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關茹娘神情恍惚，滿腔憤恨無從傾訴，尖尖的指甲往身邊女子腰際死命掐上</p>

“娘，你在做什麽？看清楚，是我！”秋婉寧大喊，尖銳的聲音鉆入耳膜，秋學陽下意識皺眉</p>

關茹娘轉頭看了看，對，那是婉寧、不是申姨娘……申姨娘被靜王保出去了，太不公平，正頭夫人還在這裏受苦呢，小姨娘卻不必一起遭罪</p>

不對，最遭罪的是她的小權寧，他死了，全家入獄那天他染上風寒，撐不過幾天就死了，軟軟的小身子在自己懷裏變得僵硬，她嚎幹眼淚都沒有人理</p>

後來權寧被衙役帶走了，他們有沒有給他買副棺材好好安葬？還是扔進亂葬岡，被野狗啃咬？</p>

她不懂怎會變成這樣？如果當初她沒進秋家大門，那麽現在被關在大牢裏的就是夏羽晴那個賤人了吧？</p>

還以為當四品官夫人會有許多貴婦邀約，結果她做了那麽多漂亮衣裳，卻沒人肯相邀，好不容易有小官送帖子，她正想好好風光一把，誰知整場宴席她被明嘲暗諷、護罵辱笑，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p>

突然懷念起當外室的生活，錢花不完，想做啥就做啥，多少商家太太前前後後巴結，雖然丈夫不在身旁，但關起門來她就能主宰一切</p>

懷念那樣舒心的日子，懷念那張大到可以翻滾的床，懷念院子裏的葡萄藤，夏日在下面乘涼，一張軟榻、一柄絲扇據出微風徐徐……</p>

“父親”嬌女敕脆亮的輕喚響起，恍惚間秋學陽回到過去，看見從門裏沖出來要自己親親抱抱的小女兒“父親，我來了”</p>

秋學陽擡頭，看著美得令人睜不開眼的女子，她是？</p>

“父親，我是子瓔”</p>

他激動起來，踉踉蹌蹌往前跑，緊緊握住鐵欄桿“子瓔，我的好女兒，你終於來看爹爹了，你是來救我們的對不對？你求鎮國公了對不對？”</p>

聽見這話，秋家其他人全都圍到欄桿前，期盼地看著子瓔</p>

秋婉寧瞪大雙眼無法置信，這是那個又醜又胖的秋子瓔？怎麽可能，她不是長這個樣子的！</p>

“妹妹、妹妹，你快救哥哥出去”秋鈺寧抓住欄桿搖晃不止</p>

秋婉寧也回過神了，她跳起來，朝子瓔伸出枯瘦骯臟的手臂“我不該搶你的婚事，但鄭儀不是個好東西，是我代替你到鄭家受苦，如果不是我，你哪能得到鎮國公府這門好親事，你要感激我、救我出去”</p>

天，有這樣的邏輯？子瓔不理會，靜靜望向秋學陽“父親，女兒想知道娘是怎麽死的？”</p>

“她、她……受了風寒，你娘自娘胎裏便帶了病，身子骨不好……”</p>

都這時候了還想欺瞞？“求父親給自己一點體面吧，別再說謊了，娘的身子有外祖和師父調理，早就痊癒”</p>

“我沒說謊”他咬牙矢口否認</p>

“玉碧沒死，我找到她了”她看著父親的臉，緩聲道</p>

聽到這裏，關茹娘放聲大笑“哈哈哈，你以為她是來救我們的？錯，她是來秋後算帳我就想呢，怎地別家男人犯罪，不關押家眷，咱們秋家就特別了，是因為慕容羲嗎？皇帝拿我們給他做人情？”</p>

