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瓔起得很早，本以為那鍋牛肉湯可以撐個兩三天，沒想到它受歡迎的程度超乎想像，於是迅速被消滅</p>

天剛泛起一抹魚肚白，慕容羲已經給幾畝田地施肥翻土澆水，平日裏時間充裕，他可以打兩套拳再出門，不急著用早膳，但今天他正式入學，早飯必須提前，因此子瓔一大早就進廚房</p>

打著呵欠走出房間，昨晚她熬夜給慕容羲做後背包，前後三層，能收納很多東西</p>

她的心情很像送兒子上幼兒園的新手媽媽，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收進去，若有必要，她不介意縫一套被褥枕頭，讓他帶過去中午休憩用</p>

為讓他進學，她真是操碎心，直到上床還想著要準備什麽點心？想著想著漸漸入眠，布丁、餅幹、面包、雞蛋糕……各類甜點在她的夢裏鉆進鉆出</p>

醒來後，滿腦子的糖</p>

她開始想像他步入男主大道，想像他夢想成真，到時……分道揚鎌？</p>

突然怔忡、頓住，理所當然的事卻像銀針紮心，不舒服極了</p>

這份難受不合理，因為是必然的結果，沒道理疼痛揪心</p>

她抱男主大腿，目的是成就未來的自己，眼看計劃順利進行，她應該興高采烈、成就非凡才對，怎麽會是難過？</p>

她很棒的呀，成就完慕容羲的故事，就可以著手另書“女主”秋子瓔的故事</p>

她既傲嬌又自我中心，絕不允許自己演炮灰女配，在穿越文中，她要從頭到尾耀眼奪目既然如此……怔忡這種感覺太矯情</p>

揮掉多餘情緒，她努力表現正常，鉆進廚房淘米煮飯，早上做個簡單的廣東粥好了</p>

大米入鍋，她到外面燒熱烤爐，再回廚房取蛋清、糖、鹽、面粉均勻攪拌，放入前幾天好不容易才搞出來的女乃油，做成面糊後放入杏仁碎攪開</p>

杏仁應該切片的，但沒機器可使，只能將杏仁搗碎</p>

鐵盤抹油，把杏仁面糊薄薄地鋪成小片，整整三盤放進烤爐後，再回廚房繼續煮飯</p>

慕容羲提著鋤頭回家，推開門就聞到濃濃的甜香烤餅幹嗎？太好了，他和瞿翊都熱愛甜食</p>

廚房裏子瓔忙得熱火朝天，她邊看粥、邊煎蛋，還得往燒水的大竈裏添柴禾，然而動作不見窘迫反倒行雲流水，仿佛像在跳舞的感覺</p>

你以為胖子跳舞很醜？錯！她不遲鈍，反倒白白軟軟糯糯像顆可愛的小團子，蹦來跳去俏皮優雅，看得站在門口的他目不轉睛</p>

匠人修繕屋子時，他覺得奇怪，兩人吃飯幹麽壘出四口竈？現在方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廚房是她的舞臺</p>

“回來啦？”打開木蓋，用手背試試溫度“水溫剛好，可以洗澡了”</p>

“不必燒熱水，我在後頭用井水沖沖就好”</p>

“剛出完汗，用冷水洗漱對身體不好，口渴的話桌上有烏梅仙楂茶，馬上就能吃飯”</p>

“好”他接受她的體貼，取來木桶提水回房</p>

待慕容羲一身幹爽來到正廳時，桌上已有兩個青菜，一盤麻油姜絲荷包蛋，再加上盛在碗裏放涼的廣東粥，又是頓讓人食指大動的好餐</p>

以前覺得吃飯是日常生活，是為生存不得不進行的活動，但現在他感覺吃飯是種幸福，熱熱的菜、熱熱的飯，還有人怕燙口，為他盛起放涼</p>

微微一笑，是真心實意的笑容，配上他完美無瑕的俊顏令人陶醉，她不知道會不會真的魚沈雁落，但如果她是鳥，肯定會被他的笑搞得忘記拍動翅膀</p>

非常具有殺傷力啊，她需要給心臟加上保護膜，才能得到較長保固期</p>

悄悄吐氣，子瓔假裝沒被美色所迷“快吃吧，別去晚了，對寇老、夏老不好意思”</p>

“放心，還早”</p>

趁著慕容羲吃飯，子瓔回房拿背包，她的女紅還是很拿得出手</p>

“這是給你縫的背包，裏面有三層，第一層有兩本我給你釘縫的筆記本，可以節錄重點、寫下疑問，事後覆習或向師父提問，我怕毛筆寫不夠快，所以給你做了枝炭筆，時間太趕只能綁一層布，有點粗糙，暫時先用上，等有空我再做幾枝好點的</p>

