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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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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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的是水晶,戴了有桃花運的,和這種紫色的一起賣,專門賣給小女生;褐色的這種是紫檀木,要是男人來問話,就說是開過光的,賣貴一點,四十塊一串。”
“紫檀木,四十?”陸翡大睜著眼睛,“不怕別人懷疑是假的嗎?”
平姐頓了頓:“那怎麽辦?”
陸翡思索一會兒:“不能說是紫檀的,就說是比紫檀低一等的,比紫檀低一等的叫什麽?”
平姐:“我哪知道啊!”
陸翡有些為難。
平姐大手一揮:“你編一個名字就得了!說什麽赤檀、黑檀,反正他們也不知道!”
陸翡點點頭:“行,就說我們這個也是好東西,又便宜,還開過光。”
“對,”平姐拍拍他的肩,“小陸還挺會做生意的嘛!”
陸翡紅了臉,低下頭說:“我不會……”
平姐笑嘻嘻往他臉上揩了把油:“反正這個木頭珠子不用你賣,你就賣那個水晶石頭,專門賣給女孩子,有你這張臉不用白不用,你可別成天低著頭,都埋沒浪費了!”
陸翡被她說得臉紅,抿著嘴唇輕輕笑了一下。
袋子裏的粉色紫色的石頭晶瑩好看,陸翡抓了一把:“這個真的是水晶?”
“鬼知道,應該是吧,就是分成色好賴唄,咱們這小本買賣,都是便宜貨。像我這兩袋子,都是羅哥老婆從義烏拉來的。她要開小商品店,進了一批雞零狗碎,老板那邊有一堆不要了的石頭,她問我要不要,我就叫她包下來了。”
羅大左的老婆……陸翡愕然,偷偷看了眼平姐的臉色。
平姐瞧見了,捏住他的臉:“看什麽呢?”
陸翡小聲講:“前年我給你當模特的時候,你和我說你們要結婚,怎麽他結婚了,你……”
“陸翡,你可真會戳我的心,”平姐叉著腰嘆氣,“能怎麽辦,那是他老媽在老家給他說的親,過趟年回來人家肚子都大了。”
陸翡:“啊?”
“啊什麽,羅大左個死人,矮矬矬一個,生出來個挺漂亮的丫頭,不知道是哪輩子傳下來的福氣。孩子養在老家了,他老婆昨天還在義烏,所以你一個也沒看到。”
陸翡頗為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要繼續說個什麽打破尷尬。
平姐聳聳肩:“算了唄,還能怎麽樣呢,像你姐我這種從小出來混的,沒爹沒娘,哪戶人家願意娶這樣的媳婦。”
“我覺得你很好的。”陸翡笨笨地安慰她。
陸翡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和他交流的人,他嘴笨,不會罵人也不會哄人,可他的胸膛是透明的,裏頭的一顆真心誰都看得見。
平姐鼻子一酸紅了眼睛,兀自忍了一會兒,嘻嘻問他:“你長得這麽好看,學校裏有沒有女孩子追你啊?”
“沒有,她們哪會喜歡我?”
“怎麽不會,是你太靦腆了,我敢打包票,學校裏喜歡你的多得很,女孩兒嘛,都喜歡好看的,”平姐看看他的小身板,“你就是太瘦了,又不愛說話。袁飛雖然莽,但他那個身材確實高大,估計她們更喜歡袁飛那種的。”
陸翡心說“我也喜歡他那種的”,面上只微微紅了臉,“嗯”的一聲。
鋪開藍布桌墊,小珠子堆在他倆中間。塑料盒裏裝著一顆顆串珠,平姐又教他怎麽串手鏈。
這片廣場說大也大,說不大吧確實都被擠滿了:跳舞的、散步的、逛街的、陪孩子玩兒的;賣氣球的、賣玩具的、扔靶換娃娃的、套圈的……
啃得基二樓也假模假式弄了個“兒童樂園”,陸翡一擡頭就能看見裏頭跳著小蹦床的孩子,熱鬧的聲音傳到街上,笑了滿路。
一開始他們沒什麽生意,後來人越來越多,逛完商場超市的人們往外出溜,他們的生意就上門了。
早前來的時候平姐幫陸翡抓了抓頭發,換上一身牛仔。
陸翡的眼睛乖乖的,裝扮壞壞的,那張白嫩嫩的臉稍微有一點點光線就足夠流露帥氣,不光小女生來看珠串,跳舞的阿姨還來湊熱鬧。
一晚上盆滿缽滿,陸翡小桌上的生意比平姐的好。
減掉成本,和平姐四六分成,一晚上居然有個百八十塊,把陸翡高興壞了。
他越看越覺得袋子裏的石頭漂亮又可愛——那可都是錢!
