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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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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

海上輪船是離開Redemption醫院唯一的交通工具,這是蘇銘戈第四次坐上這艘輪船。

不同於往日,今天他沒有虛弱的窩在房間,而是站在甲板上閉著眼感受海風。

偌大的輪船好像除了船長就只有蘇銘戈一人,微風拂面夾雜著濕潤的腥鹹,陽光照在他蒼白的皮膚上,整個人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蘇銘擡手遮住那刺眼的陽光,適應之後才慢慢挪開,黑瞳貪婪地盯著海面,恨不得將這美景盡數擁攬入懷。

輪船的某兩個房間內,暗處的人躲在房間的窗簾後悄咪咪觀察甲板上吹風的人。兩人動作出奇的一致,只在遠處觀賞並沒有上前打擾。

電話鈴聲響起,其中一人看也不看直接接通,是蘇銘戈打來的。

“餵——”慵懶散漫的聲音自電話傳來,這人一邊接著蘇銘戈的電話一邊站在房間裏偷窺。

“你人呢?”蘇銘戈沖著海面詢問,說話聲和風聲一齊襲來。

“放心,守著你呢,跑不了。”男人悄咪咪對蘇銘戈的背影揮了個手,並沒有暴露自己的位置,“恭喜啊,又出來了。”

“沒什麽好恭喜的,反正也會回去。”

“別那麽掃興嘛,好歹能出來放松放松。你那小情人兒好像也在輪船上,不見個面嗎?”

“不了。”蘇銘戈拒絕,“該做的都做過了,外面情況特殊,我讓他避著點。”

“嘖嘖嘖——果然你一和他見面就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兒,有愛情滋潤就是好,我看你氣色都好多了。”

“別貧,外面的情況怎麽樣。”

“一切正常,都給你安排好了,就等著您老發揮演技呢。”

“知道了,掛吧。”知曉信息後蘇銘戈冷漠道別。

“哎哎哎——”那人出聲制止,見蘇銘戈沒有掛斷便奸笑著沖電話說,“聽說你身體太虛了,等回去我給你買點人參補補。”

“……滾。”蘇銘戈果斷掛掉電話,回頭看了眼輪船艙室,掏出手機刪除了剛剛的通話記錄。

輪船載著船長和他們三人駛向海岸,上岸後三人分散著離開,彼此都假裝互不相識。

輪船轉出租再轉飛機,在路上奔波了一天一夜終於到達T市,蘇銘戈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噔——噔噔——”

T市機場語音播報響起,提醒著即將上飛機的旅人。

蘇銘戈拉著行李箱走出機場,踏在土地上感覺格外親切。只有站在這裏呼吸到城市混雜的空氣,他才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作為人的身份。

之前在醫院不論是C棟實驗室還是A棟病房,蘇銘戈都感覺自己只是一個物品,附屬於醫院最冰冷的物品,和那些笨重的儀器沒有什麽區別。

現在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一點,可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

“銘戈——銘戈——這裏這裏。”

陌生的呼喊自遠方傳來,蘇銘戈隨聲源看去,街道對面站著一個女人遠遠就沖著他打招呼。

女人看見蘇銘戈便拎著她那名牌包晃蕩晃蕩跑到身邊,伸手想接過他手上的東西:“東西給我吧,快上車。”

蘇銘戈把行李往後一推拒絕了她的好意,剛好轉的心情又跌回谷底,冷著聲音質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女人幫忙的手楞在半空,隨後尷尬的收回。

她扯了扯身上的包,擠出一個笑容試圖活躍氣氛:“那什麽,昨天剛收到你的出院通知,時間匆忙給你安排了接風宴,就家裏幾個人。”

“不麻煩了,我回去之前的公寓就行。”蘇銘戈果斷拒絕。

“銘戈啊,你和你爸都好幾年沒見面了,小南也很想你。包間已經訂好,你爸好不容易擠出一天時間陪你,別不懂事賞個臉見一面。”女人繼續邀請。

蘇銘戈最討厭她這副長輩姿態,心裏泛起一陣惡心。

“李念雙。”

他喊著女人的名字,不帶絲毫感情也沒有對長輩的敬畏,話語裏止不住的厭惡:“好好當你的賢妻良母就行了,不要來煩我,你們一家人的和睦戲碼我沒興趣參與。”

冰冷徹骨的語氣在耳邊回響,這麽明顯地驅趕女人不可能聽不出來。

但她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可不是個善茬,硬得不行就來軟的。

女人假裝沒聽到這句話,厚著臉皮沖身後的豪車打招呼:“小南——再等一會兒,哥哥馬上就過來。”