“中間層我放筆墨硯臺，外面這層有個小袋子，裏面裝了手帕、草紙和萬金油，上課累了就拿萬金油塗在鼻下或雙鬢能夠提神另外我還給你做了杏仁瓦片，放在食盒裏，肚子餓就吃一點……”突然想起昨晚他和墨雨搶牛肉湯，連忙補上話“不要小氣，跟大家一起吃，中午我給你送飯過去我知道墨雨沒給你好臉色，別放在心上，人都要慢慢相處才會了解性情……”</p>

她叨叨絮絮說個不停，但很奇怪呀，女人嘮叨很煩人，可他聽著聽著嘴角卻不由自主上揚，被人擔心的感覺挺奇妙，他喜歡、非常非常喜歡</p>

“我以為只有當母親才會嘮叨”</p>

對，她也這麽以為，適時閉嘴“知道了吧，對你我太太太用心啦受人點滴當湧泉相報，以後功成名就，自己吃肉別忘記給我喝點熱湯”</p>

他放聲大笑“什麽熱湯？整鍋都端給你好不好？要是還不夠，以身相許行不行？”</p>

以身相許？不行的，改變男主女主命運會被詛咒、會永世不得翻身，她沒有這等勇氣，豈敢奢望他的“身”，還是留待有緣人</p>

她笑而不答，端來早飯坐到他身旁，安靜把廣東粥吃完</p>

送他到門邊，臨出門時還是又嘮叨上了“好好學習別怠惰啊，今天的努力是為了填明日的坑……”</p>

然後她的碎碎念又成功引發他淡淡的、甜甜的幸福感</p>

大門打開，吳嫂子站在門外，手裏提著一籃雞蛋“公子早，秋娘子早”</p>

“嫂子怎麽來了？”</p>

“我來送點雞蛋，二寶的事多謝秋娘子”</p>

二寶上回病過一場後，每到夜晚就咳嗽不止，看了大夫吃過藥卻始終不見起色，還是秋娘子在方公子那裏聽她提及，隔天給她帶幾枚藥丸，睡前用溫水化開喝下，二寶才能睡上安穩覺，這兩天夜裏都不咳了</p>

“別客氣，小事一樁，街坊鄰居的，哪還送上禮啦”</p>

“哪有客氣，若真客氣就不會只送幾枚雞蛋前幾天婆婆都急得想請道婆到家裏來看看了，要是讓道婆上門，沒幾兩銀子可完不了事”</p>

又說上幾句吳嫂子才離開，子瓔看著雞蛋，笑得眼睛瞇成線</p>

慕容羲皺鼻子不解“不過是幾顆蛋，值得你那麽開心？”</p>

她搖搖頭，比出食指，得意洋洋說：“第一次”</p>

“第一次什麽？”</p>

“送上門的禮物指定給我，以前也有人送東西，可都再三矚咐，指名道姓要給你”她不以為然撇撇嘴，不明白他爆棚的好人緣怎麽就不在京城發揮？</p>

“你這是嫉妒我？”</p>

“是啊，嫉妒得光明正大、坦蕩俐落”</p>

“沒事，你盡力嫉妒，我心胸寬闊不會計較”</p>

他哈哈笑開，大步走出家門，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熱熱的，把他全身上下的毛細孔都給曬上，悄然無聲地融化他一身硬殼銳刺</p>

