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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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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竹君的確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大笨蛋!</p>

這一日,在醫館內坐堂了大半天,晌午過後,他到後廳吃了點飯就開始不太舒服,臉色蒼白的他甫從椅上起身,就瞥見在前方診間的歐陽進磊正往這裏走來</p>

慘,他肯定又要被罵了!郁竹君苦笑</p>

歐陽進磊年六十,是這家醫館的東家,自己也是個大夫,長得方面大耳、圓圓胖胖的,一走進醫館後方的廳堂,瞧見郁竹君俊逸的臉蛋有著不尋常的蒼白,他連把脈都省了就大聲嚷著,“老毛病又犯了,去去去,回家休息去!”</p>

“歐陽伯父,只是老毛病,死不了人的”他忍著痛出言打趣</p>

歐陽進磊咬咬牙,指著他的鼻子吼人了“我真是看不下去,你都二十歲了,要你娶個老婆照顧不要,讓你給我當義子住到這裏,別天天回那破屋子你也不要”</p>

歐陽進磊是個大嗓門,這一嚷嚷,前頭幾名正忙著為患者看病的大夫也都聽到了,皆相視一笑,這話他們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要是哪一天歐陽進磊沒罵一罵郁竹君,那就是天下紅雨、鐵樹開花啦</p>

郁竹君知道歐陽進磊是真心疼惜自己,安撫道:“好好好,等哪天日出西山,我就當你的‘義子’”他笑笑的特意加重那兩個字,但下月覆部愈來愈不舒服,讓他笑容一收,“好吧,我回家休息”</p>

歐陽進磊搖搖頭,他其實是心疼,總是友人的孩子嘛!他也將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只是這孩子就知道對別人好卻不懂得善待自己,一個老毛病拖多少年了還治不好,要幫他看,他又說他的身體還有誰比自己更清楚,真是拿這小子沒轍了“去拿帖藥回家吃,自己是大夫,知道拿什麽吧?”</p>

“要扣帳嗎?”郁竹君裝得可憐兮兮的問</p>

外頭診間的其它大夫、小藥童跟病患聽到這兒,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p>

“不必!都快扣光了,還扣什麽!”</p>

歐陽進磊一記蘊含著熊熊怒火的雷公吼傳出,每個人都趕忙閉嘴憋笑,按例,他一定也會跟著郁竹君走出來</p>

丙不其然,當郁竹君走出來,到藥區從一格一格的藥材櫃裏拿了自己需要的藥材時,歐陽進磊也雙手交負在後的跟了出來,眼角餘光不停瞄向他,在看到死小孩拿的不是尋常老毛病吃的藥,而是這兩個月常常帶回家的藥材後,歐陽進磊忍不住又移動過胖的身軀,沖到郁竹君面前開罵</p>

“你怎麽又拿那藥材,你那個遠親吃了多少帖藥,身子還那麽弱?”</p>

“不是不扣錢?不拿白不拿,你難得大方嘛”郁竹君忍住骯疼,笑咪咪的回話</p>

“噗!”前堂內,一陣噗哧笑聲又起</p>

歐陽進磊火大的回頭一瞪,每個人又急急低頭,但憋著笑肚子疼啊</p>

歐陽進磊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你吃的不必扣,你那窮酸遠親吃的就扣!”他從櫃子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再回身拿起櫃臺的算盤,迅速翻開賬本,將算盤珠子撥了撥,擡頭瞪死小孩,“你這個月又快沒薪俸了”</p>

“好,知道了”在他撥算盤時郁竹君也沒閑著,迅速捆好兩個藥包了,“我回去了”</p>

“怎麽這麽早?小大夫不舒服嗎?又是老毛病嗎?”</p>

“又要在家休息幾天吧?我叫我女兒去照顧你吧”</p>

堂內幾個婆婆媽媽馬上起身要來關心,但歐陽進磊朝她們揮揮手,邊拉著郁竹君往門口走,邊叫包藥的藥童去把郁竹君的馬車拉到門口,這才問郁竹君,“那些鶯鶯燕燕沒再去鬧你了吧?聽說最近來了好幾個貴客,出手闊綽,那些女人全巴著、守著就怕財神爺跑了”</p>

