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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搖山奇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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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搖山奇遇(五)

虎山神懶得再去和他說些什麽。

接過那壯漢手上的藥蓮後,氣瞬間退潮,他用衣袖擦拭掉花瓣上的血跡,滿是憐惜,卻翻來覆去才找到袖子上幹凈的一處。

靛藍色花蕊在他眼中抵過整座招搖山,陰蒙的天氣及沿途艱辛,都因它而華蜜,哪怕傷口將要發炎。

小綿瞧他這稀罕樣,好笑道:“餵,不就一個藥蓮嘛,至於傻樂嗎?”

虎山神也不再計較,任由他笑,繼而望向堂溪毓,他只想趕快回到福澤縣,去找蕓娘。

如果蕓娘服下它,她定能像從前那樣樂呵,我們便可以一塊兒趕集市,一起暖床頭……他腦海裏浮現出種種,他想那大概是幸福。

堂溪毓單給虎山神去符,小綿看她去完就沒任何動靜,他從一臉期待轉換成不可思議,還有些許急躁:“餵!你這個……長得最漂亮的快給我松綁!”

他不知道怎樣稱呼,又不能叫她“最強的”,他才是這招搖山的老大,論起最強的必然是他。

但堂溪毓僅淡淡打量了他一番,就轉頭對虎山神說:“傷勢不輕不重,還是處理下吧。”

虎山神把汗衫往上提,欲把傷口擋住:“沒事,蕓娘還等著我呢。”

“你這樣回去,蕓娘會難受的吧。”堂溪毓說完,戴上面紗,汗都沒來得及擦,紗隨風扒在她臉上,光看就難受。

虎山神心想確實,便答應:“那多謝姑娘了。”

堂溪毓打開秋芝遞來的藥盒,並叫蘇繹去抓點草藥,而她捯飭出幾瓶小罐子。

忽而撇嘴道:“我現下只是簡單處理傷口,確保無炎癥,你若要恢覆,還得內服中藥,藥方我待會兒給你,你需要抓點黨參、羌活、獨活……”

她說話平平也掩蓋不住疲憊,手上的銀針險些拿不動。

無人註意到蔡知鶴遠遠觀望,眼下有說不清的情緒,什麽也沒說,就這樣靜靜觀看堂溪毓醫治。

當然,小綿還在用深沈的語調說道:“我還掉了塊肉呢,你這個漂亮的人,怎麽不先來治我?你們人類都這樣,看關系做事嗎?”

堂溪毓剛好處理完虎山神的傷,蘇繹也抓著好幾株草回來,其中有長倒刺的,他徒手采摘,手心長出幾條劃痕,血珠爭著滲出。

見狀,堂溪毓立即隨手拿出一白瓶和白絹,先為他止血。又不經意瞧見他長袍帶水漬,她好笑道:“道長方才莫不是睡了一覺,還溺床了。”

蘇繹垂眸,竟緊張起來:“唐姑娘說笑,我怎會……”

堂溪毓淡然著繼續包紮。

但他好像蹭了一臉血,別扭地想:她不會真的以為我這樣吧?我、我怎會這樣,但我又解釋不清。她應該只是說笑吧……

小綿不屑道:“我受這麽重的傷,你怎麽先救這個小白臉呢?人類真是自私,只關註同類。”

他愈是不滿,蘇繹愈是愉悅,真怪。

蘇繹見堂溪毓眉毛皺起,他反倒開心,他想這可能是卑鄙的吧?

反正我在他人心裏已經夠差了,不如好好享受獨占她的關切,他心想。

堂溪毓包紮完成後才靠近小綿,還得仰頭看他。

小綿陰著臉:“我還以為你又得先救個什麽東西呢。”

“……”

“你不準這樣說我們小姐。”秋芝鼓起勇氣上前。

誰知這小綿長得明眸皓齒,卻口無遮攔,玩性極大,他轉頭對著秋芝審視,秋芝不自然地慌亂了視線。

驟然,小綿低吼一聲:“餵!”

這一吼點燃導火線,安靜許久的牛龍堆隨聲低吼,如同缺水的行人見著河就往下跳,百聲齊鳴,上空傳來一聲悶雷。

秋芝跳到堂溪毓背後,膽小但不服氣。

“行了,嚇唬什麽小姑娘呢!雖然這小姑娘確實聒噪。”壯漢擺弄起斧子,威嚇牛龍安靜。

“秋芝年齡尚小,可經不起你們這般嚇唬。”堂溪毓已然開始處理小綿的傷。

他化作了牛龍,頸部有塊地方血肉模糊,是虎山神撕扯掉一塊皮。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傷疤,宛若一本史書攤開:他長這麽多大打過多少架顯而易見。

疼痛使他聲音更加兇猛:“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誒!你下手輕點!呵,就你說的那個秋天蘑菇,不是有那小子保護著嗎?”

