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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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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儴沒料到她會這樣,十分錯愕。

招兒也有些楞住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有些心虛地嚷道:“哪有你這樣的!”

說著,眼淚珠子不自覺迸濺出來。

意識到自己哭了,招兒似乎有些慌張,匆匆抹了臉一把,轉身將自己躲在被子裏。

這些天來,她也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對,心中十分愧疚。

因為將註意力都投註在生意上,她確實忽略了薛庭儴,也忽略了兒子,可她也不想這樣。

人的眼界都是隨著見識慢慢增長,招兒每每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可很快就會有現實告訴她,她做得還不夠。誠如當初在夏縣,誠如當初入了京,誠如這次去了南直隸。

別人總以為經商這件事,似乎對招兒十分簡單,她總能得心應手地應付一切局面,可實際上不是這樣的。

這個世道沒有那麽多的捷徑可走,沒道理高升在南京舉步維艱,招兒去了就能迎刃而解。為了拿到大批量的絲綢,她跑了許多的地方。這家不成,就再換一家,為了說服老板,她曾在一家大絲綢行門外守了幾天。

有願意聽她說的,還有很多人不願意,冷眼冷臉她都見過。她也想過放棄,可想著定海的處境,還有那些藏在暗裏的隱憂,讓她咬著牙強笑著不放棄一絲希望。

甚至喝花酒也是,難道作為一個女子,她不懂得那種地方女兒家去不得。可你想把生意做成,就不該是別人來遷就你,而是你去遷就別人。

以前招兒在女子中,酒量已經算是極為不錯的了,如今卻堪稱海量,甚至許多男子都不如她。這些自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次次喝了吐,吐了再喝中磨練而成。

她也會思念丈夫和兒子,尤其是弘兒,每次想著兒子還這麽小,娘就不在身邊,她也會羞愧感傷。

可根本沒有給她時間去想這些,心裏的那種急迫感一直壓迫著她。也許別人不知道,招兒作為枕邊人又怎會不知那一番局面都是虛張聲勢。

沒有所謂的靠山,沒有所謂的護身符。如果有,那些夜裏,她不會每次醒了,身邊沒人,而書房裏的燈卻亮著。

只是他不說,她就不敢問,她只能想方設法去幫到他。

所以她提議別人都在做,自家為何不能做,所以她手下能調用的人手都調來了定海。

可她知道遠遠不夠。

有錢能使磨推鬼,朝廷不是需要銀子嗎,只要有很多很多的銀子,眼前的困難自然迎刃而解。

報給朝廷的三百萬兩,即使扣去了造船的數額也很虛,因為初來乍到,人勢全無,所謂的造勢不過是拿銀子砸。

這些銀子從何而來?那些分給下面拉攏人的銀子從何來?

不過是源源不斷,一車又一車運到定海的貨換來。

人人都以為下面賺得盆滿缽滿,薛知縣定然撈了不少,沒人知道那放在縣衙銀庫裏的銀子,其實有一部分都是薛庭儴拿了整個身家填進去的。

終於一切雨過天晴,嘉成帝高興了,朝廷高興了,下面人都高興了,作為管賬的招兒卻是有苦說不出。

可轉念一想,銀子就是王八蛋,今天花了明天賺,所以再去賺吧。

招兒本想把商行的架子搭起來了,就能在家中歇一歇,以後也不用天天往外跑,誰曾想匆忙趕回來,先是被她姐訓,再是薛庭儴跟她鬧小氣。

招兒的成長經歷,造成了她有苦又累自己吞,面上都是笑呵呵的性子。可這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

她以為眼淚擦一擦就沒了,可惜她忽略了心裏的那股氣兒,那股氣兒堵得她眼酸心委屈,眼淚就像流不盡的長河一眼,源源不斷地出來了。

看著她一抖一抖的肩膀,薛庭儴直接傻了。

傻完,有些慌,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你別哭了,都是我不好。”

“你現在不要跟我說話,我不想理你。”

“你不想理我,但我想理你。”

他厚著臉皮來到她身後環著她,她不給他環推他,他卻非要用胳膊環著她的腰。兩人你來我往的拉扯,招兒被他氣得哭不下去了。

“你走開!”

“我不走!”

招兒被他的不要臉打敗了,氣得嗆哭道:“你就會欺負我!”

你就會欺負我!