陸翡沒忍住又抓了兩把:“姐,我能買兩串回去戴嗎?”
平姐一楞,隨即笑起來:“喲,小陸翡要送給女孩子嗎?串情侶手鏈?”
陸翡騰地紅了臉:“不、不是!不是情侶!”
“喲喲喲,還害臊了!”平姐胳膊掛住他,“和姐說說,送給誰呀,你們談了多久了?嗯?”
“哎呀!”陸翡沒臉見人,也不敢再提買手鏈的事。
平姐知道他臉皮薄,笑嘻嘻說:“拿唄,我還能要你的錢?要不是你,我今天晚上也賺不到這麽多。”
陸翡挑了幾顆石頭,到底把錢塞給了平姐。
平姐搖搖頭:“你真固執!”
陸翡傻傻地笑。
他揣著一口袋的石頭往回走。
已經十點多了,他的手機早就沒電了,怕袁飛擔心他,陸翡跑得飛快。
爬樓快到門口,就聽見上面陸蓮音在吵:“你不知道?他天天跟在你屁股後頭玩,你能不知道!”
阿關糯糯的聲音在旁邊勸:“小飛,你就說你今晚上去哪了?你看看你這一身臟兮兮的,陸翡沒和你在一起,那他說沒說他去哪了?”
陸蓮音喊:“你說話啊!你把我兒子拐到哪去了你說啊!”
陸翡趕緊往上跑,就聽見袁飛講:“我說了我不知道!你自己的兒子你問我?什麽時候成了我幫你帶兒子嗎!”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自己的兒子要你帶?就你地痞流氓的樣兒,我還怕陸翡和你學壞了呢!”
“那你他媽的來問我?!你怎麽不說你自己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從來不問陸翡去哪兒了呢!”袁飛吼道,“我說了我不知道!聽明白沒,我不知道!我今天已經很累了!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你兒子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他媽幫你帶兒子?”
“是我——!”陸蓮音指著他高聲叫道,“幫你媽帶你!”
阿關尖叫一聲:“陸姐!”
陸翡撐在樓梯口看著陡然安靜下來的走廊。
袁飛還沒從陸蓮音那句話裏聽明白,呆呆地楞著。
陸蓮音背對著這邊,阿關第一個看見陸翡,她著急忙慌地喊:“陸翡!你回來了!”
她上前來拉住陸翡的手:“你跑哪去了,我和你媽媽都要急死了!”
陸翡咬著嘴唇默不作聲。
阿關滿臉都是懇求神色,陸翡悄悄看了眼袁飛。
陸蓮音撩了撩她的大波浪卷回轉身來看著他:“你去哪了?十點多不回家?”
前頭兩句話聲音都很平靜,陸蓮音看見陸翡默然的樣子又動了怒:“我問你話呢!”
陸翡不做聲,陸蓮音往他肩膀上擂了一下:“你是不是學壞了!我問你話呢!說話!”
走廊裏頭袁飛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說了什麽,陡然慌張,生怕陸翡聽見他的氣話。
陸翡淡淡和他對視了一下,才低下頭轉到陸蓮音那邊,滿頭熱汗:“在外面……”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在外面玩兒……”
“在外面玩兒?!”陸蓮音掐了他一下,“騙鬼呢!你老實交代!”
