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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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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見徒步比坐車更快,越來越多的人棄車步行。

人越來越多,到了最後,他們竟是被裹挾著往前湧去。

好不容易到了學宮門前的大街,卻被攔住了,衙役在街口設了柵欄,只有應試考生和作保的廩生可入,幾人驗明了身份,才被被放了進去。

終於沒那麽擁擠了,來到一處空地,師生幾人面面相覷,林邈頭上的帽子掉了,毛八鬥的鞋掉了一只,李大田陳堅則是衣衫淩亂,幸好幾人手中的考籃依舊穩穩的護在手裏。

“哎呀,為師的帽子!”林邈道。

等下要見府臺大人,不戴帽子可不行。

“老師,在這兒。”薛庭儴道。卻是之前他見老師的帽子掉了,眼明手快地一把操在手裏了。

林邈接過帽子戴上,又理了理衣衫,才恢覆了一貫的鎮定自若。

可毛八鬥現在卻鎮定不了,沒鞋他可怎麽辦?

他一臉如喪考妣的模樣,林邈這會兒也有閑心安撫學生了,道:“勿怕,這裏有賣鞋帽的。”

這話也正是薛庭儴想說的,每年府試前來赴考的考生便不少,少不了有人因為人太多被擠掉鞋帽,又或是摔壞筆墨硯臺的,可偏偏考場乃是莊重之地,衣冠不整者不得進入,便有府衙的衙役見有利可圖,專門做這門生意。

但是價錢十分昂貴,比起外面貴了多倍。

毛八鬥聞之大喜,忙想進去找人買鞋,可他光著一只腳,這會兒也知道腳疼了,遂指使李大田:“好兄弟有難,你快去快去。”

李大田無奈搖頭,鉆入人群裏,不多時領著一個衙役打扮,卻挑著貨挑子的人走過來。

期間,林邈又命幾人檢查考籃,筆墨可是有損。若是有損,現在補上,進了考場可就補不了了。

果然陳堅的墨錠斷成了兩截,毛八鬥的硯臺缺了個角,不得不說有經驗的人就是有經驗,能規避許多麻煩。

幾人花高價各自補充了一應物什,這才去了點名入場的地方。

因為林邈是作保的廩生,可先行進去,留下薛庭儴幾人排隊。點名入場是按縣來的,薛庭儴站定不久,王奇和李嵩也狼狽而來,王奇慣是不喜說話,李嵩則抱怨道:“你們怎麽也不等等!”

語畢,他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對,那種情況下他都只顧自己了,別人又怎麽去等他。

“館主呢?”

“老師已經進去了。”

很快就輪到夏縣的考生入場,輪到薛庭儴時,那負責驗明正身的衙役看了看他,問道:“你就是薛庭儴?夏縣這次縣試的案首?”

薛庭儴點點頭。

這人當即換了臉色,嗓門也沒之前那麽高了,右手做指引道:“那請這邊吧,按規矩每縣前十是提堂座號,更何況您這案首。”

“那就有勞了。”薛庭儴拱了拱手,往身後看了一眼,便在一大群密密麻麻的羨慕目光中,去了右邊人稍微少的那處。

左右的待遇分明不同,左邊充作搜子的衙役動作又快又粗魯,絲毫不在乎考生的形象或者尊嚴什麽的,碰到什麽可疑的人,甚至讓把外衫脫掉供以查看。更不用說是考籃了,只差給你翻個底朝天。

歷來科舉一道都有這麽一句話,考試容易,入門難。難得不光是搜身嚴格,也是讀書人最重視的‘有辱斯文’。可即是如此,也得含冤受屈地忍著,你不來而有的是人來。

更何況科舉與做官牽扯,歷來作弊之風盛行,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作弊手段,所以只能靠這種手段來防止。

至於右邊,因為人少,衙門們也沒有急促感,都是讓考生自己打開考籃,解開衣裳以做查看。

陳堅也是提堂的座號,就是毛八鬥和李大田就慘了。

按下不提,過了這一關,就能入考場了。

有衙役領著薛庭儴來到考場中最大最寬敞的一處地方,這也就是之前所謂的提堂座號。

這處考場位於府學宮內,占地面積廣闊。可到底是府試,條件還是有限的,最好的當然就是正中的這處考場。不光敞亮,環境也是極佳。唯獨就是府臺大人在此監考,若是心理素質不過關,恐怕會影響考試發揮。