在那夢裏,招兒也這麽說過,卻跟現在的情形完全不相符。

其實轉念想想,他可不就只會欺負她。

知道她心虛愧疚,他便變本加厲地欺負她,明明他心裏早就不氣了,可就想看她對自己賠小心,想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以解這些日子忙完後家中一片清冷的郁郁。

他終於還是受了那個夢的影響,也許他本質就是如此,骨子裏還藏著很久以前那個任性妄為少年的影子,仗著她任自己予取予求,便肆無忌憚地欺負她。只是源於對那個夢的恐懼,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隱藏了起來,卻在不經意間便原形畢露。

他緊緊地環著她,將下巴埋在她頸子裏:“我錯了,以後不會了。”他說得很鄭重。

“你厚顏無恥,我不理你。”招兒使勁推他,卻怎麽推不開,心裏有一根弦突然就崩了,哭著一下一下推他:“你太過分了,你竟然那樣。”

這個‘那樣’自然說的是薛庭儴之前為了表示自己很生氣,每次都是拿著招兒的手解決,對她卻置若罔聞。

被招兒這麽一說,薛庭儴也覺得自己那麽做,真是又無恥又無聊。

“我其實就是逗你玩。”

“逗我玩?你天天晚上那麽鬧我,是逗我玩?在我姐面前裝受傷,讓我被我姐指著鼻子罵,也是逗我玩?”看來薛庭儴之前做的那些,都沒瞞過招兒。他越是表現的體諒容忍,招娣為了妹妹好,越是會訓斥妹妹。

這些話說得薛庭儴都快沒臉見人了,將臉擱在她肩膀上揉著,咕噥:“我就是氣你怎麽不回來,我每天晚上都想你,想你想得快瘋了。其實我就是想鬧一鬧你,你的心思都不在我身上,然後鬧著鬧著……”就上了癮。

這話讓招兒推他的動作,突然就沒了。

明明薛庭儴以前也不是沒說過類似的話,可從來沒有一次這麽讓招兒難以安適。有點窘、有點害羞,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裏流滾回蕩。

“我想你,很想很想,我恨不得去找你,把所有一切都扔得遠遠的。沒有定海,沒有朝廷,什麽都沒有,就是去找你。”

其實薛庭儴也是太累了,沒人知道他之前承擔著什麽樣的壓力。他再是表現得從容不迫,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可實際上他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子。

他的對手不是其他,俱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奸巨猾。再有那個夢又如何,那畢竟不是他,那些計量看似高明無比,一環套一環,可但凡錯了一環,就是行差就錯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在一切風雨過後,他一直壓在心中那股東西爆發了。

人們總是喜歡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俱是因為知道,無論怎樣,他她都不會離自己而去。

誠如那個夢裏的薛庭儴,誠如現在的他,也誠如招兒。

一切不過源於心裏的那股底氣。

“招兒,我很想很想你。”

他離她太近了,近在咫尺。

這些情緒的宣洩,這一份想念,就好像決堤的洪水,直面而來。

她毫無遮掩,被澆了個徹徹底底。

招兒突然就不動了,低垂著眼簾,小聲說:“其實我也想你了,我本來打算這次回來,等一切步入正軌,就在家裏好好待一段時間。”

“真的嗎?招兒你也想我?”薛庭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耀耀生輝。

招兒有些錯愕他的反應,卻礙於他一遍又一遍追問,顧不得去細想,點了點頭。可她點頭了還不行,薛庭儴非要讓她再說一次、兩次、很多次。

同時,他的吻就那麽來了,如疾風暴雨。

直到兩人親密無間地結合在一起,招兒才發現薛庭儴今兒像是打了雞血,似乎她訴說的每一聲,都讓他很亢奮。

外面都大亮了,兩人還沒起。

小紅已經來問過了,招兒本想說就起了,卻被薛庭儴制止了。

說累了這麽多天,今兒要好好歇一日。

兩人就這麽賴在榻上,什麽都不幹,就是躺在那裏。

薛庭儴顯得很精神奕奕,一會兒摸摸招兒頭發,一會兒捏捏她耳朵,一會兒戳戳她臉,要麽就是趴在她身上,一下一下親著她額頭和臉頰。

給招兒的感覺就像黑子小時候剛抱回來一樣,拼命地搖著尾巴,圍在她腳邊轉來轉去。巴掌大點兒,還喜歡吊在她褲管上,要麽就是趴在她鞋面上,攔著不讓她走。

“快起吧。”

