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關燈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巷子裏的打更聲如暗夜裏的塤,一聲一聲,在長陸離的心口劃過一道道深深的波,將她淹沒在往日的回憶。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夏夜。

那一年雨下得又大又急,電閃雷鳴間,車水馬龍的市集空蕩蕩的,只她一個單薄的身影在街上穿梭,淋著雨瘋狂往家趕。

“啪!”

那個四四方方、自爹爹逝後就沒什麽花草的院子裏,娘親打了她一巴掌。這一掌狠狠的,打得她嘴角溢出一絲鮮紅。

“我怎麽生了個你這麽不知廉恥的兒子!你看你穿的都是什麽!”

娘親打著傘,罰她在院子裏跪下,氣得胸膛起伏,雙眼泛紅:“若是我長家有個女兒,哪會到今天這步田地!丟人現眼的東西!”

“這些年你納了那麽多郎,也沒一個能給你生的,可見是你自己沒這福分!”

又是一掌摑來,直將他打倒在地上,半個身子躺到泥水裏,長陸離已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哭。

可能是哭了吧,一滴一滴的,被雨水稀釋了的鹹,如今想來,都是極疼痛的。

“咳咳!”娘親支撐著每況愈下的身子,聲音沙啞,“成天在外拋頭露面,一個男兒盡幹些女兒的事,丟盡了長家的臉!你若真喜歡在外游蕩,你去好了!再也不要進長家家門!我長氏,也沒你這個兒子!”

那一刻,長陸離急了,委屈與倔強一股腦兒湧出來。她從地上艱難爬起來,對著那滄桑的臉大吼:“不進就不進!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從此我不要你給我的這個名字,我也不當長家的人!爹爹逝後,我早就想走了!”

“你!咳咳咳!滾!”

“滾就滾!”

當晚,長陸離走了,一走就是好些年頭。

他拋棄了璃這個名,給自己取名陸離。游走四方時遇見了一個算命師傅,她便跟在她身邊學藝。

直到,母親去世。

她臨走前吩咐管家遣散家中一應人等,什麽也沒留給她,連一句話也沒有。

長陸離以長神算身份回來後,早已物是人非。

鄰居多為從商之人,來來往往,除了袁家和江家,早就換了。她辛苦賺錢,終於把宅子買回來,不為別的,只是為了爹爹的房間。

若當初她哭著認錯,興許還能見娘親最後一面?誰知道呢……娘親怕是極不想見她吧。

男男女女,真的如此“有別”嘛,男人的名節在那些女人眼中真的這麽重要麽。

想這些也沒用,她還不是要扮成女人,若非如此,怎麽活得逍遙。

“可惡!”

撿一顆石子往客棧院子裏的小水潭扔去,濺不起什麽波瀾。

“師父?”

黑暗中,何韻柒下了臺階,緩緩走到月光下,沐著奶油般:“萬俟靈呢?”

“不知道,尋歡作樂去了吧。”

無奈地笑了,何韻柒沒有吱聲。

“阿辭睡了?”

“嗯,哭得可厲害了,哭累了方睡。”何韻柒走近找了個板凳坐下,長陸離坐在石桌上面色戚戚然。

她提起自己的衣襟:“你看,這是阿辭大師的作品。”前襟洇滿了淚,看上去像一副水墨畫。

“噗嗤……”長陸離被她逗笑了,哈哈哈的,仰著頭朝天笑,笑得淚泛了出來。

何韻柒想到一首詞,隨即想到三個字,勾唇莞爾:“我知道要取什麽名字了。”

“又在想那破胭脂了……”

“師父,南城的夜薄涼,賞月記得添件衣裳。”

隨口的關心,引得長陸離面色柔和下來。她的目光跟著耀眼的人進了客棧,怎麽也挪不開。

如果我說我是男兒,阿柒,你又如何待我?

——————

“江姑姑,私以為燈花瘦,最是符合。”第二日一早,何韻柒便來別樣紅找江姑姑道,“夜晚江上燈花暗淡的模樣,雖然有些淒涼,也帶了點夢幻。”

“嗯,如何想到的?”

“以前學過一首詞,其中有這一句:誰翻樂府淒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昨日發生了一些事,不由心生感慨,就想到了。”

“好,你明日就來吧,這個時辰,”江姑姑將胭脂還到何韻柒手上,朝她眨眨眼,“這‘燈花瘦’就送你了。”

喜上眉梢,何韻柒興奮地鞠躬:“謝謝江姑姑!”

懷裏揣著胭脂,何韻柒幾乎是一蹦一跳著回客棧,從沒有這麽開心過。

卻不料剛沒走幾步,齊刷刷一排紅黑服裝的女人倏然出現在她面前,各個長得人高馬大,神情嚴肅。

“何韻柒?”

“是,是……”

“跟我們去衙門走一遭吧!”

“啊?我?”