當然有壞,也有益處,府試和縣試一樣,都是由主考官取士,府臺大人自己就能做主取誰還是不取誰。所以若是在交卷時,有幸被府臺大人當堂批卷,即使現場取了,也不是不可。

至於其他地處的座位,則就全憑靠運氣了。可能朝向不好,可能光線不夠,也可能會在風口處,還有的倒黴輪到後來加建的考棚裏,那地方逼仄狹小,冬冷夏熱,若是又在茅廁旁邊,那滋味別提多酸美了。

在那夢裏,薛庭儴經歷的府試就是被分在這樣的座位,回去後整整一天沒進食。所以看到這寬敞的考場,薛庭儴十分滿意。

再去看那座位。

好嘛,正對著首位一處大案,這是在府臺大人眼皮子底下做題,都不用擔心他會作弊了。

當然也不光是他。正確的來說,平陽府下十二個縣,每個縣一個案首,分為兩排,端端正正對著首位的大案,其他縣前十則分布在四周。像陳堅就在薛庭儴左後方不遠處。

已經有和薛庭儴同樣倒黴,列位第一排正中間的考生,面露難色和引路的衙役低聲說話。薛庭儴則是絲毫不以為然,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果然衙役聽完後,搖了搖頭,那考生頓時面露一絲白色,可到底還是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來。

薛庭儴暗暗搖頭,這種心理素質,恐怕這一場此人要考砸了。可千萬別以為成了縣試的案首,府試就一定給你過,那是你不大失水準的情況下,若是失了水準,照樣一個回去重來。

府臺大人很快就來了,所有列坐的考生俱都站起行禮。

有人請來了聖人像,府臺大人領頭上香行禮後,方轉過身來。

“學生拜見府臺大人。”

“免禮,都坐下吧。”

薛庭儴坐下的同時,擡頭看了坐在大案後一身緋色官服的府臺大人一眼。此人面容消瘦,近五十歲的模樣,眉心有幾道深深的印子,嘴唇下拉,一看就是個嚴肅刻板的性子。

堂上靜得落針可聞,考題很快就發下來了,有兩道四書題,一道五經題,另還有兩首試帖詩。

第一道題的題目是,不以規矩。

薛庭儴不禁露出一個微笑,這果然是周作新會出的題。

眾所周知,科舉歷來有重首場重首題之說,縣試考五場,府試則是考三場。可府試和縣試相同,都是由主考官批卷。

赴考的考生幾千,首場更是幾千張卷子,試問作為主考官批卷,怎麽可能有那麽好的耐心一題一張逐一看去。所以很多考官看完第一題,就對這個考生有了大致的判定,若是第一題寫的不好,哪怕後面的文章做得再怎麽繁花似錦,也是個不取的下場。

而薛庭儴之所以會笑,恰恰是他對這位府臺大人的認知。

從這道題來看,恐怕這一場取還是不取,全看這道題了。這周作新還是一如既往的刻板,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

不是任性,何以會出這種全憑心意的題。

不過薛庭儴還是把第二道題,和其他的題都一一審清楚,才開始磨起墨來。

薛庭儴喜歡在寫字前自己磨墨,甚至在那夢裏他貴為首輔,也從來是自己磨墨的。因為磨墨可以讓人平心靜氣,在這個過程中,他可以將很多心緒一一捋順清楚。

他此時進入了一個空明的狀態,他雖是垂目磨墨,並未四處張望,卻清晰地聽到左右磨墨時傳來的聲響,以及略微有些不平穩的呼吸聲。

終究還是有人心亂了。

其實這人不過是個紙老虎而已,也就是面上看起來嚇人罷了。

此時被稱之為紙老虎的府臺大人,十分滿意地喝著茶,很高興有考生被自己嚇住了。

旁人不知曉周作新有這樣的惡趣味,可他自己清楚。不過他不認為自己這是惡趣味,若是連這點陣勢都能自亂陣腳,鄉試不去也罷。

忽然一個清脆的碎裂聲響起,卻是一個考生磨墨不小心打翻了硯臺,不光剛磨好的墨潑了出來,硯臺也滾到地上打碎了。

這考生當場就楞住了,臉色一片慘白。其他考生看過來,都是目露同情之色。

考卷是一人一份,沒有多餘,若是墨沒有汙了卷子,求一求府臺大人,說不定還能通融些許,若是一旦汙了,只能明年再考了。

薛庭儴就坐在旁邊,側首看過去,就見那墨灑了一大塊兒,好幾張卷子都汙了。

他心底暗暗嘆了口氣,提筆寫下對於這道‘不以規矩’的破題——

規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與巧矣。

若論破題,他有千種思路萬般章法,可要對付周作新此人,還得投其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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