蘇銘戈聞言微微吃驚,隨著女人的目光向豪車看去。

價值百萬的黑色豪車停在馬路對面,車窗打開露出一個稚嫩的少年面龐。

少年和蘇銘戈長得很像,簡直就是他的縮小版,臉上的青澀感還未徹底褪去。本來面目表情的少年看見蘇銘戈的那一瞬間展開笑顏,嘴角彎成柔軟的弧度,露出兩顆潔白的虎牙。

“哥哥!”蘇時南坐在車內沖這裏打招呼,看上去格外開心。

李念雙指著少年說:“小南知道你要出院,說什麽也要從國外趕回來。銘戈,他很想你,你們兄弟倆很久沒見了,一起吃個飯聚聚吧。”

女人知道蘇銘戈心冷,也知道這個家唯一能牽絆他的就只有這個有點血緣關系的弟弟。

蘇銘戈敗在弟弟無比期待的目光之中,軟下聲回應:“只吃個飯。”

女人聞聲點頭:“唉!好,就吃個飯。”

李念雙踩著恨天高走到豪車身邊,敲了敲窗戶示意:“小葉,下來搬行李。”

隨行的葉司機立即下車走到蘇銘戈身邊,從他手裏接過行李:“交給我吧大少爺,您請上車。”

李念雙打開後門身子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聽見蘇南時用最純真的表情說著冰冷的話:“媽媽你去副駕駛吧,我要和哥哥坐一起。”

女人身形微頓,擡眸對上兒子驅趕的表情,半個身子突然僵住,而後不情不願的給蘇銘戈讓路:“銘戈啊,你們兄弟倆坐在一起談談心吧。”

蘇銘戈不喜歡談心,蘇時南卻是笑著探出頭:“哥哥快來,我這裏有好吃的!”

蘇銘戈被拉上了車,蘇時南從衛衣口袋掏出一粒大白兔遞到他手裏,笑著說:“是哥哥愛吃的糖果,快嘗嘗很甜的。”

“……”

蘇銘戈看著手裏的糖出了神,小時候母親也愛給自己糖吃,後來和母親分離之後才發現他愛吃的並不是糖,只是母親每次給糖時那個親切溫柔地摸頭。

“不喜歡嗎?我記得小時候哥哥總說——不開心的時候可以吃糖,甜蜜會給人帶來快樂。”

蘇銘戈對上他期待的眼睛,好像一拒絕對方就會失望的哭出來。

盡管如此蘇銘戈還是把糖送還回去,坐直身體靠在車座上道:“那是唬小孩子的,你我都不小了。”

只是唬小孩子嗎?

蘇時南失望的盯著手中的糖,打開糖紙自己吃了起來。奶香充斥著整個味蕾,這個味道不管吃多少年都不會膩。

他小聲的說:“大孩子也可以吃糖。”

然後又從口袋裏抓了一大把糖果,這次別扭的沒有看蘇銘戈,而是直接把糖丟進了他懷裏。

蘇銘戈看著突然襲擊自己的大白兔奶糖,原地沈默了幾秒,餘光瞥見蘇時南氣鼓鼓的表情,輕嘆口氣還是拿起一顆嘗了起來。

蘇時南一直都用餘光關註著哥哥的動作,見他吃了自己的糖果才露出一絲笑容。

司機和女人都關門上車,四個人擠在這寬敞的空間裏默不作聲。

夜幕降臨T市的街道格外繁華,蘇銘戈靠在車窗上看著這燈紅酒綠的世界,一瞬間感覺自己從脫軌的火車上被人硬生生拉了回來,突然回歸到正常生活。

身旁的視線格外熾熱,蘇銘戈只能假裝看不見,目光盡數轉移到車外,欣賞這許久不見的繁華。

這個車裏面加上蘇銘戈也就坐了四個人,只有旁邊的蘇時南和他有半點血緣關系。

開車的司機姓葉,是爸爸特意給這個女人安排的傭人。

坐在副駕駛踩著恨天高穿著名牌衣服的女人叫李念雙,是蘇銘戈的後母。這個女人年輕時非常貌美,嫁給父親時不過二十出頭,她一直揚言自己嫁給了愛情。

貪慕虛榮的女人比比皆是。

雖然李念雙不太聰明,這麽些年卻也還算講理,對待蘇銘戈沒有過多管制,安分守己地做著她的豪門太太,一心只想撫養自己的兒子成才。

她和蘇父有個十六歲的兒子,也就是蘇銘戈的弟弟蘇時南。

蘇時南長期生活在國外,享有最好最優渥的教育環境。雖然蘇銘戈選擇跟了爸爸,但自父母離婚後他就幾乎沒有回過那個家,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不過是個虛名,這麽多年也沒見過幾次面。

