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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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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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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阿關十分尷尬,睜著圓圓的眼睛眨了眨。

還是鄭游謙先開了口:“在家怎麽不出來打個招呼。”

袁飛沒有回答,只漠然和鄭游謙對視。

只好陸翡前來解釋說:“我們在房間裏寫作業,耽擱了一下。”

“寫作業?”鄭游謙似笑非笑,“你們有這麽乖?”

陸翡臊紅了臉。

鄭游謙解開領口的衣扣,松了腕袖,牽著阿關往裏走,他一眼也不看袁飛:“你們吃了飯沒有?”

袁飛看著阿關,母子相對無言。只好陸翡來硬著頭皮回答:“還、還沒。”

鄭游謙遞了張一百給陸翡:“出去吃點好吃的,晚上讓袁飛去你家寫作業。”

阿關猶豫了一下:“在家吃吧?外面的東西多臟啊……”

鄭游謙不理她,只漠然看著陸翡。

陸翡頭皮發麻,接過了錢。

袁飛看著眼前一對璧人,嗤地哼笑出聲,轉頭去房間收拾書包。

阿關急急追過去:“小飛……”

袁飛拎著包往外走,稍稍推開她。

氣氛太古怪了,陸翡頭都不敢擡。

臨出門,鄭游謙說:“找家幹凈的館子店,別讓你媽擔心。”

回應他的是袁飛大力的關門聲。

那張一百塊袁飛交給陸翡讓他隨便花,多餘的算借給他的錢。

袁飛站在陽臺上,抽完了一整根煙。

陸翡掐算半天,在超市裏買了一把春絲面條,掐了幾個面疙瘩,敲了兩個雞蛋,一撮蔥花。

兩把面條一把蔥,總共十塊。

他存下的四百和袁飛給他的一百五,還差五十能湊滿六百塊。

剩下的二十四塊八作為他的生活開銷,摳一摳也能過好幾天。

他把存錢罐裏的錢又數了一遍,袁飛站在水池邊洗碗。

瓷碗磕碰的聲音清脆,袁飛說:“陸翡,我不想再用鄭游謙給的錢了。你還缺多少?二哥給你掙。”

夏末的天終於變了。

烏雲密集,秋雨驟然,濕了滿窗天地。

墻壁另一邊晦暗中□□糾纏,阿關抓著枕巾,在床上大哭了一場;

陸蓮音走到酒吧外面罵了聲鬼天氣,隨即脫了高跟鞋拎在手上赤腳走進雨裏,嘴裏罵著她該天殺的情夫;

黑子腫著半邊臉跪在他家客廳,他爹抽了皮帶揍他:“在教練那裏你還能惹事!打架挨罰丟的是老子的臉!”

網吧裏骷髏男準備再來一個通宵,電腦剛開機,他想去拿瓶可樂,起身的時候突然頭暈目眩,眼前一黑栽在地上,引起一陣驚呼;

劉老師笑著和手機裏的人談論新的提成比例,瞇著眼睛說:“我還是挺喜歡我那個學生的,優秀。”

對面那人說了什麽,劉老師哈哈笑起來:“那也不能少賺錢啊!”

KTV裏幾個少爺人物怪笑怪叫,指著墻邊瘦小的一個男生都在起哄,大聲喊道:“跪下!跪下!”

“叫爸爸!”“你服不服!”

雷聲陡然轟鳴——

光怪陸離、群魔亂舞,在慘白的電光中無所遁形。

一張雨衣。

遮住兩個少年。

陸翡坐在自行車後座上,袁飛載著他,在傾倒暴雨的城市裏穿行。

掐住剎車,地上的牲畜血水被車輪壓開,地上黑乎乎的冒著魚腥氣,水產場像是沸滾活魚的湯鍋,穿著雨鞋和塑料圍裙的人們在忙忙碌碌地卸貨。

袁飛把車鎖在樹上,沿著記憶往海鮮市場裏找人,漢子罵罵咧咧地喊住他們兩個:“小孩兒!幹什麽幹什麽!這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嗎!你們找誰!”

陸翡被他的大粗嗓嚇住,袁飛把人往後護了護,朝那大漢問:“大哥,羅大左在嗎?”

滿臉橫肉的光頭漢子盯著他們:“你們誰啊?”

