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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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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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飛第一次決定對陸翡好，是十一年前的夏天。
夏末，秋老虎來勢洶洶，天氣悶熱，煩死個人。
星期六的下午，陸翡當時五歲半，小豆芽坐在大院的石榴樹後邊，拿著根小木枝戳戳畫畫。
阿關帶著宋奕去看店，那麽無聊還要做事，袁飛才不去呢。隔壁老財主家買了個21寸的彩色電視機，他和幾個小毛頭擠去他家看天龍八部去了。
宋奕臨走前還交代他別欺負陸家小孩。
袁飛甩甩手：“誰理他啊，那個小矮子。”
二層房十來戶人家，大人們還沒下班，大院裏只有老人孩子。
鐵皮風扇嗡呼呼地吹，電視劇裏俠膽柔腸，一眾小蘿蔔頭都看入了迷。袁飛沒工夫關註小豆芽，小豆芽陸翡也沒看見他。
原本這就是個平靜的午後，誰知道突然外面打起來了！
一集電視劇剛放到末尾，外面院子裏忽然有一聲小孩的尖叫，把他們這群屋裏的都嚇了一跳。
一樓的二樓的窗戶啪啪打開，一個兩個腦袋鉆出來，伸長了脖子往院子裏看。
有個五大三粗的鄉下女人站在院子裏，揪著陸翡耳朵打他，和哭叫聲混成一團的是女人的謾罵——“你賣了□□的老娘生的賤種！你媽在哪呢，說！”
袁飛他們都嚇傻了，那頭的女人還在打陸翡的臉，遠遠的都見著陸翡臉上花了一大片。
陸翡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活掙脫了，在地上滾了一圈爬起來就跑，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喊：“宋大哥、宋大哥救我！媽媽！”
鄉下女人還要追他，陸翡擠到磚瓦樓中間的墻縫裏，殺豬崽似的喊：“救命啊！”
樓上傳來幾個老人指責那女人的聲音，窗戶裏的小蘿蔔頭們面面相覷。
陸翡鉆在墻縫裏那個五大三粗的女人擠不進去，她伸手往裏拽他，陸翡就躲得更深了。
袁飛聽見陸翡的哭號，到底是忍不住，問旁邊的人：“哎，我們要不要救他？”
“啊？怎、怎麽救，那個人好可怕啊，像瘋子！要去你去我不敢去！”
“那我、我也不去！”
“等他媽媽來救他！”
“樓上阿婆會幫忙的！”
“我們都是小孩，又打不過那個瘋子！”
他們七嘴八舌，袁飛盯著那塊兒等了一會兒，只聽見樓上老人家的罵罵咧咧，沒見著有人伸手。
“誰不知道陸蓮音和前夫離婚之後就到處亂搞，肯定是她招了人家有老婆的男人，連累小孩，造孽唷！”——袁飛聽見隔壁的鄰居說。
那群蘿蔔頭還在嘰裏呱啦。
“你們不去我去！”袁飛覺得這些人都是縮頭烏龜，他挺起胸脯，“我知道他媽媽在哪裏開店，我找他媽媽去！”
袁飛順著墻角飛快溜走，撒丫子找陸蓮音。
那個鄉下女人操著一口地方話罵罵咧咧，盯著陸翡抓不到，就開始站在院子裏叉著腰罵人。連陸蓮音帶陸翡，罵光了他家裏祖宗十八代。
好在陸蓮音的服裝店也不遠，袁飛跑得比狗還快，店門前陸蓮音身材妖嬈樣貌勾人，旁邊就站著她的新情夫，兩個人還在說說笑笑。
袁飛也不知道哪頭來的火氣，一把勒住陸蓮音的胳膊拖著她就跑：“陸阿姨！你兒子被人打啦！”
陸蓮音驚叫一聲：“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再晚他就要被打死了！”
陸蓮音跟著袁飛跑回來，高跟鞋崴掉一只她還非要揀。
等他們跑到院子裏的時候只聽見那個鄉下女人無休無止的咒罵，袁飛把陸蓮音帶到墻縫邊上，墻縫裏陸翡的臉腫得老高，滿臉的血，眼睛呆呆的沒個視線焦點。
