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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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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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的黑暗裏，阿關快步走下臺階，她聽見了袁飛的聲音——
兒子回來了，她想，她一定要和袁飛好好說清楚，好叫他回家，不要再執拗於天真的想法，他們能有現在這樣好的生活不容易。
樓下的他們還在爭吵，阿關沒聽仔細，直到走到樓梯口，才聽見袁飛怒氣沖沖的一句：“都親到一起去了，還想怎麽樣！”
阿關的腳步霎時一頓，早戀，一個少年人逃不開的話題，她停下來偷偷地往外看，卻沒看見個女孩子。
陸翡大聲說：“袁飛！我沒有。”
阿關分不清頭腦，正想往外去，又不知袁飛說了些什麽，陸翡呆楞當場，忽然問：“你什麽意思……你想和我分手？”
——像是晴空霹靂，阿關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她頭腦一片空白的時候，那邊走了一個人，摩托車的聲音很吵，關峒梅這才回過神來。
她扒著墻壁，把自己擋在陰影裏，咬著嘴唇，偷偷地往外看。
她看見她的兒子擡手摸了摸陸翡的臉，又把陸翡抱進懷裏……她那個脾氣暴躁的小兒子像一條乖順的狼犬，拍打著陸翡的背，居然也懂得溫柔和安慰。
一層一層的戰栗從阿關的後脊椎躥上頭頂，兜頭澆下一盆涼水——
這是怎麽回事……
她想不明白……
那奇怪的氛圍……
不等她想，也沒有給她仔細思考的時間，袁飛低頭和陸翡說了幾句話，然後低頭——親了陸翡的嘴。
霎時間阿關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沒有見過這種事情！
跌跌撞撞的，袁飛把陸翡拉到樹木的陰影裏，做了只有情侶和戀人才會做的事情。
他們在接吻。
他們竟然在接吻……阿關聽見自己心臟的狂跳，被顛覆的認知要從她胸口裏硬生生地擠出來！
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為什麽她的兒子會做這樣的事情！
想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是和隔壁家的男孩！
她腳下踉蹌了一下，下意識地扶住墻壁。她想找個人問問，給她答疑解惑，她想到了鄭游謙……可是不行……
不、不行……
她的兒子，做了這樣反常的事情，她接受不了，鄭游謙一個正常男人，又怎麽會接受這樣的事情？
況且、況且那是她的兒子，她是要給鄭游謙生兒子的！如果讓鄭游謙知道了……會不會……會不會覺得她也有病？
阿關慌了、胡思亂想什麽也想不明白，她要找個支柱，她永遠依附他人。
慌忙裏她想起了她的另一個兒子。
宋奕……宋奕……
聽筒裏傳來等待的聲響——
“嘟——”
“嘟——”
“嘟——”
那是被她送走的小孩……
阿關的意識混沌了，在昏昏沈沈的等待裏陷入黑暗，她焦急地想要抓住一塊浮木，卻發現原來自己身處大海。
她被淹沒了。
少年的時間遠去，海底的泡沫裏有她年輕時候的笑聲，她坐在火車上和文工團的同事們唱著歌，她有個“小黃鸝”的外號，那個年輕的工程師就靠在車廂另一邊笑著往她這裏看。
那個笑容已經模糊了，甚至忘記了那人的長相，只想起高速公路上破碎的車體。
她獨自一個人帶著孩子，像是游走在城市裏的孤魂野鬼，有人拋來邀請，他們的眼神瞥在她窈窕的身體上，盯著她的胸脯說：“要不你跟了我吧。”
她被混混騷擾，又為混混所救，袁飛的父親蹲在地上手忙腳亂把她的鞋撿回來給她套上：“餵餵，你這女人，流氓都被我打跑了，你別哭啊！”
直到第二任丈夫死去，家庭失去主心骨，幸福和不幸之間巨大的落差讓她丟失了自我。再要她從幸福的溫水湯浴裏回到之前戰戰兢兢的日子，已經不行了。
然後呢？
阿關睜眼醒過來，白色的吊頂，燈光有點模糊。
身邊有護士在說話，聲音很輕。
旁邊的男人看見她醒了，伏在病床邊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貼在臉上，鄭游謙：“你醒了……阿關……你嚇死我了……”
阿關有一瞬間的忪怔，覺得身體有些乏力，輕輕動了動手指。