秋鈺寧也想起來了，指著子瓔問：“打一開始你就想替你母親報仇，這才故意誤導我們二皇子能入主東宮，你推論過許多事，事事成真，爹便信了你，原來如此，原來……”</p>

兒子的提醒讓秋學陽恍然大悟難怪子瓔篤定沒有她們母女的幫助，自己的仕途會就此止步……“那是意外，子瓔相信爹爹，那只是個意外”他用力搖晃欄桿</p>

“敲碎顱骨只是意外？不，那是蓄意謀殺而你謊言相護視同共犯”</p>

“我是你親爹啊，你怎能不救我？難道你要眼睜睜看我去死”</p>

“不為母親報仇已是不孝，還要我拯救弒母兇手？如果我這麽做，才真是天理不容”</p>

“我沒殺羽晴當時錯誤已然鑄成，就算把鈺寧扭送官府也救不回你娘，我這是顧全大局啊”</p>

“原來爹的大局是放任秋鈺寧逍遙法外，任由關茹娘侵占母親掙下的家產，奪走母親為我籌劃的婚事，讓秋婉寧取而代之？請問你的大局裏，我和娘在什麽位置？”</p>

秋鈺寧反唇相譏“你還不滿意？如今慕容羲出人頭地，若不是當初婉寧嫁入武昌侯府，你會有今日的風光”</p>

好笑啊這兩人果然是兄妹，想法一樣、價值觀一樣，好似全天下都欠了他們倆</p>

“我今日的風光是靠著勤勉掙下的，就像昔日父親的風光是靠母親掙下的，你們啥都不做只想掠奪，掠奪不成還成了旁人的錯？”</p>

“好，是爹的錯、是你哥哥的錯子瓔啊，我的好女兒啊，這些錯可不可以等我們出了大獄，回家關起門來再慢慢說？我們終究是一家人，鎮國公府那麽大，如果沒有娘家支持，你的日子不會好過，你還是需要我們的”</p>

子瓔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只能冷笑連連“爹爹太高看我了，你們犯下的是篡國大罪，我哪來的能力救你們出獄？再說了，離開京城時我沒有娘家支持，也一樣活得風風火火，實在看不出『娘家』對我有什麽用處？不過終究是父女一場，身為女兒、待你受戮後，我定會為你收埋屍骨”</p>

她怎麽都不肯救是嗎？秋婉寧絕望了“你還是個人嗎？那是你父親，我們是你的兄姊家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不能看在我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拉我們一把？”</p>

“在沒有你們出現之前，秋學陽確實是我的父親，但是在他決定為了你們，放棄我們母女之後，對不起，血緣關系已經維系不起任何感情”退後一步，雙膝跪地，子瓔對著秋學陽磕了三個響頭“我是母親教養長大的，這三個頭就當還你生恩，從此你我之間再無負欠，至於你欠娘的，就請黃泉之下、悉數歸還吧”</p>

說完最後一句，她轉身，背挺得筆直，好似意氣風發，可沒人知曉她心底的委屈泛濫成災</p>

曾經父親疼她寵她，曾經她倚在門邊，等待夕陽西下時父親歸家，曾經他是她的驕傲，讓她情願逆勢更改劇情、助他仕途向上，可到頭來，她失去母親、失去一世情感歸依</p>

她不想哭，但眼淚潸潸而下，她不願傷心，但心碎難當想報的仇、想說的話都完成了，她卻沒有得到半點成就感</p>

走出監獄，明亮亮的陽光照上眼睛，掃除一身寒意</p>

她會好好的，一路、好好的、走下去子瓔倔強地抹掉淚水，假裝自己的心完整無缺</p>

“秋子瓔”</p>

她下意識轉身，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帥到令人發指的男人，他雙手環胸、慵懶地靠在墻頭</p>

反應過來後，她飛快扭頭轉身疾走</p>

然而下一刻他大步追上，拽住她的手臂，一扯後拉回懷裏，長臂圈住她的身體，將人禁錮起來</p>

“原來秋子瓔長得沈魚落雁、閉月羞花，難怪不被我傾國傾城的美貌迷惑”</p>

“大爺認錯人了”</p>

他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我就說嘛，天底下不穿耳洞的女人只有一個，怎麽還會多出一個？那個五子棋，好像是秋子瓔發明的，是誰偷了她的棋？原來……沒有多出一個、也沒有偷學，你只是變了張臉，換了副身材”</p>