“我們是羅大左的親戚。”

“搞笑吧小孩兒,羅大左能有你們這麽大的孩子親戚?他哥都沒生種呢!”

陸翡探出腦袋,怯生生說:“我們是遠親,來投靠人的,別的人不曉得,只和羅大哥熟,你讓我們見一眼。”

漢子把手裏的泡沫箱往地上一放,凍凝實的馬鮫魚沈悶一響。

漢子問他倆:“你們叫什麽啊?”

“袁飛。”

“陸翡。”

“行吧,等著。”漢子摘了膠皮手套扔在泡沫箱上,回頭招呼哥們兒看著貨,勾頭往雨裏跑了。

邊上工友還喊呢:“你快著點,缺人呢!倒了黴的雨這麽大!”

頭頂的塑料瓦白的綠的堆在一起,雨水從瓦楞縫隙裏滴進來。

陸翡腳上的雨鞋還是膠皮老款式,又笨又重,褲子已經濕透到大腿,十分狼狽。

他們對視一眼,陸翡緊張又擔憂,卻還是朝他笑了一下。

袁飛抹掉他臉上的雨水。

漢子很快帶著羅大左撐著傘來了。

陸翡的眼睛亮起來,親切喊了聲:“羅大哥!”

“真是你,陸翡!”羅大左是個矮墩墩的胖子,他仰脖看著袁飛,“還有你!居然長這麽高了!吃什麽吃的!”

袁飛給他遞了根煙:“羅哥,好久不見啊!”

漢子搔搔光頭:“真是親戚?大左,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好看的親戚?”

“親個圓溜兒屁的戚!”羅大左揮揮手,“回頭我再和你說,你先去把貨下完!”

陸翡連忙說:“羅大哥,我也要幫忙!”

羅大左瞪他:“你個豆芽菜,我要你幫什麽?”

袁飛把陸翡往旁邊推推:“我來!”

不等羅大左和光頭漢子反對,袁飛彎腰把泡沫箱抱了起來。

光頭漢子咧著口煙槍牙:“可以啊小夥子,有把力氣,這裏面可是實打實的凍貨。”

羅大左算是看明白了,這兩個人又是來找零工的,羅大左嗤一聲:“他搞體育的,手上粗著呢!你領著去幹活吧,整快點,雨太大了,早幹完早休息。”

光頭漢子領著袁飛走了,陸翡朝羅大左笑:“羅哥。”

“別叫哥,我擔不起,”羅大左也笑,“幹嘛啊你們倆,又被家裏趕出來了?”

陸翡臉上尷尬了一下:“沒。”

“那你們來搗什麽亂?”

陸翡幹笑一聲,低了頭:“這不是……缺錢嘛……”

“缺錢?缺錢你就來找我啊?”羅大左叨咕說,“我又不是搖錢樹,晃一晃就掉金葉子。”

陸翡從喜悅到尷尬,實在說不出更多的話,猶猶豫豫,他問:“平姐還在開服裝店嗎?”

“開啊!”

“那她、那她還需要模特嗎?”

陸翡問得吞吞吐吐,羅大左聽了直發笑:“幹什麽,要模特就非要找你啊?”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羅哥……”

“行了,我知道。這雨大的,”羅大左撐開雨傘,“要不是平妞拜托我,這鬼天氣我能來見你?小年輕想一出是一出,有困難了我是個好人我就非得幫忙,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往袁飛那邊看了一眼,袁飛身上已經掛上了黑膠圍裙,帶著大手套,雨靴踩在烏糟糟的地上,從貨車上卸泡沫箱。

那箱子能裝下兩個陸翡,沈甸甸的分量讓袁飛往下一彎。

陸翡心疼得要命:“羅哥……”

羅大左擺擺手:“別,別賣慘,世上慘的人多了去了……平妞讓我問你,你會唱歌不?”

“啊?”陸翡立馬反應過來,當即點頭說,“會的,我會。”

羅大左讓他哼了兩句覺得確實不錯,他點點頭,找了個工友吩咐:“新來的那個高個子是我小兄弟,貨搬到陳總那邊的冷凍倉庫裏,搬完了帶他去找平妞。”

工友憨實地點頭說好。

羅大左一拍陸翡:“行了,走吧,平妞等著你呢。”

陸翡有些緊張,跟著羅大左走了。

羅大左住在水產場旁邊,三樓矮房,裏外兩間套,裏面是臥室,外面客廳餐廳擠在一起,飯桌和茶幾是一個用途。

羅大左給他倒了杯水:“吃了晚飯沒?”

