，她想扮演一次好人，她想給這張家夫郎一個活下去的念想。
她正在疊血衣的時候……
張家夫郎補充一句：“見到我家妻主，能不能幫我轉達給她，我去年被搶走時，已經懷有身孕了，那是我們期盼多年的孩子……”他說著，哽咽了一聲，又連忙說：“算了，還是不要告訴她了，我們以後還會再有孩子的。”
腹中的孩子已經沒了，在被搶走的第一晚，在拼命的掙紮反抗中，被打小產了。
姜吹夢的腳步頓了一下，她點點頭，將門重新鎖上就走了。
縣衙的大院並不好進，門裏門外都有官差把守，圍墻之高，也翻不過來。
所以在姚家衙役來拿人時，她便順勢用這種方法進來，如今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和趙小姐回到了剛才的位置。
那衙役叫人擡來了軟轎，還沒找到人，正在原地張望著。
趙小姐喚了一聲，姜吹夢被軟轎擡走了。
姜吹夢坐在軟轎上，心裏想著，冀州城縣衙這黑白不分、只認銀錢的黑暗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
回到趙府，姜吹夢見到了正緊張得在咬手的小郎君。
嬴洲洲一眼也看到了她，他猛地起身，像支離弦之箭沖過來，撲進她的懷裏，還不等哭，先上下摸索了一番，問：“她們有沒有打你，嗚嗚……”
姜吹夢摸了摸他的頭，再一把抱起來，說：“沒有。”
旁邊“多餘人”趙小姐輕咳一聲，調笑著說：“要親熱回家親熱去，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繼續睡覺了。”
趙小姐懶得過問這狠女人出了什麽事，進了大牢，左右就是殺人被抓，拿銀子撈出來就行了，不管是誰抓的，只要分量足夠的銀子送到縣太娘的桌上，那立馬就可以放出去。
姚家人再大，也大不過地頭蛇縣太娘。
姜吹夢朝趙小姐施了一禮，說：“多謝趙小姐之恩。”
嬴洲洲也跟著女人一起行禮。
“行了，沒事趕緊走，別在我這裏妻夫對拜，我一會兒還要提親去呢……”趙小姐打著哈欠走了，她要娶李家的小寡夫，她這回是真的動心了，非娶不可！
姜吹夢拉著小郎君的手走了。
剛出門，見到一個衙役等在趙府門口。
正是姚家的那個衙役。
“你竟然能和趙家攀上關系，別以為有趙家做靠山我就怕你，你敢欺辱我二姐，打傷我家的人，我不會放過你的！你且等著。”姚家衙役大不過縣太娘，聽說早上抓來的人被放了，她氣壞了，但無可奈何，只得先聽從縣太娘的命令，等以後再想辦法報覆她。
這個野女人和嬴家的小喪門星，全都不會放過！
姜吹夢理都不理，看也不看，她牽著小郎君的小手，從姚家衙役面前走過。
出了城，他們快步回家。
嬴洲洲一路上都不說話，不管女人去哪，他都會跟隨。
到了村口，鄰居妘氏正眉飛色舞跟其他幾個長舌夫說笑呢。
說的正是嬴家那小喪門星的笑話。
他的野女人被抓走了，這下看還有誰能護著他！
他們就守在村子口，等嬴家的小喪門星回來，好好“修理修理”他。
大老遠兒，是看到嬴家那個回來了，但和他一起走的，竟然還有那個野女人，她怎麽又回來了？！
剛才計劃了種種折磨嬴洲洲的法子全都嚇忘了，他們幾個頓時作鳥獸散。
姜吹夢看到了，她沒空理會這幾只螻蟻，她還有急事要辦。
她和嬴洲洲回了家。
“收拾細軟。”
姜吹夢說完，嬴洲洲立刻跑進屋子裏，打包了許多的細軟，他將小包袱背好，裏面裝著銀錢和換洗衣物。
姜吹夢扛著鏟子上了山，嬴洲洲抱著小包袱乖乖站在一旁。
姜吹夢找到了埋屍之地，埋頭猛挖起來。
嬴洲洲一聲不吭，他知道女人著急做事，他也不打擾，只留意一旁的動靜放風，觀察有沒有人路過。
姜吹夢很快就挖到了前日埋好的那具屍體，從上面找到了那張血書，一並收好，又將屍體埋了回去。
嬴洲洲都看楞了，他雖然害怕，但是站在女人的身邊就不那麽害怕了。
姜吹夢去城裏買了一匹快馬，呼嘯出城，直奔京城而去。
他們要趕路一天一夜。
姜吹夢用斷腿騎馬，她的腿都腫起來了，但她必須忍耐。
半路，嬴洲洲去買了些幹糧，兩個人邊趕路邊吃。
嬴洲洲從始至終，都緊緊地抱著女人的後背。
不管女人去哪，他都緊緊跟隨。
到了京城時，姜吹夢的腿已經因為騎馬腫得很厲害，連下馬走路時，都一瘸一拐了。
姜吹夢拉著嬴洲洲，跪在了大理寺的門口。
嬴洲洲按照路上教好的，放聲大哭起來。
很快就有許多百姓過來圍觀。
二人被帶了進去。
血書交上去，姜吹夢對自家發生的事，絕口不提，她就當自己死在六年前那場雨夜，這樣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她只說了縣太娘這些年來，收受賄賂、欺女霸男之事。
她有很多的話要說，縣衙大牢裏，並沒有作奸犯科之徒，全部都是得罪了縣太娘，才被抓起來關著的。
大理寺卿看了這厚厚的一包袱血書，沒想到遠在冀州，竟然會有這樣的事。
大理寺卿問：“今日我會上朝將此事稟報給陛下，若情況屬實，定會為你們平冤，你們是李家妻夫的什麽人？”
姜吹夢已經坐下了，她看著自己腫起來的腿，低聲說：“我們是故交好友。”
不是，只有一面之緣而已，再多，就是那病女人經常偷吃小郎君家的食物。
從大理寺寫完口供出來，姜吹夢這才松了一口氣。
而嬴洲洲臉上的淚珠還沒幹。
“去醫館包紮一下腿吧。”嬴洲洲一路上心疼壞了，他眼睜睜看著女人的腿越來越不好了，但是又不能做什麽。
他們著急趕路，怕有人追上來，連晚上都不停下。
到了醫館，嬴洲洲扶著女人小心坐下。
姜吹夢的右腿腫得很嚴重，褲腿都挽不上去，只能剪開了。
嬴洲洲捂著嘴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影響大夫動手，他心疼得默默掉眼淚。
姜吹夢咬著牙，還摟過小郎君，安慰他：“沒事的。”
大夫見了這般傷情也倒吸一口冷氣，但見著這病人自己都這樣了，她竟然還要安慰別人，真是……能忍。
“你這腿再耽擱下去，怕是要廢了，得趕緊治。”大夫說。
嬴洲洲擦了擦眼淚，從女人的肩頭直起身，說：“治！當然要治！”說著，他的小手飛快往出掏銀票。
大夫給女人腿裏的積壓的膿血都割破擠出來，重新固定好斷骨，再敷上藥重新包紮起來。
姜吹夢一聲都不吭，她就像感受不到疼一樣。
但是一旁的嬴洲洲緊張得直冒冷汗，他心疼壞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你這條腿，千萬不能再移位了，否則你以後就會變成瘸子了，必須好好照料，這些敷藥，每天換兩次。”大夫收了診金後，囑咐他們說。
現在姜吹夢這條腿已經不敢落地了，便從醫館買了一副拐杖。