陸蓮音尖叫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陸翡的名字。
陸翡縮在墻縫裏都沒聲了。
鄉下女人看見對著墻縫喊兒子的陸蓮音，知道這是她男人的姘頭來了，沖上來拽著陸蓮音的頭發就把她往墻上砸。
一邊砸一邊喊：“你這個賤婊.子，偷我家的男人還打扮得拋頭露面，騷.貨、狐貍精，橋頭的娼.妓也沒你會賣！賤人！沒男人你是不是就不行了啊！萬人睡的老娼婆，不知道身上帶了多少病的騷.貨，我今天就要弄死你！”
陸蓮音也不什麽好惹的貨，她以為陸翡死了，嗷一嗓子就瘋了，一邊喊“殺人犯你還我兒子”，一邊和那女人撕扯在一起。
那個鄉下女人力氣很大，拽著陸蓮音的頭發往外拖，一邊喊：“看看你們院裏的娼.妓，勾引別人老公，不要臉的娼婦！看看啊都看看！就是這個人，姓陸的，叫陸蓮音，專門勾引別人家的男人，要錢不要臉的臭婊.子，生兒子沒□□生女兒都拿去賣的小娼貨！生個兒子也是個小賤.種我打死他了怎麽的！——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陸蓮音拽著她的手尖叫著，最後松脫了一把頭發才逃出來，拿高跟鞋鞋跟往那女人身上砸：
“我要你家的男人？是你男人找上的我！你男人花著我的錢！臭窮酸佬！沒能耐管好自家男人關我什麽事？有種你叫你男人和你睡覺別和我睡啊！殺我兒子我要你償命！”
她們從墻邊打到石榴樹底下，兩個人都滾去了地上。
樓上樓下的人抻著脖子看著，院門外面也鉆進來好幾個鬼鬼祟祟的看熱鬧的腦袋。
好笑的是除了袁飛沒人看見墻縫裏的陸翡。
袁飛在她兩個人打架的時候躲在旁邊，見她們撕扯遠了，貓著墻角側身往墻縫裏擠。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膽子，都沒想過萬一前面真就剩了個屍體怎麽辦、嚇不嚇人。
他擠過去手往陸翡那邊晃了晃：“餵，餵！陸翡！”
裏邊黑乎乎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袁飛心裏有點發毛了，他這才覺得害怕，畢竟才六歲，他還有點想掉眼淚。
不過他沒退縮，又往前蹭了一點，哆哆嗦嗦把手往陸翡鼻子下面探氣，手剛伸過去，陸翡突然瑟縮著躲了一下，差點把袁飛嚇尿了。
“沒死啊！”
袁飛狠狠松了口氣，伸手去夠他：“陸翡，你媽媽回來了，你跟我出去唄？”
陸翡像是沒聽見，袁飛看他滿臉亂七八糟都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生怕他死了，一個勁兒地和他說話：“陸翡，你知道我是誰不？我哥一會兒就回來了，宋奕，你不是天天喊他宋大哥嗎，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你跟我出去，我帶你去找他。”
陸翡呆滯的眼神動了一下：“宋、奕？”
“對對，你宋大哥。你管他叫宋大哥怎麽不管我叫袁二哥啊？你媽都是我找回來的，不然瘋子還要打你呢。”
陸翡沒聽見那麽多，只聽見他認識的那個溫柔的宋大哥，鼻子一酸就哭了：“我想宋大哥……”
他的眼睛被洗過，在滿是灰塵和苔蘚的墻縫裏尤為幹凈。
幹幹凈凈的，委委屈屈的，像什麽柔弱的小動物。
袁飛莫名被戳到，順著他的話說：“對，我帶你去找宋大哥，你別哭啊……”
他艱難地擠在墻縫裏掏口袋：“我哥不是給你繡了手帕嗎，還是兔子的！他都不給我……我管他要他才給我，你看！”
“胡蘿蔔的，”袁飛撇撇嘴，“我想要老虎，他說他不會！繡個胡蘿蔔，我不就被你吃了！”
袁飛遞給他：“喏，你擦臉，然後我帶你去找宋奕，換大老虎。”
“換大老虎……”陸翡呆呆顫顫，小心翼翼，盯著手帕角上的胡蘿蔔，慢慢把手伸了過去。
袁飛一把牽住了他。
灰塵、苔蘚；幹涸的、新鮮的，血。從磚瓦縫隙裏逃出來，灰頭土臉的——