一路上,何韻柒腦子裏回想著自己是否無意間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彎彎繞繞,在南城縣丞的“辦公室”,遇到了頂著滿臉黑眼圈的萬俟靈。

“萬俟靈,”何韻柒義正言辭,嘖嘴搖頭,“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什麽都沒幹呀!你要贖我啊何妹子!”

日子走上了正軌,阿蜜自那之後,再也沒來找過阿辭。她答應阿辭會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江家家主和主君,如此看來,這家人是鐵了心不要他了。

長陸離偶爾出去發揚光大一下“長氏算命”,偶爾陪著阿辭。

萬俟靈在房內寫了封書信,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娘親,說自己過幾日便回去。

筆到此處,她勾唇笑了,眼底浮上一抹戲謔:“這些簡單的生活,著實有趣。”

從官府出來的第五日,萬俟靈極其不舍地向三人告別了。阿辭先前只知自己要嫁一個商人,尚不知這商人姓甚名誰,對此三人也就閉口不提。

何韻柒在這裏學習的日子不長也不短,卻足夠讓長陸離名揚南城。

不久後,南城的各大貴族便陸陸續續邀請長陸離去算命,長神算的名號,在南城漸漸有家喻戶曉的趨勢。

“小何,你的胭脂做得很好了,你的心境也非常平靜純明。”夏末的時候,何韻柒在別樣紅後的臺子上,做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燈花瘦”,得到了這樣的評價,“技術上,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了。”

江姑姑將陶罐放在桌子上,心平氣和:“但是小何,你經歷的太少了,你的胭脂就如同你的人,太過單薄,沒有韻味。”

“嗯……姑姑說的是。”

“回去吧,”她的手輕放在何韻柒肩上,“一路上多走走多看看,會有新的體悟。”

“姑姑,我也沒什麽可以給您的。”何韻柒將手中的“燈花瘦”交到江姑姑手裏,“我拿了您一盒,現在還給您一盒。”

“你能幫江寒,就夠了。”

心中五味雜陳,學成的欣喜與欠缺的自省統統縈繞在何韻柒的腦海,久久不能散去。

她回到客棧,迎上歸來的長陸離,她的背包裏裝了大把銀子:“喲,回來了?”

“師父,我學成了,我們回臨海吧。”

長陸離站在原地定定望著她的雙眸,似乎看出了她的落寞:“不回去,我們去東都吧,去東都找萬俟靈玩,我還沒住過一城首富的家呢。”

“師父……”

“別感動,這一路所有的開銷,日後你得給我賺回來。”

何韻柒這一笑,艷若朝霞,摩肩接踵的客棧,長陸離滿眼只有她一個:“好!”

這次長陸離決定要租馬車。

阿辭的手輕輕抓著長陸離的衣袖,在離開前不舍地凝望南城,終是決定拋下這一切,和師徒二人上路。男兒身份著實不便,長陸離只對外宣稱這是她弟弟。

師徒二人學乖了不少,無論如何也要從官道北上,堅決不抄小路。

東都離京城很近,長陸離直言還想去京城游玩,何韻柒笑著答應了。

每每長陸離說什麽,何韻柒均是“好的。”“好啊。”之類的答覆,次次都是淡淡的,柔柔的,眼神中飄著什麽一般,給人迷離朦朧之感,親近又有距離。

阿辭很局促,他覺得現在是二加一的結構。

路途遙遠,有經驗的車夫特意繞過近年來各種災患頻發的江中與燕州,穿過大月的母親河“照月河”,在竹州停留了一日,約莫半個月,三人到達了東都。

三人整整在馬車上顛簸了三個月,說實話走到一半,師徒二人就萌生起濃濃的後悔,可誰也不想“示弱”,硬生生堅持到現在。

到達東都當日,師徒二人精力渙散,率先找了個客棧住下,先睡他一覺再說。

翌日,何韻柒早早便神清氣爽地起了。

她洗漱一番來到樓下找到店小二,思考要吃什麽早餐。

“嘿,小姐,您可趕巧了,最近咱們店的餐點都便宜了一半,您撿招牌的點,保證虧不了您的。”

“哦?”何韻柒看著長長的那塊菜單板,若有所思,“最近是什麽日子嘛?”

“今天開始,最近半個月都減價,因為下周這個時候啊,咱們的小姐就要娶親啦!”

此等喜事,正巧趕上了?

琢磨著有婚禮可以看,何韻柒頓時來了興趣:“恭喜恭喜,是掌櫃的女兒嗎。”

“不是不是,小姐是外地人吧,我們這大部分產業都是萬俟家的,是萬俟家的獨女,萬俟靈小姐,要娶親啦!”

“等,等等!”

頭疼!

何韻柒在腦內怎麽也捋不太清,甚至有些蕪雜:“我沒聽錯?萬俟靈?和誰啊,海國南城江家?”

“您說什麽呢,江家不是早年的事了嗎~咱們小姐娶得可是京城將軍家的公子!”

“啊?什麽時候的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她們二人早就定親了?”

“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