姜吹夢一邊拄著拐，一邊由小郎君攙扶著走路。
兩個人找了一處客棧落腳。
嬴洲洲臉上的眼淚一刻沒停。
“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惹上這樣大的麻煩，嗚嗚……”
嬴洲洲剛扶著女人躺在床上，他就趴在床邊哭了起來。
姜吹夢摸了摸他順毛的小腦袋，仿佛看到他哭得兔耳朵都慫拉下來，說：“先別哭啦，我肚子餓了，你去叫店小二送點飯菜上來。”
“我去做！”嬴洲洲本來還想哭來著，但她餓了，就先做飯餵飽她再繼續哭吧。
傷心歸傷心，照顧她才是最大的事！
嬴洲洲一只腳都踏出門了，又轉過身，扒著門框小心問她：“你不會趁著我做飯的時候偷偷跑掉吧？”
姜吹夢輕笑一聲：“不會的，我還要等著吃你做的飯呢。”
嬴洲洲“嗯嗯”兩聲，他噔噔噔下了樓，跟客棧的人說清楚借廚房後，就去起火做飯了。
而姜吹夢聽著聲音差不多了，她拄著拐打開門走了。
她去了京城的黑市。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即便是京城，也並不例外。
她沒做什麽，這裏也做不了太多的什麽。
她只是找了個專門的人，將冀州縣太娘多年來種種劣跡都說了一遍，比如霸占良家之夫，逼死人家妻主等等，又拿出了八百兩作為好處。
從此刻起，這事就會被編成一首歌謠，街頭巷尾的乞丐都會教小孩唱出來。
這八百兩，就當做添一把火。
因為姜吹夢在這世上，並不相信除了小郎君之外的任何人，大理寺卿雖然親口答應了，他們跪在大街上喊冤時也被圍觀了，但她怕，怕一離開京城，就被滅口了。
所以，這八百兩，於她來說，不白花。
此事必須要成！若是成，大家都有活路，若是不成，怕不是連那位“心善”的趙小姐都會連累到。
姜吹夢揣著剩下的銀票，拄著拐杖回了客棧，當她打開門的時候，看到小郎君正坐在地上抹眼淚呢，整個人都哭蔫了。
“我……我下樓轉一圈透口氣來著，屋子裏有點悶。”姜吹夢趕緊找了個借口，她知道自己回來晚了，其實她已經走得足夠快了，但是因為腿上的傷太嚴重了，即使拼勁力氣也走不快。
“下次你再去哪裏，一定要叫我扶著你嘛！你萬一摔倒了怎麽辦！”嬴洲洲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眼淚，他也不問女人去哪裏透口氣了，他擺好了飯菜，和女人一起吃飯。
姜吹夢本來還有別的借口可以說，但見小郎君也不追問了，她也就不說了，畢竟現在肚子還餓，趕緊先吃飯吧。
吃飽了飯，嬴洲洲又去樓下借廚房煮了湯，湯在鍋裏還要一個時辰才會好，他先上來守著她。
姜吹夢躺在床上，試著活動傷腿，還是很疼。
姜吹夢正偷偷抽冷氣，小郎君又回來了。
她又裝出不疼的模樣，躺著放空自己。
嬴洲洲關上窗子，爬上床，鉆進她的懷抱裏，他枕著她的手臂，聲音軟軟的說：“不許再一個人偷偷跑掉，否則……否則……”
“否則怎麽樣？”姜吹夢有意逗他一下。
“否則我就啊嗚一口，把你吃了！”嬴洲洲裝兇說著，張嘴假裝要咬人。
“這麽兇呀，那就吃掉我吧。”姜吹夢這一日一夜，都在疲於奔命，這下終於能放松下來，摟著小郎君，心裏更是輕快了許多。
“晚上再吃掉你吧，現在先留著。”嬴洲洲故意用暧昧的語氣說。
姜吹夢聽懂他的意思了，她想起小郎君前夜被x暈的可憐模樣，她覺得自己總是會傷害小郎君，所以這事啊，以後還是算了吧。
她能忍。
於是姜吹夢找了個合適的借口：“我的腿動不了，大夫不是說了，要是再傷了，以後我就是瘸子了，所以在我腿好之前，這事都算了吧。”
“嗯嗯……”嬴洲洲乖乖答應，他往女人的懷裏又蹭了蹭，笑道：“反正你也逃不掉啦。”
兩個人在客棧住了三天。
京城裏的冀州童謠流傳的沸沸揚揚，百姓們茶餘飯後都在議論。
嬴洲洲每天在客棧借廚房做飯，忙得樓上樓下來回跑，姜吹夢每天躺在床上養傷。
直到第四天，終於聽到了好消息。
朝廷派了欽差在冀州捉拿了以縣太娘為首的貪官汙吏，也抓了一眾以衙役撐腰的惡霸，當然也包括姚家那些欺女霸男的人。
下午，姜吹夢和嬴洲洲坐在客棧一樓喝茶，一邊聽著過路的食客在聊這事。
姜吹夢不經意地搭訕問：“這冀州縣太娘真是作惡多端啊，她到底搶過多少人的家財和夫郎啊。”
食客也攀談起來：“數不勝數！只要是那附近一帶有錢但沒靠山的，全都被她給吞了家產，而且不光索財，還要命呢，就說近的，賣香料的姬家，一夜之間，一家八口，全被殺了，還一把火把宅子都點了，所有的家產都被縣衙那些蠹蟲瓜分了！你說這人壞不壞！”
姜吹夢只是附和一聲：“嗯，是真壞啊。”說完，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嬴洲洲聽了，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他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只是給女人面前的茶杯又續上了茶水。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喝完茶，就上樓了。
又到了給腿傷換藥的時辰了。
嬴洲洲熟練地拆開女人腿上的紗布，拿出外傷藥給她塗上。
姜吹夢還是面無表情的，她沒有刻意去想姬家的事，姬家本就和縣太娘勾結，沆瀣一氣，姬家的財產，本就是從她姜家搶來的，最後在她殺光仇人後，縣太娘又吞了姬家的財產，這筆爛賬，就此作罷吧。
姜吹夢也想，若是自己站出來，挑明身份，能否拿回屬於姜家的東西呢？
現在她打算和小郎君好好過日子，以後當然是要找一份正經營生的，而且打算留在京城，就不回老家了。
老家冀州已經被朝堂治理了，她當然是要金盆洗手。
姜吹夢決定放棄曾經那些，她已經殺了姬家全家覆仇，若是跳出來說明身份，這案子就會被查到身上，所以這身份不能認，那些家產，也拿不回。
“是不是很疼呀？都疼得發呆了！”嬴洲洲跟女人說了好幾句話，問她疼不疼，她都不吭聲，於是伸出小手在她的眼前晃。
姜吹夢一把握住他冰涼的小手，問：“你願意和我白手起家嗎？”
“願意呀！我當然願意！”嬴洲洲坐在床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只要別丟下我，只要讓我跟你過日子，我什麽都願意！”
“好！那我們就留在京城，一起過日子。”姜吹夢說完，將懷裏剩下的銀票都取出來，交給他。
嬴洲洲數了一下，他的眼神頓時蔫了，吶吶道：“就剩……八十二兩了？”
