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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澤縣怪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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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澤縣怪談(三)

山抹微雲,難得是個陰天,只是依舊悶熱,多半會下雨。

秋芝穿衣時發現地上的糕點沒影,僅存一點殘渣時,她不知自己舒展了眉眼。

因為廂房隔得遠,蘇繹並不知她們廂房裏的動靜——有狗破窗。

還是早上秋芝拿錢賠了掌櫃五百文,蘇繹才得知。

當他問起,她們都說只是條黑狗,還受了傷。

蘇繹暗自考量,狗什麽時候可以爬樹,還是身負重傷。

縣令家離客棧不是很遠,眾人索性徒步。

天色昏沈,雲深不見日。

街上的行人零星幾個,都走得匆忙,還有不知道哪個方位傳來的嬰兒哭聲,忽長忽短,有的連綿不絕,有的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的很是瘆人。

秋芝狠狠咽下口水,強忍著哆嗦。

堂溪毓註意到後,伸手挽起了她的胳膊,小聲告訴她,“我想起之前看了一話本,你想不想聽我講?”

“啊?”

在堂溪風病之前,堂溪毓最愛跟她聊些話本、葉子戲及皮影戲等等,如今堂溪毓主動提起,她緊著捧場道:“小姐快說,我想聽。”

堂溪毓而後清嗓道:“從前,有位心地善良,單純不谙深事的姑娘,給一位落魄公子遞了噴香的飯菜,後面姑娘有難時,落魄公子挺身而出,那公子也憑借努力得了個好營生,二人便朝朝暮暮君常在,日日夜夜妾無憂。”

杜撰個故事,堂溪毓想這樣就能轉移秋芝的註意力了。

果然,秋芝呆呆地問:“難道天下最癡情的便是叫花子咯。”

“你……這說法也是新奇。”堂溪毓也不知如何應答。

又想著別冷落了蘇繹,堂溪毓今日尚且晴朗,對蘇繹問:“道長有心上人嗎?”

蘇繹沒看她,輕言道:“從來沒有。”

“道長眼光真高。”堂溪毓聳聳肩。

這話怎帶點惆悵……蘇繹心裏敲鼓,不知她究竟何意。

突然,想起堂溪毓每每看他就笑靨如花,想著久了,他不自在地側目看堂溪毓,卻發現秋芝身邊跟了條“黑狗”。

黑狗?

他認真看過去時,那只“黑狗”也轉頭看他,而那狗並非狗——是痁犬。

“那兒有什麽嗎?”堂溪毓看他盯著秋芝的裙擺。

她沒等到回覆,只看見他向秋芝的裙擺處丟了張符紙,嘴上還念著“天地無極,萬法無礙,以符為憑,破障於此,速速開通,急急如律令。”

她轉身又去看秋芝,發現昨晚的狗出現在這裏,不知道什麽跟來的。

痁犬顯形,蘇繹掏出第二張。

“道長,等等。”秋芝鼓起勇氣把痁犬圈在懷裏,她認真地對蘇繹說,“它不是惡犬,它很溫順的,請不要傷他。”

痁犬尾巴藏不住地翹。

“它不是狗,是痁犬,是能讓人得瘟病的妖怪。”蘇繹說得溫和,卻自帶壓迫感。

話一出,堂溪毓捏著拳頭,卻後退了一步。

昔日痛,今猶在。

不過,秋芝可憐兮兮地低頭看痁犬,明明毛都沒長全,傷口剛結痂,居然是很恐怖的妖怪。

她無奈松開了手,擋在前面,擡頭看蘇繹,“道長,它也沒做什麽壞事,不如放過它吧?它要是想對我們不利,我們現在都不會站這兒了。”

所以她們昨晚遇見的狗,就是痁犬嗎?蘇繹後知後覺。

“你們昨晚可曾夢見過這狗?”

秋芝答:“沒有。”

堂溪毓搖頭,咬著嘴唇:“沒。”

良久,他收起符紙,客氣彎唇說,“罷了,讓他走吧。”

痁犬聽懂了,他望向秋芝,又猛然轉頭跑開,直到發覺累,痁犬才回頭,看著氣味的方向。

早已不見蹤跡。

-

蔡縣令的府邸就在市井中,門口的木匾也並不像堂溪毓原先設想的高調,裝橫樸實無華。

蘇繹敲了一聲便停頓,接著連續敲兩下。

須臾,大門敞開,一小廝佇在門前,面無表情,卻能品出幾分睥睨神態。

“貧道聽聞縣令大人等候多時?”