陸翡撚著腳尖,好半天,說:“撿到一窩貓……你不會同意養,我就想找人收留一下,跑去找了同學……”
陸翡“老實交代”:“還、還花了點錢買籠子和貓糧……”
他眼淚汪汪地說著假話,要不是袁飛知道他說話踮腳尖的小毛病都要被他騙過去。
陸蓮音信了一多半,忿忿說:“還買貓糧,你連自己都養不起!野貓子隨便吃吃不就得了,它有人金貴?要你大發善心特特買貓糧?要是被它抓到一下,還要花幾百塊錢去打針,你當什麽老好人!”
陸蓮音罵罵咧咧開了房門,把陸翡揪進去,袁飛和阿關站在外面。
裏頭陸蓮音還在審問:“花了多少錢?”
不知道陸翡怎麽回答的,門裏突然爆發一句咒罵,但是聽不見陸翡的聲音。
袁飛腳下生根似的站在兩戶房門中間,註意力全在陸翡家裏,直到聽不見聲音了,他才轉頭看向阿關。
母子相對無言。
袁飛忽然問:“陸蓮音說她幫你帶兒子,是什麽意思?”
阿關沈默:“……”
袁飛又問:“為什麽陸翡會給我們當鄰居?陸蓮音買得起這邊的房子嗎?”
“……”阿關依舊不敢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低頭捂住了眼睛,“能別問嗎,兒子?”
袁飛覺得很累,他從水產場回來,口袋裏攥著今天賺的七十塊錢,比身體更累的是精神。
袁飛叫了一聲:“媽……”
阿關陡然沒繃住聲兒,狠狠一吸鼻子,說:“她借錢買的,我不知道她哪來的錢……當時房子給她減了價格,她一口氣付的全款。”
袁飛等著她的後續,阿關知道兒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閉了閉眼睛實話實說:“這兩套房子都是你鄭叔叔的,這邊這個小一點,他想讓你和我們分開住……是我、是我舍不得……”
阿關哭起來也和洋娃娃似的好看,袁飛卻同樣了解他媽媽。
袁飛問:“房子賣給陸蓮音了,錢呢?給了你,還是給了鄭游謙?”
阿關頓時沒了聲音。
袁飛嗤笑一聲:“所以是給了你。沒什麽舍不得兒子的說法,你只是想套鄭老板的房子而已。”
阿關臉色蒼白:“我、我總要為你以後做打算的。上大學、結婚、成家……這些都需要……都需要錢……”
阿關哭著說:“你能明白嗎?你不能明白,不明白你媽媽我過得有多辛苦……”
袁飛難得不炮仗,只哀哀看著他媽媽,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是為什麽。
人不能挑選自己出身在什麽樣的家庭,真的……好累啊……
他家的房門打開,鄭游謙穿著真絲睡衣靠在門邊上,把阿關攬進懷裏拍了拍。
這個男人很奇怪,冷漠時冷漠,不和她媽媽結婚,偏偏能做出這樣一幅體貼的姿態。
“哭什麽,他總會長大的。”鄭游謙拍著阿關的背,瞧了眼袁飛,漠然又不屑,每次都能激起袁飛最深處的憤恨。
鄭游謙朝他道:“行了,進屋吧,已經很晚了。”
袁飛看著淚眼朦朧的阿關,搖了搖頭:“我去黑子家住。”
他們倆沒強求也沒過多挽留,好像只是走一走情分過場,一個演得母子情深,一個仿佛真心實意。
袁飛跑下樓,蹲在花圃邊給黑子打了個電話。
那頭剛“餵”一聲,袁飛講:“是我。”
黑子一楞,隨即罵說:“操了,你大半夜和我打什麽電話,你他媽不是要掐死我嗎?滾蛋。”
把他電話掛了。
袁飛身上浸著魚腥氣,突然變成一只孤魂野鬼。
手機亮了亮,陸翡躲在房間裏,偷偷地給他打電話。
“怎麽了?”