他將僅剩的銀票小心地收到錢袋子裏，貼身放好，鄭重說：“我會好好收著的。”
他也不問女人把錢花到哪裏了。
他不怕，他想著，就算女人以後沒錢了，那他也可以給別人家洗衣服養她！
但那一天要洗多少的衣服呀？
他心裏盤算著，想起今日還沒擦女人給買的護手香膏，便去小包袱裏找出來，坐在女人身邊輕輕擦著。
擦完還將小手舉到她的面前，撒嬌一般問：“香不香？”
姜吹夢的心又慌了些，頓時想起昨夜，一邊猛x一邊拉著小郎君的小手給他“捂熱”……
“香……”姜吹夢移開視線，但是聞著香味。
她決定好做什麽正經營生了，就重操母業，賣香料吧。
早年，母親也只是挑著一個小挑子，在街頭巷尾賣香料開始的。
她也可以這樣做。
姜吹夢坐了起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這腿養了四日的傷，為了放膿血割出的傷口已經好了大半。
“要什麽？別亂動，要喝水嗎？”嬴洲洲的小手按住女人的肩，想要將人按回去。
姜吹夢要起來，她握住那只小手，說：“穿鞋，我們出去轉轉。”
去京城的香料鋪子轉一轉。
上一次，在老家冀州城的時候，給小郎君買那兩盒香膏時，為了和老板砍價，聊了不少的東西，她覺得既然要做，就去好好了解一下。
嬴洲洲緊張兮兮地看著她的腿，問：“非去不可嗎？”
“嗯。”
得到女人的回答，嬴洲洲便乖乖蹲下給女人穿好了鞋子，扶著拄拐的女人下了樓。
現在的天色已經不早了，京城的晚上到子時才開始宵禁。
所以，此刻的街上還熱鬧著。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上，嬴洲洲十分警惕地看著周圍的路人，生怕哪裏竄出什麽胡鬧的小孩子撞到她。
兩個人去了寄信的地方，將一封寄給冀州城趙府的書信寄出，花了十文錢。
姜吹夢在信中寫了城外山下的一處地址，是隔壁西邊那個病女人的埋骨之地，現在縣太娘業已伏誅，想必那被霸占的張家夫郎也重獲自由了，便勞煩趙小姐幫忙轉達一聲，讓張家夫郎去尋屍首，也讓那可憐的病女人落葉歸根。
寄完了書信，兩個人繼續逛街。
進了香料鋪子後，嬴洲洲乖乖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他只是看著在和掌櫃交談的女人，他的心裏想著，他們現在就剩下八十二兩銀子了，女人的腿還傷著，還得給她繼續抓藥，每日買菜也要花錢，現在住在客棧的上房，每日的房費是一百文，這些都是花銷，若是女人又要給自己買香膏的話，定是要拒絕的！
他立志要做一個賢惠持家的小夫郎，怎麽能胡亂花錢呢！
每一分錢都要花在有用之處。
嬴洲洲的心裏一邊算賬，一邊等著女人過來的時候跟她好好說說。
等到女人說完話，過來的時候，只是拉起他的小手，就離開了香料鋪子，什麽都沒買。
嬴洲洲長出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姜吹夢見到他長出一口氣的模樣了，問：“在擔心什麽？”
“擔心你亂花錢呀。”嬴洲洲如實說，他的小手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順了一口氣，因為錢袋子就在這裏。
自從上次被姨媽搶走過一次錢後，他就把錢袋子貼身放著了，生怕又被搶走。
不過現在姨媽沒了，女人也在身邊，應當不會被搶。
“擔心錢被花光呀？”姜吹夢拉著他的小手，繼續在街上走。
這條街的行人少了一些，嬴洲洲不怕別人撞到她，他開心得蹦蹦跳跳地走著。
天色徹底變暗了，頭頂有月光，街邊有燈籠，兩個人拉著手慢悠悠地走著。
嬴洲洲剛才還蹦蹦跳跳的，一聽這話，他又不蹦了，說：“是啊，我們還要過很久很久的日子呢，要精打細算呀，我想著，我們明天別續住上房了吧，我今日做飯的時候問了夥計，我們可以住下房，房費只要五十文一天。”
剩下的話，他不好意思說出口，不是不好意思對女人說，他都被女人睡了，還害羞什麽，主要現在是在大街上。
他的心裏是還想著，以後等自己揣上崽崽了，還得一起養女兒呢，到時候送女兒上學堂啊什麽的，都是花銷，所以銀錢不能亂花的。
“不住下房，明日我們去租間屋子住，我打算在香料鋪子裏找份工。”
姜吹夢雖然懂很多香料，但她連在哪裏進貨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母親的貨是從海上走來的，當年母親只帶著長姐出去跑，因為那時她的年紀還只有十歲，本來母親說等她到十二歲就帶她出去跑的，只是沒機會了，所以她現在要自己去闖。
“啊這樣的話，那我也要找份工，我給人洗衣服吧，我還能繡帕子，我們一起努力過日子！”嬴洲洲說著，還攥緊了他的小拳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他不會說出，是擔心女人的工錢太少，怕不夠養家，所以他想多做些事，好補貼家裏。
“你不用，我會養得起你的。”姜吹夢鄭重地說，她是一個有責任的女子。
“嗯嗯！你果然是個好人，嘿嘿……”嬴洲洲將被握住的小手又動了動，感受著女人的大手真熱呀，被她牽著手就是很有安全感。
兩個人一連走了五家香料鋪子，每家都願意讓姜吹夢來做夥計。
因為她對各種香料都很熟悉，她對此的解釋是，小時候被一戶賣香料的人家收養過，從小幫著做事，所以才這般熟悉。
最後她選了一家最大的香料鋪子，工錢每月二百文，這已經是不低的數了，她主要是為了學，也沒打算一輩子做夥計。
夜色漸濃，街邊有賣藝的人，在表演雜耍，還有打鐵花。
嬴洲洲沒來過京城，也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夜景，他抱著女人的手臂，一邊看一邊發出“哇”的聲音。
他在看打鐵花，在看飛濺的鐵水盛開成花。
這景象倒映在他的眸子中，讓他原本就亮晶晶的眼睛，更添一抹亮色。
姜吹夢沒擡頭去看雜耍，她在低頭看著小郎君的笑容。
看著小郎君一臉興奮，看著小郎君開心得手舞足蹈，看著小郎君害怕被鐵花飛濺到往她身後去躲……
躲完，又從她身後伸出半個小腦袋去看。
好可愛。
好想當眾親一口啊。
回去再親吧，這裏可是大街上。
看完了雜耍，回到了熱鬧的街市，嬴洲洲又警惕起來，怕熱鬧的人群擠到女人。
路過銀鋪，聽到有夥計坐在門口叮叮咣咣的打銀鐲子，嬴洲洲縮在袖中的手動了一下，他什麽都沒說，和女人拉著手，慢悠悠地走過了這條街。
姜吹夢想著，今晚的心情這麽好，要是碰到賣糖人的，就給小郎君買一個，但是一直都沒碰到。
