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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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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些覆雜,還要從之前說起。

送走了薛翠娥,趙氏傷心了兩日,就沒有再去想這件事了。

也是實在精力不夠,妞妞如今正是精力旺盛調皮的時候,她上了年紀,一個人帶個奶娃子,多少是有些吃力的。

鄉下人帶娃,都不是太精細,因為個個手裏都有活兒,自然不能啥事不幹,就圍著娃娃轉。仔細一些的人家就給娃做個‘木轎轎’,也就是一塊木板打光,中間挖個洞,下面會有墊板和支撐的木條。娃娃待在裏面,想坐就坐著,想站也可以站起來,又不怕她摔跤什麽的,十分便宜。

不太仔細就扔在炕上,周邊圍一圈被子,就出去幹活了,時不時回屋看上一眼就行。

薛家因為老二是個木匠,自然不用專門去找人做。一個木轎轎坐了薛家三代人,從薛俊才到薛庭儴,甚至栓子毛蛋都坐過了,如今又輪上妞妞。

天冷就給墊塊兒褥子,天熱就什麽也不墊,反正木頭都打光了,光溜!拉屎拉尿了都不怕,用水沖一沖,擦幹凈繼續用。

所以平時趙氏手裏有些零碎活兒的時候,就把木轎轎搬出來,將妞妞放在裏面,就擱在屋檐下面,她來來回回在院子裏幹活兒,擡頭就能看見。

妞妞這孩子也聽話,只要吃飽了從來不哭鬧,塞她一個小木馬或者草蛐蛐啥的,自己能玩半天。平日裏來薛家串門的村民,都說妞妞這孩子聽話,知道心疼阿奶。

可能也是年紀大了,趙氏特別心疼小妞妞。估計孫兒輩裏,除過薛俊才,也就是妞妞了,每次聽到有人誇妞妞,她就笑得樂呵呵的。

如今因為薛庭儴考中了秀才,村裏人也都高看薛家人一眼,尋常來串門的人也比往常多了許多。尤其現在天熱,白日裏都不見有人出來,一到後半晌太陽落山,本來安靜的村子就熱鬧了起來。

東家走走西家轉轉,這也是夏日裏村民們難得的休閑。

“這一口小米牙長的,很快就能吃飯了。”一個和趙氏差不多大年紀的老婆子說道。

“可不是,等她能吃飯了,我也能安省許多。”趙氏剛擇了菜,這會兒正蹲在井邊洗菜。聞言,當即和對方感嘆了句。

這老婆子湊到妞妞跟前,逗著她:“小東西能吃飯了,你阿奶就不用費兩茬功夫做兩樣飯了。瞧瞧你阿奶把你養的,胖乎乎的,肉蛋蛋的,這小臉蛋瞧瞧圓的,小胖丫頭!”

鄉下人都是這麽哄孩子,說個話也是煞有其事的,其實也是在教娃娃說話,等聽多了,娃娃自己就能說。

妞妞也愛說,雖然現在還不能說,但有人跟她說,她也十分高興。揮舞著手裏的小木馬,嘴裏噢噢的,似乎在答著什麽。

“哎呀呀,都會跟劉奶奶搭話了,再過幾天是不是自己就會說了?你個小人精,小胖蛋,以後長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阿奶。”

妞妞也不知道聽不聽的懂,哇哢哢的笑著,別提多招人喜歡了。

“你這福氣好,多招人疼的小孫女。”劉婆子和趙氏感嘆道。

趙氏高興得眉眼飛揚,還要佯裝一副很淡定的模樣:“行了行了,快別誇了,你家孫兒孫女還少?!”

“少是不少,就是沒你家妞妞招人疼,真給我這麽個孫女,我睡覺做夢都要笑醒了。”

“這話可千萬不能讓你家大英子看見,不然指定跟你鬧。”

大英子是劉婆子的兒媳婦,也是最得她待見的兒媳婦,因為大英子可是給劉婆子生了兩個孫子。可這次大英子和劉婆子鬧得有些不愉快,俱是因為這一胎她生了個丫頭。

別看劉婆子逗別人家的孫女可以,輪到自己家肯定是孫子越多越好。自家的孫女不稀奇,跑出去稀奇別人家的女娃,可不是要跟她鬧。

“她跟我鬧什麽?哪家女人不生孩子,她生兒子又不是給我生的,還不是給她自己!”劉婆子道。

趙氏打趣她:“不信你嘴犟,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劉婆子笑了笑,又嘆了口氣道:“不過我家大英子算是不錯了,連著兩胎都是男娃兒,也就這胎是個女娃。其實我心裏也挺高興的,這不是做給老大老三家看的,免得總說我這個婆婆總是偏老二家的。”

兒女多了,各自成了家,是非也就多,輕不得重不得。當老人說句話幹件事,都得想著琢磨著,就怕下面幾個小的鬧意見。

“當爹娘的生你一場,偏了咋樣,不偏又咋樣,還能翻天不成?”