袁飛牽著他，走到開闊的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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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飛第一次決定對陸翡好，是十一年前的夏天。
夏末，秋老虎來勢洶洶，天氣悶熱，煩死個人。
星期六的下午，陸翡當時五歲半，小豆芽坐在大院的石榴樹後邊，拿著根小木枝戳戳畫畫。
阿關帶著宋奕去看店，那麽無聊還要做事，袁飛才不去呢。隔壁老財主家買了個21寸的彩色電視機，他和幾個小毛頭擠去他家看天龍八部去了。
宋奕臨走前還交代他別欺負陸家小孩。
袁飛甩甩手：“誰理他啊，那個小矮子。”
二層房十來戶人家，大人們還沒下班，大院裏只有老人孩子。
鐵皮風扇嗡呼呼地吹，電視劇裏俠膽柔腸，一眾小蘿蔔頭都看入了迷。袁飛沒工夫關註小豆芽，小豆芽陸翡也沒看見他。
原本這就是個平靜的午後，誰知道突然外面打起來了！
一集電視劇剛放到末尾，外面院子裏忽然有一聲小孩的尖叫，把他們這群屋裏的都嚇了一跳。
一樓的二樓的窗戶啪啪打開，一個兩個腦袋鉆出來，伸長了脖子往院子裏看。
有個五大三粗的鄉下女人站在院子裏，揪著陸翡耳朵打他，和哭叫聲混成一團的是女人的謾罵——“你賣了□□的老娘生的賤種！你媽在哪呢，說！”
袁飛他們都嚇傻了，那頭的女人還在打陸翡的臉，遠遠的都見著陸翡臉上花了一大片。
陸翡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活掙脫了，在地上滾了一圈爬起來就跑，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喊：“宋大哥、宋大哥救我！媽媽！”
鄉下女人還要追他，陸翡擠到磚瓦樓中間的墻縫裏，殺豬崽似的喊：“救命啊！”
樓上傳來幾個老人指責那女人的聲音，窗戶裏的小蘿蔔頭們面面相覷。
陸翡鉆在墻縫裏那個五大三粗的女人擠不進去，她伸手往裏拽他，陸翡就躲得更深了。
袁飛聽見陸翡的哭號，到底是忍不住，問旁邊的人：“哎，我們要不要救他？”
“啊？怎、怎麽救，那個人好可怕啊，像瘋子！要去你去我不敢去！”
“那我、我也不去！”
“等他媽媽來救他！”
“樓上阿婆會幫忙的！”
“我們都是小孩，又打不過那個瘋子！”
他們七嘴八舌，袁飛盯著那塊兒等了一會兒，只聽見樓上老人家的罵罵咧咧，沒見著有人伸手。
“誰不知道陸蓮音和前夫離婚之後就到處亂搞，肯定是她招了人家有老婆的男人，連累小孩，造孽唷！”——袁飛聽見隔壁的鄰居說。
那群蘿蔔頭還在嘰裏呱啦。
“你們不去我去！”袁飛覺得這些人都是縮頭烏龜，他挺起胸脯，“我知道他媽媽在哪裏開店，我找他媽媽去！”
袁飛順著墻角飛快溜走，撒丫子找陸蓮音。
那個鄉下女人操著一口地方話罵罵咧咧，盯著陸翡抓不到，就開始站在院子裏叉著腰罵人。連陸蓮音帶陸翡，罵光了他家裏祖宗十八代。
好在陸蓮音的服裝店也不遠，袁飛跑得比狗還快，店門前陸蓮音身材妖嬈樣貌勾人，旁邊就站著她的新情夫，兩個人還在說說笑笑。
袁飛也不知道哪頭來的火氣，一把勒住陸蓮音的胳膊拖著她就跑：“陸阿姨！你兒子被人打啦！”
陸蓮音驚叫一聲：“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再晚他就要被打死了！”
陸蓮音跟著袁飛跑回來，高跟鞋崴掉一只她還非要揀。
等他們跑到院子裏的時候只聽見那個鄉下女人無休無止的咒罵，袁飛把陸蓮音帶到墻縫邊上，墻縫裏陸翡的臉腫得老高，滿臉的血，眼睛呆呆的沒個視線焦點。
陸蓮音尖叫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陸翡的名字。