袁飛就地坐在臺階上,等到半夜十一點,樓梯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陸翡穿著睡衣,從樓梯間鬼鬼祟祟冒出個腦袋。
小區裏路燈昏黃沈暗,他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似的透亮好看。
陸翡抓著一把錢和兩串手鏈,抿著笑朝袁飛小聲炫耀,美滋滋道:
“二哥,我掙的!都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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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四十?”陸翡大睜著眼睛,“不怕別人懷疑是假的嗎?”
平姐頓了頓:“那怎麽辦?”
陸翡思索一會兒:“不能說是紫檀的,就說是比紫檀低一等的,比紫檀低一等的叫什麽?”
平姐:“我哪知道啊!”
陸翡有些為難。
平姐大手一揮:“你編一個名字就得了!說什麽赤檀、黑檀,反正他們也不知道!”
陸翡點點頭:“行,就說我們這個也是好東西,又便宜,還開過光。”
“對,”平姐拍拍他的肩,“小陸還挺會做生意的嘛!”
陸翡紅了臉,低下頭說:“我不會……”
平姐笑嘻嘻往他臉上揩了把油:“反正這個木頭珠子不用你賣,你就賣那個水晶石頭,專門賣給女孩子,有你這張臉不用白不用,你可別成天低著頭,都埋沒浪費了!”
陸翡被她說得臉紅,抿著嘴唇輕輕笑了一下。
袋子裏的粉色紫色的石頭晶瑩好看,陸翡抓了一把:“這個真的是水晶?”
“鬼知道,應該是吧,就是分成色好賴唄,咱們這小本買賣,都是便宜貨。像我這兩袋子,都是羅哥老婆從義烏拉來的。她要開小商品店,進了一批雞零狗碎,老板那邊有一堆不要了的石頭,她問我要不要,我就叫她包下來了。”
羅大左的老婆……陸翡愕然,偷偷看了眼平姐的臉色。
平姐瞧見了,捏住他的臉:“看什麽呢?”
陸翡小聲講:“前年我給你當模特的時候,你和我說你們要結婚,怎麽他結婚了,你……”
“陸翡,你可真會戳我的心,”平姐叉著腰嘆氣,“能怎麽辦,那是他老媽在老家給他說的親,過趟年回來人家肚子都大了。”
陸翡:“啊?”
“啊什麽,羅大左個死人,矮矬矬一個,生出來個挺漂亮的丫頭,不知道是哪輩子傳下來的福氣。孩子養在老家了,他老婆昨天還在義烏,所以你一個也沒看到。”
陸翡頗為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要繼續說個什麽打破尷尬。
平姐聳聳肩:“算了唄,還能怎麽樣呢,像你姐我這種從小出來混的,沒爹沒娘,哪戶人家願意娶這樣的媳婦。”
“我覺得你很好的。”陸翡笨笨地安慰她。
陸翡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和他交流的人,他嘴笨,不會罵人也不會哄人,可他的胸膛是透明的,裏頭的一顆真心誰都看得見。
平姐鼻子一酸紅了眼睛,兀自忍了一會兒,嘻嘻問他:“你長得這麽好看,學校裏有沒有女孩子追你啊?”
“沒有,她們哪會喜歡我?”
“怎麽不會,是你太靦腆了,我敢打包票,學校裏喜歡你的多得很,女孩兒嘛,都喜歡好看的,”平姐看看他的小身板,“你就是太瘦了,又不愛說話。袁飛雖然莽,但他那個身材確實高大,估計她們更喜歡袁飛那種的。”
陸翡心說“我也喜歡他那種的”,面上只微微紅了臉,“嗯”的一聲。
鋪開藍布桌墊,小珠子堆在他倆中間。塑料盒裏裝著一顆顆串珠,平姐又教他怎麽串手鏈。
這片廣場說大也大,說不大吧確實都被擠滿了:跳舞的、散步的、逛街的、陪孩子玩兒的;賣氣球的、賣玩具的、扔靶換娃娃的、套圈的……
啃得基二樓也假模假式弄了個“兒童樂園”,陸翡一擡頭就能看見裏頭跳著小蹦床的孩子,熱鬧的聲音傳到街上,笑了滿路。
一開始他們沒什麽生意,後來人越來越多,逛完商場超市的人們往外出溜,他們的生意就上門了。
早前來的時候平姐幫陸翡抓了抓頭發,換上一身牛仔。
陸翡的眼睛乖乖的,裝扮壞壞的,那張白嫩嫩的臉稍微有一點點光線就足夠流露帥氣,不光小女生來看珠串,跳舞的阿姨還來湊熱鬧。
一晚上盆滿缽滿,陸翡小桌上的生意比平姐的好。
減掉成本,和平姐四六分成,一晚上居然有個百八十塊,把陸翡高興壞了。
他越看越覺得袋子裏的石頭漂亮又可愛——那可都是錢!