鄭游謙溫柔地笑著，輕柔地撫在她肚腹上，說：“還好，他福大命大沒出事……對了，你怎麽會在陸蓮音家裏暈倒？”
阿關剛要在男人的溫柔裏溺斃，又察覺到他的動作，心跳頓時停拍，她訥訥地跟著摸了摸肚子：“什麽……意思？”
身邊傳來護士一板一眼的道賀聲，病床前的男人笑得幾乎偽善。
阿關這才想起來，這個月為袁飛的事情操心，她竟然沒關註過自己每月的例假來了沒有。
阿關呆呆地摸了摸肚子——
孩子……又一個孩子……
她看向鄭游謙，鄭游謙正欣喜地看向她的肚子，說：“這麽久了，終於等到了。阿關，你這兩天一定要註意一些，你身體底子太弱了，要好好補一補……不管怎麽說，你現在是兩個人了，袁飛的事情不要再操勞，我會幫你解決的，我這就去找他說，給他租個房子……”
鄭游謙說著就要往外走，阿關猛地回神，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袖口，差點從病床上掉下來，把鄭游謙嚇了一跳！
“你這是幹什麽！小心一點！”
阿關扶住床沿，惡心的感覺泛上來，她死死忍住了：“小飛……小飛也在嗎？”
鄭游謙頓了頓：“他來得比我還早，陸翡叫了救護車之後他就來了，診斷出你有了孩子，是他給我打的電話。”
阿關的臉色蒼白，剛從有了孩子的震驚裏回過神來，又忽然想起袁飛和陸翡的事情。
阿關緊緊掐著鄭游謙的臂膀，張了張嘴唇，又沒能說出話來。
鄭游謙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問：“你怎麽了？”
阿關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臉——這個男人長得還算不錯，對她也好，偏偏……偏偏不願和她結婚，覺得她是個“克夫”的女人。
已經算不上是純粹的愛情，摻雜了太多物欲和妥協，她帶著孩子當了這個男人的情婦。
阿關想起來袁飛喊的那一句“我絕不要和你們一樣活”，想起來袁飛被笛驍侮辱和他打架，到頭來還要給對方道歉的事情……
是了，一切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錯，是她讓自己的孩子蒙羞。
阿關緊緊掐著鄭游謙的手，咬住了嘴唇。
鄭游謙攬住她：“你這是怎麽了？”
阿關搖了搖頭，她沒法把陸翡和袁飛的事情說給鄭游謙聽——他們有了一個孩子——鄭游謙是迷信到覺得她克夫就不會娶她的人，如果讓他知道袁飛是個和常人不一樣的人，說不定鄭游謙又會迷信些別的什麽，然後奪走她肚子的生命。
她現在什麽也沒有了。
阿關閉了閉眼睛：“我們把袁飛送走吧……”
她說得太小聲，鄭游謙沒聽清楚：“什麽？”
“把袁飛送走……”阿關說，“送到他哥哥那裏去……我受不了了，游謙……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鄭游謙顯然也是一楞，沒有想通，語氣不好地問她：“袁飛又做了什麽惹你傷心的事。”
“沒有、”阿關搖頭，“什麽都沒有，你也什麽都別問！把他送走吧！讓他去過他的活，宋奕是這樣的，他也是這樣的……是我連累了他們，全是我的錯！”
阿關情緒波動很大，哭得沒了力氣，捶打著自己心口，被鄭游謙慌忙拉開。
護士也來按住她叫她冷靜，直到她哭累了，沒了力氣。
阿關死死牽住鄭游謙的手：“你叫袁飛進來，我有話要單獨和他說。”
鄭游謙不想答應，阿關便又要哭鬧。
沒有法子，他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換了袁飛進來。
病床上的女人嬌小又蒼白，眼睛裏像是有一團火，極度悲傷地燒著。
她沒說話，袁飛主動開了口：“是我強迫的陸翡。”
阿關像是瘋魔了一般抄起手邊的枕頭扔向他，又低下頭埋在掌心失聲痛哭。
忽然的，阿關拽住袁飛的手：“媽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跟你鄭叔叔講你和陸翡的事情……我懷孕了……”
阿關重覆著說：“我懷孕了，我不能再丟一個小孩了，你不要和他說，我送你走，你想過什麽生活你去過，我給你錢！你、你去找宋奕，他畢業了，已經參加工作了，他能照顧你！學籍、戶口，你什麽都不用擔心，真的、小飛，你相信媽媽，媽媽讓你過你想過的生活，不用和我這樣的人再住在一起……”
袁飛滾了下喉結，想到陸翡絕望的眼神，根本割舍不下。
“不可能，”他說，“我不走。我就要和陸翡在一起，這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生你的小孩，我又不會害你！”