難怪!這陣子他那裏清靜那麽多,“希望那些貴客待久一點”</p>

郁竹君笑笑,拿了藥材上了馬車,朝嘴巴直嚷著要他快回家,三天後才準過來的歐陽進磊揮揮手,旋即駕車離去</p>

在行經熱鬧非凡的城中街道,拐彎處隱隱可見前方幾棟紅燈籠高高掛的妓院,這會兒是白天,妓院還未開門,卻見多名鶯鶯燕燕已經濃妝艷抹的在門口爭奇鬥艷</p>

他好奇的停下馬車,就見一輛馬車正好在門口停下,兩名眼熟的樂妓下了馬車,隨即又下來兩名高大男子,其中一名臉上有刀疤,看起來就不像個善類那兩人一下車,目光便往他這邊看了過來,郁竹君楞了一下,想駕車走人</p>

這時,一輛馬車超越他的車,差點撞到他,雙方同時緊急拉住馬兒,對方車夫狠狠的瞪郁竹君一眼,看來也是個兇神惡煞馬車內,因車窗竹簾子是卷起的,透過窗戶他看到一名俊美的男子,那名男子轉過頭,兩人四目相交</p>

“韓公子,抱歉,沒驚擾到你吧?有個冒失鬼,我們快到了”車夫突然大喊,隨即駕車往前</p>

好個俊俏的男人!韓蔚看著那名親自駕車的白衣男子,眼裏盡是驚艷,但念頭一轉,又慶幸那男子生活在這偏遠山城,不然皇宮裏的那位“主子”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極品的</p>

韓公子?郁竹君看著馬車喀啦喀啦的停在妓院門口,搖搖頭可惜了,那麽俊的男人大白天上妓院,與他在一起的也都是些兇殘之徒,所謂物以類聚,他也絕非善類</p>

想到這裏,他的下月覆又悶悶痛了起來</p>

“小喜福,走了”</p>

終於,郁竹君回到山中住處</p>

“小大夫提早回來了!”</p>

幾個垂頭喪氣的娃兒一看到他,精神全來了,快步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說著,“錢大哥哥又不說話了”</p>

“他又冷冷瞪人了,不準我們在他旁邊”</p>

這半個月來,郁竹君每天到醫館前都先領著錢笑笑到附近山頭走走,幫忙那些老人家做些家事、農耕、砍柴,甚至要他把自己從城裏買回來的生活用品,像酒、針線、布料等等的送給鄰居</p>

這些老人家都來找過郁竹君看病,自然也是認識錢笑笑的</p>

只是,這些人只要喊他“錢笑笑”、“笑笑”、“錢公子”、“錢少爺”、“笑笑公子”,他就會用一雙殺人不償命的陰鷙黑眸瞪對方,所以,整座山頭只有郁竹君敢喊他錢笑笑,其它人都是“呃”、“那個”、“你”的喊他</p>

而這些事全是那些無所事事老追著他晃的娃兒們說給郁竹君聽的,以前他都會耐心的聽孩子們說完,但現在他身體實在不太舒服,又見幾只小麻雀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不得不伸手制止,“好了,我去找他談”</p>

“他又跑到湖邊去了,在那裏練功也不理人”</p>

“就是啊,他愈來愈討厭我們了”</p>

“都是小梨花愛說你那個討人厭的爹的事,錢大哥哥根本就不想聽”</p>

“才不是,我只是想要錢大哥哥去把我爹打跑,因為爹每次回家就打我娘”</p>

“你爹愛賭又愛上花樓,你講這些,錢大哥哥就不愛聽”</p>

郁竹君制止幾次後才讓他們住了口,終於說起了錢笑笑之外的事</p>

“對了,楊爺爺送來好多地瓜,說是要給你的”</p>

幾個孩童全眼露渴望,烤地瓜最好吃了,尤其是楊爺爺種的地瓜</p>

郁竹君也明白,但他今天沒有太多力氣照顧他們,“乖,這些給你們,回家去自己烤,小大夫今天忙沒法子幫你們了”</p>

他將較大顆的地瓜分送給他們,每個孩子都開心得不得了,抱著地瓜回家去</p>

終於安靜下來了郁竹君搖頭一笑,看著留在地上的幾塊小地瓜,晚上恐怕也沒有力氣煮飯了</p>

他彎身拿起地瓜走到廚房,先將帶回來的兩包藥材放在爐竈上煎藥,再將地瓜清洗清洗,忙了一陣子後,站起身來,一手撫著微微脹痛的肚子,“這種悶痛不會疼死人,但也實在不舒服,到底哪時候才能好……”</p>

他吐了口長氣,轉身去找那個麻煩人物</p>

屋子後方有一座小小湖泊隱匿在重巒山林間,湖水的顏色會隨著天氣及早晚時分而變化,這段時間,錢笑笑忙完就常常往這裏跑</p>

郁竹君也是知情的,偶爾早點回來也會過來看看</p>

這會兒,他一走過來,絲毫不意外的看見錢笑笑正在練拳腳,光看他那張愈來愈陰郁的俊臉就知道練得並不順遂</p>

本來嘛,欲速則不達,他故意要錢笑笑每天東奔西跑去幫老人家的忙,並不是真的要他當長工,只是讓他轉移註意力,順便動動筋骨,活絡血氣,把老想著要進城查出自己是誰的事暫放一邊嘛</p>