“我們要不回去吧，天色晚了呢。”嬴洲洲惦記著女人的腿不好，今晚已經走了不少的路，趕緊回去洗漱睡覺吧。
於是兩個人往回走。
走過這條街，姜吹夢的鼻子用力聞了一下。
好濃的一股香料味。
姜吹夢便拍了拍小郎君的小手，說：“我們再多走一條街吧。”
她的心裏想著，難道這裏是制作香料的地方嗎？
怎麽會這麽香呢？
她想去看看。
走進了巷子深處，姜吹夢才明白，原來這裏是——花街。
滿街全都是青樓。
街巷兩側的小樓皆是張燈結彩，有許多花枝招展、衣著暴|露的小倌在門口拉客。
怪不得香粉味道這麽濃！因為塗著厚厚香料的人，都站在門口紅袖招展！
姜吹夢牽著男子的手，有男伴同行，所以那些小倌並未上前來主動拉她的客。
但是他們耳邊，不斷響起甜膩膩的聲音。
“進來玩玩嘛~”
“娘子進來坐坐嘛~”
當姜吹夢意識到的時候，慌了一瞬，簡直和跪在大理寺門口告禦狀時一樣慌張。
她看到小郎君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個……走錯路了，我們回去吧。”姜吹夢此刻恨不得丟了拐杖，抱起小郎君一路飛奔回客棧，但她的腿非但不能如此，而且還走不快！
剛才和小郎君牽著手，慢悠悠地逛集市，她還覺得很愜意很心安，而現在拉著小郎君冰冷的小手，想要快點逃出花街，但卻怎麽都走不快，她好慌啊！
姜吹夢見小郎君不吭聲，她只盡力加快腳步，趕緊回去再說！
她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
“恩人留步。”
姜吹夢心想：肯定不是叫我的，我又沒逛過青樓，快點走！
她本來也不愛看熱鬧，這甜膩膩的一聲，愛叫誰就叫誰吧。
她也不好奇……
但是，卻突然被拉住了衣袖！
小郎君的兩只小手都被她一只大手握住了，那是誰拉住了她？
姜吹夢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面前這個小倌打扮的小男子。
“放手。”
姜吹夢冷聲命令，她對除了小郎君之外的男子都不感興趣，也沒有和顏悅色，沒想到竟然有小倌敢主動攬她的客。
她說話的時候，都感受到，手裏攥著的小手，都開始冒汗了。
小郎君肯定生氣了！
真的不是故意走到花街來的啊，是聞到飄散的香料味道才走過來的！
“恩人，果然是你，奴見到你的背影，就認出來了，在冀州城小巷子裏，是你從拍花子手裏救下了奴，不過……奴後來還是賣身為伎了……”小倌說話時，激動得直流淚。
姜吹夢屏住呼吸，難道當時殺蛇|頭時，麻袋裏的小孩是裝暈？！
竟然大意了！
“你認錯人了。”姜吹夢甩開小倌的手，拉著小郎君趕緊走了，她絕不會認。
“恩人等等！奴絕不會認錯！恩人的背影高大勇猛，還拖著一條傷腿，奴永生不忘！當日的救命之恩還未報答，若非恩人……奴就被送上船了，恩人？！”
姜吹夢忍著腿疼加快腳步，因為她感覺到小郎君的手都在顫|抖，要趕快回去跟他解釋清楚！
嬴洲洲此時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呼喊的小倌。
嬴洲洲的眼眶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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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嬴洲洲第二次進城，他的渾身酸疼，走路還一瘸一拐的，但一想到女人被抓走了，他再疼也要忍耐！
那可是他的妻主！
好不容易撿回來，好不容易留下來的妻主！
誰也不許搶走！
他像是只護食的小動物，氣鼓鼓地提著一口氣走。
嬴洲洲敲開了趙府的門。
門房打量著他，問：“找誰？”
“找你家大小姐，我叫‘一千兩’。”嬴洲洲學著女人上次的話自報家門。
門房將嬴洲洲帶去了後院。
他不肯坐，他很不安。
趙小姐還沒睡醒，醉眼朦朧的走出來，剛一進花廳，半睜著眼睛說：“昨晚不是說要金盆洗手了嗎，怎麽一大早就來找我……誒？你是誰？”
嬴洲洲將所有的銀票都取出來，雙手奉上，他快速地說：“我妻主被衙役抓走，求小姐救她。”
趙小姐的宿醉醒了不少，她的視線先看銀票，再看向這小郎君的臉，她沒接過銀票，只是坐下了，她笑道：“怪不得她那麽喜歡你，你長得如此貌美，誰看了都會心動。”
“請小姐自重。”嬴洲洲不卑不亢地說。
“好好，我自重，不逗你了……”趙小姐嘴上這麽說著，但是忍不住，又繼續說：“既然她被抓了，那你直接卷了銀子逃跑豈不是更好？這麽多銀子，足夠你……”
“請趙小姐救她！我家妻主是幫趙小姐做事才被抓的，若是趙小姐不救，恐怕會牽連趙小姐。”嬴洲洲其實手都在顫|抖，但他將手縮在袖中，他很害怕，但現在不能表露出害怕。
“哈哈哈……”趙小姐笑得直拍椅子扶手，“怪不得她那麽喜歡你，還要為了你金盆洗手，你不光長得貌美，性子也很有趣，錢你收著吧，這可是你家那位妻主出生入死賺來的，她都要金盆洗手和你過日子了，自然是要留給你們過活的，我也不差這點錢，你坐下等著吧，我現在就去撈你家妻主。”
嬴洲洲見著趙小姐真的走了，他將舉著的銀票收回懷裏，他的腿還發軟，站不住了，等坐下後，有下人來上茶，但他不敢喝。
女人最後的眼神是這個意思，是叫他來找趙小姐的，那就等著吧。
當時衙役鎖人的時候，他其實都做好了準備，要是女人突然掏刀殺了這四個衙役，那他就趕緊跑回屋子裏打包好細軟，再和女人一起逃跑。
但女人並沒有選擇那樣做。
不管女人要做什麽，他都會乖乖聽她的。
此時縣衙大牢內，姜吹夢坐在一眾囚犯中間，和她們攀談半個時辰了。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掌握了足夠進京告狀的證據，她直白地說：“我知道你們都是被冤枉進來的，如果你們還想出去的話，就立刻寫一份血書，我會救你們出去。”
這些囚犯都是被冤枉進來的，本以為一輩子都出不去了，但見著女人這樣說，她們就死馬當活馬醫了，聞言都撕下囚衣開始寫血書喊冤，有的女人不識字，姜吹夢便幫她寫。
收了十五張血書，姜吹夢全部疊好。
現在就等著趙小姐來撈自己就行了，她覺得小郎君定是能看懂自己的眼神。
小郎君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只乖乖的小白兔，但實際上，他敢撿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回家，而且那夜的話又說得那麽直白，他卻還是裝傻，可見他從來都不是一只單純的小郎君。