子瓔靠在門邊望著他逐漸遠離的身影，她很清楚，終有一天自己要對著他的背影告別，終有一天兩人交集將會歸零</p>

但是在那之前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先盡情享受這份溫情吧</p>

＊</p>

家搬了，方瞿翊正式成為隔壁鄰居</p>

他們把中間的墻打穿，兩家變成一家人，嚴重破壞子瓔的隱私權，但……</p>

男主大腿要抱，男二的大腿更是非抱不可，因此即使滿肚子不樂意，她也只能含淚點頭，不過這也大大縮短她做飯送飯的路程</p>

沒錯，這是交換條件，她必須負責鄰居的一日三餐，幸好鄰居良心沒被狗吃了，除吳嫂子之外又雇用林嬸幫忙，否則光是三餐和男二的病，她的制藥大業非得停擺</p>

銀子對未來想要獨立的她，非常重要</p>

小米南瓜粥，三道青菜、蛋蛋加肉肉，以及三十顆豬肉餡餅送過去後，吩咐好林嫡中午要備的菜肉，她就回制藥室忙了</p>

子瓔預計先做出一批啟陽固精丸</p>

啟陽固精丸的制藥成本高，制作過程繁覆，因此要價貴又限量發售，好幾個月沒給四合館送藥，怕是伍掌櫃要急得跳腳了</p>

她真沒想過啟陽固精丸會熱賣，東西再好也只是藥，好端端的沒事吃它幹麽？可……約莫是天性吧，許多男人必須靠床上表現來證明自己的實力，於是它就熱銷起來了</p>

如果有時間她更想做一貫煎、小建中湯、玉屏風散、生脈散……等等治病良藥，可現實就是啟陽固精丸賣得又貴又好——有金銀這根紅蘿蔔吊在眼前，子瓔哪能不低頭？</p>

在熬好的藥湯中加入蜂蜜，濃濃的藥香散出去，最後一個步驟了</p>

“餡餅還有……”呂尊推門進來，連敲門的基本禮儀也舍了，難怪子瓔對隱私權喪失有滿腔怨恨“咦，什麽味道？”</p>

他大步上前，看見她正在攪一鍋新藥伸出食指往鍋裏插……</p>

“別！”子瓔及時阻止，就算不考慮衛生問題，也要考慮手指的組織成分是蛋白質，碰到高溫也會煮熟的</p>

她取來竹簽，挖出一小坨給他，呂尊放進唇舌間細細品嘗，分辨當中成分，片刻後雙睛發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p>

“這是啟陽固精丸，你怎麽會做這個，誰給你的藥方？江坤嗎？”</p>

“呃，算是”醫術這種東西，她只能算在母親或師父頭上，總不能把中國醫藥學院推出來說項</p>

“太能耐啦，果然是我呂某人的小徒弟”</p>

聽到小徒弟三個字，子瓔直想翻白眼，卻硬生生把眼給翻回來，為啥？沒種唄</p>

呂尊說他和江坤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朋友，比親兄弟更親，連褲子都可以共穿的兩個人，什麽東西不能共享？於是未經過認證同意，她就變成他的小徒弟，無端端多出長輩一枚</p>

這個善緣要不要結？當然要，未來他可是主持太醫院的院正，所有大夫的領頭羊，想吃這行飯，他的大腿肯定不能少抱</p>

不等子瓔開口，他自顧自說：“你知不知道，之前四合館靠這味藥打遍天下無敵手，看得滿京城的藥堂醫館分外眼紅，問題是四合館的錢東家人品差透了，他賣藥只賣貴的，醫人只醫身分高的，好像只有貴人才能入他們的眼”</p>

“可憐平頭百姓進了四合館還要被轟出來，偏偏啟陽固精丸威名遠播，百姓傻吶，還以為有人大排長龍的醫館才是最好的那個四合館，那個制藥的……真是害苦百姓，沒道德吶”</p>