“吃了。”

“別緊張,袁飛那邊要八.九點才能忙完,”羅大左把傘扔進衛生間,他換了雙拖鞋,“你們缺多少錢?是多多益善的好啊,還是賺夠了就行?”

陸翡早有答案:“賺夠了就行,我們缺一百塊。”

“一百塊,”羅大左笑了,“就一百塊,你們要著幹啥啊?”

陸翡咬著牙不說了。

羅大左個子矮墩墩的,話頭也矮墩墩的:

“行,我也不問你。袁飛長那麽高好歹能賣力氣,你能賣啥?我可和你說好了,平妞服裝店開得倒竈,別說模特了,店都租不起,更不要你拍什麽照。”

“那我、我……”陸翡臊紅了臉,畢竟還年輕,沒在社會上混過,面皮薄,被人一嗆就羞憤。

陸翡琢磨著羅大左先前的話,試探說:“那我,賣唱?”

“聰明啊陸翡!”羅大左嘿嘿笑起來,“那你賣嗎?”

陸翡緊緊抿著嘴巴。

暴雨洗了夜,直到十點也沒停,袁飛回來的時候,身上早被魚腥味浸透了,他很累,在平姐家門前靠著墻根抽煙。

一墻之隔,雨聲比房間裏陸翡的聲音更清晰。

玻璃窗裏透出光亮,陸翡的側顏十分動人。

屏幕上映亮了一格一格的“小房間”,左側最大的那間格子裏面是陸翡的臉。

他化著妝,戴著假發,穿著露鎖骨的泡泡袖裙子,漂亮得像個洋娃娃。

“我不累,”陸翡彎著眼睛看向攝像頭,聲音軟軟小小的,雌雄莫辨,“還有哥哥姐姐想聽歌嗎?”

頓了頓,陸翡看見平臺上游客們的交流,他甜甜地說:“謝謝哥哥誇我好看。”

“嗤……”袁飛驀然一笑,眼睛和狼崽子似的狠,他把手裏的煙掐了又踩——陸翡對他都沒敢這麽甜。

他不想陸翡經歷這些。

陸翡小時候就和他們這群頑皮猴子不一樣,他乖巧懂事又安分,長得好看還很聽話。

他從來不會掛著鼻涕,哪怕穿著舊衣裳也永遠像個小王子一樣幹幹凈凈,陸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和他們泥猴兒都不一樣的氣質。

如果他生在有錢人家,一定是被富養出來的嬌兒。

偏偏生活就是這麽倒人胃口,什麽垃圾事情都能被他們遇上,以至於陸翡這樣軟弱天真的人也要學著賣笑。

身後有開門聲,平姐穿著吊帶衫和小熱褲,她給陸翡數了幾張錢:“袁飛的那份也在裏面,他幹六十,剩下的是你的。錢不夠百,想賺明天再來。”

手裏的十塊二十塊亂亂疊在一起,陸翡耐心地數著。

平姐:“行了,不會少了你的,我還著急回去接場呢。”

陸翡還沒來得及換下裙裝和假發:“謝謝平姐,我明天……”

“明天他不來了。”袁飛在一旁說。

平姐一皺眉頭揮了揮手:“隨你,不過你一個男生確實不行,怕露餡,我要是找到活兒再和你說。”

陸翡臉色為難,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平姐進了她視頻秀場的房間,叫他們離開時自便。

陸翡換好衣服還未洗臉,他察覺到袁飛的不高興,湊上去叫他:“二哥……”

袁飛並沒有表現出他的不痛快,他只是載著陸翡回家。

雨還是那麽大,在袁飛心裏壓抑著。

陸翡一路回想,仍覺得今晚的經歷十分有趣,他還興奮地問:“他們竟然都沒發現我是男生,我今天那樣打扮是不是也還挺好看的?”

他臉上的妝還沒洗凈,劣質的妝粉被雨打濕弄花了他的臉,看上去像個滑稽的小醜。

袁飛伸手抹了抹他的臉,說: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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