但蘇時南從小就特別喜歡哥哥,盡管李念雙不斷給他灌輸蘇銘戈不好的理念,他也從未聽進去。

他的理想是當個跟哥哥一樣的警察,為人民服務。

蘇銘戈對家裏的事毫不在意,自從李念雙進門後他就搬出來一個人住,那時候也不過八歲。

一個八歲的孩子獨自生活,作為父親的蘇爸既不關心也不勸解,只有每月固定打來的生活費彰顯著他的存在。

今年是蘇銘戈獨自生活的第十七年,一個人生活太久,久到都快忘了家庭的存在。

父親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取款工具。

司機帶著他們駛向T市最豪華的一家飯店,李念雙進去報了電話號碼,服務員就領著他們上樓。

“到了——請進。”

進去的時候飯菜已經上齊,卻並沒有見到父親。

蘇時南站在門口笑著詢問:“媽媽,爸爸不是說先來這裏等著嗎,他人呢?”

蘇銘戈看著空蕩蕩的餐桌,坐下靜靜打量著李念雙,似乎再等待一個回答。

女人尷尬的笑了一聲:“這個嘛,或許路上有事耽擱了,別著急我打個電話問問。”

嘟——嘟——

“餵。”

“餵!”電話接通後李念雙對著蘇銘戈笑了一下,捂著手機小聲詢問,“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人給你請來了,你到哪兒了?”

“……”

電話那頭沈默了幾秒,接著又說:“我這邊臨時出了點事,你們吃吧不用管我。”

“什麽叫不用管你,你不在我和他有什麽好吃的,蘇——餵?餵!”

電話突然被掛斷,李念雙憋了一肚子氣又不能發洩,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牽強的扯出笑容:“那什麽,小戈啊,你父親他——”

蘇銘戈嘲笑出聲,站起來盯著女人道:“所以說啊,做不到的事情就別邀請,我一開始就拒絕了,只有你還相信那個男人的鬼話。”

蘇父永遠說見面永遠都在忙,蘇銘戈從不指望這個男人能出現,卻還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蘇銘戈果然猜錯,他不會出現的。

李念雙還在替男人尋找理由:“你父親真的很忙,咱們要理解是不是,人沒到齊關系我們陪你吃,小南也在呢我們三個吃。”

“誰要跟你們吃飯?”蘇銘戈再也裝不下去,冷著臉說,“你不是最害怕我回去和蘇時南爭家產嗎,現在又裝成這副賢妻良母的樣子給誰看?”

蘇銘戈走到女人身邊,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告誡:“放心,我對蘇家的家產一點也不在乎。倒是你,記得提醒蘇冗羿手腳幹凈點,別有錢賺沒命花。”

李念雙猛地瞪大眼睛:“你……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蘇銘戈略過女人走到門邊,順帶著瞧了眼看戲的弟弟。

蘇時南個子已經快趕上自己了,他對少年說:“蘇時南,回國外好好上學,別回T市。”

說完徑直離開,並未有人挽留。

這是蘇銘戈對自己的忠告,也是對蘇家的忠告,蘇時南低著頭若有所思。

倒是李念雙,見人走了才敢露出自己的潑婦面目,指著他離開的方向咒罵開口:“小兔崽子,果然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廢物種,說話欠得很。什麽叫手腳幹凈點,誰手腳不幹凈了!”

咒罵聲打斷了蘇時南的思緒,他的眉頭瞬間緊皺。

少年看著女人潑辣的模樣,陰沈著臉說:“母親!的確是父親太過分了,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隨便答應,每次都這樣。”

蘇時南語氣冰冷,在母親面前毫不留情指責自己的親生父親,好像對這個男人並沒有過多的感情。

李念雙一聽就著急了,趕緊替蘇父說好話:“小南!你可不能跟他學,咱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跟沒媽教的可不一樣!”

“母親!”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們坐下吃飯吧,一桌子菜都浪費了。”

蘇南嘆了口氣:“吃不下,我們回家吧。”

李念雙一臉可惜地盯著桌子上沒動過的菜,回頭看著自家兒子堅決的表情,這才點頭同意:“行,咱們回家吃,讓阿姨做幾個菜。”

說完挽著蘇時南的胳膊就走了,看上去的確是母子情深。

蘇銘戈拎著行李箱站在飯館門口,再次失去目標。

正猶豫著要不要打的回公寓,一輛轎車停在他面前。

車窗打開還是個熟面孔,裏面那人沖蘇銘戈吹了個口哨:“哥們兒打的?”

蘇銘戈對上他嘲笑的眼,把行李箱放到後備箱就上車了。

轎車開動從酒店門口離開,緊接著蘇南和李念雙從裏面走出來,坐上豪車往相反的方向駛去。

兩波人就此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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