趙小姐是騎馬來的，用銀子開路，很快就全都打點好了，此時已經站在了牢門前。
姜吹夢和趙小姐對視一眼。
獄卒打開姜吹夢手上的鐐銬，也將她的刀還給了她。
姜吹夢的身上鼓鼓囊囊的，但是獄卒是受了縣太娘之令放人，她也不多過問。
姜吹夢跟在趙小姐的身後往出走，此時已經出了牢房，還是在縣衙的大院裏，她偏頭看了一眼還跟在身後的衙役，她拉住了趙小姐，說：“我的腿疼，走不了了，能擡頂軟轎來嗎？”
趙小姐又取出兩張銀票，給了衙役，說：“勞煩。”
衙役一看銀票上的數額，一百兩！立刻去辦！
等到衙役一走。
姜吹夢拉著趙小姐的手，轉身消失了。
趙小姐打著哈欠說：“快點，我還沒醒酒呢。”
姜吹夢潛入縣衙後院，根據剛才從其他囚犯口中得知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她要見的人。
房門是被鎖著的，她用刀撬開，閃身進去了。
屋裏的床上躺著個男子。
他被來人嚇壞了，以為又是要來強迫他的。
姜吹夢話不多說，先是捂住男子的嘴，防止他叫出聲引人來，然後立刻說：“你本是張家的夫郎，去年被縣太娘霸占，你妻主被縣太娘毒打至重傷，可有此事？”
張家夫郎點了點頭，提及悲傷過往，又提起心愛的妻主，他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是你妻主派來救你的，但她現在重病垂死，只有你能救她，我要代她進京告禦狀，你速寫一份血書給我，將縣太娘欺辱你家的事都寫清楚。”說完，姜吹夢松開了手。
張家夫郎立刻撕下一片裏衣，咬破手指寫了起來。
姜吹夢去門口邊望風邊等著。
三日前，她為了找血衣，打暈東邊鄰居後，打算帶到西邊空屋審問，沒想到遇見躲在這裏的病女人。
得知了病女人的遭遇，也幫她收了屍。
殮屍時，姜吹夢發現了病女人身上的血書，病女人的血書寫得聲聲泣血，寫著她曾經和夫郎多麽琴瑟和鳴，但是卻被惡賊搶走了夫郎，落此悲慘境地。
她看了血書後，將血書疊了疊，一並都埋葬了，她沒打算多管別人的閑事，當時只想著報完小郎君的恩情就趕緊去死。
她六年前並未被正義眷顧過，也不想當什麽正義之士。
而且，她做過許多的壞事，她滿手鮮血，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資格執行正義。
可如今，她本都打算安安穩穩和小郎君過自己的日子，但這些人，還是不肯放過她。
既然沒有安穩日子過，那她只能再來一次。
六年前，她就想做這樣的事，但那時，她身受重傷，別說遠去京城了，連活下來都是千辛萬苦，養好傷後，已經過了三年，她不想去京城告狀了，她想親手把他們都殺了。
張家夫郎寫好了血書，他哭成淚人，低聲問：“我家妻主還好嗎？我的心裏一直惦念著她，她答應過會回來救我的，我定要等到她。”
他的身上都是縣太娘打出的傷，他寧死也絕不委身賊人，定要等到妻主來救。
“她很好，她時時刻刻都念著被搶走的你。”姜吹夢說了謊，她想扮演一次好人，她想給這張家夫郎一個活下去的念想。
她正在疊血衣的時候……
張家夫郎補充一句：“見到我家妻主，能不能幫我轉達給她，我去年被搶走時，已經懷有身孕了，那是我們期盼多年的孩子……”他說著，哽咽了一聲，又連忙說：“算了，還是不要告訴她了，我們以後還會再有孩子的。”
腹中的孩子已經沒了，在被搶走的第一晚，在拼命的掙紮反抗中，被打小產了。
姜吹夢的腳步頓了一下，她點點頭，將門重新鎖上就走了。
縣衙的大院並不好進，門裏門外都有官差把守，圍墻之高，也翻不過來。
所以在姚家衙役來拿人時，她便順勢用這種方法進來，如今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和趙小姐回到了剛才的位置。
那衙役叫人擡來了軟轎，還沒找到人，正在原地張望著。
趙小姐喚了一聲，姜吹夢被軟轎擡走了。
姜吹夢坐在軟轎上，心裏想著，冀州城縣衙這黑白不分、只認銀錢的黑暗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
回到趙府，姜吹夢見到了正緊張得在咬手的小郎君。
嬴洲洲一眼也看到了她，他猛地起身，像支離弦之箭沖過來，撲進她的懷裏，還不等哭，先上下摸索了一番，問：“她們有沒有打你，嗚嗚……”
姜吹夢摸了摸他的頭，再一把抱起來，說：“沒有。”
旁邊“多餘人”趙小姐輕咳一聲，調笑著說：“要親熱回家親熱去，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繼續睡覺了。”
趙小姐懶得過問這狠女人出了什麽事，進了大牢，左右就是殺人被抓，拿銀子撈出來就行了，不管是誰抓的，只要分量足夠的銀子送到縣太娘的桌上，那立馬就可以放出去。
姚家人再大，也大不過地頭蛇縣太娘。
姜吹夢朝趙小姐施了一禮，說：“多謝趙小姐之恩。”
嬴洲洲也跟著女人一起行禮。
“行了，沒事趕緊走，別在我這裏妻夫對拜，我一會兒還要提親去呢……”趙小姐打著哈欠走了，她要娶李家的小寡夫，她這回是真的動心了，非娶不可！
姜吹夢拉著小郎君的手走了。
剛出門，見到一個衙役等在趙府門口。
正是姚家的那個衙役。
“你竟然能和趙家攀上關系，別以為有趙家做靠山我就怕你，你敢欺辱我二姐，打傷我家的人，我不會放過你的！你且等著。”姚家衙役大不過縣太娘，聽說早上抓來的人被放了，她氣壞了，但無可奈何，只得先聽從縣太娘的命令，等以後再想辦法報覆她。
這個野女人和嬴家的小喪門星，全都不會放過！
姜吹夢理都不理，看也不看，她牽著小郎君的小手，從姚家衙役面前走過。
出了城，他們快步回家。
嬴洲洲一路上都不說話，不管女人去哪，他都會跟隨。
到了村口，鄰居妘氏正眉飛色舞跟其他幾個長舌夫說笑呢。
說的正是嬴家那小喪門星的笑話。
他的野女人被抓走了，這下看還有誰能護著他！
他們就守在村子口，等嬴家的小喪門星回來，好好“修理修理”他。
大老遠兒，是看到嬴家那個回來了，但和他一起走的，竟然還有那個野女人，她怎麽又回來了？！
剛才計劃了種種折磨嬴洲洲的法子全都嚇忘了，他們幾個頓時作鳥獸散。
姜吹夢看到了，她沒空理會這幾只螻蟻，她還有急事要辦。
她和嬴洲洲回了家。
“收拾細軟。”
姜吹夢說完，嬴洲洲立刻跑進屋子裏，打包了許多的細軟，他將小包袱背好，裏面裝著銀錢和換洗衣物。