呵呵，子瓔幹笑，那個沒道德的，仿佛依稀是本人在下……她？</p>

“既然你也能做出啟陽固精丸，那就跟師叔合作吧，師叔在京城也有間藥館，以後你做出來的藥通通交給師叔賣”</p>

“呃，可、以、啊”反正她是買斷賣斷，和四合館沒有合約限定</p>

“你放心，師叔不會虧待你，利潤給你一半好不？”</p>

一半？四合館收她的藥丸，十兩一丸，卻轉頭賣五十兩，如果能分一半……二十五兩，嘴角不自覺上揚，大大的圓盤臉上烙著幸福And快樂</p>

“行，就照師叔說的辦”</p>

這聲師叔她喊得心服口服，認親大典到此正式成立，呂尊不但是她的師叔，還是親人、貴人、最愛的人，以後孝順養老看她的</p>

呂尊找來紙筆，笑得像尊彌勒佛“口說無憑，我們立契”</p>

“這是一定要的啦”</p>

五成利潤耶，傻子才不簽，萬一哪天他反悔，哭都沒地方抹眼淚，於是她提筆豪邁落款</p>

呂尊滿意地看著她的簽名，吹幹契書、細細摺疊、收進懷裏</p>

他語重心長地拍拍她的圓肩膀“小徒弟，啟陽固精丸是好藥，可惜世人都拿它當藥用，實在是暴殄天物”</p>

“對，它是養腎聖藥”終於有人能夠了解它的珍貴！</p>

沒錯，她的心血不應該只是四合館私欲的傀儡，太興奮啦，有它可以減少多少洗腎人口師叔萬歲，愛你愛你愛你呦</p>

“所以咱們和四合館不一樣，我們要做的是濟世救人的大業”</p>

五成利潤成功激起她濟世救人的神聖“師叔，我一定會努力的”</p>

“江坤真是收了個好徒弟，從今以後你要更勤奮，做出更多濟世救民的好藥，造福天下千萬百姓”呂尊笑出一朵花，小徒弟讓人越看越滿意</p>

“我一定會的”</p>

“這藥咱們一丸賣五兩，在最快的時間內拼倒四合館，把沒有醫德的錢德福踢出京城……”</p>

等等？有沒有聽錯？賣五兩？她分一半，那是不是意味……她只能拿到二兩半？那她賺什麽啊，賺了個寂寞？</p>

瞬間神聖被大雨澆熄，心透涼透涼的冷，她可不可以在造福天下百姓之前，先小小地造福一下自己？</p>

“師、師叔，那個價錢我們可不可以再討論討論？”</p>

“小徒弟，買賣的事你別操心，你只要專心負責制藥就行，剩下的師叔一手包辦”</p>

不要，她想參與行銷企劃</p>

呂尊輕拍她的肩，滿臉都是寵溺，這個徒弟他打定主意捧著寵著，誰都不能給她半點委屈受“事情就這麽定了，一切有師叔在，你別擔心”</p>

可、可是……這個師叔讓人很擔心啊</p>

這麽一句“定了”，子瓔瞬間失去點石成金的狂喜，只剩下聚沙成塔的踏實安心，不對，她不踏實也不安心，她沮喪無助哀愁悲涼……</p>

她的失望害得呂尊的良心被掐，不過濟世救人真的是好事情，徒弟年紀太小，尚且無法體會，等她再大一點，就會明白積功德的重要性</p>

“小徒弟，有錢太俗，咱們清高人不要那個”</p>

“可是沒錢太奴啊”奴隸這一行可清高不起來</p>

“師叔是過來人，金錢買不到快樂”</p>

所以呢，濟世救人才能得到永生？她猛地搖頭“不對是師叔那點錢買不到快樂”</p>

如果金山銀山橫在眼前，快樂就會蜂擁而至，瞬間把人給淹沒在幸福沼澤裏</p>

這孩子……怎麽這麽固執？呂尊揮揮手，決定對她的失望視而不見</p>

“小徒弟，豬肉餡餅還有沒有剩？藍雲回來了，不夠吃”</p>

有剩、但是……不給！她都烏雲罩頂了，哪還管得上藍雲有沒有得吃，她不想讓自己的淚水成為他們配飯的點綴</p>

“沒有”子瓔一口氣拒絕，帶著憤然決絕</p>

他失望卻能理解，沈重地拍拍年少無知，無法體會濟世救民幸福感的小徒弟“行，以後飯多做一點，藍雲和墨雨、白霜一樣會吃”</p>

她回答，“呵呵、呵呵、呵呵……”</p>

“你繼續努力，我會每天過來看進度”她回答，“呵呵、呵呵、呵呵……”</p>

轉身走出去，呂尊咧唇笑開有啟陽固精丸就不需要良知，沒有良知、壓榨小徒弟就不會肝疼，這種連鎖反應令他很滿意</p>

拍拍胸口的契書，萬分得意地走出制藥室</p>

快樂呀、欣喜呀，他做了拯救萬民於水火、愛國愛家愛百姓的慈善大事，他一定會名留青史，一定會進太醫院，曾裕……等著吧，等老夫回京，把你從院正位置上拉下</p>

瞪著門，她握緊雙拳、咬牙切齒，果然會坑自己的都是自己人</p>

“林嬸、吳嫂子”</p>

揚聲一喊，在晾衣服的兩人把濕衣服往竹竿上一搭，走進制藥室</p>

“子瓔找我們？”</p>

“鍋裏有幾個豬肉餡餅，你們分了吧”</p>

“那不是要留給公子的？”</p>

“不需要，男人忒自私、忒沒品，只會照顧自己不會照顧女人，我們要學會自立自強、照顧自己、珍愛自己”她劈裏啪啦說了一串</p>

遷怒嗎？當然不是，錯的就是慕容羲</p>

她之所以倒楣，全是因為他，為幫他討好貴人，為幫他拓展人脈，為幫他戴上男主光環嗚、嗚……犧牲好大……</p>

她們不懂子瓔為什麽突然發火，但子瓔出品必屬佳作，她做的飯菜無人可及，就是鎮上最大的飯館也沒她做得香</p>

所以她的好意怎麽能拒絕？</p>

“好咧”兩人喜孜孜出去</p>

子瓔還是不解氣，抓起木杵，鬥鬥鬥……發狠似的把藥材搗得爛碎，她要回京城啦，她要自己開藥館啦，她要賺大錢進入上流社會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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