“有關系！當然有！”阿關叫起來，又很快地戰戰兢兢壓低了聲音，“要是讓鄭游謙知道了，他覺得我肚子裏的也是個、是個不正常的……那可怎麽辦……”
她說完，才恍然過來：“不是，媽媽不是在說你……”
袁飛緊緊盯著她，忽而揮開她的手嗤笑，一字一頓道：“說到底，你還是為了你自己。”
阿關哀求地看向他：“媽媽求你了，行嗎？”
她說：“媽媽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就隨我去吧，最後一次聽我的話，行嗎？你不是瞧不起我嗎？我送你走，難道還不行嗎？”
袁飛咬著不開口，他不想和陸翡分開。
“不行，”他說，袁飛覺得自己變得面目可憎，他聽見自己說，“不行。你要是想把我送走，我和陸翡的事情我一定和姓鄭的說，我是個喜歡男人的神經病，你肚子裏這個以後也是！你想過榮華富貴的日子，拋棄了宋奕現在又趕我走，你憑什麽！你要把我送走，我就和姓鄭的說你肚子裏這個以後也是不能給他傳宗接代的變態！”
袁飛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阿關猛地把床頭櫃上的花瓶掃到地上，尖叫起來：“啊——！袁飛！你是不是非要逼我死！是不是非要逼我死了才行啊！”
她彎腰去撿玻璃碎片，袁飛從沒見過她這種模樣，驚得心顫，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
病房大門一下子被鄭游謙踹開，男人沖過來從袁飛手裏奪走阿關，回頭就給了他一巴掌叫他：“你們又說了什麽！你給我滾！你這就給我滾出去！”
袁飛的手上還有阿關的血，她掐著玻璃片掐進掌心流下來的血。
隔著醫護和鄭游謙，阿關面容毫無血色，她死死看著袁飛哀聲求他說：“你放過我吧，要不然我就真的死給你看。”
袁飛被醫護人員攔到病房外，鄭游謙給她請了單獨的醫護照料，他們從袁飛身後走進病房，推開他叫他讓讓，好似他是個旁觀的外人一般。
袁飛撚了撚手上的血跡，乍然一回頭——陸翡還在原先的地方站著，一動不動的像一尊雕像，仿佛察覺到袁飛的視線，他擡頭看了他一眼。
就這麽一眼，便隔了萬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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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回來了，她想，她一定要和袁飛好好說清楚，好叫他回家，不要再執拗於天真的想法，他們能有現在這樣好的生活不容易。
樓下的他們還在爭吵，阿關沒聽仔細，直到走到樓梯口，才聽見袁飛怒氣沖沖的一句：“都親到一起去了，還想怎麽樣！”
阿關的腳步霎時一頓，早戀，一個少年人逃不開的話題，她停下來偷偷地往外看，卻沒看見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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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關分不清頭腦，正想往外去，又不知袁飛說了些什麽，陸翡呆楞當場，忽然問：“你什麽意思……你想和我分手？”
——像是晴空霹靂，阿關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她頭腦一片空白的時候，那邊走了一個人，摩托車的聲音很吵，關峒梅這才回過神來。
她扒著墻壁，把自己擋在陰影裏，咬著嘴唇，偷偷地往外看。
她看見她的兒子擡手摸了摸陸翡的臉，又把陸翡抱進懷裏……她那個脾氣暴躁的小兒子像一條乖順的狼犬，拍打著陸翡的背，居然也懂得溫柔和安慰。
一層一層的戰栗從阿關的後脊椎躥上頭頂，兜頭澆下一盆涼水——
這是怎麽回事……
她想不明白……
那奇怪的氛圍……
不等她想，也沒有給她仔細思考的時間，袁飛低頭和陸翡說了幾句話，然後低頭——親了陸翡的嘴。
霎時間阿關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沒有見過這種事情！
跌跌撞撞的，袁飛把陸翡拉到樹木的陰影裏，做了只有情侶和戀人才會做的事情。
他們在接吻。
他們竟然在接吻……阿關聽見自己心臟的狂跳，被顛覆的認知要從她胸口裏硬生生地擠出來！