姜吹夢扛著鏟子上了山，嬴洲洲抱著小包袱乖乖站在一旁。
姜吹夢找到了埋屍之地，埋頭猛挖起來。
嬴洲洲一聲不吭，他知道女人著急做事，他也不打擾，只留意一旁的動靜放風，觀察有沒有人路過。
姜吹夢很快就挖到了前日埋好的那具屍體，從上面找到了那張血書，一並收好，又將屍體埋了回去。
嬴洲洲都看楞了，他雖然害怕，但是站在女人的身邊就不那麽害怕了。
姜吹夢去城裏買了一匹快馬，呼嘯出城，直奔京城而去。
他們要趕路一天一夜。
姜吹夢用斷腿騎馬，她的腿都腫起來了，但她必須忍耐。
半路，嬴洲洲去買了些幹糧，兩個人邊趕路邊吃。
嬴洲洲從始至終，都緊緊地抱著女人的後背。
不管女人去哪，他都緊緊跟隨。
到了京城時，姜吹夢的腿已經因為騎馬腫得很厲害，連下馬走路時，都一瘸一拐了。
姜吹夢拉著嬴洲洲，跪在了大理寺的門口。
嬴洲洲按照路上教好的，放聲大哭起來。
很快就有許多百姓過來圍觀。
二人被帶了進去。
血書交上去，姜吹夢對自家發生的事，絕口不提，她就當自己死在六年前那場雨夜，這樣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她只說了縣太娘這些年來，收受賄賂、欺女霸男之事。
她有很多的話要說，縣衙大牢裏，並沒有作奸犯科之徒，全部都是得罪了縣太娘，才被抓起來關著的。
大理寺卿看了這厚厚的一包袱血書，沒想到遠在冀州，竟然會有這樣的事。
大理寺卿問：“今日我會上朝將此事稟報給陛下，若情況屬實，定會為你們平冤，你們是李家妻夫的什麽人？”
姜吹夢已經坐下了，她看著自己腫起來的腿，低聲說：“我們是故交好友。”
不是，只有一面之緣而已，再多，就是那病女人經常偷吃小郎君家的食物。
從大理寺寫完口供出來，姜吹夢這才松了一口氣。
而嬴洲洲臉上的淚珠還沒幹。
“去醫館包紮一下腿吧。”嬴洲洲一路上心疼壞了，他眼睜睜看著女人的腿越來越不好了，但是又不能做什麽。
他們著急趕路，怕有人追上來，連晚上都不停下。
到了醫館，嬴洲洲扶著女人小心坐下。
姜吹夢的右腿腫得很嚴重，褲腿都挽不上去，只能剪開了。
嬴洲洲捂著嘴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影響大夫動手，他心疼得默默掉眼淚。
姜吹夢咬著牙，還摟過小郎君，安慰他：“沒事的。”
大夫見了這般傷情也倒吸一口冷氣，但見著這病人自己都這樣了，她竟然還要安慰別人，真是……能忍。
“你這腿再耽擱下去，怕是要廢了，得趕緊治。”大夫說。
嬴洲洲擦了擦眼淚，從女人的肩頭直起身，說：“治！當然要治！”說著，他的小手飛快往出掏銀票。
大夫給女人腿裏的積壓的膿血都割破擠出來，重新固定好斷骨，再敷上藥重新包紮起來。
姜吹夢一聲都不吭，她就像感受不到疼一樣。
但是一旁的嬴洲洲緊張得直冒冷汗，他心疼壞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你這條腿，千萬不能再移位了，否則你以後就會變成瘸子了，必須好好照料，這些敷藥，每天換兩次。”大夫收了診金後，囑咐他們說。
現在姜吹夢這條腿已經不敢落地了，便從醫館買了一副拐杖。
姜吹夢一邊拄著拐，一邊由小郎君攙扶著走路。
兩個人找了一處客棧落腳。
嬴洲洲臉上的眼淚一刻沒停。
“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惹上這樣大的麻煩，嗚嗚……”
嬴洲洲剛扶著女人躺在床上，他就趴在床邊哭了起來。
姜吹夢摸了摸他順毛的小腦袋，仿佛看到他哭得兔耳朵都慫拉下來，說：“先別哭啦，我肚子餓了，你去叫店小二送點飯菜上來。”
“我去做！”嬴洲洲本來還想哭來著，但她餓了，就先做飯餵飽她再繼續哭吧。
傷心歸傷心，照顧她才是最大的事！
嬴洲洲一只腳都踏出門了，又轉過身，扒著門框小心問她：“你不會趁著我做飯的時候偷偷跑掉吧？”
姜吹夢輕笑一聲：“不會的，我還要等著吃你做的飯呢。”
嬴洲洲“嗯嗯”兩聲，他噔噔噔下了樓，跟客棧的人說清楚借廚房後，就去起火做飯了。
而姜吹夢聽著聲音差不多了，她拄著拐打開門走了。
她去了京城的黑市。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即便是京城，也並不例外。
她沒做什麽，這裏也做不了太多的什麽。
她只是找了個專門的人，將冀州縣太娘多年來種種劣跡都說了一遍，比如霸占良家之夫，逼死人家妻主等等，又拿出了八百兩作為好處。
從此刻起，這事就會被編成一首歌謠，街頭巷尾的乞丐都會教小孩唱出來。
這八百兩，就當做添一把火。
因為姜吹夢在這世上，並不相信除了小郎君之外的任何人，大理寺卿雖然親口答應了，他們跪在大街上喊冤時也被圍觀了，但她怕，怕一離開京城，就被滅口了。
所以，這八百兩，於她來說，不白花。
此事必須要成！若是成，大家都有活路，若是不成，怕不是連那位“心善”的趙小姐都會連累到。
姜吹夢揣著剩下的銀票，拄著拐杖回了客棧，當她打開門的時候，看到小郎君正坐在地上抹眼淚呢，整個人都哭蔫了。
“我……我下樓轉一圈透口氣來著，屋子裏有點悶。”姜吹夢趕緊找了個借口，她知道自己回來晚了，其實她已經走得足夠快了，但是因為腿上的傷太嚴重了，即使拼勁力氣也走不快。
“下次你再去哪裏，一定要叫我扶著你嘛！你萬一摔倒了怎麽辦！”嬴洲洲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眼淚，他也不問女人去哪裏透口氣了，他擺好了飯菜，和女人一起吃飯。
姜吹夢本來還有別的借口可以說，但見小郎君也不追問了，她也就不說了，畢竟現在肚子還餓，趕緊先吃飯吧。
吃飽了飯，嬴洲洲又去樓下借廚房煮了湯，湯在鍋裏還要一個時辰才會好，他先上來守著她。
姜吹夢躺在床上，試著活動傷腿，還是很疼。
姜吹夢正偷偷抽冷氣，小郎君又回來了。
她又裝出不疼的模樣，躺著放空自己。
嬴洲洲關上窗子，爬上床，鉆進她的懷抱裏，他枕著她的手臂，聲音軟軟的說：“不許再一個人偷偷跑掉，否則……否則……”
“否則怎麽樣？”姜吹夢有意逗他一下。
“否則我就啊嗚一口，把你吃了！”嬴洲洲裝兇說著，張嘴假裝要咬人。
“這麽兇呀，那就吃掉我吧。”姜吹夢這一日一夜，都在疲於奔命，這下終於能放松下來，摟著小郎君，心裏更是輕快了許多。
“晚上再吃掉你吧，現在先留著。”嬴洲洲故意用暧昧的語氣說。
姜吹夢聽懂他的意思了，她想起小郎君前夜被x暈的可憐模樣，她覺得自己總是會傷害小郎君，所以這事啊，以後還是算了吧。