醫者,不只醫病也要醫心</p>

郁竹君靜靜的看著他練武,似乎真的很不順,每打了幾招就停頓,再來一次,還是停在一樣的地方,幾次下來許是放棄了,錢笑笑索性將身子倚靠在一株挺立的勁松上,面無表情的瞪著湖光水色</p>

他闊步走過去,“又卡住了?”</p>

錢笑笑沒理他,他心裏很急很悶,他要想的很多、要做的很多,但考慮得更多卻讓他焦躁得猶如籠中困獸</p>

郁竹君跟他並肩一同靠著粗大的樹幹,“我問你話,你也不答,防心有沒有這麽重啊?我又不是陌生人,還是船過水無痕,你現在活蹦亂跳就忘了是我救你的?”</p>

他看來像活蹦亂跳的樣子?錢笑笑沒好氣的瞪著郁竹君,他卻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p>

懊怎麽說這人呢?一張幹幹凈凈的俊臉,看似溫文儒雅,實則好捉弄人,也有點小霸道,老穿著一襲寬松的布衣儒衫,總是愛鬧鬧他,讓他又氣惱又悶,這麽長一段日子相處下來,他也知道他的性子並無惡意,但這會兒他實在沒心情聽他胡攪蠻纏,只想一人靜一靜</p>

“走開”</p>

“你趕我走?你這個人真是……”郁竹君搖搖頭,“現在是由我在豢養耶,整個人冷冰冰的,有時又像刺猬,要別人怎麽跟你相處?”</p>

“我不需要跟別人相處”他冷冷的橫他一眼</p>

甭僻的家夥!郁竹君撇撇嘴角,“那也不必嚇人吧,你知道你不說話又沈著一張臉,會讓多少人看了頭皮發麻、毛骨悚然的”</p>

“他們可以不必看,我也可以不必去幫忙”他知道郁竹君在指那些鄰裏</p>

“很好,你聽得懂我在指什麽”郁竹君雙手環胸,微微仰頭瞪著他,沒辦法,誰叫他矮了他一個頭,但這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錢笑笑長得太高大</p>

“梅花村的杜老婆婆、澳義村的何老爺爺、徐光村的阿美姨、沙海村的任阿伯……”郁竹君念了一大串三姑六婆兼爺伯輩的老鄰居們,“你去幫忙或他們來我這裏看病後,難道還要他們花錢到鎮上收驚,你笑一下是會少塊肉嗎?他們每一個年紀都大了,膽子原本就小,你又何必板著臉嚇人”</p>

“不是我該不該笑,而是他們話太多!”他繃著俊臉反駁</p>

郁竹君當然也清楚問題出在哪裏,那些小家夥們早已說得巨細靡遺了</p>

“山上人家人情味濃嘛,只是問問你過去的事,好奇你娶妻沒、對未來有沒有什麽打算而已,他們在這裏生活無聊,好不容易多個人也多點話題”</p>

“從來沒有人敢問我那麽多,也沒有人敢在我面前碎碎念個沒完沒了!”他腰桿挺直,瞠視著郁竹君</p>

郁竹君忍不住的吞咽了口口水,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此時的錢笑笑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懾人氣勢,莫名讓他覺得害怕</p>

乍見他眼中的驚悸,錢笑笑才陡然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什麽,又是“從來”,他到底是誰?</p>

四周頓時陷入一股凝結的氛圍,只剩偶爾微風吹動葉片的沙沙聲</p>

“呃……其實傾聽是很不錯啦,但你要是能響應他們就更好了……”郁竹君說得很小心,怕他又突然吼人似的</p>

下意識的,錢笑笑不希望他對自己這樣,他喜歡看他閃動著靈黠的明眸、不怕死的鬧他</p>

“當你的長工,已是我的底線”他悶悶開口,雖然失憶,但潛意識中他就是能確定自己是第一次如此委屈,但是否是第一次當長工他就無法確定了</p>

見他神情緩和,郁竹君也恢覆調皮本色,“能者多勞,我很努力的要讓你變成能者,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啊”</p>

錢笑笑難以置信的瞪他,開始認真的懷疑這人救他的命是存心想親自氣死他的</p>

只是,有了這條命又如何?他到底是誰?難道他一直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所以沒有人前來尋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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