劉婆子可不讚同趙氏這想法,不過這話她自然不會說出來,遂打岔道:“你是不知道我家老頭子可是喜歡那小妞妞了,說小妞妞長得跟他像,你說說這小娃子還沒長成,誰能看出跟誰像。他一個糟老頭子,說一個奶娃子跟他像,你說說這事。”

人家願意誇你孫女,輪到別人說自家孫女的時候,自然也要捧場。趙氏跟著笑了幾聲,也說了幾句誇劉婆子孫女的話。

劉婆子也笑瞇瞇的:“不過讓我說,小妞子還是長得像他爹,姑娘家像爹有福氣。”

“可不是,我看也像他爹。”

兩個婆子嘮了一會兒,劉婆子見薛老爺子從外頭回來了,就跟趙氏告了辭。說時候也不早了,也要回家做飯。

趙氏也沒留她,只說了讓她有空來串門。

那邊薛老爺子將鋤頭擱在墻角,從井裏打了水沖幹凈腳,就回屋裏炕上去了。到底年紀不由人,以前幹一天到晚都不覺得累,現在也就太陽落山去地裏幹會兒,還覺得累得不輕。

趙氏把飯在竈上做了,瞅著外面天色暗了下來,就喊楊氏出來炒菜,自己則去把妞妞往屋裏搬。

這木頭做的東西,敦實!她得兩個手才能搬起來,奶孫倆臉對臉,妞妞直沖趙氏笑,趙氏心裏突然響起那句像他爹的話。

她端詳了好幾眼,都沒看出來妞妞像誰。扭頭吃晚飯的時候,她就問老頭子,問他妞妞像誰。

楊氏還在飯桌上,聽到這話,臉當即拉了下來。

她也沒說什麽,只說自己吃好了,就端著碗收去竈房。一見娘吃完了,有才小子也不吃了,忙跟了出去。

薛老爺子斜了趙氏一眼,罵道:“你沒事找事是吧,閑著吃撐了你,當著俊才娘問這事。”

趙氏覺得十分委屈,她不過就是問了一句。

可當著楊氏問妞妞長得像誰,不是明擺著傷疤上捅刀。妞妞是薛寡婦和薛青山的孩子,能像誰,左不過不像爹,就是像娘。

這會兒趙氏也反應過來了,可她並不認為自己錯了,不過就是一句話,能咋樣!

晚上,妞妞已經睡著了,趙氏才來到炕頭上躺下。

薛老爺子閉著眼睛,不過聽呼吸聲,似乎還沒睡著。

趙氏翻了一個身,又翻了一個。

“老頭子,你說老大現在咋樣了?”忍了半天,趙氏還是沒忍住:“你說會不會人已經沒了?你說這當官的咋這麽狠,紅白不說就把人帶走了,還關在那麻風所裏。你說那地方是人能待的?死了沒死,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薛老爺子的呼吸聲突然沒了,屋裏安靜得嚇人。

“若不,咱們找個空去瞅一眼,總要知道人咋樣了?”

半晌,薛老爺子才重重吐了一口氣:“睡吧,別想這些事。”

趙氏沒再說話,不過小聲的抽泣聲,響了半夜。

剛下了一場雨,空氣十分清新。

因為烈日的暴曬而顯得有些蔫頭耷腦的樹枝樹葉,似乎一下子就鮮活起來,到處綠油油嫩生生的,生機盎然。

周氏踮著腳尖來到門前,先跺了幾下腳,把腳上的泥濘都給跺掉了,才踏了進去。

屋裏,招兒招娣和葳哥兒都在。

“你說這下雨也好也不好,涼快倒是涼快了,就是走路弄一腳泥。”

招兒笑著答:“明天太陽一曬,這地就幹了。這種天氣,能濕到哪兒去。”

周氏點點頭,見招娣剛給葳哥兒洗完小屁股,就順手把水端出去倒了。扭頭回來,她說:“你說你阿奶也真是稀奇,今兒竟管我問妞妞長得像誰?”

王招娣歷來討厭趙氏,嗤道:“我看是莫怕是閑的。”

經過招兒的解釋周氏才知道,原來趙氏不光是問了她,連孫氏和招兒都問過。招兒也是孫氏跟她說起來,才知道這事。

若是這麽看,可就有些不正常了,閑的沒事逮著人問妞妞長得像誰做甚?

“三嬸,你咋答的?”招兒問。

周氏一楞才道:“我也沒正面答她,你說她突然問這話,我能怎麽說,只能說像薛青山。我若說長得像薛寡婦,這話要是傳到你大伯母耳朵裏,她該怎麽想。”說完,她又問:“招兒,你問這做甚?”

招兒眨了眨眼睛,有些猶豫道:“我也是這麽說來著。之前沒想起來,這會兒想著,我咋覺得妞妞長得不像那人。”

那人自然指的是薛青山。

其實這事周氏也看出來了,不過之前也說了,她總不能說像薛寡婦。這會兒想起來妞妞這孩子長得既不想薛青山,也不怎麽像薛寡婦。

怎麽說呢?

其實這般年紀的小娃,雖看起來都是白胖的,但五官也算是長開了,也能看出像誰不像誰。妞妞這娃娃生得並不算好,皮膚有些黑,還是個瞇縫眼。

這瞇縫眼是鄉下的說辭,指的是眼睛小,就是一條縫。

可薛青山卻是一對大雙眼,薛寡婦也是杏眼,兩人都挺白的,偏偏兩人的娃卻是個瞇縫眼,還有些黑。當然也可以說是妞妞吃得胖,把眼睛給襯沒了,太陽曬多了,才把臉給曬黑了。

只是之前不提也就罷了,這會兒提起來自然讓人覺得疑慮。

周氏和招兒對了個眼神,又對了一個。

薛寡婦以前可是以不檢點出名的,和村裏許多男人都有首尾,難道說——

“難道說——”周氏馬上呸了一口,道:“咱們可別關心這事,管她長啥樣,反正跟咱沒關系。”

招兒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兩人對視一眼,相互而笑,王招娣在一旁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請問,王招兒和王招娣是在這裏吧?”

高嬸正在掃院子裏的積水,就見有兩個人從外面走進來。

是一對中年男女。

看得出這對夫妻的家境不怎麽樣,衣衫破舊,上面補丁摞著補丁。也仿佛沒見過什麽世面,畏手畏腳的,眉宇間帶著忐忑不安。

“你們是?”

此時招兒也聽見動靜,從屋裏出來了,一看見這對男女,她的臉色頓時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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