她能忍。
於是姜吹夢找了個合適的借口：“我的腿動不了，大夫不是說了，要是再傷了，以後我就是瘸子了，所以在我腿好之前，這事都算了吧。”
“嗯嗯……”嬴洲洲乖乖答應，他往女人的懷裏又蹭了蹭，笑道：“反正你也逃不掉啦。”
兩個人在客棧住了三天。
京城裏的冀州童謠流傳的沸沸揚揚，百姓們茶餘飯後都在議論。
嬴洲洲每天在客棧借廚房做飯，忙得樓上樓下來回跑，姜吹夢每天躺在床上養傷。
直到第四天，終於聽到了好消息。
朝廷派了欽差在冀州捉拿了以縣太娘為首的貪官汙吏，也抓了一眾以衙役撐腰的惡霸，當然也包括姚家那些欺女霸男的人。
下午，姜吹夢和嬴洲洲坐在客棧一樓喝茶，一邊聽著過路的食客在聊這事。
姜吹夢不經意地搭訕問：“這冀州縣太娘真是作惡多端啊，她到底搶過多少人的家財和夫郎啊。”
食客也攀談起來：“數不勝數！只要是那附近一帶有錢但沒靠山的，全都被她給吞了家產，而且不光索財，還要命呢，就說近的，賣香料的姬家，一夜之間，一家八口，全被殺了，還一把火把宅子都點了，所有的家產都被縣衙那些蠹蟲瓜分了！你說這人壞不壞！”
姜吹夢只是附和一聲：“嗯，是真壞啊。”說完，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嬴洲洲聽了，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他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只是給女人面前的茶杯又續上了茶水。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喝完茶，就上樓了。
又到了給腿傷換藥的時辰了。
嬴洲洲熟練地拆開女人腿上的紗布，拿出外傷藥給她塗上。
姜吹夢還是面無表情的，她沒有刻意去想姬家的事，姬家本就和縣太娘勾結，沆瀣一氣，姬家的財產，本就是從她姜家搶來的，最後在她殺光仇人後，縣太娘又吞了姬家的財產，這筆爛賬，就此作罷吧。
姜吹夢也想，若是自己站出來，挑明身份，能否拿回屬於姜家的東西呢？
現在她打算和小郎君好好過日子，以後當然是要找一份正經營生的，而且打算留在京城，就不回老家了。
老家冀州已經被朝堂治理了，她當然是要金盆洗手。
姜吹夢決定放棄曾經那些，她已經殺了姬家全家覆仇，若是跳出來說明身份，這案子就會被查到身上，所以這身份不能認，那些家產，也拿不回。
“是不是很疼呀？都疼得發呆了！”嬴洲洲跟女人說了好幾句話，問她疼不疼，她都不吭聲，於是伸出小手在她的眼前晃。
姜吹夢一把握住他冰涼的小手，問：“你願意和我白手起家嗎？”
“願意呀！我當然願意！”嬴洲洲坐在床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只要別丟下我，只要讓我跟你過日子，我什麽都願意！”
“好！那我們就留在京城，一起過日子。”姜吹夢說完，將懷裏剩下的銀票都取出來，交給他。
嬴洲洲數了一下，他的眼神頓時蔫了，吶吶道：“就剩……八十二兩了？”
他將僅剩的銀票小心地收到錢袋子裏，貼身放好，鄭重說：“我會好好收著的。”
他也不問女人把錢花到哪裏了。
他不怕，他想著，就算女人以後沒錢了，那他也可以給別人家洗衣服養她！
但那一天要洗多少的衣服呀？
他心裏盤算著，想起今日還沒擦女人給買的護手香膏，便去小包袱裏找出來，坐在女人身邊輕輕擦著。
擦完還將小手舉到她的面前，撒嬌一般問：“香不香？”
姜吹夢的心又慌了些，頓時想起昨夜，一邊猛x一邊拉著小郎君的小手給他“捂熱”……
“香……”姜吹夢移開視線，但是聞著香味。
她決定好做什麽正經營生了，就重操母業，賣香料吧。
早年，母親也只是挑著一個小挑子，在街頭巷尾賣香料開始的。
她也可以這樣做。
姜吹夢坐了起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這腿養了四日的傷，為了放膿血割出的傷口已經好了大半。
“要什麽？別亂動，要喝水嗎？”嬴洲洲的小手按住女人的肩，想要將人按回去。
姜吹夢要起來，她握住那只小手，說：“穿鞋，我們出去轉轉。”
去京城的香料鋪子轉一轉。
上一次，在老家冀州城的時候，給小郎君買那兩盒香膏時，為了和老板砍價，聊了不少的東西，她覺得既然要做，就去好好了解一下。
嬴洲洲緊張兮兮地看著她的腿，問：“非去不可嗎？”
“嗯。”
得到女人的回答，嬴洲洲便乖乖蹲下給女人穿好了鞋子，扶著拄拐的女人下了樓。
現在的天色已經不早了，京城的晚上到子時才開始宵禁。
所以，此刻的街上還熱鬧著。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上，嬴洲洲十分警惕地看著周圍的路人，生怕哪裏竄出什麽胡鬧的小孩子撞到她。
兩個人去了寄信的地方，將一封寄給冀州城趙府的書信寄出，花了十文錢。
姜吹夢在信中寫了城外山下的一處地址，是隔壁西邊那個病女人的埋骨之地，現在縣太娘業已伏誅，想必那被霸占的張家夫郎也重獲自由了，便勞煩趙小姐幫忙轉達一聲，讓張家夫郎去尋屍首，也讓那可憐的病女人落葉歸根。
寄完了書信，兩個人繼續逛街。
進了香料鋪子後，嬴洲洲乖乖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他只是看著在和掌櫃交談的女人，他的心裏想著，他們現在就剩下八十二兩銀子了，女人的腿還傷著，還得給她繼續抓藥，每日買菜也要花錢，現在住在客棧的上房，每日的房費是一百文，這些都是花銷，若是女人又要給自己買香膏的話，定是要拒絕的！
他立志要做一個賢惠持家的小夫郎，怎麽能胡亂花錢呢！
每一分錢都要花在有用之處。
嬴洲洲的心裏一邊算賬，一邊等著女人過來的時候跟她好好說說。
等到女人說完話，過來的時候，只是拉起他的小手，就離開了香料鋪子，什麽都沒買。
嬴洲洲長出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姜吹夢見到他長出一口氣的模樣了，問：“在擔心什麽？”
“擔心你亂花錢呀。”嬴洲洲如實說，他的小手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順了一口氣，因為錢袋子就在這裏。
自從上次被姨媽搶走過一次錢後，他就把錢袋子貼身放著了，生怕又被搶走。
不過現在姨媽沒了，女人也在身邊，應當不會被搶。