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為什麽她的兒子會做這樣的事情！
想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是和隔壁家的男孩！
她腳下踉蹌了一下，下意識地扶住墻壁。她想找個人問問，給她答疑解惑，她想到了鄭游謙……可是不行……
不、不行……
她的兒子，做了這樣反常的事情，她接受不了，鄭游謙一個正常男人，又怎麽會接受這樣的事情？
況且、況且那是她的兒子，她是要給鄭游謙生兒子的！如果讓鄭游謙知道了……會不會……會不會覺得她也有病？
阿關慌了、胡思亂想什麽也想不明白，她要找個支柱，她永遠依附他人。
慌忙裏她想起了她的另一個兒子。
宋奕……宋奕……
聽筒裏傳來等待的聲響——
“嘟——”
“嘟——”
“嘟——”
那是被她送走的小孩……
阿關的意識混沌了，在昏昏沈沈的等待裏陷入黑暗，她焦急地想要抓住一塊浮木，卻發現原來自己身處大海。
她被淹沒了。
少年的時間遠去，海底的泡沫裏有她年輕時候的笑聲，她坐在火車上和文工團的同事們唱著歌，她有個“小黃鸝”的外號，那個年輕的工程師就靠在車廂另一邊笑著往她這裏看。
那個笑容已經模糊了，甚至忘記了那人的長相，只想起高速公路上破碎的車體。
她獨自一個人帶著孩子，像是游走在城市裏的孤魂野鬼，有人拋來邀請，他們的眼神瞥在她窈窕的身體上，盯著她的胸脯說：“要不你跟了我吧。”
她被混混騷擾，又為混混所救，袁飛的父親蹲在地上手忙腳亂把她的鞋撿回來給她套上：“餵餵，你這女人，流氓都被我打跑了，你別哭啊！”
直到第二任丈夫死去，家庭失去主心骨，幸福和不幸之間巨大的落差讓她丟失了自我。再要她從幸福的溫水湯浴裏回到之前戰戰兢兢的日子，已經不行了。
然後呢？
阿關睜眼醒過來，白色的吊頂，燈光有點模糊。
身邊有護士在說話，聲音很輕。
旁邊的男人看見她醒了，伏在病床邊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貼在臉上，鄭游謙：“你醒了……阿關……你嚇死我了……”
阿關有一瞬間的忪怔，覺得身體有些乏力，輕輕動了動手指。
鄭游謙溫柔地笑著，輕柔地撫在她肚腹上，說：“還好，他福大命大沒出事……對了，你怎麽會在陸蓮音家裏暈倒？”
阿關剛要在男人的溫柔裏溺斃，又察覺到他的動作，心跳頓時停拍，她訥訥地跟著摸了摸肚子：“什麽……意思？”
身邊傳來護士一板一眼的道賀聲，病床前的男人笑得幾乎偽善。
阿關這才想起來，這個月為袁飛的事情操心，她竟然沒關註過自己每月的例假來了沒有。
阿關呆呆地摸了摸肚子——
孩子……又一個孩子……
她看向鄭游謙，鄭游謙正欣喜地看向她的肚子，說：“這麽久了，終於等到了。阿關，你這兩天一定要註意一些，你身體底子太弱了，要好好補一補……不管怎麽說，你現在是兩個人了，袁飛的事情不要再操勞，我會幫你解決的，我這就去找他說，給他租個房子……”
鄭游謙說著就要往外走，阿關猛地回神，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袖口，差點從病床上掉下來，把鄭游謙嚇了一跳！
“你這是幹什麽！小心一點！”
阿關扶住床沿，惡心的感覺泛上來，她死死忍住了：“小飛……小飛也在嗎？”
鄭游謙頓了頓：“他來得比我還早，陸翡叫了救護車之後他就來了，診斷出你有了孩子，是他給我打的電話。”
阿關的臉色蒼白，剛從有了孩子的震驚裏回過神來，又忽然想起袁飛和陸翡的事情。
阿關緊緊掐著鄭游謙的臂膀，張了張嘴唇，又沒能說出話來。
鄭游謙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問：“你怎麽了？”
阿關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臉——這個男人長得還算不錯，對她也好，偏偏……偏偏不願和她結婚，覺得她是個“克夫”的女人。
已經算不上是純粹的愛情，摻雜了太多物欲和妥協，她帶著孩子當了這個男人的情婦。
阿關想起來袁飛喊的那一句“我絕不要和你們一樣活”，想起來袁飛被笛驍侮辱和他打架，到頭來還要給對方道歉的事情……
是了，一切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錯，是她讓自己的孩子蒙羞。
阿關緊緊掐著鄭游謙的手，咬住了嘴唇。
鄭游謙攬住她：“你這是怎麽了？”