陸翡沒忍住又抓了兩把:“姐,我能買兩串回去戴嗎?”
平姐一楞,隨即笑起來:“喲,小陸翡要送給女孩子嗎?串情侶手鏈?”
陸翡騰地紅了臉:“不、不是!不是情侶!”
“喲喲喲,還害臊了!”平姐胳膊掛住他,“和姐說說,送給誰呀,你們談了多久了?嗯?”
“哎呀!”陸翡沒臉見人,也不敢再提買手鏈的事。
平姐知道他臉皮薄,笑嘻嘻說:“拿唄,我還能要你的錢?要不是你,我今天晚上也賺不到這麽多。”
陸翡挑了幾顆石頭,到底把錢塞給了平姐。
平姐搖搖頭:“你真固執!”
陸翡傻傻地笑。
他揣著一口袋的石頭往回走。
已經十點多了,他的手機早就沒電了,怕袁飛擔心他,陸翡跑得飛快。
爬樓快到門口,就聽見上面陸蓮音在吵:“你不知道?他天天跟在你屁股後頭玩,你能不知道!”
阿關糯糯的聲音在旁邊勸:“小飛,你就說你今晚上去哪了?你看看你這一身臟兮兮的,陸翡沒和你在一起,那他說沒說他去哪了?”
陸蓮音喊:“你說話啊!你把我兒子拐到哪去了你說啊!”
陸翡趕緊往上跑,就聽見袁飛講:“我說了我不知道!你自己的兒子你問我?什麽時候成了我幫你帶兒子嗎!”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自己的兒子要你帶?就你地痞流氓的樣兒,我還怕陸翡和你學壞了呢!”
“那你他媽的來問我?!你怎麽不說你自己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從來不問陸翡去哪兒了呢!”袁飛吼道,“我說了我不知道!聽明白沒,我不知道!我今天已經很累了!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你兒子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他媽幫你帶兒子?”
“是我——!”陸蓮音指著他高聲叫道,“幫你媽帶你!”
阿關尖叫一聲:“陸姐!”
陸翡撐在樓梯口看著陡然安靜下來的走廊。
袁飛還沒從陸蓮音那句話裏聽明白,呆呆地楞著。
陸蓮音背對著這邊,阿關第一個看見陸翡,她著急忙慌地喊:“陸翡!你回來了!”
她上前來拉住陸翡的手:“你跑哪去了,我和你媽媽都要急死了!”
陸翡咬著嘴唇默不作聲。
阿關滿臉都是懇求神色,陸翡悄悄看了眼袁飛。
陸蓮音撩了撩她的大波浪卷回轉身來看著他:“你去哪了?十點多不回家?”
前頭兩句話聲音都很平靜,陸蓮音看見陸翡默然的樣子又動了怒:“我問你話呢!”
陸翡不做聲,陸蓮音往他肩膀上擂了一下:“你是不是學壞了!我問你話呢!說話!”
走廊裏頭袁飛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說了什麽,陡然慌張,生怕陸翡聽見他的氣話。
陸翡淡淡和他對視了一下,才低下頭轉到陸蓮音那邊,滿頭熱汗:“在外面……”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在外面玩兒……”
“在外面玩兒?!”陸蓮音掐了他一下,“騙鬼呢!你老實交代!”