這是什麽口氣？她不說破，不過是給彼此一個體面退場，他還不領情</p>

不等她回應，他問：“你打算生氣多久？”</p>

“我沒生氣”</p>

“說謊，你分明氣我追著瞿盈盈而去，卻沒護著你可你為什麽不問問我為什麽會做這個決定？”</p>

她撇開臉，不想問、不感興趣</p>

才不管她感不感興趣，他非要解釋到底“因為我看見你朝山崖跑去，而你很清楚哪裏有什麽陷阱；因為我認為你身上有藥粉，對付一、兩個刺客不成問題；因為我認為刺客針對的是瞿盈盈，只要我們離開，你就會安全無虞”</p>

原來……如此，這是直男分析法，比起過程更講究結局，卻不曉得女人在意的是，他的心思、他的選擇問題</p>

“我沒有因為這件事生氣”她是傷心</p>

“不生氣為什麽要躲著我，我們一起進京，你卻在一旁冷眼欣賞我傷心，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壞？”</p>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幾時欣賞過他的傷心？她也不願意他頹喪、郁郁寡歡的呀，她只是不得不快刀斬亂麻，縮短兩人痛苦的時程</p>

“不承認對我很壞嗎？你答應過一直陪在我身邊，可你卻單方面決定與我分離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卻把我推給瞿盈盈你半點都不顧慮我的心情，逕自替我選擇要跟誰在一起”</p>

“我不是無的放矢，你是喜歡瞿盈盈的，對我只是責任和道義，畢竟我們一起走過最辛苦的時期”</p>

“這話誰告訴你的？”</p>

“我有眼睛”</p>

“我說過她只是妹妹”</p>

“哪個哥哥一天到晚把妹妹放在嘴邊，時不時就提一句？哪個哥哥會到處和妹妹曬恩愛？哪個哥哥一喊妹妹，嘴角就忍不住上揚？”本就是C位主角，她再用力否認都沒有意義</p>

“我沒有，是你誇張了我的行為何況……我也生你的氣”</p>

“生我的氣？你哪來的立場”</p>

“我給盈盈夾菜，你不嫉妒；天黑我不回家，你不關心；我口口聲聲喊盈盈，你不生氣如果一個女人對男人上心，就會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就會多疑、就會妒忌，可你通通沒有，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打從心底要與我和離，我知道我是三害，我名聲很糟，不夠優秀傑出，你根本就看不上我”</p>

最好的防守就是攻擊，一味的解釋她不見得聽得進去</p>

但他確定她會心疼自己，知道她對他的自卑總是在意，所以他使出最佳武器，直攻她的心</p>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看不起你”</p>

果然，輪到她心疼、她緊張、她開始解釋了“不然是怎樣？”</p>

“皇上要為你和瞿盈盈賜婚啊，如果我堅持當你的妻子會造成什麽局面？是要逼你抗旨，還是要我降妻為妾、共侍一夫？不管是哪種，我都不樂見”</p>

“在感情上，我寧可玉碎不願瓦全，若不能一心一意，不如分道揚鎌秋子瓔的『死亡』恰恰可以成全你們，解決僵局”</p>

“還真是大度啊，什麽都設想周到，皇帝滿意、瞿盈盈開心、你成全自己，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會傷心失意？為什麽你不在乎我的感覺，很簡單，因為你不喜歡我、討厭我，我只是帶你回京的工具，但是有了瞿翊，我就可以丟棄”</p>

“誰說的，你以為我樂意退讓？那是因為不得不，你喜歡瞿盈盈，在你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發現你們出奇地有默契，你們有許多共同話題，你們在一起時會自然而然的靠近”</p>

“何況我拿什麽跟她比？她身分高貴，可以為你帶來光明前程她博學聰慧、窈窕美麗、親切甜美，是男人都會選擇她，我沒條件與她攀比，我自慚形穢，我知道自己該功成身退”</p>

“你以為我不難受？你以為我的心是石頭做的？你以為我做那麽多，只是想找一個帶我回京的工具，而不是真心喜歡你？你太不了解女人，如果不是喜歡，沒有女人會無怨無悔，如果不是太愛，沒有女人會無條件妥協，慕容羲，你不可以冤枉我”</p>