阿關搖了搖頭，她沒法把陸翡和袁飛的事情說給鄭游謙聽——他們有了一個孩子——鄭游謙是迷信到覺得她克夫就不會娶她的人，如果讓他知道袁飛是個和常人不一樣的人，說不定鄭游謙又會迷信些別的什麽，然後奪走她肚子的生命。
她現在什麽也沒有了。
阿關閉了閉眼睛：“我們把袁飛送走吧……”
她說得太小聲，鄭游謙沒聽清楚：“什麽？”
“把袁飛送走……”阿關說，“送到他哥哥那裏去……我受不了了，游謙……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鄭游謙顯然也是一楞，沒有想通，語氣不好地問她：“袁飛又做了什麽惹你傷心的事。”
“沒有、”阿關搖頭，“什麽都沒有，你也什麽都別問！把他送走吧！讓他去過他的活，宋奕是這樣的，他也是這樣的……是我連累了他們，全是我的錯！”
阿關情緒波動很大，哭得沒了力氣，捶打著自己心口，被鄭游謙慌忙拉開。
護士也來按住她叫她冷靜，直到她哭累了，沒了力氣。
阿關死死牽住鄭游謙的手：“你叫袁飛進來，我有話要單獨和他說。”
鄭游謙不想答應，阿關便又要哭鬧。
沒有法子，他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換了袁飛進來。
病床上的女人嬌小又蒼白，眼睛裏像是有一團火，極度悲傷地燒著。
她沒說話，袁飛主動開了口：“是我強迫的陸翡。”
阿關像是瘋魔了一般抄起手邊的枕頭扔向他，又低下頭埋在掌心失聲痛哭。
忽然的，阿關拽住袁飛的手：“媽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跟你鄭叔叔講你和陸翡的事情……我懷孕了……”
阿關重覆著說：“我懷孕了，我不能再丟一個小孩了，你不要和他說，我送你走，你想過什麽生活你去過，我給你錢！你、你去找宋奕，他畢業了，已經參加工作了，他能照顧你！學籍、戶口，你什麽都不用擔心，真的、小飛，你相信媽媽，媽媽讓你過你想過的生活，不用和我這樣的人再住在一起……”
袁飛滾了下喉結，想到陸翡絕望的眼神，根本割舍不下。
“不可能，”他說，“我不走。我就要和陸翡在一起，這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生你的小孩，我又不會害你！”
“有關系！當然有！”阿關叫起來，又很快地戰戰兢兢壓低了聲音，“要是讓鄭游謙知道了，他覺得我肚子裏的也是個、是個不正常的……那可怎麽辦……”
她說完，才恍然過來：“不是，媽媽不是在說你……”
袁飛緊緊盯著她，忽而揮開她的手嗤笑，一字一頓道：“說到底，你還是為了你自己。”
阿關哀求地看向他：“媽媽求你了，行嗎？”
她說：“媽媽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就隨我去吧，最後一次聽我的話，行嗎？你不是瞧不起我嗎？我送你走，難道還不行嗎？”
袁飛咬著不開口，他不想和陸翡分開。
“不行，”他說，袁飛覺得自己變得面目可憎，他聽見自己說，“不行。你要是想把我送走，我和陸翡的事情我一定和姓鄭的說，我是個喜歡男人的神經病，你肚子裏這個以後也是！你想過榮華富貴的日子，拋棄了宋奕現在又趕我走，你憑什麽！你要把我送走，我就和姓鄭的說你肚子裏這個以後也是不能給他傳宗接代的變態！”
袁飛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阿關猛地把床頭櫃上的花瓶掃到地上，尖叫起來：“啊——！袁飛！你是不是非要逼我死！是不是非要逼我死了才行啊！”
她彎腰去撿玻璃碎片，袁飛從沒見過她這種模樣，驚得心顫，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
病房大門一下子被鄭游謙踹開，男人沖過來從袁飛手裏奪走阿關，回頭就給了他一巴掌叫他：“你們又說了什麽！你給我滾！你這就給我滾出去！”
袁飛的手上還有阿關的血，她掐著玻璃片掐進掌心流下來的血。
隔著醫護和鄭游謙，阿關面容毫無血色，她死死看著袁飛哀聲求他說：“你放過我吧，要不然我就真的死給你看。”
袁飛被醫護人員攔到病房外，鄭游謙給她請了單獨的醫護照料，他們從袁飛身後走進病房，推開他叫他讓讓，好似他是個旁觀的外人一般。
袁飛撚了撚手上的血跡，乍然一回頭——陸翡還在原先的地方站著，一動不動的像一尊雕像，仿佛察覺到袁飛的視線，他擡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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