秋芝嘟囔:“和蔡公子有什麽關系?莫名其妙。”

小綿又悶哼一聲,秋芝不再開腔,緊緊跟著堂溪毓,順便瞪他幾眼,暗戳戳。

聽到自己名字的蔡知鶴怔神,緊繃的弦斷開,他放下手裏的藥箱,朝秋芝投去幾眼後,還是重新提起了藥箱,專心尋找個某樣東西。他默念秋芝說的“白瓶子的是藥,灰瓶子的是毒,你莫拿錯了。”

堂溪毓聽他們鬧,難得淡然一笑,手上的動作稍微放緩,省的這牛龍再去恐嚇秋芝。

可小綿突然嚴肅:“我們這樣的高手,一般都像冰山,不能輕易笑。”

蘇繹打斷:“我想,我倒是和唐姑娘比較合得來,也比較像吧。”

堂溪毓頓了頓,不作聲,沒心情去參與他們無聊的對話,只顧著手裏的活。

“你倒是挺不要臉的。”小綿不屑道。

飛雲冉冉,一川煙草,飛鳥閑不去。

暮雲蔽日時,堂溪毓才拔掉牛龍身上的銀針,她松口氣,面紗都被浸濕,鋪在臉上氣堵得慌,才脫去面紗,暢快吸氣,仿佛大快朵頤。

小綿背著包紮傷口的白紗,那麽大塊頭雀躍地跳兩下,下一秒似乎要山崩地裂,晃得人頭暈,他們手環住構樹,否則得飛下山。

情急之中,堂溪毓對他丟了一顆褐色丸子,小綿以為是泥點——

沒想到是能讓他失聲的泥點,氣急敗壞下他蹄子把一顆桂樹打歪。

“小綿你悠著點!”壯漢沖他叫喚,餘震才殆盡,他再轉身招呼堂溪毓一行人:“姑娘要不歇會兒?”

堂溪毓抿唇:“多謝,勞煩給我們準備些水了。”

壯漢連聲答應,說是往前走不遠處便有一間木屋,他就在那裏住,裏頭早就備好了吃食和水。

蘇繹還以為她不會答應,猜想她大概會著急趕路,如今的選擇使蘇繹明白她究竟有多累。

累到講話輕飄,累到雙目茫然,累到腱鞘發酸。

“我背你。”

蘇繹半蹲在她面前,示意道。

眾人觀乎詫異,尤其是虎山神,暗想道蕓娘眼光果真不錯。小綿閉著嘴哼聲,似乎在說:“你們人類真墨跡,你這麽弱還想背她這麽……這麽漂亮的。”

蘇繹掃他一眼,小綿便不自覺地收斂蹄子,心裏卻嘀咕:他這麽弱,瞪我一眼我怕什麽!我才是招搖山老大!

堂溪毓的確累了,便順著他,憑他背起,二人的體溫融合,到底是夏天,都悶紅了臉。眾人也不作聲,就這樣默默的走下去。

平時最愛吵吵的秋芝噤聲,渴得說不出話。

“道長到底受了什麽傷?我怎麽看不出來?難道是被妖怪所傷?”堂溪毓湊到他耳畔悄聲說,噴出的熱氣如同柳絮撓人,蘇繹怔神。

而後他才噙笑道:“姑娘和我愈發相像了,這麽好問。”

“到底是什麽傷?”堂溪毓不接受他的和稀泥。

“還不是姑娘,給我下毒 ,這都半月了,估計是有毒隱約發作了吧?”蘇繹嘆氣,話裏話外盡是委屈,仿佛堂溪毓十惡不赦似的。

她抓緊了蘇繹的衣領,略微激動道:“你胡說,不可能的。”

“哦?為什麽不可能,姑娘醫術精湛但也不至於這麽自信吧?”

蘇繹反問,慣性轉頭使二人的臉頰貼上,更濃郁的燙意傳開。

堂溪毓立即側頭,不開腔,眼裏只剩夕陽餘暉、萬紫千紅和些許羞憤——

我當初根本就沒有下月回!

月回這東西是那麽容易練成的嗎!要是我練成了,我姐姐怎麽會被我害成活死人!我當日餵的是祛暑湯,這道士心眼真是不少呢。

堂溪毓就這樣想著想著,輕飄進入夢鄉。

她很久之後才知道,蘇繹這時在想:“笨蛋,我當然知道你沒給我餵月回。”

蘇繹對講話的那幾個人噓了一聲,唇語說“她睡著了。”

而她膚如凝脂的手在一日忙碌後,化作流到地上的一灘牛乳,這樣明晃晃地惹人眼、惹人憐,他慢慢騰了騰手,多給她點舒適。

此刻紅陽可人心,山林獨有的清香在黃昏的月亮下浮動,前路將盡,月牙獨占天空。

蘇繹的嘴角勾出月牙兒的形狀,一直這樣走下去也算美滿。

或許只有我可以背起她吧,他想。

半晌,一間木屋突兀地從樹木繁茂處出現,連個圍墻籬笆也沒有,單單一間房,以及露天的木樁,被時間盤出黑色斑點,隨意一眼能誤認為石頭。旁邊堆滿了柴木。

“到了,我住的地方。”壯漢熟絡地進去,眾人差點忘掉他是個瞎子的事實。

堂溪毓醒來方覺長,明明無夢,她卻以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隱約渡過條蜿蜒的小溪,她僅僅躺著,野渡無人舟自橫,舟很溫軟。

但蘇繹沒打算放她下來:“姑娘再多睡會兒吧。”

堂溪毓還沒謝絕,就聽見虎山神笑呵呵著說:“道長今日難得體貼,和以往大不同哦。”

這下,她緊著下來,晃了半天才站穩,迷糊中問:“你們先前認識?”

板著臉看虎山神的蘇繹對她莞爾:“福澤縣相遇,唐姑娘忘了?”

虎山神連忙附和,堂溪毓便走到秋芝身邊,點點頭:“我還以為你們老相好呢。”

這話把虎山神聽得聳聳肩,還好蕓娘聽不見這話,否則以後午夜時分她都得幽幽道:“夫君怎麽不去找明緒大人呀?幹嘛和妾身睡在一張床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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