說到最後委屈悉數湧上，她哽咽了聲音</p>

慕容羲緩緩松口氣，終於逼出來了……逼出她親口承認愛他，很好，什麽都不重要，只要她愛他就好</p>

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他輕聲說：“知道我們的問題是什麽嗎？你總是不求不說不爭不計，我自然要懷疑，你心裏是不是沒有我；而我用最幼稚的方法，企圖挑惹你的妒嫉，引發你的自傷我們心裏都堵著一口氣，卻誰也不肯說，於是鬧出這番景況</p>

“瞿盈盈身分再高貴，我也看不上眼就算她更聰慧美麗，我愛的還是秋子瓔，不管你胖或瘦，聰明或愚鈍，我就是喜歡你，誰也不能取代</p>

“我喜歡審案子，喜歡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也許是因為我身體裏流著父親的血，而她從小在後宮長大，那些恰恰是她的專長，所以我們有共同話題至於你說我們出奇地有默契，也許是因為我們本來就是親兄妹”</p>

“什麽？”子瓔推開他，看著他的眼睛是幻聽嗎？她怎麽會聽見……</p>

“別懷疑，你沒有聽錯，我說我們本來就是親兄妹，同父異母的兄妹，而且她將要遠嫁南方”</p>

“怎麽可能？”</p>

微微一笑，他說：“我不叫慕容羲，我叫瞿駿……”</p>

他開始講故事了，一個有關自己身世的故事，他說自己受的委屈全是無妄之災，他說他的親娘沒有死，多年來不曾放棄尋找自己……她聽癡了，居然是這個原因？</p>

書上說他們回京時皇帝已死，所以無人揭穿他們是親兄妹的事實？所以成為夫妻的他們，因為血緣太近生不出健康孩子？</p>

“所以……”</p>

“所以我說盈盈是妹妹，是因為打心底認定她是妹妹，所以沒有賜婚，你不需要委曲求全，所以……你還要和離嗎？你還要我嗎？”</p>

她沒有逆天更改劇本？是劇本要讓他們成為夫妻？</p>

“我要，我要你！”緊緊圈住他的腰，她激動大叫</p>

“說定了，就不能更改”</p>

她又哭又笑、又點頭又搖頭“說定了，打死不改”</p>

他沒哭，他笑出桃花舞春風“有空嗎？我們進宮見見父皇和母妃吧！”</p>

“醜媳婦見公婆？”她笑問</p>

“你這樣叫醜，讓不讓別的女人活了”</p>

“他們會不會想替你挑個般配的妻子？”</p>

“一你救下哥哥性命；二你為父皇解毒，挽救一場朝堂動蕩；三你的馬鈴薯，拯救百姓於饑荒；四你弄出稻田養魚，富足民生；五你把三害教育成良臣……有這麽多功勞在身，父皇不賞還要奪你夫婿，你當他是狼心狗肺的壞東西？放心，他不是，雖然他有點強勢霸道，但還算個賢君”牽起她的手，他笑咪咪的說：“走吧，我們回家”</p>

“回家？鎮國公府？”</p>

“哈，我敢把那邊當家，他們還不敢點頭呢父皇過幾天要在朝堂公布我和哥哥的身分，認祖歸宗後我就要封王母妃希望我能待在京城，時時進宮請安，便賜我一幢五進宅子，正在裝修……”</p>

牽起她，兩人邊走邊說，如果她覺得兩人的共同話題太少，那麽從現在起，他會努力慢慢增加，將來他們會有說不完的話，會有共同的興趣，會有所有她認為夫妻間應該有的東西</p>

夫妻……想到這個，他笑出一臉賊氣“有件事，我想值得討論一下”</p>

“什麽事？”</p>

“你覺得生幾個孩子好？”</p>

“兩個吧，一男一女”</p>

“我覺得不夠，至少要四個，兩男兩女”</p>

“生孩子要精耕不要粗耕，教養……”</p>

她越說越熱烈，他搗住她的嘴，在她耳邊低聲說：“要不，今天晚上先試著生一個看看？”</p>

風吹過，吹紅她的臉頰，京城三害今晚要禍害上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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