陸翡撚著腳尖,好半天,說:“撿到一窩貓……你不會同意養,我就想找人收留一下,跑去找了同學……”
陸翡“老實交代”:“還、還花了點錢買籠子和貓糧……”
他眼淚汪汪地說著假話,要不是袁飛知道他說話踮腳尖的小毛病都要被他騙過去。
陸蓮音信了一多半,忿忿說:“還買貓糧,你連自己都養不起!野貓子隨便吃吃不就得了,它有人金貴?要你大發善心特特買貓糧?要是被它抓到一下,還要花幾百塊錢去打針,你當什麽老好人!”
陸蓮音罵罵咧咧開了房門,把陸翡揪進去,袁飛和阿關站在外面。
裏頭陸蓮音還在審問:“花了多少錢?”
不知道陸翡怎麽回答的,門裏突然爆發一句咒罵,但是聽不見陸翡的聲音。
袁飛腳下生根似的站在兩戶房門中間,註意力全在陸翡家裏,直到聽不見聲音了,他才轉頭看向阿關。
母子相對無言。
袁飛忽然問:“陸蓮音說她幫你帶兒子,是什麽意思?”
阿關沈默:“……”
袁飛又問:“為什麽陸翡會給我們當鄰居?陸蓮音買得起這邊的房子嗎?”
“……”阿關依舊不敢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低頭捂住了眼睛,“能別問嗎,兒子?”
袁飛覺得很累,他從水產場回來,口袋裏攥著今天賺的七十塊錢,比身體更累的是精神。
袁飛叫了一聲:“媽……”
阿關陡然沒繃住聲兒,狠狠一吸鼻子,說:“她借錢買的,我不知道她哪來的錢……當時房子給她減了價格,她一口氣付的全款。”
袁飛等著她的後續,阿關知道兒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閉了閉眼睛實話實說:“這兩套房子都是你鄭叔叔的,這邊這個小一點,他想讓你和我們分開住……是我、是我舍不得……”
阿關哭起來也和洋娃娃似的好看,袁飛卻同樣了解他媽媽。
袁飛問:“房子賣給陸蓮音了,錢呢?給了你,還是給了鄭游謙?”
阿關頓時沒了聲音。
袁飛嗤笑一聲:“所以是給了你。沒什麽舍不得兒子的說法,你只是想套鄭老板的房子而已。”
阿關臉色蒼白:“我、我總要為你以後做打算的。上大學、結婚、成家……這些都需要……都需要錢……”
阿關哭著說:“你能明白嗎?你不能明白,不明白你媽媽我過得有多辛苦……”
袁飛難得不炮仗,只哀哀看著他媽媽,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是為什麽。
人不能挑選自己出身在什麽樣的家庭,真的……好累啊……
他家的房門打開,鄭游謙穿著真絲睡衣靠在門邊上,把阿關攬進懷裏拍了拍。
這個男人很奇怪,冷漠時冷漠,不和她媽媽結婚,偏偏能做出這樣一幅體貼的姿態。
“哭什麽,他總會長大的。”鄭游謙拍著阿關的背,瞧了眼袁飛,漠然又不屑,每次都能激起袁飛最深處的憤恨。
鄭游謙朝他道:“行了,進屋吧,已經很晚了。”
袁飛看著淚眼朦朧的阿關,搖了搖頭:“我去黑子家住。”
他們倆沒強求也沒過多挽留,好像只是走一走情分過場,一個演得母子情深,一個仿佛真心實意。
袁飛跑下樓,蹲在花圃邊給黑子打了個電話。
那頭剛“餵”一聲,袁飛講:“是我。”
黑子一楞,隨即罵說:“操了,你大半夜和我打什麽電話,你他媽不是要掐死我嗎?滾蛋。”
把他電話掛了。
袁飛身上浸著魚腥氣,突然變成一只孤魂野鬼。
手機亮了亮,陸翡躲在房間裏,偷偷地給他打電話。
“怎麽了?”
袁飛就地坐在臺階上,等到半夜十一點,樓梯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陸翡穿著睡衣,從樓梯間鬼鬼祟祟冒出個腦袋。
小區裏路燈昏黃沈暗,他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似的透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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