陸翡縮在墻縫裏都沒聲了。
鄉下女人看見對著墻縫喊兒子的陸蓮音，知道這是她男人的姘頭來了，沖上來拽著陸蓮音的頭發就把她往墻上砸。
一邊砸一邊喊：“你這個賤婊.子，偷我家的男人還打扮得拋頭露面，騷.貨、狐貍精，橋頭的娼.妓也沒你會賣！賤人！沒男人你是不是就不行了啊！萬人睡的老娼婆，不知道身上帶了多少病的騷.貨，我今天就要弄死你！”
陸蓮音也不什麽好惹的貨，她以為陸翡死了，嗷一嗓子就瘋了，一邊喊“殺人犯你還我兒子”，一邊和那女人撕扯在一起。
那個鄉下女人力氣很大，拽著陸蓮音的頭發往外拖，一邊喊：“看看你們院裏的娼.妓，勾引別人老公，不要臉的娼婦！看看啊都看看！就是這個人，姓陸的，叫陸蓮音，專門勾引別人家的男人，要錢不要臉的臭婊.子，生兒子沒□□生女兒都拿去賣的小娼貨！生個兒子也是個小賤.種我打死他了怎麽的！——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陸蓮音拽著她的手尖叫著，最後松脫了一把頭發才逃出來，拿高跟鞋鞋跟往那女人身上砸：
“我要你家的男人？是你男人找上的我！你男人花著我的錢！臭窮酸佬！沒能耐管好自家男人關我什麽事？有種你叫你男人和你睡覺別和我睡啊！殺我兒子我要你償命！”
她們從墻邊打到石榴樹底下，兩個人都滾去了地上。
樓上樓下的人抻著脖子看著，院門外面也鉆進來好幾個鬼鬼祟祟的看熱鬧的腦袋。
好笑的是除了袁飛沒人看見墻縫裏的陸翡。
袁飛在她兩個人打架的時候躲在旁邊，見她們撕扯遠了，貓著墻角側身往墻縫裏擠。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膽子，都沒想過萬一前面真就剩了個屍體怎麽辦、嚇不嚇人。
他擠過去手往陸翡那邊晃了晃：“餵，餵！陸翡！”
裏邊黑乎乎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袁飛心裏有點發毛了，他這才覺得害怕，畢竟才六歲，他還有點想掉眼淚。
不過他沒退縮，又往前蹭了一點，哆哆嗦嗦把手往陸翡鼻子下面探氣，手剛伸過去，陸翡突然瑟縮著躲了一下，差點把袁飛嚇尿了。
“沒死啊！”
袁飛狠狠松了口氣，伸手去夠他：“陸翡，你媽媽回來了，你跟我出去唄？”
陸翡像是沒聽見，袁飛看他滿臉亂七八糟都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生怕他死了，一個勁兒地和他說話：“陸翡，你知道我是誰不？我哥一會兒就回來了，宋奕，你不是天天喊他宋大哥嗎，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你跟我出去，我帶你去找他。”
陸翡呆滯的眼神動了一下：“宋、奕？”
“對對，你宋大哥。你管他叫宋大哥怎麽不管我叫袁二哥啊？你媽都是我找回來的，不然瘋子還要打你呢。”
陸翡沒聽見那麽多，只聽見他認識的那個溫柔的宋大哥，鼻子一酸就哭了：“我想宋大哥……”
他的眼睛被洗過，在滿是灰塵和苔蘚的墻縫裏尤為幹凈。
幹幹凈凈的，委委屈屈的，像什麽柔弱的小動物。
袁飛莫名被戳到，順著他的話說：“對，我帶你去找宋大哥，你別哭啊……”
他艱難地擠在墻縫裏掏口袋：“我哥不是給你繡了手帕嗎，還是兔子的！他都不給我……我管他要他才給我，你看！”
“胡蘿蔔的，”袁飛撇撇嘴，“我想要老虎，他說他不會！繡個胡蘿蔔，我不就被你吃了！”
袁飛遞給他：“喏，你擦臉，然後我帶你去找宋奕，換大老虎。”
“換大老虎……”陸翡呆呆顫顫，小心翼翼，盯著手帕角上的胡蘿蔔，慢慢把手伸了過去。
袁飛一把牽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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