那小廝癟嘴:“老爺近日不見外人。”

看門幾年,他早已把來者分為兩類,若是客氣問“麻煩幫我叫下蔡老爺”的,他一律推脫。但要是上來就沖他嚷嚷“知道我誰嗎?你可不敢怠慢的”,那他指定低頭哈腰。

顯然,這風流道士一行是前者。

眼看這大門又要被關上,突然傳來一串辣椒濺油般的女聲:“開門,這可是老爺今早談及的道士,你莫要壞了事。”

是位大丫鬟,她面對門外的三人時,不悅表情被沖淡,聽起來很焦急地說“隨我去正堂。”

那小廝低著腦袋看鞋尖,他不知道為什麽老爺要請那個自詡道士的少年郎,和兩個拖油瓶女眷。

這鬼祟他們能辦下來嗎?

堂溪毓與秋芝也是一臉不知所然,稀裏糊塗地就被帶進府邸了。

“道長,你怎麽辦到的?”堂溪毓待在蘇繹身邊,悄悄問道。

他也悄聲回她:“昨晚我讓掌櫃給他送餐盒,我在裏面放了張符咒,只要留在這院子裏,我就能控制蔡縣令的夢。”

“控夢?”秋芝驚訝得重覆一遍。

“那你給他做了什麽夢?”堂溪毓臉色冷凝,不見將才活潑。

蘇繹沒有回答,因為他發現這宅院門外就有紅氣彌漫,一直蜿蜒回正堂,逐漸加重。

正堂裏端坐著的蔡縣令印堂一團黑。

但紅氣最洶湧的地方是正堂旁的西廂房,仿佛血液噴湧不住,裏裏外外染上了兇惡的殺氣。

蔡縣令見他一直盯著西廂房,一絲不茍的發髻突然黏上了冷汗,心裏又擔心這道士沒本事,又怕他真能看破。

便咳嗽兩聲,鎮定發言:“道長請坐。”

他身著紫衫,稍顯富態,眼角下垂。

“你們先下去吧。”蔡縣令正聲,是對一旁的奴仆說的。

“貧道掐指一算,縣令大人似乎在等我,所以來的匆忙,多有叨擾。

蔡縣令將目光投到道長身邊的兩名女子,“不知這二位姑娘是?”

蘇繹說:“這是貧道的同伴,均是幫忙處理事務的。”

“小女名叫堂溪毓,醫師。”堂溪毓作揖。

秋芝沒吭聲,一同作揖。

“時間緊迫,蔡縣令請說。”蘇繹開口。

蔡縣令心想那兩名女子看起來柔弱不堪,便是知道了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於是他聲音才帶上些許焦急:“道長妙算,昨夜裏我的確做夢,夢見蓬萊島上的仙人一襲白衣,告訴我有位道士來到福澤縣,還說今日會專門拜訪,竟是真的。”

話尾流露出淺淺看不透的喜悅。

堂溪毓面不做聲,心想:這人作惡多端,遇見仙人竟然也不怯弱,可見他是低估了仙人高估了自己。

“所以縣令大人家究竟發生了什麽?”蘇繹有朝向西廂房,“令正身前住在那兒吧?”

蔡縣令察覺天兒真是熱,他掏出手帕擦去鼻尖的汗珠,還能面不改色說:“我那苦命夫人,難產死了,真是可憐人。”

能憑小縣令的官職順走不少油頭,他自是懂得拿雲握霧。

可說得不痛不癢,像茶餘飯後的路人,平淡地提了一嘴最近人的消息。

蘇繹笑不作聲,因為他的話說完,院裏的紅氣更加顯眼,-噴湧的血還泛出了烏鴉的黑。

“那大人所謂的鬼祟是指?”蘇繹盯著他。

他嘴角向下,沈重地嘆氣,這會兒倒流露出悲傷:“她走後,這院子裏接連發生怪事,有時醒來房梁上掛了一排死耗子,有時用膳能吃到死蟲子,我母親好好呆在家,不知道哪兒來的,一群蜂子蟄她,最後、最後便命喪黃泉,身上全是大包,和膿。”

“哦?”

蘇繹笑容消逝,“大人說話作假,可讓我好生為難啊。”

“道長冤枉,我怎會說假話呢?”

正襟危坐,面不露怯。

堂溪毓不知蘇繹為何篤定,但她莫名信賴他,何況她本就對這位蔡縣令抱有敵對態度。

“那讓我們去西廂房看看吧。”僵持不下時,堂溪毓出來換個方向。

“這......”蔡縣令躊躇。

“縣令大人莫不是不懂這規矩,這西廂房是有什麽黃金寶貝,連風水都不叫看?”秋芝相信堂溪毓,堂溪毓想做什麽,秋芝便助力。

可以說,秋芝十八年來的勇氣大多是堂溪毓給的,也大多是為了堂溪毓而生起的。

蔡縣令看三人咄咄逼人,心想不能自己慌了陣腳。

手一揮。

作聲:“那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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