“慌什麽。”薛庭儴懶洋洋地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說不定等會兒弘兒就要來。還有我姐,見我們沒起,肯定要讓人來問的。”

果然,話語還沒落下,外面小紅又來了。

“夫人,姨奶奶派人來問,何時起了。”

“你看你看,快起吧。”招兒急道。

“慌什麽。去跟姨奶奶說,我和夫人等會兒就起。”

外面的小紅聽見老爺這麽說,忙應了聲是,就離開了。

“你看,這不就解決了。”他得意地對她說。

招兒直想捂臉。

索性丟臉都丟到姐姐面前了,招兒也不覺得有什麽了。

“你鬧著不讓起,今日府裏不是還要來客,看你怎麽辦?”

“讓他們等著。”

“那你讓我睡一會兒,別鬧我。”說著,招兒就去了床裏面,緊緊裹住被子,免得那不識趣的人又來招惹她。

招兒把被子裹得嚴實合縫,像只繭子,連臉都沒露出來,只露了個發頂。她想的沒錯,果然薛庭儴沒一會兒就過來了,扯了扯她被子沒扯開,便又繞到她面前來,可惜對上的卻是發頂。

即是如此,他也沒放棄,把招兒的臉從被子裏扒拉了出來。

招兒緊緊地閉著眼睛,佯裝睡熟了,他就拿指尖戳她臉。

一下,兩下,三四下。

招兒把一下把被子掀開,睜開眼瞪著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可看著他的臉,不知為何就又想起昨晚他逼著讓她說想他了,喜歡他的胡話,臉當即紅了起來,聲音到了尾處也弱了下來。

“我什麽也不想幹,你想我幹什麽?”

薛提舉耍流氓了!

招兒真想沖到街上大喊一聲,讓人們都來看看。當然這只限於想想,這麽個無賴的男人,她真拿他沒辦法,只能軟聲求他:“你讓我睡一會兒吧,昨晚都沒睡著。”

“你睡你的,我不招你。”

信你才有鬼!

為什麽不來個人,把他叫走!

招兒正這麽想著,又來人了。

這次是耿千戶,不對,如今已經升了指揮使,來薛府找薛庭儴有事。

耿指揮使行色匆匆,說有要事相商。

見此,薛庭儴忙起身去見他。

雙嶼島被人襲擊了。

因為趕工,所以過了初五,雙嶼島上就開工了。

工錢自然是加倍的,從縣裏找來的那些勞役也都願意。以前被官府抽丁役沒工錢,如今幹活的工錢比平時自己出去打零工也不差,擱誰誰都願意。

也因此緊趕慢趕,如今雙嶼島上也算大變了模樣。

一排排一行行的房子拔地而起,靠中央的是商鋪,劃分了四個區域。往外就是民居、酒樓、客棧之類的,倉房區建了兩處,一處大的在島中央,臨著市舶司,另一處小的則在港口的碼頭。

都是清一色的青磚灰瓦,乍一看去就好像島上憑空多了一座灰色的城池。

自然是有城墻的,可惜這城墻工程太大,只能慢慢采石建造。按照目前的進度,三月之前雙嶼島就可以用了,可如今卻發生了被人襲擊之事。

此事薛庭儴等人早有防範,所以雙嶼島附近有艦船巡邏,可這次對方太狡猾,竟趁人不備突然襲擊,雖是巡邏的人很快就回援,可惜島上還是有勞役受了傷。

“是一夥兒人,從衣著打扮上看不出是哪一方的人馬。人數並不多,船也是輕型船,所以我們沒追上。”上了船後,耿指揮使暗沈著臉道。

市舶司這邊忙得腳不沾地的同時,郭巨衛那邊也沒閑著,如今耿榮海升了指揮使,自然如臂使指。

整頓舊部,訓練新兵,忙得一片如火如荼。耿榮海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麽,就是協助市舶司建立一個大昌對外的港口。

薛庭儴曾與他說過自己的設想,這個設想讓耿榮海每每想到就一陣戰栗。

是激動的。

若是那般盛景真能呈現,那是潑天的功勞,封侯拜將都不在話下。

事情一直進展得很順利,誰曾想竟在這時候發生了事。

“你是清楚咱們擋了多少人的財路,朝廷為何只開了這一處市舶司,而不是幾處齊開,就是朝中有人阻止。若是我們這裏弄砸了,那些人更有借口阻攔,所以你不該詫異會有人從中作梗。”

“到底是有些疏忽了。”耿榮海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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