“擔心錢被花光呀？”姜吹夢拉著他的小手，繼續在街上走。
這條街的行人少了一些，嬴洲洲不怕別人撞到她，他開心得蹦蹦跳跳地走著。
天色徹底變暗了，頭頂有月光，街邊有燈籠，兩個人拉著手慢悠悠地走著。
嬴洲洲剛才還蹦蹦跳跳的，一聽這話，他又不蹦了，說：“是啊，我們還要過很久很久的日子呢，要精打細算呀，我想著，我們明天別續住上房了吧，我今日做飯的時候問了夥計，我們可以住下房，房費只要五十文一天。”
剩下的話，他不好意思說出口，不是不好意思對女人說，他都被女人睡了，還害羞什麽，主要現在是在大街上。
他的心裏是還想著，以後等自己揣上崽崽了，還得一起養女兒呢，到時候送女兒上學堂啊什麽的，都是花銷，所以銀錢不能亂花的。
“不住下房，明日我們去租間屋子住，我打算在香料鋪子裏找份工。”
姜吹夢雖然懂很多香料，但她連在哪裏進貨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母親的貨是從海上走來的，當年母親只帶著長姐出去跑，因為那時她的年紀還只有十歲，本來母親說等她到十二歲就帶她出去跑的，只是沒機會了，所以她現在要自己去闖。
“啊這樣的話，那我也要找份工，我給人洗衣服吧，我還能繡帕子，我們一起努力過日子！”嬴洲洲說著，還攥緊了他的小拳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他不會說出，是擔心女人的工錢太少，怕不夠養家，所以他想多做些事，好補貼家裏。
“你不用，我會養得起你的。”姜吹夢鄭重地說，她是一個有責任的女子。
“嗯嗯！你果然是個好人，嘿嘿……”嬴洲洲將被握住的小手又動了動，感受著女人的大手真熱呀，被她牽著手就是很有安全感。
兩個人一連走了五家香料鋪子，每家都願意讓姜吹夢來做夥計。
因為她對各種香料都很熟悉，她對此的解釋是，小時候被一戶賣香料的人家收養過，從小幫著做事，所以才這般熟悉。
最後她選了一家最大的香料鋪子，工錢每月二百文，這已經是不低的數了，她主要是為了學，也沒打算一輩子做夥計。
夜色漸濃，街邊有賣藝的人，在表演雜耍，還有打鐵花。
嬴洲洲沒來過京城，也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夜景，他抱著女人的手臂，一邊看一邊發出“哇”的聲音。
他在看打鐵花，在看飛濺的鐵水盛開成花。
這景象倒映在他的眸子中，讓他原本就亮晶晶的眼睛，更添一抹亮色。
姜吹夢沒擡頭去看雜耍，她在低頭看著小郎君的笑容。
看著小郎君一臉興奮，看著小郎君開心得手舞足蹈，看著小郎君害怕被鐵花飛濺到往她身後去躲……
躲完，又從她身後伸出半個小腦袋去看。
好可愛。
好想當眾親一口啊。
回去再親吧，這裏可是大街上。
看完了雜耍，回到了熱鬧的街市，嬴洲洲又警惕起來，怕熱鬧的人群擠到女人。
路過銀鋪，聽到有夥計坐在門口叮叮咣咣的打銀鐲子，嬴洲洲縮在袖中的手動了一下，他什麽都沒說，和女人拉著手，慢悠悠地走過了這條街。
姜吹夢想著，今晚的心情這麽好，要是碰到賣糖人的，就給小郎君買一個，但是一直都沒碰到。
“我們要不回去吧，天色晚了呢。”嬴洲洲惦記著女人的腿不好，今晚已經走了不少的路，趕緊回去洗漱睡覺吧。
於是兩個人往回走。
走過這條街，姜吹夢的鼻子用力聞了一下。
好濃的一股香料味。
姜吹夢便拍了拍小郎君的小手，說：“我們再多走一條街吧。”
她的心裏想著，難道這裏是制作香料的地方嗎？
怎麽會這麽香呢？
她想去看看。
走進了巷子深處，姜吹夢才明白，原來這裏是——花街。
滿街全都是青樓。
街巷兩側的小樓皆是張燈結彩，有許多花枝招展、衣著暴|露的小倌在門口拉客。
怪不得香粉味道這麽濃！因為塗著厚厚香料的人，都站在門口紅袖招展！
姜吹夢牽著男子的手，有男伴同行，所以那些小倌並未上前來主動拉她的客。
但是他們耳邊，不斷響起甜膩膩的聲音。
“進來玩玩嘛~”
“娘子進來坐坐嘛~”
當姜吹夢意識到的時候，慌了一瞬，簡直和跪在大理寺門口告禦狀時一樣慌張。
她看到小郎君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個……走錯路了，我們回去吧。”姜吹夢此刻恨不得丟了拐杖，抱起小郎君一路飛奔回客棧，但她的腿非但不能如此，而且還走不快！
剛才和小郎君牽著手，慢悠悠地逛集市，她還覺得很愜意很心安，而現在拉著小郎君冰冷的小手，想要快點逃出花街，但卻怎麽都走不快，她好慌啊！
姜吹夢見小郎君不吭聲，她只盡力加快腳步，趕緊回去再說！
她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
“恩人留步。”
姜吹夢心想：肯定不是叫我的，我又沒逛過青樓，快點走！
她本來也不愛看熱鬧，這甜膩膩的一聲，愛叫誰就叫誰吧。
她也不好奇……
但是，卻突然被拉住了衣袖！
小郎君的兩只小手都被她一只大手握住了，那是誰拉住了她？
姜吹夢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面前這個小倌打扮的小男子。
“放手。”
姜吹夢冷聲命令，她對除了小郎君之外的男子都不感興趣，也沒有和顏悅色，沒想到竟然有小倌敢主動攬她的客。
她說話的時候，都感受到，手裏攥著的小手，都開始冒汗了。
小郎君肯定生氣了！
真的不是故意走到花街來的啊，是聞到飄散的香料味道才走過來的！
“恩人，果然是你，奴見到你的背影，就認出來了，在冀州城小巷子裏，是你從拍花子手裏救下了奴，不過……奴後來還是賣身為伎了……”小倌說話時，激動得直流淚。
姜吹夢屏住呼吸，難道當時殺蛇|頭時，麻袋裏的小孩是裝暈？！
竟然大意了！
“你認錯人了。”姜吹夢甩開小倌的手，拉著小郎君趕緊走了，她絕不會認。
“恩人等等！奴絕不會認錯！恩人的背影高大勇猛，還拖著一條傷腿，奴永生不忘！當日的救命之恩還未報答，若非恩人……奴就被送上船了，恩人？！”
姜吹夢忍著腿疼加快腳步，因為她感覺到小郎君的手都在顫|抖，要趕快回去跟他解釋清楚！
嬴洲洲此時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呼喊的小倌。
嬴洲洲的眼眶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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